除开这两位政坛夙敌的相互成见不说,威尔逊的话的确是很有道理。须知,美国即将面对的敌人是20世纪称雄一时的德意志帝国,而不是1898年气息奄奄的西班牙;指挥一场现代化的战争绝非像当年罗斯福率领“莽骑兵”攻打凯特尔山那么简单。
换句话说,如果把上一次战争的成功经验照搬照套入下一次战争指导之中,那无疑是缘木求鱼、刻舟求剑。
那么,由谁来统率这支前所未有的美国远征大军呢?威尔逊总统和陆军部长贝克掂量来掂量去,最后不约而同地选中了陆军少将潘兴。
约翰·潘兴,1860年生于密苏里州林恩县拉克利德。1886年西点军校毕业后去骑兵部队服役,是一位勇敢、严厉、极富献身精神的指挥员,素有“铁锤”之称。他曾参加过剿灭印第安人的血腥战争,担任过西点军校战术教官。1898年参加美西战争。后来又几度供职于驻菲美军,在棉兰老岛上屡建战功,备受西奥多·罗斯福的喜爱,以致当他看到法律不允许他将潘兴从上尉提升为少校或上校时,罗斯福干脆越过822名级别比潘兴高的军官,直接将潘兴擢升为准将。到了威尔逊时代,潘兴仍然“圣眷不衰”,备受重用。美墨边境危机时,潘兴作为征讨军司令官又一次表现出色,大获好评。所有这一切,无疑巩固了他在华盛顿高层人士心目中的地位。1917年5月26日,陆军部长贝克签署了授权潘兴指挥美国远征军的命令。据说这位部长私下里曾对人说,他对担任美国远征军司令的潘兴只准备下达两个命令:“一个命令是去,另一个命令是回来。”由此可见他对潘兴是多么的信任。
从历史上看,美国陆军部长同作战部队的司令官之间始终处于种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是非纠葛之中,相互敌视、拆台者有之;谩骂攻击者有之;对簿公堂、吵得一塌糊涂者也有之。为什么单单到了贝克—潘兴时代,两人竟“化干戈为玉帛”、关系好到了如此程度呢?
原来,贝克出生于美国南部的弗吉尼亚州,父亲曾是罗伯特·李将军麾下的一名老兵。后来他在研究内战历史的过程中,始终抱有这样一种看法:内战的教训之一就是,文官政府必须将其对军事指挥官的干预减到最低的程度。贝克自小就接受了他父亲的这一观点并牢记在心。因此当他终于等到机会处理与潘兴的关系时,尽管他对陆军业务十分懂行,并被所有的正规军官誉之为“陆军部长中的佼佼者”,但他对指挥驻法美军的决策性问题,却故意采取放弃权力的方针。他公开承认:他的主要职责是建立一支可以由潘兴带领打仗的军队,然后交给潘兴去打就是了。
先训后战潘兴坚持己见 边干边学美军终成劲旅(2)
无独有偶,威尔逊在对待潘兴的态度上竟和贝克部长极其相似。虽说无论用哪种标准来衡量,威尔逊都是一位争强好胜、酷爱权力的总统,但他唯独对军事工作不感兴趣,最希望由将军们自己去管打仗的事。在通常情况下,他并不关心如何对军事部门实施精心领导,也不注意采用何种战略,而是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地致力于战时外交工作以及为实现和平而进行准备。战后,当他在举世闻名的巴黎和会上纵横捭阖、大放光彩的同时,却始终没有到美国士兵作战和牺牲的任何一个地方去过。他对战争、军人以及流血牺牲之冷漠,由此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潘兴便得到了“美国的法律、条令、制度和习俗所能给予一位战时在战场指挥陆军的司令官的一切权力和职责,并享有相当于部局长们平时和战时的权力和职责”,“总而言之,他拥有根据本指示精神积极进行战争直至取得最终胜利所需的一切权力”。对此,凡熟知美军历史掌故的人无不咋舌叹道:即使当年身兼美国陆军总司令和波托马克军团司令二职的格兰特所拥有的权力,也未必比眼下这位潘兴将军所享有的权力更大、更全面!
一贯非常自信的潘兴很快就把这份被称做是“格兰特之后无人比拟”的权力运用得十分娴熟,并且发挥得淋漓尽致。
还在美国陆军第1师开始抵达法国之前的3个星期,从墨西哥边境调回来的潘兴将军征尘未洗,便远渡重洋,来到法国筹建驻欧美军总部,搜集有关情报,以便估算派到法国的陆军需要多少兵力。
潘兴同法英两方进行协商并观察了他们部队的现状之后,于1917年7月提出了一个总编制设计方案。他建议派往法国的美军人数,远远超过了威尔逊发表关于运用美国全部力量的战争咨文时的设想,要求在1918年12月31日以前向法国派出110多万人。潘兴认为美国必须派出一支由20个师加上保障部队组成的完备的军队,因为这样一支军队“是现代战争中作为完整的配备均衡的战斗组织的最起码的部队”。除此之外,潘兴认为法军和英军都处于凋敝状态:法军在凡尔登一役之后已经兵源枯竭,有些师已从序列表中勾销,再也不能复原,而且法军的士气也几乎丧失殆尽。英军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因发动1917年的攻势而把部队投入屠宰场。只有一支强大的美国陆军才能打败德国人,因此在法国放上100万人,而且“不应该理解为这就是法国战场所需要的最大兵力”。
陆军部将潘兴的总编制设计方案以及他补充提出的关于保障部队的建议发展为一个计划,准备在1918年12月以前向法国部署由1372339人编成的30个师及辅助部队。然而潘兴对英法两军前景的估计变得越来越悲观,而事情的发展证实了他的这种担忧。英军发动的1917年攻势终于徒劳无益地宣告夭折,伤亡了20多万人,到了1917年底,英军在法国的士兵比当年1月少了10万人,损失已无法再弥补。
1917年11月发生了布尔什维克革命,俄国势必退出战争,于是潘兴估计德国因此而能集中250~260个师于西线以对付协约国的160个师。德军1918年攻势发展顺利,旷野战这种形式自1914年以来第一次重新出现于西部战线,于是,潘兴对美国远征军规模的估算进行了修正,认为到1919年5月时需派出一支由66个作战师计300万人组成的部队。他于1918年6月21日提出了这一估算,那时德军已在马恩河上的梯厄利堡摆开阵势,准备对40英里以外的巴黎发动最强大的攻势。潘兴同协约军总司令斐迪南·福煦元帅会谈之后的第三天,又提出了他的估计:“为了在1919年赢得胜利,必须拥有数量优势,而这只有当我们的驻法部队于1919年4月达到80个师,7月达到100个师之时才能办到。”
陆军部虽然对到了那个时候可以是否有必要在法国集结100个大型美国师心有疑虑,但陆军部还是答应潘兴在1919年6月以前组建98个师,其中有80个师配置在法国境内。原计划在1918年12月31日之前向法国派遣30个师计1372339人,现在扩大了计划,要求在上述期限内交给潘兴52个师计235万人。
先训后战潘兴坚持己见 边干边学美军终成劲旅(3)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征兵年龄放宽至18岁到45岁。
潘兴“80个师的计划”尚未实现,德军就因其1918年攻势受挫而令人惊奇地迅速瓦解,从而宣告了战争的结束。但是停战到来之时,美国正在顺利实现这一指标。此时已组建完毕的有62个步兵师,其中43个师已在法国,加上保障部队,总数将近200万人。
这就是说,在有关美国远征军人数、规模这一本该由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作出决策的重大问题上,却由潘兴一人唱了主角,华盛顿方面完全顺从了潘兴的指挥棒。
紧接着,华盛顿官员们一次又一次地领教了潘兴这种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办事风格。
第一件事发生在1918年夏,随着美国参加战斗的进程加快,陆军部和总参谋部考虑要设立一个与潘兴的司令部相平行的后勤供应司令部,由高塞尔斯将军负责,对驻欧洲的保障部队和基地进行统一指挥。按理说,这样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高塞尔斯将军此前历任代理军需司令、总参谋部采购、储藏与运输处处长,对陆军的全部供应工作得心应手,了如指掌。但是潘兴却不想削减自己的权力。他坚持认为,对战区指挥官来说,掌管本战区的保障工作乃是一种传统特权。为了不让陆军部先采取行动,潘兴立即将他的第一参谋长詹姆斯·哈博德少将调任全军供应勤务长官,并给哈博德的司令部增加了更多的权力。眼见生米已做成熟饭,陆军部也只能默认了。
另一件事也与后勤供应有关。当时,美国军队每个作战师每天要消耗25车皮的补给物资,因此,美国远征军运输兵司令一职因其权高位重,自然引起不少职业军官们的垂涎。可是潘兴却偏偏选中了一位平民百姓、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总经理威廉·文特伯里,并特意为他弄到一个准将军衔,让他指挥美国远征军的运输兵。虽然有不少人对此事议论纷纷,说三道四,但潘兴毫不理会,依然故我。
当然,最能体现潘兴的独特性格,也最容易招致非议的事情莫过于他那项完美主义的训练计划。
本来,按照陆军部的规定,步兵在美国本土训练4个月之后,就可以派到法国去。许多参加过墨西哥战役的老兵们想得更简单。在他们看来,这次战争不过是一次快速清剿行动的翻版,德国人像潘乔·维拉一样,只要一交手就会四散逃命,然后便是舒舒服服地凯旋而归。
然而,事实却让美国人马上认识到了他们参加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同时明白他们在体质、技术和心理上都对这场战争的艰苦和恐怖缺乏准备。当潘兴率领他的参谋人员先期抵达法国,并到战场上实地走了一趟后,这种感触尤其明显。他不仅被双方在这场可怕的消耗战中进行的大屠杀吓了一大跳,而且对美国部队完全没有经过这种战斗训练感到震惊。一个强烈、牢不可破的意识在他的大脑中从此产生:在美国部队学会如何保存自己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入战壕。
作为驻法美军的司令官,潘兴有权不让美军投入战斗;作为一个陆军厄普顿派的坚定信奉者,他历来追求完整、系统和彻底的训练方式。于是,潘兴凭着这种权力和信念,坚持要执行一项长时间的训练计划,直到他满意为止。
潘兴清醒地认识到:对正在进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来说,那种在内战时期也许够用的关于纪律、军队生活、战术和兵器的基本训练,看来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像炮手这种专业士兵,就必须接着进行本兵种或与本军种有关技术的深入训练。潘兴坚持认为,即使步兵也需要十分细致的补充训练,在训练时间上要明显延长。步兵战士必须学习堑壕战的技术,因为这种技术在西线的3年战争中已经有所发展;他们还必须学习如何使用堑壕战的专用武器,如机枪、手榴弹和迫击炮等,以及使用铁锹和铁丝网。
在堑壕战的训练方面,美国陆军向经验丰富的英法军官求教。但是这还不够。潘兴强调,为了赢得战争,美国陆军必须发动进攻,将德国人赶出他们的堑壕,因此美国士兵必须摆脱英法两军对堑壕战的固定看法,学会适于越过堑壕进行旷野运动战的进攻战术。美国士兵尤其应通晓刺刀的使用,应学习射击技术,这是美国正规步兵的固有标志。潘兴嘲笑法国人的战术,法军士兵在德军溃逃时还投掷手榴弹。美国士兵则不然,他们必须学会用步枪来击毙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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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训后战潘兴坚持己见 边干边学美军终成劲旅(4)
最后,当士兵们训练就绪时,潘兴还希望他们学会军人的礼仪和举止,直到补入正规陆军的军人、国民警卫队员以及应征入伍人员个个在外表上、着装上和举止上都像正规军为止。
潘兴明白,要想按他所希望的训练方法训练美国陆军,那就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很多时间。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准备花费时间。他为美军驻法第1师制订了一个冗长的训练计划,实际上他是要求其后的各师都照此办理。自从1917年7月5日第1师的第一批分队到达被选做训练区的贡德古尔时起,潘兴就开始对他们的基本战术水平进行检查,前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1917年8月下旬,法军第47阿尔卑斯狙击师,即“蓝魔”师开始向美军第1师讲授堑壕战和武器知识。直到10月21日,潘兴才把该师派到一个没有战事的地区,配属给法军第18师,让它体验一下前线的生活。从那一天起,每个团派出一个营跟随法军进入前沿阵地10天,然后其他各营再进入前沿10天。1917年11月底,第1师返回贡德古尔,将在前线学到的东西贯彻到此后的训练中去。只是到了1918年1月18日,即第1师到达法国半年之后,潘兴才认为该师已做好了单独接受任务的准备,可以派到战线上另一个无战事的地区去了。
如此冗长、费事的训练计划,实在是急煞了性情急躁的法国人,为早日减轻压力,摆脱困境,法国人恨不得一脚把美国兵踢到战壕里去。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老虎”乔治·克列蒙梭来到美国陆军第1师师部。他当时尚未担任法国政府总理,但已是内阁的一名重要成员,他来找潘兴。因为没有找到,他就同该师师长塞伯特将军举行了一次会谈。法军总参谋部成员维扎特·德卡斯特尔诺陪同克列蒙梭前来,当着克列蒙梭的面,他期望这个师能在9月12日开赴前线。
“这是一个大难题”,塞伯特将军当即说明,他未被授权作这样的安排,这样的决定完全要由潘兴将军来作出。
这时克列蒙梭从椅子中立起身来,在小房间里走来走去,用英语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讲话,说明了局势的严重性和美国部队立即开赴前线的绝对必要性。塞伯特将军说明了全师的官兵状况,克列蒙梭针对这个问题又作了发言。他说,现在不是要我们等这个师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开赴前线的问题,现在关键是这场战争的胜败问题;法国士兵的力气已经耗尽,士气已降到了最低点;几个月过去了,前线还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