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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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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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胜不再说什么,迈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采矶,嘴动了两动,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眼角抽动了几下,一滴泪珠差点滚落下来,他像是很怕让他们看出自己的难过,忙迈步离去。
  采矶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的目光来。她走到常三多身边说道:“舅,好生奇怪,我的眼睛告诉我令官已不是从前的令官,可这心怎么总觉着他还是从前的令官呢?”常三多看看外甥女,心里更可怜这个姑娘,他说道:“那是因为你想他太久了。”采矶摇摇头:“不,舅,不管他做出一副怎样让人痛恨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神却还是从前的样子!舅,你没看出来,他一直想流泪?一个真正薄情寡义的人还会流眼泪吗?你看见他在绥州城外对百姓有多好,一个对百姓那么好的人,会对自己亲爹如此心狠?从绥州见到他开始,中间打了几个照面,他都不认咱们,今儿个怎么突然来了,来了就逼我们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心里真有种不祥的感觉,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了?”
  常三多一愣,听外甥女儿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越琢磨越蹊跷。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暂不离开长安,再去找常胜问个究竟。心里有事,常三多的病也像是立马好了,他让采矶扶着在长安的大街找了两天,终天打听到了左屯卫翊府中郎将的宅第,他们弄了些绣品,带到府门前,从早到晚地吆喝了一天,府里的家院都被这叫卖声扰烦了,到了天快黑时,门“咯吱”一声,出来一个老仆人,打量二人一番,喝道:“喂!我说你们往别处叫卖罢。在我们这儿,只能是白吆喝。”
  采矶问:“怎么,我们这针线活计做得不入眼吗?”仆人答道:“不是活计不好,是我们这府上没有女眷,这东西没人使唤呀!”采矶一愣,与常三多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异样的神情。常三多骂道:“原来这小子真是在骗咱们,什么娶了一房媳妇,他那都是为了轰咱们走呀!咱们得找他问个究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完,常三多抬腿就要往府门里闯,口口声声要见儿子常令官,仆人拦住他,说主人不叫什么常令官,叫常胜,是个孤儿,在世上没有什么亲戚,再说了,主人也不在家,进去也找不到他,他一向住在左屯卫军兵营里,很少回府中来。
  常三多骂着离开这处宅子,带着外甥女向左屯卫军军营走去。他们曾去过那儿,道路很熟,很快就到了营门外两三里远的地方,可以瞧见营门上的大旗了。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巷口跑过几个人来,后头跑的人更多,一个汉子差点将常三多撞了个趔趄。
  常三多问道:“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呀?出了什么事?”那撞人的汉子一脸惊慌地说道:“快跑吧,左屯卫军营里的兵闹起了哗变,今晚上长安城只怕要血流成河了!”采矶和常三多相对一视,脸色均是大变。
  李世民坐在榻上,正在批阅文牍,批完一道呈文后对一旁的王德道:“你把这个转给太子,明儿个有十五万石粮食要运往绥州和并州,那可是二十几万人的两个月用度,万万不能大意,让常胜亲自带人押运!”王德小心翼翼地应道:“奴才这就去。”他拿着呈文正要出去,迎面和马宣良撞了个满怀。
  

贞观长歌八 哗变(7)
马宣良急匆匆进来道:“皇上,不好了,左屯卫军营里出了乱子,士卒们哗变了,我在左屯卫军中的一个旧部冒死逃出大营,刚把信送到了兵部!”李世民吃了一惊,问:“哗变?是怎么引起的?”马宣良回答道:“据说是吃了霉米死了人引起众怒。士卒们已经围住了中军大帐,形势十分危急!”
  李世民一脸怒气:“这个常胜,是怎么带的兵!”马宣良着急地说:“皇上,左屯卫军的老底子是旧东宫六率,只怕会有人借题发挥挑起旧怨呀!现在皇宫和东宫的侍卫加起来不过千把人,而左屯卫军有五千人,请皇上速速调兵平乱。”
  李世民看了马宣良一眼,心想,调兵,现在到哪儿去调兵?城里其他各营的禁卫军都到北苑操练去了,这么远的路,等调回兵来,左屯卫军的乱兵岂不已经杀进宫了?他的嘴上却镇静地说:“这点小事有什么了不起,还用调兵?再说了,朕也不相信左屯卫军会哗变,朕这就去左屯卫军军营。”说着挣扎着起身要下床,脚刚落地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马宣良要扶李世民,却被他一把推开,李世民道:“走开,朕让人扶过吗?朕自己能站起来!”说着,李世民手攀着墙艰难地站起,脚却怎么也往前迈不动步。李世民喊道:“马宣良,牵马来!”马宣良说:“皇上,臣还是去抬龙辇来吧。”李世民斥道:“荒唐,朕在军前什么时候坐过轿子?”马宣良挥泪走出了承庆殿牵来战马。
  李世民以剑拄地站在宫中甬道前,李世民望着自己心爱的战马,艰难地拄着剑往前走去,脸上是痛苦的表情,汗水一滴滴滑落,那匹闪电驹走到主人身旁蹲了下来,李世民侧身慢慢地爬到了马背上。马儿站起,李世民一挥鞭,闪电驹向前走了几步。
  李世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柔的叫喊声:“父皇!”李世民拉住缰绳回过头来,是女儿安康站在承庆殿的回廊前。原来,她在花园里蹴了一阵鞠,累了,正准备来承庆殿找父皇嬉闹一阵儿。谁知过来一看,这一阵子一直卧床不起的父亲居然上了马,这让她着实诧异了一番。她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父皇,你都能骑马了,怎么不来跟女儿蹴鞠?”
  李世民看着背起小手站在廊下望着自己的女儿,像是骤然间看到了从前的淑妃,他不由一愣,使劲眨眨眼睛,才发现只不过是幻觉,便对女儿苦笑一声道:“女儿,你不要怪朕,朕骑马是迫不得已呀,等朕的腿好了一定陪你好好蹴一场!”说完,打马离去。
  安康问一旁的王德出了什么事儿,王德叹了口气,把左屯卫军发生了哗变的事告诉了安康,嘱她快回寝宫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安康这一惊非同小可,淑妃过世后,她一直由长孙皇后抚养,与太子李承乾的感情胜过同胞,和这常胜也很熟稔,她答应王德这就回寝宫,但出了院子一转身却匆匆向东宫跑去。
  东宫里太子李承乾正处在焦头烂额之中,他托着脸坐在一张椅子上,满面疲惫之色。恒连苦着脸在一旁向他禀奏着:“殿下,臣派的人找遍各粮铺,折腾了一天,才买下一两千石好米,明儿个就有几个边关重镇的人要来太仓领米了,这该如何是好?”李承乾有气无力地道:“你问我,我又问谁?”
  这时,安康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一路嚷着:“太子哥哥,常胜出事了!”李承乾忙站起身来问:“他出了什么事儿?”安康一边喘气一边道:“左屯卫军兵丁因为吃了什么霉米闹起了哗变,父皇亲自弹压去了。”李承乾脸色大变,几乎被击倒,恒连忙扶起了他。
  安康关切地问:“哥哥,你怎么了?”李承乾脸上流着冷汗说道:“这回天可真的要塌下来了。”安康一再追问,李承乾便把如何听了常胜的劝谏卖空了太仓存粮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完,李承乾抱着头痛苦地说道:“四十万石粮食呀,几十万边兵等着吃饭,到明天天亮提不到粮食,就会天下大乱的!我真是无路可走了呀!”
  安康气得直跺脚:“太子哥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呀,还有恒连,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呀!”李承乾连声骂着自己:“我对不住父皇,我对不住父皇。”说着,他伸手拔下墙上挂着的剑就要自刎,恒连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安康脸都吓白了。看到太子哥哥这么绝望,安康也心急如焚,突然,她心念一动,想起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她新交的玩伴慕一宽。近些日子,安康一直偷着出宫,跟着慕一宽学琴,好几次听他和家人嘀咕粮食的事儿。他家就是个大粮商,如果能向窦家借些粮食,把这窟窿补上,太子哥哥不就躲过这一劫了吗?她把自己的想法向李承乾说了出来,李承乾像是遇到了救星,恒连却在一旁泼了一瓢冷水,四十万石粮食,一个商家哪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
  安康说道:“那可不一定,听说前一阵,这位慕公子一次就运了十万石粮食去绥州卖,胡骑城破之日,为了不让粮食落到敌人手中,他竟下令让家人一把火将这批粮食全烧光了。他家能运那么多粮食到绥州,在长安城里囤上个四五十万石粮食又有什么奇怪的?”有道是病急乱投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承乾也顾不了这许多了,急令恒连护着妹妹去窦府借粮。
  到了窦府,找到慕一宽,安康第一次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并请他帮忙,赶紧筹上四十万石粮食去替太子堵南大仓的窟窿。
  

贞观长歌八 哗变(8)
安康的身份让慕一宽颇觉意外,以前她自称是长安富户的千金,他却总觉得她不像一般的富户女儿。慕一宽是个相当随便的人,人家不说,他也就不追问。他曾猜测过她是王公显贵家的女儿,却绝没有想到过她竟是当今的公主。唐人风气开放,男女间的交往较之后世要随意许多,但和一个公主这么亲密接触,对于常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窦家是商人。在一个轻商重士的社会里,一个商人的儿子站在公主面前,就像一根野草面对着一棵参天的巨树,自卑和畏惧像树的影子一样,顿时把慕一宽心中本就不多的那点自尊遮得严严实实,他半天没有说话。
  安康急了,大声嚷道:“喂,你怎么了,这粮食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呀?”慕一宽这才醒过神来,忙唤来窦福,问柜上还有多少存粮。窦福看见安康身后站着的那几个穿官服的人,吓得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着:“少爷,能有多少,顶多几千石,你不也看见了,没办法,铺面上已经在出售浸过水的米了。”慕一宽冷笑一声斥责窦福道:“大胆!在本少爷面前你也敢撒谎,前些日子我亲自去验过仓,不还有六十万石好米吗?再说了,咱家粮仓地势那么高,哪会有浸过水的米。”
  窦福看着安康身后的恒连道:“这位官爷,您可别信我们家少爷的,他是记错了,哪能有什么六十万石粮食,那都是些草料,喂牲口的,我们家少爷是个读书人,不识稼穑。”说着他朝慕一宽使了个眼色,心里说道,囤积居奇可不是小罪,要是让官家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公子你怎么能往外说呢!
  慕一宽看看恒连侍卫身上的官服,明白了窦福的心思,说道:“别担心,他们是我的朋友,不会害我们的,你快说咱仓里还有多少存粮,快说呀!”窦福看着慕一宽锐利的目光,犹豫了半天,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约摸还有五十几万石吧。”安康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
  慕一宽冲着窦福道:“咱们囤粮的庄子离南大仓不远,你多叫些人,马上去跟这位将爷提四十万石粮食,速速运过去。”恒连赶紧递上一张纸条道:“这是一张借据,我先提粮食,过几天就将钱送到府上。”
  窦福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一只手却从一旁伸过来,“啪”的将一个耳光落在窦福脸上。众人抬头一看,一个老者出现在面前,他从窦福手里一把抢过借据,瞟了一眼,然后看着安康,将它慢慢撕成了碎片。慕一宽喊了一声:“义父!”窦福捂着脸道:“老爷,这可是少爷逼着小的接的呀。”
  来人正是慕一宽的义父窦乂,窦瞪了窦福一眼,斥道:“我是怪你不该接这档子事儿吗?我是怪你不听少爷的差遣。以后你们给我记住了,在这个家里少爷和我一样,他的话就是我的话!”窦福忙点着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接着,窦乂转脸对安康道:“既然这东西是太子爷要用的,还要什么借据不借据的,请公主给太子殿下带个话,这粮食今后有就还,没有就算了。”
  

贞观长歌九 卧底(1)
左屯卫军的哗变是由一个叫吴庆的裨将领的头。这些天,吴庆一直带着手下的三百人在堵龙首渠的口子,今天下午换了一批人堵决口,他们才回到营里。连日劳作,这三百人累得已不成人样,不想晚饭端上来的居然都是霉米,吴庆扒了一口,“噗”地一声吐了出来,把碗往地上一扔骂起娘来。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突然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嘴里直嚷:“疼死我了!”接着另外的营帐又有人在鼓噪:“吃死人了,吃死人了。”一打听,左哨一个弟兄连着吃了三天霉米,竟然暴毙了。吴庆气不打一处来,领着十几个士兵围住伙夫头就要打。伙夫头忙为自己开脱,大声说道:“这事儿你们可别赖我,瞧那边,都是水浸过的东西。”
  吴庆扒开一袋米,抓起一把闻了闻,往地下一掷,口中骂道:“奶奶的,当兵吃粮,当兵吃粮,粮都没得吃了还当个什么兵?”说着他拔出腰刀往大帐走去,一大群士兵也跟在了后头。这伙人一路吆喝,把中军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常胜正巧带着轮换修渠的士兵去了龙首渠工地,不在帐中,吴庆等人便拿常胜的两个幕僚出气,将二人暴打了一顿。人越聚越多,各营的人都来了,大伙儿这才知道已经吃死了七个人。
  这一下士兵们的怒火迸发了,吴庆挥着手中的刀煽动道:“弟兄们,他们给咱们马料,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是把我们当牲口看呀,咱们跟他们拼了,好好出口恶气!”说完,他头一个向营门走去,许多情绪激动的士兵都跟在后面,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知道吴庆要去跟谁拼,以为只不过是去兵部或者什么管得了事儿的地方去找上峰说理,一路上又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加入进来。
  沉甸甸的木栅栏门被推开,这时天色已经快黑了,走在前面的士兵点着了火把,他们刚要冲出营门,几匹快马冲了过来,领头一人喝道:“都给我站住!”纷乱的士兵都停了下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常胜。
  常胜用马鞭指着众人斥道:“你们是禁卫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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