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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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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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勣叹了口气:“那可不是!这里囚着的三位是什么人?长安大局甫定,情况仍然很复杂,咱们担着多大的干系,你可要小心了,睡觉都得给我睁着眼睛!”洪恩应了声:“是!”
  二人往前又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小院落的门口,那儿站着几个兵丁,太子妃就关在这个院子里。李世勣停了下来,李承乾自残的举动还让他心有余悸,他有些不放心,决定进去看一看。二人刚迈步走进院中,迎面一个小校正匆匆走了出来,和他们撞了个满怀,那小校见是李世勣,一脸慌张,李世勣扫了他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小校慌忙要将那小布包收起,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洪恩一把将那只小布包抢过来打开,里面赫然包着一只绣帕,绣着一朵海棠。李世勣脸色一变:“这是太子妃让你去送给什么人的吧?”小校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大帅饶命,小的原本在东宫六率当差,太子妃是小的旧主,小的见她连日思念太子,粒米未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接受其托付,打算将这绣帕传递给太子。请大帅重处小的罢,千万不要把事情禀报给陛下,使太子太子妃再受新累。”
  李世勣斥道:“哼,知道事情传出去太子太子妃会受新累,你为何还这么做?”小校连连叩首:“小的糊涂,小的糊涂!”李世勣说道:“本帅姑念你对旧主有一份忠心,就不追究你了,此事以后不要对外人说起,不过,你就别在这儿干了,到左营去吧!”小校千恩万谢地退下。
  李世勣包好罗帕塞入袖中走到院门口,稍一迟疑,抬腿走了进去,洪恩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跟了上来。走近一道月门前,一个站岗的士兵向李世勣拱手施礼:“大帅!”
  李世勣小声问道:“太子妃呢?”士兵伸手往里一指答道:“在院子里坐着呢。”
  李世勣慢慢走了进去,站在廊下抬眼一看,一袭白衣的海棠正坐在一棵海棠树下,望着在云中穿行的月亮,月光泻在海棠脸上。经历了这场巨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中含着无限的忧郁,反倒使得她透出一种楚楚怜人的美,特别是一头黑发,没有约束,从肩头泻下,李世勣的目光一落在上面,顿时就呆住了。
  一只夜莺儿在枝头孤零零地鸣叫着,有片树叶从树上悠悠飘落,将海棠的目光从月亮吸引回来,她的视线追逐着那片海棠树叶,一直到它落在自己的足前,她伸出手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来放在手心里,一滴泪水落下,滴在了有些枯萎的叶片上。泪水漫过叶片上的脉络,感伤也漫过海棠的心头,她轻启朱唇,轻轻吟唱起一首闺中怨妇怀人的歌谣来,跟着父亲回长安经历过的一件一件事情在她眼中闪过,从与李承乾在海棠树下重逢,到迟德立为自己献身,再到李恪在自己身上的疯狂报复,再到触摸到凤冠的那一瞬。突然,秋风四起,吹动海棠的单薄衣袂和长发,海棠的歌声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把手臂抱在胸前,似乎在抵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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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十五 囚花(7)
李世勣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天寒了,请太子妃回去休息吧。”海棠没有回头,轻声说道:“你一直在听我唱吧。”李世勣惊讶地道:“殿下早就看见了臣?”海棠望着月亮说道:“不,是听见的,这里这么安静,能听到落叶的声音,更何况将军的脚步?”
  李世勣从袖中取出那只小包裹道:“这样东西是太子妃的吧。”海棠转过脸,看着那小包裹,脸上一惊,问道:“它怎么在将军手里?”李世勣正色道:“臣奉旨护卫太子和太子妃,当然要恪尽职守。”海棠凄然道:“一国的国储,连这么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吗,我只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哪怕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抛弃太子了,我也不会抛弃他,让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李世勣将包裹放到海棠面前的石桌上,认真地说道:“如果太子妃想让太子平平安安,就更不能越雷池一步。太子殿下现在本就一身是非,如果小心翼翼,或能遇难呈祥,要是再私下里与太子妃联络,万一又生出什么新的枝节来,岂不是害了他?”海棠一愣。李世勣转身离去,海棠叫了一声:“将军!”李世勣停下来问:“太子妃还有何吩咐?”海棠手捧绣帕柔声说道:“谢谢你。”李世勣稍一停顿,走了出去。
  到了院门外,李世勣一脸怒意地对洪恩道:“这个院子有五十个人看守,那名小校接受了太子妃的指派,其他人居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怎么行?看来,左卫军的将佐必须来一次大的调整,不然迟早会出大事儿的。”洪恩在一旁道:“大帅是不是过虑了?不就是太子的一个旧部要给太子妃递一条绣帕吗?”李世勣白了洪恩一眼:“今儿个有人敢把太子妃的东西弄出去,你就敢保证明儿个不会有谁把人也弄出去?”
  接着李世勣向洪恩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左卫军的将佐,有不少是侯君集的旧部,还有些是从东宫六率提拔起来的。从今儿个这件事上看得出来,忠于他们的大有人在。眼下朝廷怎么处置太子和侯君集还不知道,若是不重处他们还罢,万一真是给他们扣个谋逆的帽子,就难免有那等一身肝胆的死党站出来,拼着命把人救出去,那一来,可就是个天大的娄子呀!洪恩一惊,问道:“莫非大帅想收拾太子和侯君集的旧部?”李世勣说道:“今儿个见了这条绣帕,我这颗心就放不下来了,带了这么多年兵,别的不说,有一条我是弄明白了,不重视小的征兆,往往大祸就会临头!”
  洪恩不无担心地道:“大帅所虑甚是,不过,朝局向来变幻莫测,别看皇上现在把这三位囚在这里,可他到底是个念旧的人,一向对太子胜过其他皇子,侯君集又舍命救过驾,一直是他的心爱之将。万一有朝一日圣心回转,网开一面,太子他们东山再起,您又该怎么办?”李世勣看了洪恩一眼,觉得他的提醒也有道理!琢磨了两天,这个行事一向圆熟的将军终于想出了一个稳妥的方案,那就是去见长孙无忌,向他讨个主意,毕竟太子是他那一枝上的,将来万一出现洪恩说的那种情况,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李世勣寻了个空闲,安排好营中的事务,径直到了长孙无忌府上。长孙无忌一听是李世勣来了,急忙亲自迎到二门,一把牵住他的手道:“懋功呀,这么些年了,你这是第一次到我府里来吧。”李世勣恭谦地说:“唉,末将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呀。外官进京办事,到大员家里走动,按规矩都该有礼数,长孙大人是个出了名的大清官,我李世勣空着手来心里过意不去,提着东西来,又怕叫大人骂回去,真是左右为难呀。”
  李世勣的马屁拍得不露形色,长孙无忌听得高兴,纵声一笑:“将军多虑了,我长孙无忌从来不讲那些破规矩。你在长安恐怕还要待上一段日子,又没有家眷,往后没事儿只管来我这里坐坐吧。”李世勣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中暗道,谁说你长孙大人不收礼,这一进门你不就收下了一顶高帽子吗?他嘴上却更加谦恭地道:“有大人这句钧旨,李世勣以后胆子就壮了,不过,您这儿出入的可都是王公显贵,我一个区区从二品武职,来多了,可就要给这堂堂的国舅府丢份了。”
  长孙无忌听出话中的弦外之音来,他看了李世勣一眼道:“李将军劳苦功高,这品秩是低了点,我参议政事,有向陛下举贤的责任,此事我该担一份罪过。”李世勣忙道:“其实末将一向不看重品秩高低,毕竟我是瓦岗绿林出身,能有机会替陛下领兵效力,这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只是皇上让末将暂掌十六卫军,诸将中资历深的有几位如今也是二品三品,末将差遣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太方便,实在是怕误了皇上的大事呀!”说完,李世勣偷眼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点头道:“嗯,我以前倒是疏忽了这一层,这件事我记住了,能争的一定会尽力去替老弟你争。”
  李世勣一拱手道:“大人如此关照末将,末将真是感激不尽。其实末将的品秩实在是一桩小事,眼下最让人忧心的还是如何稳住禁卫军,只有稳住了他们,才能真正稳住京中局面。但毕竟这支人马让侯君集带了大半年,他的旧部不少,末将每天都是如履薄冰呀。”接着李世勣说明了来意,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对禁卫军各营的将领做一些调整,他已经拟好一份名单,想请长孙无忌过目后呈报皇帝。
  长孙无忌一罢手道:“这是你的权责,我怎可过问,你还是直接呈给圣上吧。”李世勣一脸诚恳地道:“末将对禁军不甚熟悉,谁不知道眼下朝中大臣数大人对陛下最忠,只有大人过目之后,末将才敢放心地呈递给皇上呀。”这一个忠字,听得长孙无忌心里舒坦,他笑眯眯地说道:“那好吧,我可只是看看,不是插手你的军务哦。”
  

贞观长歌十五 囚花(8)
李世勣双手将已经拟好的奏章呈上,长孙无忌接过来读了一遍,抬头看着李世勣道:“嗯,不错不错,你想得很周到,别的也没什么,我只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你看有没有用,我觉着呀,太子和侯君集的旧部还是不要动得太多,经此大变,军中诸将本就多有疑虑,动静太大,闹得人人自危,只怕旧炽未灭又起新焰,不利于稳定朝局。”李世勣连连点头道:“嗯,大人指教得是,大人指教得是。”
  长孙无忌接着又说道:“不过,也不能让陛下觉得你进了禁卫军营后什么也没做。这样吧,这份奏章你明天还是呈上去,不过将佐的调整要换个思路,把左营的换到右营,前军的换到后军,至于品级,一个也不动!你看怎么样?”李世勣略一思忖,露出恍然顿悟的表情,由衷地赞道:“大人真是高明呀!”
  这封奏章呈递到了承庆殿,李世民过目后十分高兴,他召来长孙无忌让他看这份奏章,嘴里赞道:“嗯,人才难得呀,过去朕只知道李世勣是个领兵打仗的材料,没想到他还这么能识大体,你看他这道奏章,把禁卫军的将领换了个遍,却又没伤着一个人,真是老到呀。”长孙无忌假意认真地读着奏章,故作惊讶地道:“前后左右地对调,这不跟没有调换一样吗?”
  李世民一指那奏章道:“哎,你可不知道这一招棋的精妙,朕这两天也在担心扣了太子和侯君集,禁卫军那头会不会出什么乱子,经这一对调,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将佐们的职级未变,人心又不会生出怨怼来,以后三个月,长安无忧矣。”
  长孙无忌放下奏章来,微笑着说道:“经陛下这么一说,李世勣还真是个人才呢。”李世民一脸激赏地道:“就冲这一策来看,此人不但可以为将,还有相才!李世勣才是个从二品吧,他此次迎驾有功,朝廷也该奖励奖励才是,你这就拟旨,晋升李世勣为正二品。”长孙无忌捋着胡须,心里暗自得意,因为令皇帝叫绝的这个左卫军将佐调换之法,正是他点拨李世勣的,不过在天子面前,他却不露声色,故意谏道:“李世勣才三十几岁,是不是太年轻了一些?”李世民一挥手道:“真有本事的人,朝廷就该破格地擢拔!大唐不缺领薪俸吃闲饭的庸吏,缺的是人才呀。”
  一道奏章竟然挣来了个正二品品秩,李世勣真是喜出望外,他拉着长孙无忌去喝了顿酒。李世勣已经多年滴酒不沾,这天却喝得酩酊大醉,他一边不停地向长孙无忌劝酒,一边说道:“大人,末将在这从二品上已经趴了八年,大人您一句话就让我的这桩心愿了了,您说我该怎么感谢您?”长孙无忌笑着道:“懋功,这都是你救驾有功办事得力挣来的,我帮了什么忙呀。”李世勣摇着头,舌头打着卷道:“您可别这样说,从二品到正二品,听着就差一级,可在朝廷里站班时可就差得远了去了,多少人拼了一辈子都往前迈不了这一步呀!没有大人的点拨,哪有我李懋功的今天?什么也不用说了!以后我李世勣就是您长孙大人的人了,您指东我不往西。”
  长孙无忌开起玩笑来:“懋功,要不要我给你喜上再添点喜呀?”李世勣问:“大人还有什么好事给末将?”长孙无忌一本正经地说道:“听说尊夫人亡故已经多年,一直没有续弦,要不要我在公主里面给你物色一个?”李世勣脸色一变,不做声了。长孙无忌放下酒杯来:“刚刚还说我指东你不往西,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洪恩在一旁赔着笑脸道:“大人息怒,我家大帅与夫人自小青梅竹马,夫人希望他能出将入相,亲自送他从军,自己留在家中侍奉高堂。八年后,夫人万里寻夫,病故在黄河码头上,大帅万分悲痛,无论谁说起再娶之事,他就会脸色发黑。”长孙无忌有些感动地说道:“想不到懋功还是个至情之人,唉,我失言了,自罚一杯!”
  李世勣脸上挂着悲伤的神色道:“其实末将争这品阶,也是想让拙荆在九泉下高兴呀!”长孙无忌拍拍李世勣的肩膀道:“尊夫人没有识错人,来,干了这一杯。”两人一起举起杯来。
  

贞观长歌十六 粮道(1)
一大早,弘文殿里的公事还不多,几个来得早的四品五品文官就扯起了闲淡。他们议论的话题主要是近来朝中的人事动向。一个精瘦的中书舍人说道,最近长孙大人门庭若市,甭管多难的事儿,烧他这炷香准灵,这次李世能升官,就是走了他的路子,可岑文本的势头有些不妙,经了劝进这场变故,在朝里的分量明显下去了一大截。马上有人附和道,不错,恐怕他在这弘文殿待不长了。正好有个员外郎手里有份边镇催粮饷的急报,要呈给皇帝。这份急报长孙无忌已经看过,但岑文本还没有看,这员外郎想图省事,听了此话就顺手扔给往承庆殿送文牍的通事舍人。通事舍人见手续未全,不愿意接,对那员外郎说,你这还是得报给岑大人,不然回头他知道了会计较的。那员外郎道,你怕什么,大伙不都说了吗,岑大人不一定待得长了。
  不料话音刚落,岑文本恰巧走了过来,那员外郎好不尴尬,堆出笑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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