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女孩儿身后有人叫她,“心心!你又欺负妹妹了?”
回头看去,原是从堰州来的,万顺投资公司的幕后老板绛仍然,这与谭久玩耍的小女孩儿,正是他四岁的女儿,绛辛。
待到绛仍然到跟前,谭思古抱起女儿,笑道:“多亏了心心,久儿心情好多了,心心,久儿说不好话,你要多教她。”
绛辛年纪不大,却是伶牙俐齿,龇牙道:“好呀!”
绛仍然听到女儿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却是头疼不已,他摇摇头,“她还真是一点儿不客气,别把人教坏了就好!”
牵起女儿往前走,途遇此次拍卖会的主持方吴宵,见到这两对父女,吴宵可是打心眼里羡慕得要死。
“你们这俩人,这是说好了吧?瞧瞧今天来的有几个带着闺女的呀!真是生怕别人不知你们家生有千金!”
绛仍然悠悠道:“羡慕就自个儿生去,爱生几个生几个!”
吴宵啐他:“得了吧!我想生也要有人愿意给我生!快过来,位置都给你们留好了!”
引入内场,才见前台早已布好,粽灰色的台柱分列大堂四边,推车上放的都是今天要拍卖的画作,此刻被暗红色的帷幕遮挡,却已有不少在此前被热炒过,只不知今日定价如何。
吴宵把单子拿给他们,唯独看着谭思古,意味不明道:“谭先生向来眼光好,您看看今天的高价会是哪幅?”
听此,周围人都不觉将注意力放过来。
谭思古抱着女儿,讪讪一笑,道:“听说最近吴总跟日本的松井冬子签约了,松井小姐的这幅她在17岁时画的素描作品……或许能夺筹吧。”
话毕,众人心里已有了算盘。
吴宵与绛仍然对视一眼,后者摸摸眉毛,朝天翻了翻眼睛。
近一段时间,谭思古也算是声名大噪,虽其产业多在北方,却也有不少南方商人听闻他的事迹。
这几日,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恐怕就是谭思古收购冉氏旗下最大一家家居公司的新闻了,其次,备受议论的便是他手底下的一组画,在两年之内升值十倍。也正因此,谭思古多次受邀出现在当代艺术的拍卖会上。
后来有人挖出了谭思古的私人生活,发现他手里的那组画,竟是其前妻所作——
而他的前妻此刻却也已入香港境内。
一个小时前。
拥挤的城市之间,燥热中夹着湿润。
沈灼被开车的司机叫醒,“小姐,到了。”
她幡然醒来,睁开迷蒙的双眼,仍有些恍惚。
十个小时前,她还坐在南城的工作室里,此刻却已在对岸的繁华城市。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叶真卿打了个电话。
“我到了。”
“还挺快的呀。”
沈灼眯着眼睛看了面前的港湾,海天浑然成为一体,星辰耀眼。
“这里景色挺好的,风的味道是咸的。”
叶真卿打趣她:“诗兴大发了?这次记得用录音笔记下来,发到微博上转发量一定高!”
沈灼不理他:“别废话!你在哪儿呢?”
这才话毕,就见岸边的西侧,一个穿着t恤,脚踩人字拖的男人在冲她招手。
沈灼挂掉电话,怔愣愣地看着朝她走来的叶真卿。
“你怎么这身打扮啊?”
叶真卿无辜道:“我这身打扮怎么了?”
“你不跟我去了?”
“对啊。”
“叶真卿!我们说好的!”
叶真卿求饶道:“沈大师,这次你就自己去吧,大场面你也不是没见过……”
沈灼气道:“那你非要让我来!”
叶真卿道:“你自己画展不来,说得过去么?我这是为你好!快去吧!”
沈灼哭笑不得:“我去哪儿啊?我的行李得找个地方安排吧?”
叶真卿走过去,把她的行李扛到自己车上,然后问她:“时间够么?”
沈灼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应该够。”
“那就走吧!”
叶真卿开车将沈灼带到他在香港的临时住所,沈灼把东西放下,便去洗脸。
叶真卿在她洗脸的时候,倚靠在门边,问:“这几天我没在南城,你情况怎么样啊?”
沈灼在脸上抹着洗面奶,搓出白色的泡泡,喃喃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有事的样子么?”
“药带了么?”叶真卿又问。
“包里呢。”沈灼说,“你比我妈还烦。”
叶真卿笑道:“你妈最近怎么样?”
沈灼洗干净后,拿毛巾擦了脸,对镜子说:“挺好的,我前几天打电话给她,她说她最近认识了一个老头儿,以前单位的医生,年纪大退休了,现在自己开诊所,俩人经常一起出去打麻将。我心想,她估计有黄昏恋了。”
“呵!阿姨还挺开放的,这都跟你说。”
沈灼笑道:“我也说她,以前别人跟她说再找个,她都跟人急,觉得人家是在给她难堪,现在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估计这次是遇到对的人了,只要那人对了,别的就都不在乎了!”
叶真卿道:“那这点你可要好好学学她了!你现在怎么打算的?香港这趟走完,是不是该准备一下回北城了?”
沈灼正要往脸上擦面霜的手突然顿住,隔了一会儿,她道:“不知道,看情况吧。”
叶真卿张张嘴要说什么,她一扭头,手按在门上说:“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哎?”叶真卿被关到门外,望着紧锁的房门,无奈摇头。
沈灼化好妆,换上晚上要穿的礼服。就听到叶真卿在外面敲门,他道:“换好没?”
沈灼心以为他又要问她回北城的事,于是朝他喊:“催命啊!催催催,我马上就好了!”
叶真卿在门的那边笑着道:“不催你呀,就是想跟你说,我给你请了个朋友过来,人来了,正等着你呢!”
朋友?哪个朋友?
沈灼心里犯着嘀咕,把后腰的拉链提上去之后,理了理头发,就准备出门。
洗手间的门刚打开,沈灼就觉眼前一黑,一个人扑过来,抱住她道:“沈灼!你终于来了!”
沈灼大惊,听到声音,想确定却又不敢确认,等她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时,才相信眼前所见情景。
“跃……然?”
诸跃然放开她,骂道:“是我啊你个死丫头!不是我还能是谁?”
沈灼有些结巴,又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我……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诸跃然身后,是她已经五岁的儿子。
从前那个小糯米团子,今时今日已经成长为一个小帅哥,身上穿着整齐的黑色小礼服,像个小绅士。
沈灼离开的两年间,这是他们第一次重逢。中间甚至连联系都没有。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两年间,各自都有需要消化的东西。
诸跃然抓住沈灼上上下下看了好多遍,“你瘦了,瘦好多!”
沈灼心道,她走的时候刚生完孩子,现在要还带着那个肚子,那还得了?
她也看了诸跃然一圈,说:“你也瘦了,不过身材还是好。”
诸跃然道:“两年不见你倒是变得会说话了,你的刻薄劲儿呢?”
沈灼笑道:“你是非要我说难听话才肯罢休吧!夸你两句就够了,别不识好歹!”
沈灼撩起裙子蹲下来,凑到诸跃然儿子跟前,“颜颜,你还认识我么?”
秦思颜看着她,嗓音清亮道:“沈阿姨。”
沈灼一笑,却险些把眼泪笑出来,“这小家伙,竟然还认得我……”
茫茫然她想到那个在襁褓里哭泣的婴孩,只不知道,她是否也还记得……
沈灼回头问诸跃然道:“你们怎么会来香港的?”
诸跃然说:“颜颜放假了,想出来玩,正好叶医生打电话告诉我们说,你的画要在香港展出,我们也就来了——哦对了,沈灼,谭思古也来了!”
沈灼猛地顿住,看向叶真卿,后者装作没听到,独自走到窗前,揪起窗台的绿萝……
沈灼咬着后槽牙,挤出三个字:“叶——真——卿!”
第55章 .改变
也难怪叶真卿在此之前极力劝说她到香港参加拍卖会和展览,以往他总是纵容她得多。也难怪他会在临时变卦,要她自己去拍卖会——
沈灼气呼呼地看着叶真卿:“你最起码要提前通知我一下好么?你这样让我……让我怎么面对?”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抖,诸跃然没听出,叶真卿却收在心底。
他冲沈灼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时间到了,沈灼,别迟到了。”
他看着沈灼的眼神里透着一分鼓舞。
沈灼明白他的意思。
两年之间,不止她的病情有了转变,很多东西也发生了改变。
时间将距离拉近又拉远,起初她在那些日夜颠倒的浑噩中,一心想的都是回家——回北城,回到她的亲人身边。
两年后,每当她在南城醒来时,闻到窗外清爽的空气,看到金色的阳光,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这和她走时的那年夏天多像。可那时她站在里面,现在,她从那当中走出来,清楚地看到了曾经的模样后,她不想回去了……
时间所剩不多,沈灼没空再和叶真卿计较,收拾妥当后,她和诸家母子一起出门去拍卖会。
开车等在楼下的是秦准。
久别重逢,俩人之间的的尴尬似乎已经被时间冲走了。这一刻却有些像那一年,在青葱的校园里见面,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秦准笑容洋溢地和沈灼打招呼,“hi,沈灼!”
沈灼到他跟前,淡然道:“hi,没想到你也来了。”
秦准说:“我家俩祖宗要来,我还不得跟着鞍前马后?快上车吧!”
坐上车后,沈灼才知道,秦准早在一年前就离开企业,和朋友合作创业,开办了一家平面设计公司,如今公司已步入正轨。
秦准在前面开车,抽空递给沈灼一张名片,说:“地方离市区有点儿远,等你回北城的时候,可一定要过去看看。”
沈灼看了眼,笑说:“好,以后如果要做vi(视觉设计)方面的东西,就包给你,秦老板!”
秦准知她打趣他,摆手道:“可算了吧!你现在身价这么高,经纪人介绍的团队比我们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倒是我们,好希望你帮忙给些门路!”
沈灼道:“好了,客套话少说点儿吧。”
秦准又笑起来。
时光说也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故人带到眼前。而最令人感叹的却并非时间的长短,而是时间对人造成的变化。
诸跃然早想问候沈灼一句话——你过得好么?
一个简单的五个字,包含的是两年里的牵挂,相思……还有负罪。
行车在陌生的繁华城市,街廊的喧闹是永远的主旋律。
星辰在远方,亲人在附近。
距离维多利亚港湾越来越近,沈灼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脑海里,不断出现的是一些模糊破碎的片段,每一段,拼凑起来都分外困难。
下车时她感受到海风吹来的温度,温热中带着一丝凉意,遥望海湾中,两艘游轮在海中荡漾。
靠岸的摆渡船上,船长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候他们。
三个人应答,随后携孩子上船。
稳稳坐下后,沈灼紧攥着两只手。
诸跃然这次看得很清楚,她伸手过去,握住沈灼的手背。
“想不想久儿……”
她这样问沈灼,一时间,沈灼觉得刮在眼前的海风分外咸,又咸又酸,让她眼底泪水打圈。
沈灼捉襟见肘,想要掩饰,却还来得及收回去,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忙用手去遮,哭笑着对诸跃然说:“瞧你,让我刚化好的妆都弄花了!”
诸跃然也是眼底带花,笑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狠心,两年来,竟然一次都没回去过……”
沈灼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给诸跃然看,“我也不是没见过她,你看,她一天天长大的照片,我都存着。一天换一个手机屏幕,每一张都是她的。”她收回去,自己看着手机屏幕,喃喃道,“她长大,我一天也没错过……这就够了。”
诸跃然看着她,心底酸涩,她想说:这怎么能跟陪着孩子一起长大一样?
但她不忍心说出口。
沈灼也想告诉她,告诉叶真卿:不回去,是因为,怕自己一回去就又变成了疯子……
两个人手握在一起,彼此给着可以面对现实的力量。直到到了游船。
上了船后,吴宵在甲板接上他们。
几人见面握手打了招呼,吴宵便用夸张的表情上下看了沈灼一圈,赞叹道:“沈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这身礼服绝对能让你成为今日主角!”
两年来,这是沈灼第一次独个面对这种场合,在一众陌生宾客的眼前,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与吴宵还算熟稔,此刻大方驳他道:“吴总每次好话都说得一样,可信度不高了!”
吴宵大笑,说:“那我回去想想新的词儿再来夸您成么?都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去吧!”
诸跃然说:“吴总,给我们沈灼找个休息室吧,瞧她刚刚坐船,妆都被海风吹花了!”
吴宵道:“这还不简单呀!过来吧,不过这拍卖会都要开始了,可要抓紧时间了!”
领沈灼进休息室,秦准带着儿子先到内厅。
房间里只剩下沈灼和诸跃然的时候,诸跃然说:“刚刚吴宵悄悄告诉我,谭思古他们就坐在看台前,你的位置在他旁边。”
沈灼心头被人一抓,看向诸跃然,“为什么啊?”
诸跃然道:“还能为什么呀?他说谭思古这两年帮了他公司不少忙,他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就做件小事儿,希望你们一家早日团聚!”
沈灼大叹一口气,心想,这些人真是比她自己好爱操心。
待到平静下来时,她拿粉饼擦了眼底的痕迹,又想,那个人,他现在又是什么模样呢?
镜子里的沈灼,补好妆容后,眉眼清丽,小脸粉白,褪去了不少从前的模样。她茫然想起以前的自己,再看如今,却真是不一样了。
内厅也是另一番模样。
秦准和秦思颜父子俩在看台后面落座后,吴宵就走过来,谭思古正与绛仍然聊天,他□□来道:“谭先生,沈小姐来了。”
绛仍然一挑眉头,问道:“既然来了,人怎么不过来呀?”
吴宵看了一眼谭思古,含糊道:“大概是路上有些累,沈小姐在休息室坐一会儿,等一会儿就过来。”
谭思古向秦准的方向看过去,才见女儿正与秦准的儿子玩闹着。
这一晃神,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继而回神道:“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了吧?吴总去安排一下吧。”
吴宵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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