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跟母亲的事情,她自然是明白的。
可是,他说的对不起母亲也就罢了,对不起自己,又是怎么说?
难道就算是当初他跟母亲在一起了,自己就一定是他的女儿,所以他才会愧疚么?
很显然,顾城绝对不会是那么天真的人。
那么,他好好的,干嘛又要提起自己?
还有就是,他说父亲承担了所有的一切,他除了代替顾城照顾了母亲之外,还承担了什么?
自己是父亲的女儿,他照顾自己,是应的,又何来的承担一说?
难道当初,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并没有了解到的?
而且貌似,还跟她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直以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苏清浅想不到,而是她不敢去大胆的猜想!可是现在顾城的这些话,却在隐隐约约里,让一些东西呼之欲出。
那一瞬间的心情很难用单一的词汇来形容,苏清浅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说明白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清浅依旧是没有抬头,只有声音有些发僵。紧紧握住雪白被单的手,也有些颤抖。
这些变化,处在自己情绪中的顾城自然是没有发现的,他垂下的目光,只看得见苏清浅的头顶,望着她的秀发,欲言又止。
“清清,其实……”
此时顾城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在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个带着心爱女人影子的孩子逼问,打算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时候,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清清,你现在情况特殊,不能激动。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想。”
空气降至冰点。比较起苏清浅相当不满意的目光来,顾城的眼里却是一瞬间迸发出了惊喜的目光,下意识地就朝着苏清浅的小腹部看去。
之后又很快察觉到自己这番动作有些不大妥当,忙尴尬地撇开了目光。
对上的,便是顾司瑾很不满意的表情。
只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颤抖着声音连着就问了好几句。
“这是真的吗?清清?你怀孕了?是……司瑾的?”
这句话,其实本来是瞬间惊喜来临时候的自然反应,也没有什么特定的意思。不过听在某人耳中,却是怎么也不舒服。
冷下了一张俊脸,顾司瑾的神情极为不满,冷冷反问过去。
“不然呢?”
也没有自讨没趣的尴尬,顾城居然开始无视起两人来,直接朝着还在昏迷的苏全宇而去,老脸之间,都是欣慰。
“全宇,你听到没?都快要做爷爷了,还不醒么?”
一个貌似是藏着什么秘密的话题,便被这般带过去了。苏清浅的心思只在自己父亲身上,也没怎么在意。
反观顾司瑾,则是在暗中眼神冷峻地看了顾城好几眼,暗带警告。
对此,顾城也只能苦笑。
依着顾司瑾对苏家,对母亲的仇视,苏清浅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跟自己一起,守在父亲的病床前。
而现在,这一幕,却正在很诡异的上演着。
就算过程中顾司瑾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也是实为难得了。
也不知道这算是自己的福气,还是纯粹是托了肚子里孩子的福气。
所以,在顾司瑾臭着脸说要代替她守夜时,苏清浅一度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过,前者不善的眼神,立马就让她见好就收。
本就有了身孕,再加上因为担心,若是不好好休息,她的身体还是真心吃不消的。只是,让顾司瑾守夜……
看了看眼前男人复杂别扭之下的关心宠溺,再看了看这些日子以来不曾睁过眼睛的父亲,她还是点头应允了。
“那好,我就去躺一会儿,到后半夜再来替你。若是父亲有任何的情况,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不要忘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怕到时候会出现舍不得叫醒自己的情况,她还特意多叮嘱的两句。
顾司瑾的不耐,并未用任何的语言来形容,而是直接动手将她
打横抱起,去了隔壁病房。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从现在起,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你只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就好。”
“好。”
都有你在么?
好动人的情话。明知道情话这东西,不过只是男人一时兴起的产物,苏清浅却还是想要选择相信。
就这一次,顾司瑾。为了这个意外的孩子,我便再相信你,这最后一次,希望这一次,我收获的,不是悲伤……
亲眼见着女人闭上了眼睛之后,顾司瑾才离开,在他关门的瞬间,一滴眼泪,顺着苏清浅眼角滑落。
怕自己会睡过时,苏清浅是特意定了手机闹铃。本来就因为心中有事睡的不熟,所以十二点刚过,她便听着闹铃起来去换岗。
苏全宇的病房里,顾司瑾还是坐在他一开始就一直坐着的沙发上,并没有往前,如苏清浅一般地守在床头。
表情有些冷,清明的模样,丝毫不像是闭过眼睛的样子,只紧盯着床上的人。
那眼神,都让苏清浅很怀疑,他会不会随时冲过去直接将昏迷中的父亲给掐死!
可也正是因为那样的眼神,也让苏清浅突然之间,就感觉很心安了。
不是不恨,只是因为她的缘故,在试图原谅,逐渐从过去的伤害里面走出来。或许,她跟顾司瑾以后的幸福生活,也是指日可待的。
☆、换一种方式相处
善神间,顾司瑾已经转过了头。
也不知道他刚刚是不是因为在想事情所以有些走神,到现在才看清楚进来的人,看清楚了,眉宇也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
心里没由来的一暖,苏清浅勉强一笑,眼中的担忧,却是掩饰不住。
“没事,反正也睡不踏实,还不如过来守着。再说我刚才也眯了一会儿,已经没有那么累了,倒是你,赶紧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公事要处理的?旖”
“不用,我来就好,你去休息。”
至于公事……他倒不认为,在自己花钱聘请了那么多职员的份儿上,还事事需要自己亲力亲为的。
嘴里说着,顾司瑾的视线扫过了女人的小腹,很明显地在提醒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都明白,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过,我也想多陪陪我爸爸。”
苏全宇的病情到了现在,接下来会怎么,已经是不言而喻的,换句简单一点的话就是,过一天,少一天。
语气并不是有多么的坚定,人却是已经坐到了床边,察觉到她不容反驳的态度,也就没有坚持,一边点头一边起身。
“那好吧,我就在隔壁,若是累了,就叫我。”
“好。”
本以为还需要多说些什么他才会妥协的,却没想到会这么好说话。也正是这样,才让苏清浅倍感轻松。
眼下这种时候,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心情,来费上许多功夫去说服的。
在滴滴答答仪器的声响中,较之离开之前,苏全宇还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倒是在苏清浅的感觉里,他似乎又憔悴了几分。
心里五味陈杂,除了悲切跟担忧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情绪充斥着心脏。这些天以来已经说过了许多的话,到了现在,反而倒有些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了。
只能静静地陪着,过了一开始的冲击,现在反而也能够接受了。
沉默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也没过去多少时间,苏清浅的脑袋便变得有些沉重,视线也开始模糊了起来。之前的几个小时,她怕听不见闹铃,睡的也就很浅。结果现在反而倒是有些熬不住了。
原还想着随便在床边趴一会儿得了,没想到一下子就睡熟了。
凌晨三点,也是夜晚的寒气最重的时候。按理说病房有空调在,就算是外面的气温有变化,这里也应该感受的不是特别清楚才是。
可是,在那一个时刻,苏清浅毫无预兆地,突然就惊醒了。
在意识刚刚在脑海中苏醒的时候,便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后背满是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噩梦。
顺着抬头的动作,苏清浅习惯性地就去看带着氧气罩躺在床上的父亲,之后,眼中瞬间充满了惊喜。
“爸,您醒啦?”
之前陷入了昏迷的苏全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浑浊不堪的眼神很平静,平静的,让她心里有些发慌。
人也就赶紧站起了身。
“你醒了就好,爸。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医生过来。”
一边说,一边就赶紧往外跑,慌乱间,都忘记了,其实床头就有传呼铃这回事儿。
不过,还没等她挪开脚步,手臂就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给抓住了,回头看去,苏全宇被罩在氧气罩下的干涸的嘴唇,正在费力地一张一合,形成了丝丝气流,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没有任何的犹豫,苏清浅赶紧回身弯腰,伸手把氧气罩给挪开了一道缝隙。
“爸,我听着呢,你要说什么?”
并没有直接再次开口,从昏迷中刚刚醒来的苏全宇力气却是大的吓人,直接抬手握住女儿的手,将氧气罩给拽了下来。
在苏清浅的心瞬间提起时,才发现他的呼吸,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甚至于,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担心,苏全宇还勉强笑了笑。
“清清,你……不要走……我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这哪里像是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的样子?
不仅精神好了很多,连气色跟着看上去也没有之前那么差的,就跟突然吃了补药一样。那样子,没有让苏清浅紧吊着的心脏有丝毫的放松,反而越来越慌乱了起来。
人却是依言坐了下去,连回话的语气,也尽量柔和了起来。
“爸,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咳咳……清清,你不用太悲伤了,爸知道,这一回……爸怕是熬不过去了……”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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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泣不成声女儿,苏全宇的眼底盛满了慈祥,就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疼惜,都在这一刻用尽一般。
而他拼尽全力的最后坦白,也成功地将苏清浅送入了寒窖。
“清清,这个秘密,我原本是打算……遵从你母亲的意愿,一辈子……都不告诉你知道,一辈子……都让它成为秘密的。
只是,我……想,大概是你母亲……也没有想到的是,你跟顾司瑾之间,会有那么多的……波折。也定然不会想到,你会……跟萧家,跟慕容家,有了……牵扯。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就……注定好了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个……藏了一辈子的秘密告诉你,决定选择,你自己来做……
其实……”
“爸……”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充斥着午夜的医院走廊,听上去凄厉万分,让就算是胆大的人,都有些发憷。
不过却并不包括其中的一两个。
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冲出了隔壁病房,向着声音的来源而去,不用吩咐,莫小七便直接去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至于顾司瑾,是直接进了苏全宇的病房的,等他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女人预料之中的崩溃模样,反而还很安静地站在病床前,亲手为已经闭上了眼睛的苏全宇整理着遗容,一点儿都没有他所担心的歇斯底里的模样。
可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是止不住地泛起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有了那一声悲切的呼唤,不用想,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冲进来之前,他只想着要怎么去安慰,要怎么去化解她的悲伤,甚至都打算,在必要的时候,直接绑着她离开。
可是现在这幅景象,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走上前,从后面轻轻拥住了那道脆弱的背影,垂下头贴在了她的耳朵旁边。
“清清,没事的。爸走了,还有我在。你若是想哭了,我就在这里,给你靠着。”
这是顾司瑾第一次叫苏全宇做“爸爸”,自然了,也是最后一次。可惜的是,这唯一的一声,苏全宇也是已经听不到了。
是谁说过,真正的绝望不是伤心欲绝,真正的伤心,也不是泪流不止。这句话的真假,苏清浅是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却是一滴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
卸去所有的力道顺势窝进顾司瑾的怀里,将所有的支撑力都交给他,她累的连眼睛地睁不开。
偏偏声音却又是异常的清明,带着一股子,不属于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沧桑。
“你知道么?刚刚爸爸对我说,其实,我不是他的女儿,我并不姓苏……”
苏全宇的葬礼办的并是很豪华,这是苏全宇临终时候的意思,也是苏清浅的意思。只是,苏全宇的遗愿里,又多出来了一条。
那就是,不是跟他律法上的原配妻子萧如玉葬在一起,而是将所有的骨灰都撒进了公墓背后的小山包上。
从背后,默默地注视着念了大半辈子的人,一如生前一般。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苏清浅可能还会对他这样的决定万分的不解,但是有了苏全宇临终时候的坦白,她也只能默默遵从。
同时,心痛如绞,为了那个,在医学上,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男人。
等一切处理妥当,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来月。期间,苏清浅一直都住在苏家破旧的小区楼上。
睹物思人,收拾那些遗留下来的杂物的时候,苏清浅难免心伤,心情也一直都不好。
不过,自从在撒掉苏全宇骨灰的那一天,扑在顾司瑾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之后,内心的压抑也消散了些。
就像现在,难过伤心是必要的,倒是那种伤心欲绝痛彻心扉反而淡化了。
顾司瑾自然是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难得没有嫌弃旧房子的简陋,也跟着住了进来。
因为担心苏清浅还怀着身孕的身体,他偶尔也会非常不悦地蹙眉阴沉着脸,不过却是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在身后陪着。
一切,看起来都是在顺其自然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