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展昭和这老和尚礼来礼去的,五爷就坐在椅子上,大身都没起。端起茶杯,用盖子拨了拨水面。喝了一口,倒是香得很,那股子入了茶香的茉莉味儿虽不是五爷所好,但也不得不说喝着舒服。
回到座位,看着玉堂的模样,展昭也是无可奈何。“方丈,既然您已将书信收到,还请还书一封,让我给相国寺带回去。也好了了一庄心事。”
这件事倒是五爷没想到的。还道是这猫儿心细。说得也是,东西送到了,可若没有个证据,将来辽人要是反了口,不就赔了珠子又搭工?因此他赶紧放下茶杯附和:“正是此理。临来的时候老方丈跟我们说了。这回书是一定要的。最好是方丈你的亲笔。”
老方丈坦然一笑,站起身道:“二位稍等片刻。”说着离开这间斋房,不大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纸封走了进来。将纸封递到展昭面前,老方丈再道:“回书老衲早就准备好了。”
接过纸封,展昭摸了一摸,发觉里面并非是信笺,有些发软。微开封口一看,里面露出的是鹅黄色的一个绢帕。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至于是什么纹路展昭没有细看。不过必然不是龙纹。这种颜色的物件绝对不是百姓家所有,看来这东西该是耶律宗真备下的。
“既然回书已经收到。我二人就告辞了。”说罢看了一眼玉堂。
五爷也连忙起身。他白五爷这辈子最不愿意待的地方就是和尚庙。“告辞!”
“老衲恭送贵使。”
老方丈带路将二人送到院中,五爷又看了一眼残塔:“方丈,这塔怎么这样了?”
方丈摇了摇头:“天意如此。”
“既然天意如此,还修它做什么?”转眼看了看一旁堆砌的青砖料,五爷笑得并不友善。只因为他对方丈的回答很不满意,着火了就是着火了,说得什么禅机?
方丈并没有因为五爷的话而尴尬,反倒笑着回答:“人想胜天,必与天争。老衲不过是看着罢了。”
此时几人正走到塔的残口处,五爷眼睛一扫就见了一处黑洞洞的入口。平常人或许看不出异样,可五爷一眼便知那是个暗门。一时兴起,两步来到塔边:“这是什么?”
方丈见五爷直奔那个黑色的暗门而去,脸色马上变了:“贵使留步!切不可上前!”
展昭连忙上前拉住玉堂的胳膊:“你干什么?”
五爷回头朝老方丈一笑:“怎么,你们修塔的时候,还站不得人了?”
老方丈此时的表情很是尴尬,又有些惊怕。“此塔下面镇着海眼,就算是修塔之时我们也不会将这残塔移拆。贵使若是近前,万一失足入了海眼,老衲是万死都抵偿不了的!”
明显看出老方丈说话时眼神闪烁,展昭也没想为难。这一切都与自己和玉堂没有关系,就是这只老鼠事儿多!“实在抱歉。”说罢狠狠地拽了玉堂一把,然后加快几步离开了普济寺。
离开寺门一里之后,五爷这才问:“猫儿,你就不想知道知道那塔下面究竟压着什么?”
展昭白了他一眼:“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这就不对了!为了那三颗珠子可是牺牲了我们俩的自由之身。五爷还不能知道个究竟?”
“那你想怎么样?”
明知道身边左右没人,可五爷还是身前身后的看了看,然后贴到展昭耳边道:“那老秃驴不肯说,爷也不指望问他。今夜晚间我们来个夜探如何?”
展昭皱了下眉:“又夜探?探到如何探不到又如何?”
五爷笑回:“探到了我们弄个究竟,探不到就只当是泻泻劲儿了。”
第七十九回
七十九 '不速客莫名问旧识 夜探寺误入燕帝宫'
从普济寺回到驿馆,日头才刚欲西垂。
门口的守门人见到白展二人回来,赶紧上前:“二位大人,夏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五爷原本满心的好奇,一脑门子都是寻思着晚上夜探普济寺。听到“夏先生”这个词儿,顿时觉得气生两肋。“有什么事儿非得一趟一趟跟逼债似的?”
展昭也皱了下眉,心中的疑惑颇多。早上出来之时,仆人就说那夏重达是来找自己的。自己与他一不相识,二无世怨,找自己何来?“不知道夏先生找我二人何事?”
守门人一咧嘴:“这种事小人哪里有资格知道啊。现在夏先生就在里面,二位回去一问便知。”
五爷拉了一下展昭的袖子,然后朝他一努嘴。
展昭摇了摇头。“进去吧。”现在要是走了,岂不明摆着不给那个夏重达面子?从种种迹象看来,此人在王爷面前身份颇为重要,若是得罪了,也真是不好办。
五爷最厌违心行事,不过展昭所虑他也明白。只是他从心往外的不想见到那个人。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留下了。更何况他看着展昭的眼神儿绝对与一般人不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猫儿,一会儿那小子要是说点什么不中听的,问点什么没用的,你别说话,让五爷我来。”
展昭没有回答,也不可能答应。与前次去西夏一样,事关两国交涉,他不能任着玉堂胡来。不是所有人都能似李元昊一样心有顾忌。何况现在公主还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但凡有个闪失,怕就是个灭顶之灾。
一直往里走,五爷问道:“猫儿,这姓夏的你可曾认识?”
展昭无奈地摇头:“不认识。”若认识,岂不早就跟你这老鼠说了!
虽知是问得糊涂,可五爷依旧又道:“那会不会你曾经救的人或者得罪过的人中,有和他相识的?”否则怎么就直奔这猫儿而来呢?
展昭扭头看着玉堂,只能给他一个白眼:“白五爷,你救过多少人,得罪过多少人,可都还记得吗?”
五爷被问得挠了下后脑勺,知道自己这都是多余的废话。“我这不是分析那小子的来头么。”
“他若说了,我们自然会知道。若不然,在这里还是别去追寻为妙。”快到会客厅堂所在的院门,展昭止了一步,低声说道:“玉堂,事关国体,你切不可……”
“走哪儿都这两句!也就你这傻猫循规蹈矩,难怪赵祯什么事儿都使唤你!”不耐烦地撇嘴说着,心里的别扭劲儿就甭提了。
“玉堂!”
见展昭真瞪了眼睛,表情严肃,五爷这心就软了下来。“行啦!五爷什么时候没过分寸?况且还有猫大人你坐镇呢不是?”
这臭老鼠瞬间转变的嘴脸,真是让自己气不是笑不是。
房间里的人自然是没有听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但当听到了展昭开门的声音,夏重达连忙站起身,朝进来的二人一笑:“二位大人,在下有礼了。”
五爷撇了下嘴,为了不招展昭的瞪眼,没有说一句话。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回礼问好之类的话出口。转身来主位坐下,盯着夏重达的笑脸,暗自哼了一声。
展昭朝夏重达一拱手,道:“不知道夏先生前来,未能恭候,见谅。”说罢也在主位边坐下,并朝对方一伸手。
夏重达点头落座。尽管白玉堂对自己的态度十分怠慢,甚至充满敌意,他依然是面带微笑,不着半点的不自在。“展大人这是哪里话来。是在下贸然前来,失礼在先。”
展昭其实也很奇怪。这姓夏的无论从模样气质还是言谈举止上,都不带一点错处。为何玉堂就是看他不顺眼?不单是玉堂,就连自己的心里也隐约有丝拒意。“不知道夏先生前来,可是王爷有事?”
夏重达笑着摇头:“展大人误会了。在下虽然是王府的常客,但却从不为王爷办事。这次前来找展大人,绝对是私人之举。”
展昭看了一眼玉堂,见那老鼠端着茶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脸再问:“那不知夏先生所来何事?”
夏重达看了一眼白玉堂,而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歉意。“在下这次前来,是有件事想同展大人单独言讲。”
听完这话,五爷的眼睛就瞪起来了。“你这意思,就是我白玉堂留在这里碍事了?”有什么话非得单独跟这猫儿说?为什么还得背着五爷?这姓夏的一次又一次来找,就够让人腻烦了的,更别说是让五爷听到这“单独”二字了!
夏重达微微一笑,对上白五爷满是怒气的双眼,不但没有惧意,反而有一丝轻慢。“在下所言之事,可能只与展大人有关。我想白大人不会不行这个方便。”
缓慢的音调,却说出肯定的语气。五爷本想质问的话,被夏重达这一句给噎了回去。
见玉堂的脸色不好看,展昭实在很担心这人万一脾气上来,会惹祸。于是连忙起身拍了一下玉堂的肩膀:“临出来的时候,张龙他们几个不是要我们带礼物回去吗?反正现在也没事儿,你就出去看看。”
这臭猫分明是撵五爷出门啊!“你……”
还没等白玉堂发火,展昭跟着笑道:“我想夏先生也不会单独对我说些有碍两国,忧关性命的大事。”偷偷地在手心使了力,其实还是会担心这老鼠火气上来不管不顾。
五爷的脾气虽然暴躁,可如今的他,也不是那什么都不听人说的主儿了。听展昭将那“单独”二字念得用力,便知道那猫儿是什么意思。于是忍下这口气,站起身笑道:“若是你听到什么不能单独听的家国大事,别忘了使人唤五爷回来。”言罢朝夏重达看了一眼,又道:“我想这位也不会不明白,不与来使独谈国事的道理。”
“那是自然。这一点还请白大人,展大人放心。在下前来确是私事。”自迎亲的宴会,到如今这话语和神态上来看,夏重达就知道这锦毛鼠绝对是个不好惹,且也不好糊弄的主儿。不过事情还没有眉目,当然也就不至于与谁翻脸。因此无论白玉堂对他如何冷眼冷语,他依然在微笑。
笑有很多种,五爷就是个喜笑之人,却最见不得别人的伪笑。而夏重达的这种,正巧是五爷生平最厌的。在展昭的肩头拍了一下,而后五爷甩袖子离了厅堂。
听脚步走远之后,展昭这才问:“夏先生,有什么话,现在可以对展某说了吗?”
夏重达点了点头。听着声息,他可以判断白玉堂已经走远,并且没有返回偷听。其实这些话白玉堂听与不听全无大碍。他只是觉得这位白五爷在一旁,必然中间夹言,而展昭也可能会因为有白玉堂在场,不能说实情。
“其实这个问题在下问过。敢问展大人究竟师承何人?”夏重达问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展昭的脸。
被人直视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对面这个人的目光实在是有点让人不舒服。因此展昭先是皱了下眉,而后才答道:“这个问题展某之前也已经回答过了。家师在江湖上无名无姓。”
夏重达轻摇了下头,而后端起茶杯笑道:“展大人这是敷衍在下啊!”
自己这种回答的确是有敷衍之意,可若不然要怎么说?难道要说堂堂南侠连自己的师父是谁都不知道?不能承认,只好询问问者的原由。“不知道夏先生追问家师,是何用意?”
像是早料到展昭有此一问,夏重达立刻回道:“想必并非在下一人问过展大人这个问题了吧?自然,展大人不说或许有苦衷。说不准尊师之名不能讲于人前,又可能会给展大人添上是非,影响仕途也不一定。”
这话说得可真是难听。展昭再是好脾气也不得不瞪了瞪眼。碍于面子和惯于的脾气,最终他也只是抬眼说道:“展某不知,家师究竟是何身份,与夏先生有何干系?看阁下话中的意思,仿佛事有所指。”
夏重达自然料到展昭会发火。年少成名之人必然心性很高,虽是听说南侠脾气温和,可也没料到竟然能忍下这种话。“展大人误会了。不过在下认识一位前辈,曾从他的嘴里听过你的事情。所以很想知道,展大人与那位前辈是何渊源。”
“不知夏先生口中所说的前辈是何人?”自己认识的前辈多得很,认识自己的前辈也不在少数。本来如今是一个认识的前辈跟此人介绍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怎么从这姓夏的嘴里一说,连前带后的,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难道是玉堂对此人的敌意拐了自己?
“不知道展大人可还记得‘铸剑老人’吗?”说出这个名字,夏重达原本就犀利的目光变得更甚。而且看着展昭,直盯双目。
不快的感觉并没有阻碍展昭去思索。可是在印象当中,自己并没有听过这个绰号。“如果只是绰号的话,展某不曾听过。”
夏重达有半瞬的惊愣,而后再问:“那欧长锋这个名字,展大人可还记得?”
展昭翻眼看了看夏重达,只觉得对面这双眼睛愈发逼人。虽然这感觉很不痛快,却还是很仔细的想了片刻。最终却只能再一次摇头:“展昭确实不认识此人。”
听到答案,夏重达原本绷紧表情,突然缓出了一个笑容。而这个模样,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都说展南侠为人忠厚温文尔雅,原来也不过是如此而已。看来在下问也白问,就此告辞。”不再似之前的谦和有礼,话语中还带出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轻蔑之意。
展昭被他这瞬间转变的嘴脸弄得愣了片刻,而后连忙阻拦:“夏先生,请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过如此而已?”从未刻意为自己虚护过名声,可被人当着面这么点说,换谁都没有不怒的道理。更何况展昭现在什么还都没弄明白,又让他如何不去追问、质问?
夏重达扭头看了一眼展昭,而后又露了个使人发冷的笑容。“展大人说不认识,在下也不能逼你承认认识。至于究竟如何,彼此心里清楚便是。不过本着地主之宜我还是提醒一下展大人。以你的身份,在‘止剑宫’的势力范围内行走,很危险。”言罢根本没容展昭再问,两步就来到门前,推门而去。
“等……”一字出口,人已经到了院儿中。展昭没有上前追赶,而是重新坐回座位,眉头深锁,实在是不解得很。
若是自己明白那姓夏的所言,哪怕一知半解也好。可偏偏此人说的话,自己是一字不知半字不晓。生憋得自己心口发疼,却实在是无话可说,无由头可想。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根本连打听都没有门路。
这还是展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