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磐说道:“师伯叫徒儿仍旧住在无极中峰,他每日自来传授剑法。”童子宗一愕,跟着怒道:“师伯?为师允许你叫他师伯么?为师既没允许你叫他师伯,你便不能叫他师伯,你定要叫他师伯,便是故意和为师作对,你故意和为师作对,便是不把为师放在眼里,你不把为师放在眼里,便是瞧不起为师,难不成你要另投高明,拜那姓薛的为师?”
厉磐颤声道:“师……师父,徒儿怎敢不尊师父,违背师命,只是……只是师伯他实在可怜,他……他心中有很多苦楚,你……你不要和他计较好么?”他见童子宗怒气冲冲,不可稍停,当下将薛子衡在无极轩吃饭饮酒、梦中呓语及自己寻找薛子衡的经过,仔仔细细叙述了一遍。
童子宗听毕,半晌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小徒儿,你这便回去吧,姓薛……嗯,他明日自会到中峰传你剑法。”顿了顿,又道:“他平日生活清苦,你多做一些好吃的孝敬他吧。”
厉磐说道:“嗯,徒儿理会得。”童子宗眼睛直直盯着赤霄,右手猛地挥了两下,颇不耐烦道:“快滚!快滚!”厉磐闻言,不敢再有停留,转身往无极中峰攀爬而上。
第二日辰时,厉磐来到屈无极坟前空地,见薛子衡又是率先而至。薛子衡只字不提昨日之事,只是叫厉磐反复演练“唯屈以伸”无极剑法,他见到使得不妥之处,立即上前指正。
二人一个练得兴起,一个教得投入,不知不觉已到晌午。薛子衡说道:“磐儿,师伯回左峰了,你吃过午饭自行练习,明日师伯再来指点于你。”说着转身便走。
厉磐见状,急忙说道:“师伯,轩中尚有两只鸭子,徒儿烹制一道烤鸭给师伯品尝。”薛子衡一听此言,顿时口舌生津,双足哪里还迈得出去,说道:“嗯,你有如此孝心,师伯若要推辞,反而辜负了你的美意,走吧,去尝尝你的手艺。”
二人回到无极轩,厉磐见轩后竹栏之中,竟然多了两只鸡,两只鸭,知是师父童子宗所为,心道:“师父嘴硬心软,毕竟还是念着同门之情。不知何时他和师伯才能尽释前嫌、言归于好?”
当下厉磐杀了鸭子,生起柴火,再将浸了作料的鸭子穿上竹竿,放在柴火上反复烤烧。过得半个时辰,两只香喷喷的烤鸭便做成了。薛子衡大快朵颐之余,还带走半只烤鸭,留作晚餐之用。
自那之后,薛子衡每日辰时到无极中峰指点厉磐剑法,晌午则留在无极轩进餐,品尝厉磐煞费苦心做出的一道道美味佳肴。他独居无极左峰多年,过的都是粗茶淡饭的清苦生活,如今体会到了人生的别样美好,心中对童子宗的恨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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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屈伸合一(3)
光阴荏苒,忽忽三个月过去了。厉磐除了每日习练“唯屈以伸”无极剑法,也常常温习“唯伸以屈”无极剑法,如今两套剑法都已使得炉火纯青,熟练非常。
这日乌云蔽日,天气阴沉,正是童子宗和薛子衡打赌比武之期。厉磐来到屈无极坟前空地,见师父童子宗举着赤霄剑,喃喃自语:“剑面光亮,并无半个字迹,剑身厚实,并非中空藏物……”
厉磐连忙走上前去,说道:“师父,你来了。”童子宗不搭理厉磐,继续自言自语:“……既然无迹可寻,那赤霄剑法又藏于何处?”说着将手中赤霄翻来覆去瞧个不停。
忽听有人说道:“嘿嘿,亏你还是无极弟子,却去信那江湖谣传!”厉磐一听声音,已知师伯薛子衡到了,当即转身说道:“师伯,师父已先到了。”
薛子衡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人妄想觅得绝世剑法,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哈哈!”
童子宗听得薛子衡出言讥刺,怒道:“老夫自己寻觅剑法,寻得到寻不到,又关你甚事?”薛子衡说道:“你是无极门弟子,另觅剑法习练,便是欺师悖门!”
童子宗哼了一声,说道:“谁说老夫要习练这鸟剑法了?如今武林之中,各门各派都在寻找这把剑,说是故老相传,内中隐藏了一套绝世剑法,习练之后便可天下无敌。老夫对天下无敌可没什么兴趣,只是这把剑既被我徒儿得到了,我拿来瞧瞧端倪,总是可以的吧。”
厉磐一听此言,想起在老江茶店发生的种种情状,登时明白了个中因由,心道:“原来那个施放毒蛇的大哥、峨眉的师太、瞿塘帮的大叔都想争夺老伯伯留下的宝剑。嗯,不对,这把剑也不是老伯伯的,老伯伯正是和那四个恶人争夺宝剑,这才丢了性命。”他心中所想的那四个恶人,自然便是龙泉派的周元靖、罗元盛、王元定、乌元训了。
只听薛子衡说道:“今日是你我打赌比武之期,你这便同磐儿比试吧。”童子宗赤霄一扬,大叫道:“好徒儿,快快拔剑攻来!”
厉磐应道:“是!”当即拔剑在手,斜横胸前,就此一动不动,并不攻向童子宗。“唯屈以伸”无极剑法只守不攻,厉磐所使招式是其第一招,名叫“虚位以待”,意思是叫童子宗先行攻来。
童子宗嘿嘿一笑,说道:“好徒儿,小心了!”突然腾身跃起,赤霄高举,直愣愣劈向厉磐头顶,正是“唯伸以屈”第三招“一飞冲天”。
厉磐不慌不忙,身子一侧,右足踏出,剑尖上指,迳刺童子宗手腕,使的是“唯屈以伸”第八招“趋吉点腕”。倘若童子宗剑招用老,手腕必被刺中。
此中利害,童子宗又如何不知。只见他右手下沉,赤霄滑出半个圆圈,跟着自下而上,削向厉磐手臂,使的是“唯伸以屈”第二十二招“上旋下转”。
厉磐左踏一步,手肘回缩,长剑翻转,贴着童子宗剑身侧面直削下去,正是当初击败薛子衡所使招式——“唯屈以伸”第十一招“掣肘削指”。
童子宗哈哈笑道:“小徒儿,使得好,使得好!有长进,有长进!”手中赤霄向左一拍,荡开厉磐下削之剑,跟着中宫直进,迳向厉磐胸口刺去,使的是“唯伸以屈”第三十五招“雷霆万钧”。
厉磐见童子宗使出“雷霆万钧”,正欲以“唯屈以伸”第十六招“如封似闭”回剑格挡,忽地想到:“赤霄剑锋利无匹,我若回剑格挡,手中之剑登时便会断成两截,又如何抵挡师父这招‘雷霆万钧’?”
他既想到此节,当即双足一点,高高跃起,避过了童子宗当胸一击,跟着在半空中翻转身子,头朝下脚朝上,手中长剑一挺,直往童子宗头顶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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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屈伸合一(4)
童子宗赤霄直进,刺了个空,翻眼一看,见厉磐跃起下击,使的招式竟然是“唯伸以屈”第二十九招“天外飞仙”。
他原本料定厉磐必使“唯屈以伸”第十六招“如封似闭”,回剑格挡自己的长剑,哪里想到厉磐竟会变“屈”为“伸”,使出这招“天外飞仙”。他事先殊无防备,剑招登时缓了一拍,只见头顶寒光一闪,厉磐手中长剑已然刺到。
童子宗脸如死灰,登时僵立在地,忽听嗤地一声响,跟着后背一凉,长剑竟从自己后脑滑过,将背上衣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他惊诧之下回头一看,见厉磐伸剑往地上一点,借着弹力后翻一圈,稳稳落在地上,满脸惊惶之色。
薛子衡嗬嗬笑道:“师弟,你在十招之内便败给磐儿,这便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师兄吧。”厉磐奔到童子宗跟前,颤声道:“师……师父,你……你没事吧。”
童子宗摇了摇头,说道:“不算,不算,小徒儿突然使出老夫的剑法,老夫未曾料到,这才一败涂地。小徒儿,再来!再来!可不许使为师的剑法了。”
厉磐躬身答道:“是!”薛子衡冷冷道:“他是你的徒儿,你反不许他使你的剑法,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磐儿既学了两套剑法,便可两套混使,若你害怕打不过他,不如就此弃剑认输,又何须再比!”
童子宗气得脸红筋涨,怒道:“谁说老夫害怕了?谁说我打不过他?小徒儿,来!来!来!我们再打过。你定要两套剑法混使,不可只使一套,明白了么?”厉磐答道:“是!徒儿谨遵师父吩咐。”
当下师徒二人斗在一起。不到十招,童子宗躲闪不及,又败下阵来。他口中呼嗬连连,赤霄一划,又冲上去攻杀。岂料还是不到十招,他回剑迟滞,胸口门户大开,险些被厉磐当胸一剑刺翻在地,第三次败下阵来。
童子宗怒极,凝气于掌,将一股浑厚真气导至剑身,急速舞动开来,只见剑花开合旋动,四面八方冲将而出。
厉磐登时感觉劲风扑鼻,呼吸不畅。他更不多想,也是凝气于掌,导气于剑,全力使开“唯伸以屈”和“唯屈以伸”两套剑法,身子周围隐隐生出一个极大的剑罩,而剑罩之内不时有数朵剑花冲出。
站在一旁的薛子衡看得挢舌不下,目瞪口呆,只听剑刃撞击之声倏起倏灭,跟着便见童子宗摔跌到一丈开外,手中赤霄脱手飞出,插入屈无极坟边大树之上,剑身摇晃,一时不止。而厉磐仍在急速舞动手中长剑,对适才所生变故似乎浑然不觉。
薛子衡喃喃道:“原来两套剑法混使,竟具如斯威力!”又瞧得片刻,突然拔出腰间长剑,自顾自使将开来。
他内力到处,片刻之间已使了十招“唯屈以伸”无极剑法,跟着剑锋回转,冲贯而出,使的却是“唯伸以屈”无极剑法第三十六招“登峰造极”。岂料长剑尚未点刺开来,体内真气突然逆行倒冲,登时半身酸麻,手中长剑呛啷落地。
瞬息之间,薛子衡头脑之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师父传授我“唯屈以伸”,传授师弟“唯伸以屈”,却再三明示不可互学,原来运使两套剑法,须有极深厚的内力作为根基……师父洞若观火,知我二人内力未到,故而各传一套……他老人家处处为我等着想,我却……却怀疑他有所保留,我真是该死。他念及此处,冷汗涔涔而下。
童子宗早已鱼跃而起,薛子衡混使剑法、长剑落地、驻足凝思的情状,被他瞧了个一清二楚。他察言观色,已然猜到薛子衡心中所想。当下二人略一对视,点了点头,突然都是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凌空击向厉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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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三只黄雀(1)
厉磐正沉浸在混使两套剑法的妙趣之中,忽觉两股排山倒海般的劲力奔涌而至,体内真气登时急速窜动,瞬息间布满周身穴道,不停向外弹冲,手中长剑变得沉重无比,剑招越使越慢,最终裹足难前,跟着右手五指酸软,长剑唿地脱手飞出,同时身子平平倒滑,如履坚冰之面。
厉磐大吃一惊,定睛看去,见童子宗和薛子衡一个在右,一人在左,都是双掌平推,正向自己凌空击来。他心中暗道:“原来师父师伯考较我的内力来着,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当即脚后跟猛蹬地面,止住倒滑之势,跟着气凝双掌,对着童薛二人迎面推出。
只听砰嘭一声巨响,三人齐齐向后滑出两尺,就此僵持不动。童子宗大叫道:“好徒儿,挺住了!师父又要发力了!”说着连连催动膻中气海剩余内息,将之不断运至双掌之上。
薛子衡说道:“磐儿!比拼内力最是凶险不过,你定要全力施为,绝不能有半点保留,否则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厉磐点了点头,说道:“嗯,徒儿尽力而为。”忽觉左右两股劲力都是陡然增强,双臂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心知薛子衡所言非虚,倘若自己内力不继,定然凶多吉少。当下更不多想,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运至双掌之上。他这一全力施为,和童子宗、薛子衡二人合力正好斗个旗鼓相当,双臂抖动之状立时化解。
正当三人比拼内力、胶着难分之际,忽听一人笑道:“二弟、三弟你们看,那树上之剑可是赤霄?”话音未落,三个黑袍人倏忽而至。
童子宗一见三人,哈哈笑道:“好玩,好玩!妙极!妙极!”薛子衡却是大吃一惊,冷汗淋漓而下。原来他和童子宗、厉磐全力运功拼斗,不但不能分身他顾,而且容不得半点差池,倘若这三个黑袍人出掌相攻已方任何一人,被攻之人立时便会身受重伤或者当场毙命。
此中利害,厉磐浑然不知。他扭头一看,见当先一人脸色红润,满面笑容,颌下稀稀落落三络长须,身着一袭黑色绸袍,举止之间,颇有儒雅之态。另二人却是识得的,一个是“飞天狼”曲连城,一个是血骷教忍火堂堂主厘咤。
他心中感念曲连城的救命之恩,正要开口招呼,却听曲连城说道:“‘千冲神剑’、‘千忍神剑’都在这里,想来树上之剑定是赤霄了!”脚下一点,几个起落奔到树下,高高跃起,已将赤霄抓在手中,跟着仔细端祥一通,笑道:“大哥,三弟,有劳你们陪陪童、薛二位老爷子,我先去了。”
说着身子向前扑出,腰腹下坠而头脚上扬,如一条弯曲之鱼,迅速从地上掠过,顺手抄起赤霄剑鞘,还剑于鞘,跟着一个空翻落在地上,尚未站稳,已倒纵而出,跃下山崖,伸手往岩石草木一搭,急速下峰而去。
童子宗大叫道:“曲老弟,你外号‘飞天狼’,轻功果然好极,只比老夫差了那么一点点。嘿嘿,你别走啊,你血骷教三大堂主好不容易齐齐现身,和老夫玩玩不行么!”
曲连城的声音从山峰下面远远传来:“童老爷子,你剑术通神,我不是你对手,甘拜下风,就此别过!”
作者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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