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逸明底下现在剩了三个入室弟子“竹葵桃”,号即是名,平时都随了他的姓并带个“一”字。大师兄陆一竹,约三十五岁,性格阴沉,沉默少言,因为身形魁梧扎在人堆里甚是显眼,入行时间长了平时也不太出来做事,只帮着陆逸明打理生意。三师妹陆一葵,年纪与我不相上下入门较我晚两年,虽是个明艳女子,性子却精干泼辣,常常语带犀利,是个顶雷厉风行攻于心计的人物,现替了二师姐陆一梅协理了梨叔管着陆公馆的家事。而小师妹陆一桃才不过十三四岁,当年我离行的时候真真是个娃娃,现在快与我一般高了。她不同于她师兄师姐,一副赤子心肠,是个热忱可爱的少女,且竹葵二人都擅长制器,陆爷也就让桃多多修了体术。陆公馆跟宛居的弟子素来不合,这小桃却因从小由梅带大的,自然也与我亲厚。
想来也是这些缘故,陆逸明才寻着她来“监视”我。即便暴露了我也不会说什么,且照样有人汇报我行踪。真真姜为老得辣。我并不动声色,执了她的手下楼继续行程,一路上也只絮絮问些旁的事。
“可是读书了?陆爷那时便说要送你去学堂的。”
“读了读了。读了四书学了白话,还教了猴子怎么变得人。月姐姐你说,师父想让读个状元不成?”她嘟着嘴,极为不满,“最讨厌的还是隔壁班的陈姓男同学,围着我转来转去。烦都烦死。”
我笑不可抑,说道:“那可好。小桃不必整日嚷嚷着没人陪了。”
“好,好什么呀,要他陪。他一天都不放过我整日介跟个苍蝇似的嗡嗡直叫。”她咬着牙恨恨地说到:“真恨不得拿个三叉戟把他的头绞下来。”
哎,可怜陈姓男同学,惹了这个小祖宗日后必吞苦果。我笑着不应心里叹到。
我们且谈且行,却也很快的到了。此时“欢喜地”并未打烊。
其实国人的口味,拿惯了筷子吃惯了细食,对这血淋淋的红肉不过是图个新鲜。另一层,若没试过这洋玩意,交际场上可就落了下乘了。于是自从开出这样一家,城中的太太小姐老爷少爷都趋之若鹜,所以这西餐厅也就随了俗,并着舞厅赌场营业到极晚。
小桃睇了我一眼等我指示,见我打了个手势,她即刻穿入餐厅后的巷子,而我自正门随着一群客人鱼贯而入,待有人上前招呼了,我便默默退开去寻人。
餐厅里无论白天黑夜都窗门紧闭,只燃些白蜡讲求个气氛也不全做照明之用。烛火点点中,每个人的容貌都不甚清晰,只能从声音跟气味着手。我转了一圈,遍寻不获,正忖着他是不是轮班或者索性不做了,突然听到靠近厨房的地段有人发出一声犀利惨叫。
当下餐厅众人已是闻风而动,少不得跟了人流前去看了。
只见在厨房与餐厅连接的过道上,躺着一个人,身子抽搐不已,颈上有两个小拇指盖大小上下并列的窟窿正泊泊冒血,想是救不了了。再一瞧,正是那遍寻不着的侍应。该死的,被人先行一招。
此时,我眼一尖,见后排有个人压低了帽檐抽了身去。我有心分开人群跟了上去,只见那人上了楼。及到二楼,是一条长廊,两边各是一排房间,均是独立的雅座。我一路过去少不得小心翼翼用余光一间间排查,但只听到从较里面的一间里发出叮当一声清脆响声,便飞上前去查探。谁知那屋子里哪里有什么人,窗倒是半开的。我冲上去左右目搜,外面就是那后巷,一头是小桃守着,另一头是死路,也并无影子。再回过身来,发现地上有个还拖着钢线带着鲜血的金属玩意。我带了桌上两块厚餐巾将其包起来正欲细看,门口却堵上了一个彪悍的印度保镖。
我暗呼不妙,与之相视僵持见他目露凶光,我手中又拿着此等证物,他若引了人来我百口莫辩。果然,他用印语大喊一声。我只能狠一狠心,趁他转头喊人发力将手中金属掷过去正中他颈部动脉,他微微张口向后仰倒。我眼疾手快扯了钢线带回那东西就跃出窗口。
小桃看到我出来马上上前接应,不待她说话我就拉着她飞快奔出巷子。
跑了好一段才停下,两人倒也气息平和。
小桃见方才情状,问我发生何事。我如实说了,问她守着一头见过什么形迹可疑之人没有。
她略一思索,只对我摇头,“那巷子是个死的,若是有个人从里面出来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没有呀,确定没有。难道真是个高人?”
闻言,少不得取出那包物什给她瞧了。
她见了,微微色变,呼道:“咦,行家玩意。这不是咱们的‘六锥鼎’嘛。”
刚才我并无时间研究这东西,现在好好端了。确是那“六锥鼎”,这是种鼎形的铁质暗器,也就掌心大,还刻了纹饰,相当精致,拿在手里却颇有些分量。中间穿一根钢线,以便上下滑动,两侧都能用以攻击。两只鼎耳及四柱鼎足都是棱锥形,顶上跟四边都锋利无比。若不是刚刚揣在身上留心用两方厚餐巾包着,估计隔着几层衣服都能刺破我皮肤。还真是行家的东西。
小桃娇滴滴说道:“且这个东西一般男子不愿意用。物件太小,耍起来不成个样子。多是女子用的……”
我哼笑一声,留这么个好家伙给我,分明是要……
小桃颜带丽色,徐徐问道:“姐姐,接下去且要如何?”
“先不理论。今夜也只能收手,你先回去休息。明早还要上学的人。”我收了东西含笑回她。
她笑盈盈欠了身就要走,我一闪念且拦下她,“桃儿,帮月姐姐一个忙。”
“姐姐要我瞒哪一部分?”她从来是个小机灵鬼。
“好个伶俐丫头……这‘六锥鼎’只你我二人见过,就不必声张了。漏出风去,只怕是个祸害。”我宽心吩咐道。
“是。师父只叫小桃跟着姐姐举动,并未嘱咐让我把看见的东西都说了呀。姐姐放心。”她扯了扯我衣袖,娇俏说着。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念着昔日并未疼错她,柔声说句“去吧”。
她便松了手,悠然离开。
我看了眼手中之物,料今日也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跟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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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断 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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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简方良就寻上门来了。
他也不敲门,只在外头喊我。
我过了会才去开门,见他坐在一边地下,暗暗好笑:这个怕死鬼。
他见我姗姗来迟,双目微睐,“喂喂,你怎么还这么不紧不慢。”
“探长大人这是怎么了?”我故意扬声问道。
“进去再说。”他从地上拉起来,拨开了我就进门。
只见他一进室内就指着椅背上挂着的一席浅紫色旗袍并一件银灰色貂皮披肩惊奇道:“你怎么还有这样的衣服?”
“很奇怪吗?”我反问,“天气好,从箱底拿出来晒一晒,倒是要霉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整日见你素颜朝天,穿些马甲长裤,无法想象。”他一思索,怪笑道:“真想不出。”
我被逗乐了关了门,他却早已大手大脚躺到沙发上去了。
“昨晚‘欢喜地’发生命案,死了一个侍应并一个保镖。”他用手枕着头仰着,毫无保留地说道:“从伤口来看,都是上下并列两个孔,直径么,大约一公分,应是同一种利器所致。直插颈部动脉,我们赶到的时候皆因失血过多身亡了……”
“然后?”
“凶器没有找到,只在二楼保镖断气的雅座里发现地上一点血迹和一小撮焦灰,天花板上有一些金属线造成的划痕还有点胶纸的痕迹”他保持姿势,转向我,“如果我没猜错,那死去的侍应是你的接货人。至于那个保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
我不禁拍手称快,“真不愧是大侦探。”
“你还笑得出来,那人一死,线索就断了。”他目光一凛。
我迟疑了一阵,说了句:“未必。”
他马上直起身来,眼光从我脸上冷冷扫过去。
我避开了去,叹道:“两条人命,一件凶器,却是两名凶徒。”
“什么意思?”
“那保镖发现了我。”我望向他,正迎上他疾厉的目光。
“你!”他闻言一愣,动了肝火怒道:“鹧鸪,你存得什么心!我到底还是个官差!”
“我实言相告,却并未打算让你为我欺上瞒下。阁下要是愿意,分分钟可以铐我。”我不卑不亢回了。
他折服,又躺下了,长吁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罢了。凭你的身手我自问擒不住你,况且抓了你对我半点好处也无。”
“我知你实力不差,你我二人是势均力敌。”我行至他身侧,蹲下来盯着他,**淡然:“其实我一直疑心,你的本事竟与我的有些同源之巧。”
他神态自若,只牵了牵嘴角,“天下功夫本就万变不离其宗。说到跟踪探查的本事,你是鬼士我是官差,虽然目的不同,手段却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发一颗子弹。”他朗朗凝视我:“至于你疑心的……家父,曾是个镖头。”
“啊,镖师,怪不得。”我举眸微笑,安了心。
“奇怪了,怎么我说什么你倒都信。”他澹然笑了。
我觉得这话说得暧昧,心有不快,收敛笑容直言道:“只要你不碍着我,如何骗了我都不计较。”
“若我碍着你了呢?”他眯起眼问我。
我举目注于他,吐声道:“那你是咎由自取。”
“好个睚眦必报没心没肺的女人。”他复仰起头,含笑深吸一口气,“还好当初没留住你。你这种性子,合该让你那贼师兄去受。哈哈。”
我听他又出言如此,一拳捶至他胸口,他却纹丝不动。
“对了,你是怎么进门的?昨天我们赶到时一一排查,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我朝那些服饰指一指,“自然是正门进,窗门出。”
“原来幻化人形了。”他将我比作精怪。
睨他一眼他却毫无知觉,只得放下不计较。正事要紧,便起身进内室取了那“六锥鼎”给他。
他看了微微愕然,说道:“这么精巧,另一个凶徒是个女的?”
我摇头纠正,“不,他想让所有人都认为凶徒是个女的。”
“那人是想嫁祸给你?”他立即反应过来,“是他?!”
我看他明白过来了,便说道:“还能是谁。能厘清城中盘根错节关系的人并不多,他算一个。对我作息行动了若指掌的人更是少,他仍有份。昨夜混乱之时,我分明看到个男人上了餐厅二楼,虽易了容,但我甚觉得眼熟便跟了上去。没多久就听到异响,就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这暗器。结果我还未加查看就跟上来一个印籍保镖,恐怕是那人引上来的。当时那种情况,他又喊了起来,我唯有出手结果,否则后患无穷。另外,跟我一同前去的还有一名陆家子弟,幸好是往日与我有些情谊的。不然要是陆爷以为我有了嫌疑,再顺藤摸瓜,我真当是死路一条。”
“对。那些剩下的灰烬恐怕是棉线,把这暗器贴在天花板上,他上楼后即点起棉线躲入后间,之后不一会这个东西就能跌落地上套你去那屋子。再引个保镖来,他自己也好顺势脱逃。”他抬起下巴回想剖析道,突然他发现破绽,“嗯?不对啊。这样他自己不就暴露了?要是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他也自身难保。”
“他或许根本无意对我隐藏自己,他就是想叫我明白他回来了。引来那保镖,是逼我破戒出手;惹起这么大阵仗,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你等着看吧,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我一手撑着颓然从沙发滑到在地上答道。
简方良也依样坐到我身边,宽慰我道:“先不要想那么多。他未必仅针对你。如今知情人已死一个,他若是想暴露自己不用杀那侍应。且你知道么?吴大庆刚刚又接到勒索,要求明天下午日落时分交一半赎款。可见,他对钱财仍有心思。对身外物有眷恋的人,是不会让自己折损的。”
“是吗?”我有些疑惑,“可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已是最佳理由。”他略静片刻,夹起六锥鼎睐着眼研究,“可要问问刘爷这暗器出处?”
“不必打草惊蛇。况且,我们不能再连累他了。”我笑意柔和:“你常去探望他老人家?”
“当然,他是你我救命恩人。再说……”他“啧”了一声,又道:“总能从刘爷这里得到些内幕消息。”
我轻啐他一口,“居然让他一个古稀老头给你当‘线人’?你怎么想得出来。”心里暗暗纳罕:刘爷脾气古怪,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却每每对简方良赞赏有加。两人自三年前就结了莫逆之交,也算奇了。
他不否认还仰天大笑。
我见他得意,想熄他一熄,正色道:“明日下午的付赎,看来你压力也不小。”
他摸一摸后脑仍是笑,“上头暴跳如雷。”
“那么,带我去可好?”我温和说道。
他微一沉吟,“带你去不难,但他不见得会轻易露面。你可想好了?”
“他不是自己去取款也会在一旁伏着。我该是时候与他照面了。”我攒起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明白了。我明天中午来接你,你准备一下。”
“不,你告诉在哪里便好,我自己过去。明天还是以不着人迹为上。”
“也好。我也不可能只盯着你。只是你自己小心。”他同意了,说道:“地点是,楚江边芦苇荡附近。你日落前赶到,若有动静我自会想办法接应。”
我像是心头被人插了一刀,痛楚欲裂。好一个覃夕,你是妄把昭昭往事只朝夕之间尽推到我面前吗?你人不出现,亦不伤我毫发,却这般得凌迟于我。本已紧起的拳头更加施力,只听得指间骨骼摩擦得咯咯作响。
简未曾见过我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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