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小声说道:“嘿!他还挺嚣张的呀!”
“装也要装得像嘛,不然,他早就被人拆穿了。”裴婄也说道,然后她看着陆小凤,说:“你说是不是啊,陆小凤?”
陆小凤知道她有些奚落自己,可这事儿还真不怨他。
说实话,他和叶孤城总共见过几次面,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所以,要让陆小凤说出叶孤城的详细样貌,他还真有些说不清。更何况现在还是晚上,要他怎么分辨得出此人的真假?
叶孤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请。”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他,忽然说道:“等一等。”
“等一等?还要等多久?”叶孤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等伤口不再流血。”
叶孤城显得很惊慌,可他在说话时,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你!”西门吹雪指着他的胸膛说。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叶孤城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我从来不杀一心求死的人。”西门吹雪冷笑道:“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们再来。我也等你一个月。”
说完,他转过身就走。
裴婄连忙追了过去,她已经忘了这里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太和殿的琉璃屋顶上。刚跑了两步,她就很顺利地跌倒,“咕噜噜”地滑了下去。
“啊……”
“裴婄!”萧雅吓得叫了起来。她想要跑去帮她,可现在她连自己都站不稳,哪里还能去帮别人。
陆小凤立刻飞身过去,想要拉住她。可他快,有人比他还快!
在这一刻,几件事情同时发生。
往下滑落的裴婄跌下了屋顶,去而复返的西门吹雪飞身将她搂住,一纵身,他们又稳稳地站在屋顶上。
萧雅拍着胸口,伏在花满楼的肩上呼了一口大气。
陆小凤也收住脚步,他刚站稳身形,就看到唐天纵朝口吐鲜血的叶孤城,狠狠地撒了一把乌云般的毒沙。
“住手!”陆小凤大喊一声,可还是晚了一步。
西门吹雪见叶孤城被人暗算,眉头一皱就要过去,却让裴婄拉住。
她小声地说:“别去,这个叶孤城是假的。”
“什么?”西门吹雪大惊。
他显然不信叶孤城会是假的;他也不信对方会不守承诺,找个人冒名前来和他比剑。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没等裴婄跟他解释,那个叶孤城却自己招认了。
身中毒砂的叶孤城滚到唐天纵脚下,嘶声大叫道:“解药,快拿解药来!”
唐天纵咬着牙,冷冷地说:“我大哥、二哥都伤在你剑下,不死也成残废。你跟我们唐家仇深如海,你还想要我的解药?”
叶孤城摇头喊道:“那……那是叶孤城的事,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那个人伸出手用力在自己脸上一扯,就把脸上的一层皮扯了下来,是个制作得极其精妙的人皮面具。原本俊秀的一张脸变得枯瘦丑陋,一双眼睛深深下陷。
陆小凤认得他,他就是替杜桐轩做过保镖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叶孤城在哪儿?”西门吹雪已经拔剑,剑锋指着他的咽喉。
“他、他在……”说完这几个字,那人的舌头就开始打结,咕噜了半天,连一个稍微清晰一点的音都没发出来。
唐天纵将一瓶解药全倒进他的嘴里,只为想要保住他的性命。可是,解药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死人是不需要解药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名满天下、剑法无双的白云城主,竟然用一个受伤的替身来应战。
萧雅突然说道:“我知道真的叶孤城在哪儿。”
刚说完,她就听到“噌”的一声响,一个黑衣人挥着明晃晃的钢刀朝她砍去。花满楼站到她的前面,将她护住。在那人的刀快要砍到他时,只轻轻一抬手,就夹住了那把钢刀。
“你不该朝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孩下杀手的。”
花满楼的话说得很轻柔,可他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不小。只见他一用力,那把刀立刻断成了四五节。接着他拍出一掌,正中那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往后退了三大步,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他的身形晃了晃,直直地栽倒下去,跌落到了地上。他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接着又是“喀嚓”一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屋顶上翻了几个跟头也跌落到地上。紧跟着他的,还有一个无头的尸身,而他穿的竟是大内侍卫的服饰。
魏子云大惊回头,六个侍卫已被十一个身上系着缎带的黑衣人挟持,还有个紫衣人手里拿着柄雪亮的弯刀,刀尖还在滴着血。
殷羡大怒:“你居然敢在这里杀人?你不知道这是砍头的罪名?”
“反正头也不是我的,再多砍几个也无妨。”紫衣人冷笑道:“你们谁敢动一动,这里的人头就又得少一个。”
屋顶上的人全都没有动,双方人马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殷羡突然对着紫衣人破口大骂,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紫衣人气得连眼睛都红了,弯刀又扬起,只听“噗”的一声,半截剑锋从他胸口冒出来,鲜血箭一般的射出来。
他身后一个人冷冷说道:“他管骂人,我管杀人……”
紫衣人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会有人从他身后袭击,他就这样瞪着眼睛,慢慢的倒了下去。丁敖把剑从紫衣人的身体里拔出,将剑上的鲜血在他的衣服上擦掉。
陆小凤对花满楼说了一句:“走!”
接着,他、花满楼、西门吹雪带着萧雅和裴婄飞身下了太和殿的屋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阵恐怖的“咔咔”声。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很多人骨头碎裂的声音。
几个人快速地在皇宫里穿梭。被花满楼拦腰抱着的萧雅,把地图拿在手里,指挥着大家前进的方向:“……前面左转……直走……”
一座宫殿出现在他们面前,跑在最前面的陆小凤已经看到门楣上的匾额,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南书房。
南书房——这里不仅是历代皇帝看书学习、批阅奏折的地方,也是新登基的皇帝就寝的地方。子时已过,皇帝早该就寝。可是,现在的南书房不仅灯光晃动,人影重重,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花满楼已经闻到这股血腥之气,他加快脚步,低声说道:“但愿还来得及!”
夜聚南书房
南书房的地上躺着四个人,四个容貌、穿着全都一模一样的人。他们的身边有四把断剑,和他们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谁能想到,飞鱼堡的鱼家兄弟和他们名震江湖的飞鱼七星剑,也会有败北的一天,而且,还败得这样惨!不仅断了剑,还搭上了兄弟四人的性命。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鱼家兄弟,也再没有飞鱼七星剑。
在他们的对面,也有一柄剑,一柄奇古的长剑,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的手里。只见他有着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他的剑气还逼人。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人,淡淡问道:“叶孤城?”
“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动天听。”叶孤城也淡淡地说道。
皇帝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惋惜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他今天不是来和人聊天的,是来杀人的!而他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皇帝拍手叫好道:“好一个强者为胜。只可惜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
“心中无剑?”叶孤城皱着眉头,似在问皇帝,又似在问自己。
“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
叶孤城脸色变了,手里拿着的剑却迟迟未能刺出去。
站在一旁的王安怕生出变故,忍不住大声说道:“事已至此,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叶孤城依然未动,可他握剑的手上青筋暴露,鼻尖上也沁出了冷汗。
南王世子看着他,冷冷说道:“王总管,你先别急。名扬天下的‘白云城主’,怎会有妇人之仁?我说得对吧,师父?!”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不论你叶孤城今天动不动手,叛贼的罪名你是背定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那个威名远播、受人敬仰的“白云城主”了。
叶孤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咬牙跺了跺脚,道:“我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今日却要破例一次。”
“我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皇帝不但不恼,反而微笑着对叶孤城说:“朕的意思,你想必也已明白。”
叶孤城再一次迟疑了。
南王世子突然大喝一声:“动手!”
叶孤城紧紧地闭上双眼,只一瞬,他又睁开。此时,他的眼神里不再有犹豫,而是变得比冰还冷。而他手里的剑已挥起,直直地朝皇帝刺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人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用他那两根名满天下的手指,夹住了叶孤城的剑。
“陆小凤!”叶孤城失声喊道:“你怎么会来的?”
陆小凤没有回答,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却说道:“来的不止是陆小凤。”
不用看,他已猜到来人是谁。除了那个和他约定,今晚在紫禁之巅比剑的人,还会有谁?
他一回头,就看到花满楼、萧雅、裴婄和西门吹雪,以及一群锦衣卫站在南书房门口。有四把钢刀,架在了王安和南王世子的脖子上。
大家都看着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西门吹雪的脸上除了惋惜,更多的是不信和不齿!
叶孤城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何必来,你又何必来?”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你不该来,我们也不必来。只可惜我们现在都已来了。”
叶孤城知道,这一场皇位争夺之战,他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但是,还有一场战斗在等着他,那是一场剑与剑的对决!
他和西门吹雪四目相对,他们谁都没有动,可是空气开始变得凝重,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在这种强大的气场之下,对在场的每个人都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这种压力虽然看不见,却绝对不是无形的。
西门吹雪忽然问道:“你学剑?”
叶孤城冷傲地说:“我就是剑。”
“那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西门吹雪的神情依旧冰冷,可他的目光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叶孤城默然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
“在于诚。”西门吹雪说道:“惟有诚心真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诚!?”叶孤城默默回味着西门吹雪的话。
诚,对剑、对自己、对对手都应该讲“诚”。而现在的自己,显然已是一个不诚之人。
又过了一会儿,西门吹雪转身朝南书房外面走去。
他在转身之时说:“我在外面等你。”
这个“你”当然是指叶孤城,看来,他们这一战势在必行。可是,现在的叶孤城,还能顺利地到达紫禁之巅,和他进行一番较量吗?
此刻,已经有五、六名大内高手将叶孤城团团围住,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势必血溅当场!
皇帝突然开口说道:“让他去吧。这是一场生死对决,先让他们比试。其它的事待他们比试过后再说。”
魏子云几人看着皇帝,欲言又止。既然金口已开,又怎好悔改?于是,他们只好为叶孤城让出一条路来。以便他能出去和西门吹雪一决高下。
明月已经西沉,看起来却显得更圆了。太和殿的屋顶上人很多,却没有一丝人声,只听到风不时刮过。
其实,大家对于皇帝能让叶孤城重新出来比试,是很惊讶的。对于这种企图弑君、且武功高强的乱臣贼子,理应当场乱刀砍死的。谁知,他竟然可以安然无恙的从南书房走出来,还到了太和殿屋顶上。
难道,皇帝对他有惜才之心?有意要对他网开一面?唉,君心难测,谁又说得准呢?只是,若叶孤城赢了这场比试,在场的大内高手是将他杀了、还是不杀呢?这个问题,让魏子云很是伤脑筋啊!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直冲云霄,叶孤城的剑已出鞘。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将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映衬得更加苍白。
叶孤城凝视着剑锋,冷冷地说道:“请。”
他一直没有看西门吹雪,也没有看西门吹雪手里的剑,更没有去看西门吹雪的眼睛。但是,这一切都是剑法的大忌!
高手相争,正如两军对战。要知己知彼,不能有一点疏漏。所以,对方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应该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都不能错过。
身经百战叶孤城,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可是,他犯了,不仅这样,在他身上竟找不到一丝杀气,他,现在只想求死!
既然要死,与其死在那些大内高手的手里,不如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叶孤城没有看西门吹雪,可西门吹雪却一直在看叶孤城。西门吹雪目光锐利,不但看到了他的手、他的脸,仿佛还看到了他的心,他那颗求死的心。
西门吹雪缓缓说道:“现在不能出手。”
叶孤城终于看向了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还没有静。”西门吹雪说道:“一个人心若是乱的,剑法必乱;一个人剑法若是乱的,必死无疑。”
叶孤城冷笑一声:“难道你认为我不战就已败了?”
西门吹雪认真说道:“现在你若是败了,非战之罪。”
叶孤城沉默了,他看向远方,仿佛看到了白云城,他的眼里竟流露出一丝留恋、一抹温情。看来,他也不是世人所说的那么冷酷无情。如同外界对西门吹雪的误传一样。
“你现在不愿出手,是因为你不愿乘人之危?”叶孤城收回目光,看着西门吹雪说道:“可是这一战已势在必行。”
西门吹雪说:“我可以等。”
叶孤城怔了一下,问:“等到我的心静?”
西门吹雪点点头,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