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风语毕,便要开口询问他父亲这些年是如何过的,但望见父亲漫不经心般的神情,最终却又莫名其妙的忍住声息,并未开口。
一时间二人复又沉入沉默之中,却也是各自垂首深思,这或许是因展风本身便是寓情于内不善言表有关,又或许是因展逍本就性情冷淡之故,甚或是他父子间本就情淡恩浅。
总之二人又是静对良久,直到熹微的晨光从简陋的茅窗度入,缓缓铺垫在二人之间时,展逍才开口道:“你伤的不轻,让他们带你去休息一会吧!”
展风闻言,唇角微动,终于却也未出声,默然应允。
展逍转首,向门外唤了一声,声音虽低,却沉着有力,稳稳地透向屋外。
“父亲的功力绝不会比师父逊色!”这是展风闻声后瞬间闪现脑海的想法。
脚步声起,展章推门而入,望了展风一眼后,才将目光转向展逍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展逍道:“带风儿下去休息吧!”
展章点头,低垂的面庞上掠过一丝喜色,躬身领命后便欲带展风一同退下。
但尚未步出房门,忽地展逍打断道:“慢着,你让远扬带他休息去吧,我还有另外的事吩咐你做!”
展章脚步一顿,面容极难察觉地一僵,却依旧应声道:“是。”
随即二人一同退下,却一字未说便即分头而去,展风本有满腹无处倾诉的话语也终于沉寂腹中。
天罗教中似乎琐事极多,龙远扬将展风安置妥当后,便半句闲话也无地独留展风一人在房中静休,如此半日过去,展风除去换过两次伤药是由龙远扬亲自张罗,便不再见到他人拜访。
又闲待了小半日,直至夕阳渐落,展风自觉伤势稍有好转,便生去意,终于出屋向父亲辞别。
众人知他需有林府一行,一番提醒挽留后,终于不再强求。
展风躬身拜别,方一转身,展逍忽地开口道:“远扬你送风儿一趟吧,”微微一顿,又道:“风儿你取过请柬,北上之前便再来此处一趟吧,我还有些话要嘱咐你。”
展风一颤顿步,重重点头,随即托着沉重的步伐随龙远扬向村外而去。
步足林间,龙远扬向展风询问几句,见他神不所属,无甚谈兴,便也住了口,专心带路,同时留意四周动向。
展风却是步履沉重,心情复杂,他从未想过自己日夜期盼的重逢会是那般平淡深沉的光景,重逢后又是那般冷重无语的境地。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这是展风始料未及的,隐隐间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似乎十多年的分别间隔已将他们父子间的情感冲淡,何况他们间的情感本就已淡薄之极,而他母亲的离去,似乎也彻底将维系他们父子间感情的枢纽折断,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淡化得如同是严师与学子一般。
林风忽起,将展风吹得头脑一清,从昏沉凌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抬眼望去已可见城郭外墙,便驻了足,向龙远扬拱手道:“龙叔,便到这里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龙远扬一望金陵城郭,笑着点头道:“也好,这两日城内守备甚严,绝无人敢恣意生事,少主你也安全许多,另外,我们的人也会在暗中留意少主的情况,少主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由他们通知我们!”说罢,便将与天罗教教众暗中传讯通告的方法告知,叮嘱一番后,才摆手远去。
展风望着龙远扬背影消失,目光延伸极远后才缓缓收回,长舒了口气后,便踏上官道,向城门而去。
城中似有极大的变故生出,城门处的守备明显比前几日森严许多,对过往的行人也是好一番盘问才得放行。
展风经龙远扬先前一番分析得知城中形势如此的缘故为何,并不奇怪,在城门口耽搁一阵便也安然入城。
在城内行了一阵,便回到先前客居的那间客栈处,抬头只见,客栈的门楣上挂着雪白的丧布,但其中却也有零星的客旅来往了,店中也有新招的伙计正在忙碌不休,那陈掌柜的儿子终于还是将这间酒楼经营下去了!
展风见此微觉欣慰,转眼处,酒楼门口,一个洒脱人影正向自己微微招手,正是其义兄钟晓,展风微笑点头,随即迈步迎去。
………【第一一三章 心中壁障】………
钟晓迎他到客栈门口,笑道:“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至少须得两三日才会回来?见到伯父了么?”
说话间已抬手向展风肩头拍去,但手方抬至半空,便即顿住,因为他已望见展风面上病态的苍白之色,不禁转拍为搀,眉头大皱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了?难道是那个……”
展风苦笑点头,道:“是的。”
钟晓变色道:“怎会这样?我该跟你一道出去的!你不是有追风步么?难道也不能逃过?”
展风丧气点头,伸手示意他入内再说,便一道跨入酒楼内。同时,摇了摇头叹道:“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那人是谁!”
钟晓哑然相望时,展风已自接下道:“那人就是我们当晚在酒家遇到的那个古怪食客,而且,他更是在武当山上袭击我的那人!”
“什么?”钟晓瞠目惊道,见周围食客诧异望来,也不以为意,拉着展风便向楼上走去,同时追问道:“怎么可能?以你眼下的武功来说,他又怎能逼得你逃无可逃?”
展风道:“他已经晋入先天之境了!”
钟晓惊道:“那会是他,那么年轻?这怎么会,怎么会……”
展风苦笑道:“就是这样,那次的失手非但没有对他造成打击,反而令他突破了后天之境!更让我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弊病,非除不可!”
望了惊诧无语的钟晓一眼,又解释道:“我是被他引到密林中的,被他营造出了我逃无可逃的境况!所以不得不与他决战一场!”顿了顿,端正了神色,叹声道:“但那却是场正大光明的决战!结果是我败了,若不是,哎,若不是他不愿付出太多代价来迅速结束决战,而龙叔又及时赶到的话,我只怕,只怕早就横尸城外了!”
钟晓怔怔地望着展风,看着他眼中难掩的黯然之色,竟不知如何来安慰他,一时默然无语。
展风也是木然呆立,回忆着密林中与施逆行的那番激斗,这在他脑海中已重复过无数次的战斗,此次再度忆起,同样心生颓然,纵然对方武功中存有缺憾,但仍非现在的他能够抗衡的,甚至再次遇上对方后,自己即使不命丧当场也难免要狼狈逃窜,想到这里更觉心丧神衰。
忽地,一声轻喝在耳畔炸响,道:“他视你为心病,但你为何还不知他也已经成了你的心病?他可以借杀死你来锻炼自己,你又为何不能借战胜他来磨砺自身?”
“我为什么不能借战胜他来磨砺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借战胜他来磨砺自己……”这句话在展风脑海中荡漾数遍,忽地,他身形巨震,蓦然间转身,拜向韩浩颤声感激道:“是……师父……风儿知道了!”
韩浩扶着他微曲的身形,心中欣慰,含笑点头道:“风儿你明白就好!”
展风感激点头,钟晓在旁也是面露喜色,当即三人并行,交谈中向客房走去。
韩浩随意坐下,问道:“风儿,你怎么如此早便回来了,是否见到令尊了?”
展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二人觉出古怪,不禁皱眉追问。
展风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只是十数年未见,觉得有些生分了,而且,”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和爹的感情本就并不算好,而,而娘却……却已经死了!”说话间,眼眶也微微泛红,却忍住未曾落泪。
二人闻言默然,深以为然,却也无从劝慰,缓了片刻,韩浩才终于开口,勉强安慰道:“生老病死,本就平常等闲,最紧要的是把握好仍在的情分!”钟晓同样附声赞同。
展风点头,振了振精神应道:“徒儿知道了。”
韩浩微微颔首,岔开话题道:“风儿既然已经回来,准备什么时候去林府一趟?”
展风微一思索,道:“徒儿想今晚便去林府,尽早解决此事。”
韩浩皱眉道:“既已在金陵,不用如此急切,况且你的伤势还未恢复,多呆上两日也无妨碍。”
展风闻声,欲言又止。
韩浩培养他十数载,见状便已知其意,微微一笑道:“风儿不用在意,我寻剑一事,短期内也难有进展,多在金陵盘桓两日也没有妨碍!”
展风点了点头,便也不再争辩,三人简单商议后,便决定在次日午后由韩浩与展风一道登门林府。
展风略一思索便也将自己与天罗教众人会谈中提及的那个神秘教派说出,供二人一同参详。
钟晓皱眉半晌道:“就目前对武林的影响来看,你父亲天罗教影响之劣或许还在你说的那个神秘教派之上!如果你能说服你父亲多加收敛甚至暗中遣散天罗教的话,那实是武林的大幸!”
展风闻言默然,惭愧不已,同时不由得替他父亲分辨道:“眼下武林盛传的关于天罗教四处为恶的事,半为造谣,另一半则是欧阳兄弟做的,与我父亲他其实并无多大关系!”说完,便将天罗教内紧张形势及一些可诉之言道出。
钟晓闻言略微释然,顿了顿,微微点头道:“那就好,这样说来的话,天罗教如果是有你父亲执掌的话,或许便是幸事,只可惜一帮难容二主,天罗教之内日后终免不了一场争斗……”说罢,不禁微微摇头。
钟晓同样点头道:“由眼下的情形来看,天罗教的争端压的越久,对你父亲取胜便是越有利,否则的话,天罗教恐怕会陷入分崩离析之局!”这句话尖锐直接,却也是一针见血,说的二人都是面容震动。
顿了顿,钟晓微一沉吟,目光闪动半晌,终于又道:“而那神秘教派的事,如果属实的话,或许会是日后武林中的一个隐患,但至于影响如何,却不是现在能够评述的!”
韩浩闻言点头,展风心中却不禁暗暗担忧,这神秘教派一旦露出江湖,将掀起的波涛必将远远超过天罗教眼下的影响,那或许会是整个武林的一场浩劫!但这一切眼下却都无法证实。
三人又是一阵叙谈后,便又齐地下楼用过晚饭。
回房时,月色尚明,二人替展风换过伤药,便不再叨扰,让他静养休息,好以待明日。
………【第一一四章 请柬战书】………
次日,午后,日光正媚。
展风与韩浩二人用过午饭便即起身,同向林府而去。
连过数条巷陌,终于抵至林府之外,抬眼所见,却是朱门不改,高墙依旧,与展风初来时别无二致,但前后的心情之异却如云壤之别,让展风不禁暗中唏嘘。
展风尚在出神,一声轻喝传来:“什么人来此?可知道是林老爷的府邸?有拜帖没有?”语音传自门口守卫的一名家仆,并非展风初来时所见的仆人,却是同样的趾高气昂。
展风不以为然,淡然道:“请通禀一声,展风求见。”
那家仆似是早就得人特别指点,闻言,“啊”了一声,惊得几乎跳了起来,狠狠盯了展风两眼,连多余的话也没有,便一溜小跑奔进院内。
展风实未料到那家仆竟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禁愣了一愣,微微回头,见韩浩正向他含笑点头,心中又安稳许多。
二人在门口只待了小片刻,便听到一阵长笑自屋内传来,随即便见林选微微发福的身形在那年老管家的拱卫下走出门来。
林选满面红光,见到展风二人眼前一亮,喜动颜色道:“是展贤侄啊,快,快进来,伯父我可是早就在等着你了,怎么到今日才过来,咦,这位是……”细望韩浩两眼,忽地面色微变,正色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名垂武林的风神了吧!久仰久仰!”
韩浩微微颔首,同样拱手施礼。
林选伸手将二人向屋内引进,赞声道:“数月不见,展贤侄神采更加卓绝,想来是武功又有精进了,哎,我们这些老辈真是老了,老了……”
自与父亲等相会后,他对林选的机心也大有洞悉,知他当日诓骗自己上阴山乃是别有居心,此时见他如此虚假作态,心中不由的一阵厌恶,但对方既是以礼相待,他又怎好骤然翻脸,当下也只礼貌回应,谦让道:“怎会,展风只略有进益罢了!”
林选人老成精,他虽不知展风早已见过展逍等人,并将他的居心剖析出来,却也立时觉出展风语气中的生分之意,嘿嘿干笑两声也不再多说。
展风且行且观,未见到林好文的身形,不禁微微疑惑,问道:“林公子呢,怎会不在?”
林选笑了笑道:“林某日渐老迈,一些生意也打理不得了,便只有让文儿张罗,现在他正在外奔波这些琐事。”
展风不知虚实,微微点头。
三人迈入堂内,便有仆人奉上香茗。
方一落座,未待展风开口,林选已向韩浩问道:“听闻韩侠士早就隐居山外,避世不出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惊动了您啊?”
韩浩微微一笑,话中丝毫机锋不露,回道:“风儿入世已久,我却不知他近况如何,也只好从山野中走出来看看了。”
林选心中暗骂,面上却笑意盈盈道:“正是,正是,尊师徒真是师徒情深,令人敬服!”
展风听他说着无干紧要的琐事,不欲与他纠缠这些,索性直言切入道:“展风这次叨扰,实是不得已而为,林伯父想必也知道原因的吧?”
林选面色微敛,微一沉吟道:“贤侄是为了小星宫所留请柬的事吧,哎,这件事……嗯,阿福,你把宋公子留的那封请柬取来交给展贤侄吧!”
那白发老者闻言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林选叹了声道:“那日你们几人同来,皆是少年俊秀,实在令人称羡,尤其灵燕姑娘更是娇艳动人,可惜现在却不能再与你们同席共饮了,实在遗憾!”
他主动提出风灵燕之事实是动机不纯,展风对他暗生戒备怎会不识,只是纵然这样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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