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恩闻言,沉吟半响,回答道:“花前辈康复,尚需时日,但为今之计时不我待,明日我便需启程赶往云洞山,汇合千鹤门掌门云中鹤。”
“哦,还是先生考虑的周详。”启得发闻言回答道,妙真微微一愣,却听启得发说道:
“鄙人虽曾为幽煞门之蓝凤堂主,却实则对教内事物所知不多。关于截击各路,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英雄豪杰,任九霄确实曾发过旨意,然其行踪诡秘莫测,不被下属所了解,否则,我便可以给你多些建议了。”启得发说道。
“但有此一隐秘处所,便是启得发前辈莫大的功劳。”如兰一旁笑着回答。
“惭愧。”启得发笑语:“狡兔三穴,鄙人为梁上君子时,便暗中觅得城郊乡野此处庄园,庄主为当地一乡绅善人,当年遇山匪劫持被我救下,顾得此生死相与的情份。”
“因果循环。”朱恩感慨道。
“马纪乡风淳朴而强悍,家家练武人人自强,所以虽近襄阳城,却没有叫花乞丐行讨。此地回龙坡就更隐秘了,我曾打算在此归老,能常与花棋子续高山流水之情意,则今生不枉矣。”
“前辈如此说来,现如今反倒是提前达成愿望了呢。”思彩云说道:“还好,日前我没有错杀好人。”
“哪里哪里,好人一语惭愧在下矣,但能摆脱门派是非恩怨,做个凡人,‘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足矣。”启得发赫然地说道,渐有神往之情。
“幽煞门一日不除,天下岂有净土哉,怕是终究会寻到此处。”朱恩说道:“遁世如彩云家的极乐门,不也还是被牵连了么。”
一旁思彩云闻言,眼色一暗,神伤道:“我至此不明白,父亲带着我们隐匿山林,远离江湖,何以还是被幽煞门寻到。”
“有人就有江湖,身不由己哉。”朱恩说着叹了口气,望了望如兰,心想着:“有朝一日,与所爱之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该是何等惬意的人生呢。”如兰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如兰媚然,化在朱恩的目光里。
思彩云看着,皱了皱眉,妙真则是微微心里一动,暗自羞怯。
翌日,
思彩云继续为花棋子疗治,伤情如其预期,恢复当无阻碍,众人皆是甚喜。花棋子却是不舍朱恩匆匆就要别离,又苦于不能言语表达,便让夫人拿来笔墨,与朱恩长谈了个把时辰。谦谦君子之交,自是肝胆相照。花棋子用笔挥写,与朱恩言谈间一席交流,竟然是洋洋洒洒写下不少字句。花棋子把自己所知的,皆有问必答告知朱恩。近日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都有哪些英雄好汉各路人马等,事无巨细但凡有知,都一一写了下来。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又事事淡然通透,唯皆爱音律,好孔孟之道,真可谓趣味相投了。朱恩倒是时时惦记他的《广陵散》,约好了来日相聚,再奏一曲酬慰知音。
诸事妥当,朱恩与如兰作别花棋子等人,带着思彩云和妙真,奔襄阳而去。依计划,妙真需与他们分离,回峨眉派报到平安,姑娘却自暗暗心有不舍的失落。而朱恩、如兰与思彩云三人,则要赶往云洞山去。出得山庄,妙真忽而沉默不语了,似乎满怀心事,闷闷不乐,眼睛也总躲闪着不与人直视,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乱入心扉。
“启得发前辈还真有能耐,庄园里竟藏有这些,鬃毛飘逸的雄健宝马。”思彩云在马背上兴致勃勃。
“幸好当初,你没一剑刺死他,否则我们,怎得如今这般逍遥自在。”朱恩哈哈地笑道。
“弟子知错啦,以后都听师傅师娘的话。”思彩云抱拳故作肃然地说道,回头暗地里却在偷笑。惹得如兰轻嗔,一鞭子抽打在她的马屁股上,马儿嘶叫着往前奔跃,带着思彩云咯咯银铃般的嬉笑。朱恩回头却看见妙真落在后面,一声不响低着头在马背上。
“妙真这是怎么了?是有心事吗?”朱恩在如兰身边小声地问。
“不知道。”如兰回了一句,微嘟着嘴儿:“你不会问她吗?”
“我原想着你们女孩子家,会心有灵犀。”朱恩笑道:“何况兰儿冰雪聪明如斯。”
“你才跟她心有灵犀呢。”如兰瞪了朱恩一眼:“少拍马屁。”
“得令。”朱恩马上抱拳唱诺。
“呆子。”如兰笑靥如花嗔了一句,白了一眼朱恩,心里甚是甜蜜却暗地里一丝苦恼,便勒了勒缰绳,缓下马身,撇开朱恩回头与妙真说话去了。
“师傅!你们快点啊!”思彩云在前面招手,对朱恩喊道,朱恩一夹马鞍“驾”了一声,马儿便轻快地跟了上去。
待入到城里,满城皆见丐帮乞儿活动,却是三五成群极有纪律,而各式武林人士,也三三两两多了起来。古城繁华,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朱恩几人下马牵行,一路打听着德公祠方向。迎面走来一群乞丐,簇拥着前面两个异服之人走过,朱恩一愣,觉着两人有些面熟,忽想起来,是在翠华山驿站,那为情事争执的苗疆表兄妹俩。心里恍然,难怪丐帮帮主史世明,能够研制出克制毒龙堂主麻努的,蛇蝎蜈蚣散之解药,想来竟是他俩投奔了丐帮。
未几,至繁华的通衢十字路口,直前是出城往云洞山方向,丐帮总舵德公祠却在另一个方向。至此便要跟妙真道别,思彩云不舍得牵着妙真的手,低声说着什么,如兰也从旁说着保重的话。朱恩走上前去,抱拳相送,妙真却看了他一眼说道:“承蒙先生相救,悉心照顾。。。妙真无以为报。。。请先生多保重。”说着抱拳一礼惜别,也不敢再多看众人一眼,忽扭过头去,牵着马儿,消失在人潮里。朱恩莫名所以,本还想着说些珍重的话语,人却走了没着没落。
“这。。。也不多说几句呢。”思彩云看着消逝的妙真,微微失落的神情。
“对啊,我还没说话呢,她就急急着走,为甚突然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朱恩说道。
“若再开口言语,怕要哭出来了呢。”如兰笑着说,忽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朱恩的样子,微嗔:“都怪你。。。”
“啊?为甚?”朱恩牵着马,走在如兰身后追问。
(四十五)君子如兰
书接上回。
襄阳城,
君山湖畔,
茫茫夜色繁星璨烂。
一把羸弱火光,映着几人影乱纷纷。
朱恩以为近前的人是如兰,便语带亲昵的唤其“兰儿,”没曾想,开口回应的却是妙真,尴尬一怔,两人皆不由的微微窘态。
“阿成,嘻嘻,先生,我在这呢。”一身材瘦小的男子哄近来,挪揄着对朱恩说道:“阿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名字叫阿成?你说啊,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你。。。兰儿,你别逗,快赶紧救人。”朱恩说完,神情窘然,一把抢过花棋子的身体,往君山湖奔去,两个起落,哗啦一声,二人便落到齐腰深的湖水里。夜晚,湖水沾肤清凉,湿透了半身衣衫,朱恩也顾不得那许多,再哗啦一声,把花棋子整个人都扔进了水里。
岸上的花棋子妻儿,突然没了花棋子身影,伤心欲绝的心思没着没落,俨然被目前发生的一幕,惊得不知所措。而朦胧夜色里,说话的三个男子,尖声细语着,分明女人的嗓音,更是让母子二人目瞪口呆,仿佛云里雾里,却惊喜的是,他们竟然说花棋子还有救,妇人便站起身来,连声问道:“恩人。。。各位恩人。。。我老公还有救吗?”说着,可怜巴巴的人儿脸上,犹有泪光闪动。
“别吓着了孩子和夫人。”方才逗趣朱恩的男子说道:“夫人放心,先生自有办法。”说着往脸上一掀,轻拉,闪闪火光里,尤似变戏法般,竟扯开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个女子真容来。另两个男子模样的人见状,也如法炮制,都一一现出了女儿之身。顷刻的变化,虽然皆成娇美面容,却惊得一旁麒儿,直往母亲怀里钻。
“启得发前辈怎么办?你们看,他干着急的眼神,师傅的点穴手法,却是怎么解呢?”思彩云绕着呆立的启得发,转头问如兰道:“师娘,师娘。。。您来解吧。”
“谁是你师娘了?你又胡说八道,小心我就让先生逐你出师门!”如兰又羞又急地嗔道,实则内里,满是愉悦一点不怪。
“别,别,我听师娘的还不成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个亲人师傅,兰儿姐,你可别赶我走。”思彩云粘着如兰哀求道。
“哼,就你嘴刁,我才大你几个月,你就尽要占我便宜。”如兰无奈笑语。
“可是师傅就只听你的嘛。。。我除了你和师傅。。。这世间再没亲人了。。。。”思彩云说着,楚楚可怜状。
“还有我呢。”一旁妙真说着笑了笑,靠上来,几个女人一台戏,全然忘了此刻的启得发,心急如焚的感受。
“花前辈醒过来了。”如兰的内力是几个女人中,最深厚的一个,所以黑夜里,首先看到了朱恩救助花棋子的情形。
“真的吗?”花棋子夫人说着,眼泪都快流了出来:“花棋子他,还有救是不是?”
如兰闻言看过来,这一晚上倍受煎熬的母子俩,不由同情万分,连忙解释安慰:“夫人放心,先生用独门的点穴手法,封住了花棋子前辈的食道与奇经八脉,所以毒酒只是下了咽喉而已,入不得肚肠。但是因为毒性太过猛烈,入喉即发作,总还是烧伤了口鼻咽喉。幸好先生见机的快,那一掌拍得花前辈狂喷鲜血,也同时喷出了喝下去的毒酒,否则,即使能救回,只怕也会烧坏了喉咙和食道的。”
“啊。。。只要能救我家老公的性命,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感谢恩人呐。。。若没了花子他,我们娘俩,今后都不知该怎么活了。”花棋子夫人感激不已,颤声要拜,却被如兰一把拦住:“夫人莫哭,这都是份内之事,还好启得发前辈事先意料的及时,如若不然,我家先生纵有能耐,可也解不开今日之死局。
“谢先生,谢诸位恩公。。。”妇人连声感激语。
“兰儿姐姐,你快来解穴吧,我解不开他的穴道,妙真也解不开师傅的点穴手法。”思彩云一旁说道,如兰才恍然大悟,想来这启得发,一定是怎样般心急如焚了,心有歉意,急急然挥掌过去连拍,啪啪啪应声响处,“啊…贤弟!”启得发脱得束缚,喘了口大气,便突吼一声,大叫着奔去救人。
“我们也赶紧过去吧。”妙真说着,从地上拔起一根,丐帮弟子临走时留下来的火把,转手递给思彩云擎着,自牵着花棋子妻儿往湖面走过去。
一把火光耀耀在湖畔,两丈开外便瞧不太真,依稀两个人影扶着一个人,其人正咳嗽不停,呛着水。朱恩回过头来看看,便与启得发扶着花棋子,趟水上岸。人未到,却忽而隔空一掌拍了过来,“篷”的一声,火把应声即灭。“啊!”却是惊得思彩云轻呼出声,朱恩掌风挟带的水珠,打在各人脸上,直火辣辣生疼。
可是夜色朦胧,微光里看不清四周情形,只听到朱恩几人趟水近前的声音。
“呆子作甚?”如兰抹了一抹脸上水珠,轻声嗔语。
“此地仍不安全,小心为上,若再被丐帮知晓前辈没有死,正邪皆不容于他,便功亏一篑了。”朱恩说着,已经带着花棋子上得岸来。
“花子…花子…你没事吧?…”一旁迫不及待的花棋子夫人颤声问着:“你可怎对得起我们娘俩?竟甘愿抛弃妻子,也要受那帮规自裁,可是转眼枉死,谁又当你是丐帮兄弟了?”花棋子夫人轻声斥语,心里是又爱又恨,没曾想,还能亲口对花棋子,说出这些个幽愤,复再泪雨滂沱。
“…嗯…嗯…”花棋子喉咙咯咯嘶声着,不成话语回应,终在启得发的搀扶下,伸手去握住了夫人的手,彷如再世重逢般,激动泪流。
“阿爹。。。”麒儿轻啜着走上前,不顾花棋子湿透了的衣裳,抱着他的腰便哽咽不停。“麒儿莫哭,麒儿莫哭。”花棋子夫人安抚着孩子,自己却也忍不住喜极而泣,一家人遂搂作一团。
朦胧里,是如兰倚近朱恩身旁:“先生。。。衣裳都湿了吗?”
“嗯。。。下半身都湿透了,谢兰儿关心,不碍事。”朱恩回答道,眼睛在黑夜里透亮,看见是如兰关心着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朱恩执手报以轻摁,如兰却飞快地抽出手去。朱恩暗笑,回头向诸位交代了几句:
“我只是用清水给花前辈灌肠,洗了洗创面伤口,才解开封闭诸穴。幸好毒酒未落到肠肚里,不过估计咽喉处食管,被毒液侵蚀不浅,再加上后来,被我用混元一气打在背部心俞穴上,伤了前辈的元气,必须静养调理一段时日,方能言语。”
花棋子一旁激动的喉咙咯咯作响,朱恩连忙劝道:
“花前辈不要说话,需修养一段时日,注意嗓子保护。待到安全处所,关于解毒方面,还需彩云姑娘费心,走,必须赶紧离开这儿,快。”朱恩说着拉了拉如兰。
“师傅放心,这毒性如此猛烈,不外乎断肠鹤顶一类,想必花前辈也知道丐帮所用之毒吧?”思彩云说道。
花棋子闻言抬起头来,喘着粗气,奈何剧痛无法发声,自连连点了几下头。临行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拉住启得发的手,往一旁暗处指了指。众人不明所以,启得发便却是心有灵犀:“贤弟说的是‘九霄环佩’?”花棋子猛点头。启得发依其所指寻去,傍着岸边一棵松树下,找到了他的爱琴,大喜捧回,众人才恍然。遂借着夜色掩护,悄然离去。
晴朗夜空繁星点点,呼应着地上的流萤火虫,一闪一闪。此时虽无月亮,却也依稀可变方向,何况习武之人目极细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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