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不满四尺的矮个儿应了一声,立刻带小二出了房门。
原来是银子作祟,小皮球直叹气,他娘的,刚才要听宝宝的话,出手就掏二十一两不就没事了吗?
他在懊恼,那位鱼大爷开腔了,道:“小子,你是哪里派来的奸细?叫什么名字,好好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嘿!
这家伙问话倒跟宝宝是一副德性,看样子快点溜是上策。
心里打好主意,小眼珠乱扫,小皮球口中道:“小爷是快乐帮手下,坐第三把交椅,名叫小皮球,你要怎样?”
这一招名道姓,房里除了鱼大爷外,齐都哄堂大笑。
小皮球一哼,道:“这有什么好笑,你们又是谁,也报个名听听,看看是不是比快乐帮响亮?”
鱼大爷亦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冷冷地道:“我就是掌舵水帮的‘水里鲛’鱼二,你听到过没有?”
小皮球怎会听过,摇摇头道:“我向来只吃猪肉水饺,从来不吃鱼饺,太腥了,不敢吃,所以没听说过。”
这些人听了更是笑不可抑,鱼二却叱道:“你是跟老子卖傻,快乐帮是哪个道上的,老子从来没听说过。”
“那你就孤陋寡闻了!”
小皮球心想宝宝一直耳提面命的“喀”字诀一定错不了,便道:“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快乐帮帮主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他妈的满嘴胡言,什么快乐帮、哭丧帮?舵把子,我看这小子也没什么好问的,干掉算了。”
鱼二身边的手下在开腔了。
小皮球一听要宰人,心里可发毛了,恰好刚才出去的小虾米推门进来,心想:“快溜,不然就惨了。”
他身随意动,转身就向外冲去。哪知方到门口,后领被小虾米一提,乖乖被拎提了进来。
鱼二冷笑道:“你还没交代清楚,就想跑?”
小皮球道:“该说的,都说了,有什么好交代的。”
“先把这小子绑起来。”
鱼二向小虾米交代道:“这次咱们的事儿颇为棘手,不知道跟这小子有没有关系,我得好好问问清楚。”
要绑个毛孩子还不简单,小虾米身上带着麻绳,把小皮球绑了个结结实实,变成了粽子。
小皮球一颗心七上八下,心想这次可完了,喇叭花啊!你可知道我已经受苦受难,快去报信,让宝宝哥来救人啊!
他心里念念有词。
鱼二又开口审问了,道:“小子,你到底是受什么人指使?要探听咱们什么,跟我好好说清楚。”
“不说清楚,马上砍掉你的脑袋,叫你没有吃饭的家伙。”
小虾米在旁边恫吓帮腔。
小皮球一急之下,灵机又来了,吃吃道:“我说,我说,其实我唱,一段给你们听听,你们就知道了。”
鱼二皱眉道:“你要唱什么?”
“你们听着—一”小皮球放开喉咙,大声唱起来:“你就像那冬天的一把火,熊熊火焰照亮我心窝……”
他唯恐外面的喇叭花听不到,引吭高歌讨救兵。
躲在楼下院中的喇叭花还在痴痴地等,看小皮球动静,一听小皮球的歌声,心中奇怪,这种时候,怎么会唱歌呢?
心中倏地一动,想起上次自己唱这支歌是向他示警。现在他被人抓入房间,突然唱起歌来,莫非也在向我示警讨救兵?
这一想,心中一片紊乱。再也等不下去了,一溜烟跑回龙门客代。
※※ ※※ ※※
夜已深,灯光通明。
一股难以言喻,令人嗅起来极不舒服的气味充斥空中。
这是迭峰县的验尸房。
清冷的风从门外吹入,吹动了灯光,却吹不散那股令人极不舒服的气味。
那个罗刹女鬼就放在房中的那张桌上。
明亮的灯光照耀下,那个罗刹女鬼浑身上下闪起了一种令人看来心悸的碧绿色光泽。
四颗獠牙在灯光下更白,血红的两颗眼睛在灯光下更红。
红得像要流血,狰狞、诡异、恐怖。
仵工王老二瞪着那个罗刹女鬼,一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王老二是陶匠出身,二十年前却已改作仵工。
他觉得做仵工比做陶匠舒服得多。
方才他已验过那个罗刹女鬼腰腹中渗出的红黑色液体。
他肯定那是人血,死人的瘀血,这证明人刚死不久。
王老二已肯定罗刹鬼女是一个瓷像,铁锤凿子亦已准备妥当。
铁锤在右手,凿子在左手,王老二的一双手终于稳定下来。
“叮”一声铁锤击在凿子上,“叮”地钉进罗刹鬼女的体内。
杨逍三人的心脏应声一跳。
女鬼在剑下变成了凿像,在凿下又将变成什么?
虽然已丢下二十年,王老二并没有忘记他做陶匠时学到的技巧。
每一块瓷土都有巴掌大小,裂而不碎。
第一块瓷土落下,五老二不由脱口惊呼,道:“尸体?”果然是尸体。
那具女人的尸体一丝不挂,与瓷土紧紧相连。
瓷土脱落,尸体的肌肤亦有不少亦剥落下来。
王老二屏息静气,尽量使一双手保持稳定,小心控制着每一锤每一凿。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滚落下,他汗流满面,一身衣衫尽皆汗湿。
尸体的肌肤仍然剥落,王老二心力交瘁,始终不能够制止尸体肌肤的剥落。
瓷土终于尽去。
一具女尸尽显众人面前。那简直就不像一具尸体。
肌肤大半剥落,整具尸体看来,就像一团肉浆。
有些地方甚至是白骨。骨是白,肉是红,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恐怖之极的色彩。
王老二做了仵工二十年,未曾见到过这样的尸体,杨逍更不必说。
一股似臭非臭,似腥非腥的气味从尸体上散发出来,冲入众人的鼻子、肺腑内。
瞪着尸体的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光犹如在梦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人才先后从梦中醒来。
王老二颤声道:“我已经尽量小心了!”
秋莫离道:“我并没怪你!”
顿了一顿,他又道:“依你看,怎会是这样?”
王老二道:“尸体在涂上瓷土后,放进窟内火烧,时间火候都掌握不好,所以尸体的肌肤大半与瓷土紧粘在一起。”
秋莫离道:“人死了多久?”
“大概不超过三天。”
席如秀道:“这样的凶杀案倒是少有?”
“闻所未闻!”
王老二道:“凶手杀人之后,为了将尸体隐蔽,就在尸体上涂上瓷土放在窟内烧成瓷像,又恐被人发觉,所以用马车冥夜运走!”
王老二道:“这样,即使被人看见,也只以为他搬上车的是一个瓷像,就不会想到瓷像内竟藏着尸体!”
杨逍忽地道:“这是什么?”他指着死者的手腕道。
那尸体的手腕上套着一个手镯,发出青绿的光。
王老二伸手摸了摸,道:“这是真的手镯,并非瓷土!”
说罢,用刀在手镯上刮了起来,不一会,露出一双白玉手镯。
那白玉手镯色泽洁白,触手冰凉,显然价值不菲。
在手镯之上,刻着一对小小的凤凰。
杨逍顿时脸色大变。
席如秀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道:“怎么,你认识这手镯!”
杨逍似乎极度不安,顿了一顿才道:“我表妹珍珠也有这样一对手镯!”
众人一惊。
秋莫离道:“这么说,这尸体是你表妹?”
杨逍望着尸体的面庞道:“尸体面目全非,我无法确认。”
秋莫离皱眉道:“珍珠姑娘失踪了四天,莫非真的遇害?”
席如秀道:“一对手镯并不能说明一切,也许有人有相同的一对!”
杨逍叹道:“不错,我小表妹明珠也有一对。”
韩瑛道:“寒湘云说‘劫美案’是脱脱敏做的,他以前的案可没有杀人啊!”
席如秀摇头道:“他以前没有,并不代表现在没有!”
杨逍忽地道:“寒姑娘可曾说过这脱脱敏现在何处?”
韩瑛道:“她说听脱脱敏说过,好像寄身在一个道观或庙宇里!”
杨逍一怔,思索片刻,道:“可这附近并没有道观啊!”
秋莫离对周围一带也比较了解,道:“据我所知,确是如此。”
杨逍沉思片刻,道:“如果暂时找不到庙观,我们可以从这瓷像入手!”
席如秀点头,道:“这瓷像都做得如此栩栩如生,恐怕是一个很高明的陶匠吧?”
王老二点头,道:“能将一个人烤成陶瓷,确是出自高明之手,就是我当年技艺最盛的时候,也做不到。”
秋莫离道:“那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吗?”
王老二点头,道:“方圆百里,能有这样技艺的,我看只有鬼庄的鬼先生了。”
“鬼先生!”
韩瑛道:“怎么有人取个这么怪的名字?”
李千户道:“鬼庄在城东郊!”
“你认识他?”
李千户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他!”
杨逍沉吟了一下,道:“我也确实听说过这个人,听说他愤世嫉俗,从不与人来往,他的庄园也布置得很恐怖,因此平常从没有人进去过。”
秋莫离长叹一声,道:“看来我们要去鬼庄一趟了?”
※※ ※※ ※※
清晨,柳林沉于迷雾中,而这迷雾深处有一幢庄院。
孤独的庄院,凄迷的朝雾中,仿佛不是人间所有。
鬼庄果然名不虚传。
古拙的庄院,满布青苔的石阶。就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一般。
阳光斜斜透过柳林,照射在庄院大门之上。
黑漆的大门披着阳光,几乎完全不起光泽。
门上有块匾,刻着奇奇怪怪的三组花纹,却像是三个字。
秋莫离看不懂,席如秀也摇摇头,李千户道:“看不懂!”
杨逍道:“这是三个梵字!”
秋莫离不相信地道:“哦?什么字?”
“捺落迦!”
“捺落迦是什么意思?”
“地狱?”
“地狱?”其他几人都是面色一变。
杨逍道:“在我的记忆里,‘婆罗论’有这样的记载,有地名捺落,迦即恶,恶人生彼处,故名捺落迦,另有一说落迦是快乐的意思,捺是不的意思,不快乐的地方,故名捺落迦!”
李千户道:“你倒懂得不少。”
席如秀道:“你怎么会懂得这些梵文呢?”
杨逍道:“我这次出游,就是遍访名山大川,名刹古寺,也曾向得道高僧讨得不少佛经研读,因此略懂一二!”
李千户道:“你又不是去当和尚,研究佛经干什么?”
杨逍微然一笑道:“佛学博大精深,有很多处世的学问,不一定非要当和尚才去研读?”
李千户笑道:“我看你是风流事做得太多了,才研究佛学,怕佛祖怪罪!”
韩瑛在旁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同意此点。
杨逍倒不生气,道:“就算我脑筋出了点毛病吧,不过,想不到也不是完全无用!”
李千户道:“如此说来,这幢庄院竟是恶人之地,不乐之所。”
秋莫离道:“地狱本来就是充满了痛苦,惩诫恶人的地方!”
席如秀道:“老前辈虽然心狠手辣,杀的却是邪恶之人,看似恶,却并不恶。”
李千户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众人大笑。
席如秀道:“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了,也没人出入。”
席如秀道:“一般人也没胆量接近,哈哈,这个鬼先生倒像个谜!”
李千户笑道:“他就是死了,相信也没人知道。”
杨逍手执门上兽环敲击了半晌,见仍然毫无反应,就伸手推去。
门竟然虚掩,一推即开,“依呀呀”怪响一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门内是一个院子,长满了及膝的野草,野草之内,站立着几十个罗刹恶鬼。
宵男有女,有红有绿,七彩斑斓,虽不是个个青面獠牙,但狰狞而恐怖。
每一个都是栩栩如生,那些手执兵刃的,兵刃闪亮夺目,竟然都是金铁打成。
几十个罗刹恶鬼都是面向大门一动不动,但又似蠢蠢欲动,随时都像要扑过来噬你的肉,吸你的血。
触目惊心。
杨逍心想:“这罗刹鬼做得这么像,会不会也裹着尸体?”
想到这里,他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转眼再看众人竟然都是面色煞白。
但现在他们都没有时间一一查看。杨逍则手握腰闻的明珠宝剑。随时准备应付突来的袭击。
他们终于来到大堂。
大堂上有灯,一盏血红色的莲花灯从正梁吊下来,莲花灯燃烧着的火焰是碧绿色。
在火焰的前面放着一张形式古怪的云案,云案后面有一张形式古怪的椅子,椅子上左右坐着两个身穿王袍、头戴主冠的阎王。
一男一女,男的狰狞,女的美丽。
几个人不约而同都把目光停留在两个阎王之上,齐齐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
但只是一刹那,李千户就笑起来,道:“真是奇哉怪也!”
杨逍一怔,道:“有什么奇怪?”
李千户道:“阎罗王我见过许多次!”
秋莫离道:“那你死过很多次了?”
李千户道:“去你的,我是说庙宇里供奉的阎罗王!”
“那又怎样?”
李千户道:“我这么多年所见都是男阎罗,想不到这里还有女阎罗!莫非阎罗王的老婆也摆到这儿了?”
杨逍笑笑摇摇头,道:“这不是他老婆,而是他妹妹。”
秋莫离道:“阎罗王还有妹妹?”
杨逍道:“佛经上记载,阎罗亦是梵语,或作阎魔、罗魔、阎罗之义,实为双王,乃是兄妹二人,只是世俗都将阎罗当成一人了!”
秋莫离笑道:“看来我要向你借几册佛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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