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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伤心（5）
急诊室上“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字发出刺眼的色彩。 清冷的风不时从长廊那头吹来，吹动角落里放着的青绿盆景，“沙沙”的声音好像濒临死亡之人轻微的呻吟，那仿如死神在那歇脚片刻的光阴，足以让人心惊胆颤。 韩彦群与韩景尚对坐在急诊室前的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一时间在这个略显狭隘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韩景尚木然地坐着，两只手死命地拉扯着那头幽黑的头发。整个人像是掉入了不见天日的无尽深渊，要爬起来只怕永远不可。以为会忘记的，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得清晰的画面……锥心刺骨的痛楚宛如要从他的骨髓一点一点地流泻出来。 墨绿色的眼眸间或焦急地望向那鲜红的灯光，像被灯光所深深刺痛一样，他的眼睛透着无限哀伤。 无奈地闭上眼，以为那样的痛可以稍微减轻一点，却觉得照在身上的鲜红灯光是那般的灼人，仿佛要熔化钢铁的的热量，叫人无所适从。 才知道，原来，给人类带来福音的灯光也会有灼痛人的时候。 紧抿的唇微微地翕动着，像在痛苦地承受着什么。老天！这难道是他做事不够坚决换来的结果吗？为什么要他至爱的妹妹去偿还？ 一瞬间，埋藏十几年的往事混杂着胆颤与心惊，一幕幕交错着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一切，是多么的令人熟悉，又是多么的让人害怕。 而他，却束手无策，任由那无尽磨人的黑暗记忆一点一点将他侵蚀殆尽…… 光可鉴人的医院走廊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韩彦群不禁抬起了头。 “景尚！”尹凡皓俊逸的脸上布满忧悒，从在饭店那里接到他说景灵自杀的电话后他就一路驾车狂飙了过来，还未来得及缓过来的气让他脸上泛起不健康的白。 他向韩彦群轻轻地点了下头，移步到与之对坐的韩景尚身边。才惊见静坐一隅的他，身子微微地颤动着。 “景尚。”尹凡皓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坐到长椅空余的位置上，低低地唤了声。 韩景尚没有回话，耷拉的脑袋不难看出此刻的他内心的痛苦。 尹凡皓关切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向后靠下去，直到把背靠在冰冷洁白的墙壁上。他知道那个真实的回顾，现在一定盘旋在好友的脑海里。 认识韩景尚那么长的时间，也只有那次，他看清楚了对任何人都冷淡对待的韩景尚失控起来的可怕。就连那件事后，也不曾让他有过那般深刻的表情。 那个对韩景尚而言形同噩梦的记忆，这一瞬，也似乎深深植入尹凡皓的脑海…… 小时候，大概在韩景灵五岁左右的纪年，青梅竹马的三人瞒着大人，偷偷地爬到山上的果园去摘樱桃。因为当时小小年纪的韩景灵最爱吃酸酸甜甜的樱桃，并整天吵着要到自己家的果园去摘，韩家的大人已经承诺过两天后让园丁摘下并送来，可是年幼的她却不依不饶的一个劲儿哭，还去哀求韩景尚带她去摘。 看着妹妹梨花带泪的哀求，韩景尚最终答应下来。 三个小孩来到暂时没有园丁在场的果园开始了“摘樱桃历险记”。就在尹凡皓和韩景尚要为她爬上树摘樱桃之时，要强的韩景灵却倔强的要自己爬上树去摘，否则即使他们两个男孩为她摘再多的樱桃她也不会吃的，并告诉爸爸妈妈他们欺负她作为威胁，无奈的他们只有应了她无理的“请求”。 小小年纪的韩景灵凭着自己不服输的精神终于爬上了樱桃树，也成功地摘下一刻成熟的樱桃，树下的两人看见她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一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没想到就在下一刻，樱桃枝桠因承受不了她的重量而断裂！韩景灵小小的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也在那一刻，尹凡皓亲眼看到韩景尚逐渐变得苍白无血色的脸，他浑身的血液如同在韩景灵摔下之际迅速凝固了一般，久久反应过来之后，他才铁青着一张脸，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妹妹，没命似的向着山下跑去…… 因掉下树恰好撞上了脑袋，得了轻微脑震荡的韩景灵在昏迷三天后悠悠醒转，尹凡皓则陪着韩景尚在她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 韩家的大人们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打骂韩景尚，但他却为此自责不已。他差一点就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如果当时他没有答应去摘樱桃，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从那以后，也许是害怕失去至亲，也许是那事让他的童年留下阴影，他一直把韩景灵照顾得无微不至。哪怕她只是偶尔打个小小的喷嚏，也足以惊动他。 韩家的大大小小则因韩景尚对其妹的照顾而把韩景灵视作公主般呵护着，绝不让让受一丝伤害。 童年的那段可怕的记忆，现在想起，就连尹凡皓的心也掠过轻微的颤抖。 他忘不了韩景灵脑后那滩不断汩汩涌出的鲜血，像潺潺的小溪一样，奔流不止，而她，嫩白的脸上失去了人色，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身子，那一刻居然像死了一样，不具一点生气。 死寂的沉默，却让看着的人心急如焚…… 若有所思地看了下还是一脸木然的韩景尚，尹凡皓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脊背，像在告诉他没问题的。景灵，会度过这个关卡的……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今天的篮球比赛后，在 那个少人的角落，韩景灵声声如血的控诉—— “凡皓哥，你一定要让我痛苦吗？我痛苦的话你会很高兴吗？” “凡皓哥！你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喜欢着你吗？一直喜欢着你！！” …… 心中无来由的一阵紧缩，幽亮的眸子霍地睁大，无形的黑暗似乎在他面前拉开一张没有边境的天罗地网，死死地缠绕住他的喉咙，让他惊愕得在这一霎那居然说不出话。 景灵的自杀，和他，定脱不了干系……
第十章 伤心（6）
就在这时候，那三个刺眼的红字如同在给等待的人施舍些微的希冀，倏地熄了。厚重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微冷的风。几名护士合力将一张病床推了出来。 韩景尚与尹凡皓疾步上前，只瞥见病床上一张苍白的容颜，便被护士们请开。他们继而望向跟着出来的医生。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缓缓地取下了白色的口罩，疲惫的眼睛带着几分职业严肃的味道，却又隐隐透出几分无奈。救人是医生的天职这点他是知道的，但是医院里，成天多的也是这些不爱惜生命且家境尚可不知人间疾苦无病呻吟的大小姐。 “医生，我妹妹怎样了？”韩景尚心急地抓住了医生的手腕。 “你们都是病人的家属吗？”医生环视了下在场的三个男人，不急不躁地问了句。 “是的，我们都是她的亲属。”尹凡皓一手抓住心急的好友，有礼貌地回答道。 “病人被瓷片划伤的手腕已经做了缝合处理，由于病人的力道较重，所以即使缝合了也难保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你们要给她多做思想指导。”瞧那大小姐长得是一副爱美的形象，人见犹怜，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生命呢？医生倒是不解。 听后，韩景尚紧张的心才有过释然的神情，只要人还生还的便可。但很快他又发现了新问题，急忙拦住准备离去的医生。 “她还要过多久才起来？”这个问题让他墨绿色的眼眸漾起一丝狂乱。 “只要麻醉药时间过了病人就会醒来，为求谨慎，建议病人留院查看。”医生望了眼心乱如麻的三人，暗自叹了口气，用着职业的语气道。 “谢谢。”尹凡皓客套地道过谢后，伸手拍了下精神恍惚的好友，让他紧绷得像快要断裂似的神经松懈一下。 仿佛在这一刹那，韩景尚的身子真的渐渐松了下来，原本因焦急紊乱的气息得到缓慢的平息…… 静坐着不曾有过激烈情绪的韩彦群也暗暗地呼出一口浊气。只是，他的心，片刻得不到释然。按照他对韩景灵的了解，娇贵又爱美的她，定然不会用这等残忍的方式去结束自己的性命。除非，这件事另有隐情…… 而韩景尚在回到家一直站在阳台处独自吸着闷烟，似乎也在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想知道这件事的过程。”沉哑的声音做着不怒而威的问话，即使知道向来与他不亲近的韩景尚还会对真相做隐瞒，但为了知道实情，韩彦群不得不去问清楚。 韩彦群的问话果真让韩景尚的表情倏地僵冷起来，他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湖绿色的冷眸里倏然凝结出千年不散的冰寒，手掌在半秒内握成拳头状，手起拳落，出其不意间，尹凡皓的嘴角赫然溢出一丝血迹。 “景尚！”陡然站起身子扶起被韩景尚揍打在地的尹凡皓，韩彦群半睁含怒的眼，透出父亲的威严大喊，“你这是干什么？” 谁知韩景尚不怒反笑，冷冷地瞪视着倒在地上的好友。“干什么？你去问他都干了什么？！”眼眸里闪过嗜血的光芒，他居然升起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如果景灵今天真的撒手人寰，他真的会去杀人，真的，一定会！ “凡皓？”韩彦群一直怒视韩景尚的眼睛移到尹凡皓身上。 尹凡皓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用着坚定的口吻，睇视着他，像在磨蚀着许久的震惊，才冷静地道：“韩伯伯，我很抱歉。” 也许景灵自杀这个悲剧是他造成的，但是，他对景灵只有兄妹之情，难道要骗她说爱她才是对得起她的爱吗？他尹凡皓永远做不到！ 突然间，尹凡皓猛地站起身，淡定地走至韩景尚身旁，沉默地凝视着他。 韩景尚目光依旧，冰冷的气息直逼至零点。从来不曾想过，有着手足情深的青梅竹马今日居然会有这等“兵戎相见”的时刻。 “对于景灵，我问心无愧。”迎视着韩景尚让人心惊的眼神，尹凡皓只说了短短八个字，而这短短的八个字，竟似乎要穷尽他全身的力量。 他，到底还是不能做到泰然自若吗…… “问心无愧？”韩景尚别有意味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勾起的嘴角冷冷地笑了下。 他早就有提醒过他要对景灵好一点的，不是吗？他的妹妹，一直在等待他发觉自己的心意。然而…… 长廊上的日光灯直直地照到身上，拉长的身影在雪白的墙壁上映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长廊的尽头，似乎有一个小黑点在慢慢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娇小的身影，有着一头如瀑的秀发，轻轻微笑间，那双似会笑的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惹人沉醉…… 像是陡然间想起了什么，冷笑的嘴角森然地逸出一句话，“有人要后悔了！”韩景尚斩钉截铁地抛下这句话，大步走离这个让他几欲窒息的空间。 尹凡皓被他诅咒般的口吻震慑住心魄，愣在原地看着他僵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充满肃杀之气的话语回荡在沉寂的长廊上空，久久不肯散去，惊慑人心。放肆缭绕的危险气息，更让人不寒而栗。 猛地，尹凡皓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急忙和韩彦群打过招呼后飞速离去。 一切似乎又回归于平静…… 韩彦群感受着因缺乏人气缓慢变凉的地方，若有所思地走着，当他抬起头，一张苍白担忧的脸倏地映上他透着睿智的眼睛……
第十章 伤心（7）
四周淡蓝色的色调幽幽地散去，月色迷离之中，有薄薄的雾在青绿依然的枝桠间逡巡。高高在树枝上轻摇舞姿的叶子，从间隙中映衬出淡如轻纱的夜雾，缥缈而虚无。 几近消失的月亮，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更深露重的夜，没有多少人经过的角落，隐隐有光线的映照是来自距离这不远的艾妮舍国际大饭店。 全年无休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