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不了浓重的烟味,打开车窗,天空残月如钩,凉风习习,青黛色的群山轮廓清晰起来,原本寂静的山中夜晚,更显清幽。
他一直沉默。
她把眼光伸向窗外。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从山中出来,好久,才到城里。
永民巷已经在望。
叶青然伸伸腰,坐了很长时间的车,确实累了。
一路上还不算尴尬,因为他没有说一句话。
能取消订婚,好歹说明他还不是个太难沟通的人。他能选择放手,她已经很满意了,哪怕是暂时的。
他停下车子。
到家了,她慌着下车。
他表情凝重,盯着她,“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听好了——”
又来了,又来了,她不耐烦的转身,这个人不表达内心的感情大概就睡不着觉吧?
她停下,毕竟刚才是他救了她。
“之所以暂时取消我们的订婚仪式,是因为冯玉祥的西北军公开反叛蒋介石,我刚接到南京政府电,马上要随军去山西讨伐冯玉祥联军,战场上枪火无情,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嫁给喜欢的人。我已经把所有的财产分割好写进遗嘱,给你的那份儿,加了个密码,是290526,这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日子,二九年五月二十六日,记住了,290526。”他声音低沉,“等我从前线回来,我们的婚事马上就办。”
叶青然身子一颤,回过头,他在说什么,给她留遗产,有这个必要吗?
她是他什么人啊!
取消订婚,不是他心甘情愿放手,而是他要上前线!这片深情,好重,她真的负担不起。
“开什么玩笑?我们非亲非友,我怎么会要你的财产!”
他一直望着眼前的女子,白皙的瓜子脸,高挺的鼻梁,如花瓣的樱唇,尤其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每时每刻都在向他散发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绝色容颜,早已刻在身体每一个细胞。他暗讽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大小战役打过不下几十次,这回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自己对死亡已经有了胆怯。
“一旦我不在了,我希望我爱的女子生活的安逸富足,不为生活所困。我走后,有事尽可去找宗元。”他掏出金怀表看了一眼,“我必须得走了,你······”他不舍的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女子,双唇轻轻的吻上了她光洁的额头。
这个吻,很浅,浅到叶青然还未来得及躲避,他就已经下车,给她打开车门。
这种状况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有些不知所措,说什么啊,安慰他早日凯旋,不行,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他回来就要与她订婚,尽管以往讨厌他,可此刻那些伤人的话她也说不出口,毕竟他要奔赴的是战场,前途未卜,他在临走前还对她念念不忘,竟然还把财产留给她一份。虽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他的任何东西,可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从他纡尊降贵以身涉险救她那一刻,她就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虽然她曾尽力撇清唐承珣救她这件事与宗元吵得天翻地覆,但是她一如死水的心里已经泛起了涟漪,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她沉默下车,往巷子里走去。
“茉茉——”他叫住她。
她缓缓回头。
“保重!”他重重吐出两个字,如千斤般压在了她的心头。
她正对上他写满深情的双眼,却又不敢直面他赤裸裸的期盼,垂下眸子,灿然一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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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蠢女人(二更)
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他深深沉溺其中。
终于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展颜一笑了,如玉的娇颜穿过沉沉夜色,直入他的心房,如一抹春风吹绿了他心中的沟沟壑壑,照亮了他原本绝望的心。
过往的恩怨都泯灭在她这声“保重”里。
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巷子里。
他眼中温柔不在,冷然上车。
当他到火车站时,满载荷枪实弹士兵的火车快要启动。
宗元和谢宝衣已经等在月台。
“哥,火车快开了!”宝衣给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
“承珣,这趟山西之行,你大可不去!”宗元若有所思。
“必须去,因为我要博得老蒋的信任。我仔细分析了西北反蒋盟军的动机和现状,不足为惧。倒是炎龙堂里大小的事就要靠你们了,务必小心。”他拉过宗元,压低声音,“我走后,她的事你也多上心,再也不能发生类似昨天的事情!马上从金蛇分舵调几个得力的人做暗哨护她周全。”
“一定。”宗元沉声应着,“昨天那件事我也倍感蹊跷,你与叶小姐的事,怎么就这么巧被那群不入流的瘪三钻了空子,我和袁羊细究下来,果然是背后有人指使。”
“谁?”他眼中狠厉再起。
“还能有谁?你的前任红颜知己。”宗元神情不屑,“她把你和叶小姐的关系卖给了那群人。”
唐承珣目光深邃,“盯紧点儿,如果她再敢越雷池一步,就做了她!”
“好!”宗元幽深的眸子闪过不为人知的火花。
“报告唐师长,我二十三师已整装待发,请您检阅!”二十三师的朱参谋长迈着军人特有的步子,向他行个军礼。
“好,马上就去!”他对他挥挥手。
“哥,你这次上前线,也不给干妈说一声,等干妈知道了,我可不替你打圆场了!”谢宝衣嗔怪道。
“如果说了,我还能走?我走后,你们负责给她解释。”唐承珣意味深长的望了眼宗元和宝衣,眉眼含笑,“保重!”
“唐承珣,等等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高挑的军装女子提着红色手提箱奔了过来。
“金明珠。”宗元喊了一声。
“还好,还好,你们还未启程······”金明珠放下手提箱,累得大口喘气。
唐承珣冷眼看着满身灰尘,疲惫不堪的金明珠,“金秘书,这次的山西之行,名单上没有你!”
“我是你的机要秘书,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神情坚毅。
“好,好——”唐承珣笑着向她伸手,金明珠大喜,忙伸出手回应。
他终于肯理会自己了,金明珠如花的笑靥满含期待,齐耳短发晃动。
“咔嗒”一声,金明珠右手已被冰凉的手铐铐住,手铐那一端赫然是月台的铁栏杆。
“你不能这样对我!”金明珠气的七窍生烟,望着唐承珣,“我要与你一起上前线。”
“金司令作为先遣部队昨天就已率军开往太原,你,必须留在上海。”唐承珣眼神坚决而冷漠。
金明珠是他顶头上司金必武唯一的孩子,不要说她是个女孩子,就算她是个男子,他也不会让他上前线,因为金必武每次都身先士卒,战场上事必亲躬,他从心里佩服那位表面粗鲁,内心正气凛然的司令。
战争无情,他不能让金必武唯一的孩子涉险,必须为金家留一条根。再加上金明珠对他的纠缠,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必须把她留在上海。
“放开我,唐承珣,我有爸爸的手谕,必须跟你们一起走!”金明珠用力晃动手铐,铁与铁的碰撞,一股“嗤嗤啦啦”的响声,划破黑夜破晓前的沉寂。
“宗元,金小姐交给你了,我走后,把她送回金公馆。”唐承珣微微颔首,大步走向正在鸣笛的火车。
“唐承珣,为什么不让我去,我有你们司令的手谕!你怕我是不是,你害怕和我相处,你害怕会爱上我!唐承珣,你回来······”金明珠望着远去的背影,歇斯底里,喊声最后变成了哭泣。
“别哭了金小姐,火车已经开了。”宗元打量着一向大大咧咧的金明珠,这女人一直爽快干脆,如今怎么也磨叽起来。
金明珠不屑的扭头,不去看他。
“金小姐,我哥已经有了心上人,你醒醒吧!”谢宝衣给她打开手铐。
金明珠两脚生风,追着已疾驶而去的火车跑着,大喊,“唐承珣——唐承珣——”
宗元望着追不上火车蹲在地上大哭的金明珠,摇着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一个蠢女人!”
谢宝衣星眸闪亮,微笑望着他,“喜欢我哥的女人,我哥不喜欢,我哥喜欢的女人,又不喜欢他。世间多少这兜兜转转的情事,找个两情相悦的人白头到老,很难吗?”
宗元脸上的笑意顿失,不敢直视谢宝衣,忙转移话题,“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把那个女人送回家。”
“阿元,我有话跟你说——”宝衣满腹深情,不知如何开口。在她懵懂的少女时代,就爱上了这个男人,整整五年。
五年前的某一天,在她看到宗元搂着歌厅女子花天酒地时,心口竟然莫名的疼了,才猛然发现对宗元的感情不再是纯粹的兄妹之谊。
五年中,她看着他身边的妩媚女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心已麻木,无数次的表白还未出口,就被他轻描淡写的带过。
他对她的拒绝总是在无声中,她知道他不忍看到她难堪。
“天真的有些凉了,”宗元打个哈欠,“我回家睡觉去。”
谢宝衣望着越来越远的修长身影,心中一阵凉意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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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送行
紧接着叶青然在苏文父亲苏屹海的推荐下,参加了江浙女子师范大学的补招。
几天后,通知书就下来了,她被分到上海郊区分校。
唐承珣走后,没有人来打搅,她的日子过得倒太平,每天和苏文黏在一起,转眼间到了苏文出国的日子。
初秋的风已颇具凉意,黄昏时候,叶青然给苏文在火车站送行。
苏文紧握叶青然的手,来到一处僻静处,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盒子。
“猜猜是什么?”他柔声道。
她脸上微微酡红,看着面前满腹深情的男子。
四目相接,这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如沉醉在春风中相依相伴的杨柳,婆娑多姿,瑰丽生辉,惹得路人频频回首。
苏文打开盒子,一枚小巧的钻石戒指在如血的夕阳下熠熠闪光。
“现在的我,只能给你买这么小的戒指,等我们结婚那天,我定会买个大号的送给你。”他轻轻给她戴上。
“我不要大的,这个就挺好。”她伸开右手审视着中指上那枚小巧精致的钻戒,眼中泛着泪光。
“说好了不哭,”苏文给她拭泪,“一到法国安顿下来,我就给你写信。记住,你要每天都想着我,多给我写信,多寄照片。”
“一言为定,拉钩!”她破涕为笑,伸出右手小指。
他伸出小指与她勾在一起。
突然间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酸,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她如茉莉般淡雅的清香沁入他的五脏六腑。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他在她耳边如诉如泣,“青然,一定要等我回来,最迟三年。在我心里,你已是我的妻,为我珍重!”
她低声啜泣,“我等你——”
他忽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此刻她心中没有羞涩,没有害怕,只有不舍,生疏的回应着他的热情。
他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感官享受,他柔软的双唇没有丝毫掠夺,如蜻蜓点水,又如春风拂面,轻柔且缱绻,饱含深情,他似乎在倾尽所有,只为这一刻时光永驻。
天光黯淡下来。
苏文恋恋不舍放开怀中的女子,给她拢了拢散乱的长发。
叶青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长长的银链子串着的心形饰品,给他系在脖子上,“里面是我们两个的合影照片,喏,我也有一个。”她解开旗袍上的一粒扣子,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打开,里面是两人倚在一起的合影。
苏文轻轻的摩挲着她脖子上的照片,良久,合上盖子,给她掖回旗袍里面,系上扣子。
“少爷,该上车了!”郑伯的声音传来。
苏文不舍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落。远处,父亲和其他亲人已经在月台候着。
叶青然早一步给苏文送行,就是不想直面他的家人,小声道,“你去跟苏伯伯道别,我先走吧。”
“也好······”苏文喃喃道。
亲人在旁,他与她尚有顾虑,只有先分开了。
叶青然毅然收回在苏文身上的目光,擦擦眼中的泪水,往月台出口走去。
路过苏屹海身旁时,给他问了声好,“苏伯伯,我先回去了。”
苏屹海微笑着点头,“谢谢你来送苏文。”
叶青然走到出口处,还是忍不住回头。
苏文正凝视着她,她强挤出一抹笑容,“一路顺风!”
苏文狂奔到她身旁,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别,他们都看着呢——”她有些不好意思。
“别动,就一分钟!”苏文搂的更紧。
饱含青春温度的躯体交缠在一起,缱绻不舍,别离无奈。晚间的秋风拂过,丝丝凉意穿过浓情少年的心底,他有一种与她诀别的预感,似乎这是永别,他多想让时间在此刻定格,留下与她相处的静好时光,在这流年里顷刻白头。
“呜呜——”火车笛声响起。
苏文放手,双目如潭,满映着她娇俏的身影。
叶青然踮起脚尖猛然吻上了他的额头,苏文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匆忙出了月台。
苏文直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走向亲人与他们道别。
长长的火车呼啸而去,叶青然在皎洁的月色下望着不远处风驰电掣离去的火车,右手缓缓的晃动,心里给苏文一遍一遍说着“再见”。尽管她知道,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