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
”夫人，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您甭想把我们撵走。“周传明紧跟，”一旦先生知道我们离开您半步，我们的小命就不保了。请您看在我们也不容易的份上，免开尊口吧，您可以把我们当空气一样，不存在！“
”好，你们想跟就跟吧！“叶青然颇多无奈，望了望身后当”空气“一样存在的周传明和雪七，叹口气，唐承珣的下属个个脸皮厚得像城墙。
”子曰书店“竟然在一个普通的四合院民宅里。这所民宅是典型的白墙黑瓦式的江南建筑，墙皮微脱，显示着宅子的年代久远。墙角几只疏疏落落的竹子在冬日微风中摇摆，簌簌抖落上面的盈盈积雪。
可能是天气寒冷，路有积雪的缘故，宅子里看书的只有零星几个人。
除了南厢房是店主一家居住之地，主房和东西厢房都是书。五件主房全部打通，里面可谓书盈四壁。东西厢房面积比主房略小，但一排排榆木书架上堆得满满的。
叶青然心里乐开了花，在南京这几日总算找了个好去处！
她来到东厢房翻阅着一本本黄旧的线装书，大都是明清小说和元折子戏文。叶青然正值青春妙龄时节，对才子佳人的故事颇为喜爱，拿起本《西厢记》看了起来。
雪七一直在她身后两米处。
周传明在东厢房门口候着。
”有笔没有？“叶青然老毛病又犯，看到好句子就要抄下来。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递过来一叠薄薄的素笺和一只小巧的毛笔。
叶青然回望过去，一个穿着洗得略微发白棉袍的女子正对她浅笑着。
这个女子十六七岁，肌肤白皙，双目甚是水灵，有着典型南方女子的温润与细腻。尤其是那根散散编起的发辫在透过窗子而来的阳光下，显现出她独有的灵秀与淡雅。
第一眼，叶青然就对她大有好感。
”谢谢。“青然起身，双手接过，以示尊重。
”我这边有砚台和墨水，姑娘尽可来用。“素衣女子淡淡笑着指着身旁一个小几。
”姑娘好准备，来看书把文房四宝都带齐了。“青然由衷的赞着。
女子右手捂住嘴唇，咯咯一笑，”这个书店就是家父开的。“
”哦······“青然幡然醒悟，拿着书来到小几旁，”恕我眼拙，姑娘，借你的宝地一用。“
素衣女子给她让出位置，”我姓南，叫芷秋。你叫我阿芷就行。“
叶青然笑着开始研墨，”人如其名，阿芷，好名字。是不是这个‘芷’和‘秋’？“
她一挥笔，写出两个清秀隽雅的楷书。
”真是好字！“阿芷拿起那张纸，兴奋地呼喊，”既严谨疏爽又潇洒飘逸，敢问姑娘芳名？“
叶青然笑而不答，又写下”叶青然“三个字。
”叶——青——然。“阿芷柔声念着。”真是好字，好名字。“
听着她软糯的吴中口音，叶青然甚是陶醉，”叫我青然就行。“阿芷，我要抄写一些东西，先借用一下。”
阿芷一笑，纤细的眉毛一挑，颇有风姿，就像一株深山潜藏的幽兰，淡淡散着浓郁的香气。
“我喜欢你写字的手法，你只管抄，我看着便是。”
青然对她回眸一笑。
在这个陋巷陋室里，竟能遇到这么一位淡雅温润的女子，真是有幸！
尽管她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可她骨子里散发的知性和温婉却让她容光倍增！
青然一边抄写，一边不时地看阿芷一眼，这个姑娘还真是沉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笔，右手还不时地比划着。
写了十几张，青然也累了，放下笔，整理好纸笺。
“谢谢啦。”青然由衷的说，“阿芷，有这么多书相伴，你真是有福。”
阿芷淡然一笑，“你能写出这么好的字，一定读过书吧？”
“读过，现在还上着学呢！”
“我最羡慕那些能上学的女孩子。”阿芷满脸沉醉，声音顿时低了许多，“我每天都会在巷子口看她们背着书包走过去，学校里的的先生是不是很严厉？”
叶青然一怔，谈吐这般文雅有涵养的女孩，竟然没上过学！她又怎么认识那么多字，还知道自己写字写的好！
阿芷眼神幽暗，缓缓道来，“我爹是宣统年的秀才，一生扑在学问上，平生除了藏书，无一喜好。没想到大清完了，到了民国，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把祖上留的一点儿家业置办了这个书店。这年头，读书的又有几个有钱人！我娘去世得早，家中无人操持，爹嗜书如命，这些书，是他当掉家中所有能当的东西换来的，从我记事起，家中经常揭不开锅，更别说让我去学堂读书了！不过，每天游荡在这些书海中，我认识好多字，爹也教过我写字，可我写的就是不好。”
青然手中的书滑落地上，阿芷忙弯腰捡起。
青然有些失神，这么丰神异彩的女子，竟有如此不堪的困境。
“不好意思，阿芷，我失态了。”青然接过那本书。
“我也失口了。”阿芷淡淡一笑，“初次见面，怎就给你说这个！我只是觉得你不仅人长得美，而且又写得一手好字，我太过羡慕了。”
青然凄惶一笑，羡慕，她竟然羡慕自己，哎，自己如今连自由都没有了！
“阿芷，你来写几个字，我看看。”
阿芷忙端坐在小几旁，挥笔写起来。
“你的字也不错，就是太过谨严，看起来有故意而为之的痕迹······”青然用心的给她指点着。
“我总想着把字写好，越想越刻意。”
“运笔要来去自如，要的就是行云流水这种感觉，别特别关注字体的好坏。”
“青然，这个字，如何？”
“有进步，阿芷，你很聪明。”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写写停停，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夫人——”周传明笑着走过来。
阿芷一回头，正好对上周传明那张明朗的笑颜，竟然呆住。
在她十七岁的生命里，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充满书香的小院里，独守着这份宁静的天地，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是在书中的，这名男子如此鲜活真切的出现在她面前，正如一只忽然而至的飞鸟惊扰了原本波纹不惊的湖面，涟漪阵阵。
周传明眼光在阿芷身上一扫而过，对青然恭敬的道，“先生的同僚已在饭店备好宴席，先生让我接您过去。”
青然正与阿芷聊得欢快，听到周传明一句话，脸上顿时变色。
她一点也不想参与唐承珣那些奢靡豪华圈子的饭局聚会，与那些高官太太们虚与委蛇，还不如在这个书店里身心愉快。
“周传明，这里好书太多了，我天黑再走。午饭啊，拜托雪七给我买几个馒头包子就行。”
“这怎么行！”周传明笑起来，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夫人，您最大的本事，就是折磨别人的心。古先生听闻您与先生同来，特地为您准备的洗尘宴，不去不合适啊！
叶青然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你去告诉唐承珣，我已经身不由己来到了南京，难道就不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夫人，用完午餐，我再把您送过来，行吗？”“不行！”叶青然语气清冷透着股不容质疑的强硬。虽然吃饭是一件小事，可她不想再妥协，不想去就不去，何必再勉强自己！
“夫人，您铁石心肠，一点也不体谅我们。”周传明嬉笑的脸庞下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早就说过，你们别跟着我。”
“青然，你不妨随这位先生去用午饭，下午再过来。”南芷秋悦耳的声音传来。
“这位小姐真是通情达理！”周传明笑着望了眼这个灵秀细腻的女子，赞了一句。
南芷秋的脸立刻浮起淡淡的胭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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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南京之行（3）
“周传明，听清楚啊，如果不想让我继续饿肚子，就给我买几个馒头去，我今天在这儿吃定了。”青然十分坚决。
周传明知道这位夫人的脾性，躬身走出东厢房，一一吩咐下属。
南芷秋轻灵的眸子望着院中的男子，痴了。
青然喊了声，“雪七，你是自己出去吃午饭，还是与我一起？”
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雪七，一怔，淡淡道，“与夫人一起。”
“好，一起。如果周传明不回来，就只能靠你去买些吃食了。我今天打算耗在这里。”
“我要寸步不离跟着夫人。”雪七语气坚决且淡然。
“去买点吃的也不成？”青然十分不解，这个女保镖太刻板了吧！
“不成。”
叶青然无奈的叹口气。
“青然，你如果不走，午饭就在我家吃得了。我去做饭。”南芷秋笑着挽留。
“不——”青然推辞，阿芷家的境况不是很好，她可不想给人家添乱子。
“这位小姐请留步——”周传明又折返回来，唤住阿芷，“既然少夫人不想走，就算了。我已经派人去给先生说了。这是少夫人在南京的第一顿饭，不能怠慢。待会儿‘御香楼’的人会把饭菜给送过来，麻烦这位小姐给拾掇个干净地方。”
阿芷脸颊一抹红晕悄然散开，“好的，我去去就来。”
“周传明——”叶青然咬牙切齿，她越想低调，唐承珣这群爱显摆的下属越不给她面子，“你给我端杯水买个馒头就得了，何必又搞得兴师动众！”
“这是先生吩咐的。”周传明笑得无奈，“把您大老远从上海带到南京，不让您吃好玩好，我们也于心不忍。”
叶青然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他和旁边冷若冰霜活死人般的雪七，找这么两个人陪着她，真是······
冰火两重天！
头痛！
她继续翻书。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南芷秋已经盈盈站在她面前。
“等会儿你就在我房里用饭吧。我爹去北城访友要晚上才回来，家里清净的很。”
“阿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青然挽起她的手，“我们一起吃。”
南芷秋不好意思放开她的手，“我，自己在小厨房做点就行。”
“不行不行，一定要一起吃。不然真枉我们相识一场了！”青然给旁边的周传明使个眼色，他避了出去。
“如你等富贵之人，恐怕不习惯与别人共用一张桌子吃饭吧？”阿芷淡淡的笑着，她其实想说的是，你等富贵之人，恐怕不习惯与穷酸布衣一起用饭。
“富贵与我如浮云啊，我眼里只有你这个朋友。你再说这种话，我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不说了，不说了。”芷秋眼中一抹光亮燃起，点头。
“青然，你年纪这么小，刚才那个人怎么唤你‘少夫人’？你成家了？”芷秋小声问。
这句话正触到叶青然的痛处，她垂下眸子，“阿芷，不提这些。给我找几本好诗文来。”
南芷秋懂事的点头，翻动着架子上的书。
“青然，你喜欢谁的诗文？”
“我最爱太白的豪放和柳三变的细腻。”
“给你这本。”
“《饮水词》，纳兰容若的，听说过，就是没有细读过。”青然接过。
“容若的词当真不负他‘满清第一才子’的美名。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真写出了这人生无奈和惆怅。”南芷秋整个人沉浸在自己臆想的幻境中，“还有那首‘谁念西风独自凉’，念一次，心酸半天。”
叶青然翻开第一页，眼睛就再也挪不开。
这位曾经被她忽略的词人，诗句竟然如此缠绵悱恻，清丽哀伤。
南芷秋立在旁边，与她一起读着。
“夫人——”周传明的声音再度响起，“该用饭了。”
“边吃边读。”青然招呼着阿芷。
阿芷带着她和雪七洗过手，来到自家小厨房。
南家厨房虽小，但是极为干净，竟然还生着炉子，周传明已经吩咐下属摆好饭菜，热气腾腾占满了本就不大的饭桌。
“真丰盛。这‘盐水鸭’和‘南京香肚’可是不折不扣的南京名吃。”南芷秋递给青然一双筷子。
青然还未来得及接过，周传明那张笑脸又出现了，“夫人，我们备有碗筷。”
叶青然看了眼提着小食盒的周传明，“我吃饭的时候，不想被人打扰。”
周传明放下东西，躬身退下。
南芷秋盯着周传明的背影，回过神。
“我家的碗筷的确粗劣不堪，你还是用你们带来的吧。”她打开食盒，取出一双檀木筷子和精致的青花瓷碗递给青然。
“这些人就爱煞风景！不要理会他们。阿芷，我发现你读的书比我还多。给我推荐几本，吃过饭我要接着看。”青然叹口气，“雪七，你想吃什么自便吧！我与阿芷说话顾不得你。”
雪七冷冽的眸子涌上一层暖色，这句简单的话，顿时暖了她的心，她一向独来独往，习惯了没人说话，没人关心，这位夫人不光在东厢房问她在哪里吃饭，刚才还说，让她自便。她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关心，即便是淡淡的，鼻子有些酸涩，“好。”
叶青然回头，关切地问，“感冒了？”
“没，没有。”雪七一改往日说话的爽利。
“雪七姑娘是不是跟来照顾你的？”南芷秋好奇心顿起，“都说有钱人家女眷一出门，光仆妇丫鬟就一大群。你看，屋里面虽然只有一个雪七，可我家这个小院子都被跟你来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芷，我不是有钱人，我的父母只是上海普通的老百姓。”青然眼眸黯淡，“仆妇成群，锦衣玉食的生活，并非我愿。”
南芷秋是个聪慧之人，心中明白了七八分。她忙给青然布菜，“是我不好，又让你伤心。这么好的饭菜，可别凉了，快吃，雪七，给你。”
青然也给芷秋和雪七夹菜。
三个女子，两个不断地说着，笑着，另外一个静静的听着，吃着。
一下午的光阴都在她与芷秋志趣相投的聊天中度过。叶青然好久没有与心仪的朋友聊这么长时间，难得的是这个南芷秋文化底蕴还蛮深厚，两人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说了一个下午，还有些意犹未尽。
在周传明再三催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