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终于不动了。
他把血肉模糊的面皮放在管清远端着的盛满白色药水的玻璃盆中,取过黑衣人递过来的雪白手绢,净手。
“交给古一笑,务必找个八九分像的兄弟,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他扔掉手绢,嘴角翘起,“用点苦肉计,做到天衣无缝。”
“是。”管清远微微躬身。
他望向窗外,雪更紧了。
“清远,你们要继续保持备战状态,火力要备足。年关将至,不得放松。”
“从昨天开始,我们这边的弟兄已经二十四小时待命了。堂主,这些人手段不像本地帮派。”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本地帮派早就没有能力与我们叫板,这些人一出手不成事就成仁,专门挑衅我们炎龙堂地盘,手法狠绝,不留退路,幕后一定有高人,不得小觑。”
“一定叫他有来无回。”管清远牙齿咬得咯咯响。
唐承珣回到军用公寓已经接近十二点。
他瞥了眼房门紧闭的小卧房,苦笑一声,径直走进卫生间,他要洗去这一身的血腥味。
她的世界容不下血腥与黑暗,他不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好感,就此打住。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浸在热水中。
十年来,走到这一步,他的手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他从未胆怯过,他一直相信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才能所向披靡,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暗黑世界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她走进了他的世界,他心底从不曾有过的柔软触动了,他不想让她也生活在惶恐中,一旦有了孩子······
他不敢想!
“孩子”,这是多么温馨的字眼,只怕他的双手会亵渎他或她!
彻底解决完这个挑衅炎龙堂的的组织,他要好好歇歇了。
这些纷乱的江湖恩怨,也该放放了。
他要每时每刻陪着她,让她给他生一大群孩子。
走出浴室,裹在睡袍的他用昨晚同样的方法开小卧室的门,门锁“咔哒”声响起,他一推,却没推动。
原来,这丫头在里面门上顶了东西。
他讪讪地回了大卧房。
冬雪无声,寂寥的北风扬起,群山寂寂。
叶青然起了个大早,当她洗漱完毕就发现唐承珣已经坐在餐座上翻报纸了。
她友好的对他招招手,“早啊!”
他心中一震,笑着问,“昨晚睡得可好?”这种友好可是期盼了许久的福利,哪怕是欺骗,他也认了。从未曾奢求过的温情,又浮现了。
叶青然看了眼窗外,“在陌生的地方,我总睡不安稳。呀,雪终于停了。我们昨天堆得那个大雪人,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他放下报纸,挥手示意勤务兵上饭。
“我们先把早饭吃了,再去看雪人。”
“好。”她坐到他对面,“我今天想出去一趟?”
她的眼里终于看到他了。
“去哪儿?”他有些难抑的兴奋。
“前天我在‘子曰’书店看书,店主的女儿与我很是投缘,本来约好昨天去逛庙会的,天气不好,没去成。你看,现在雪已经停了······”
“茉茉,”他眼光深邃,沉思片刻,“如果想逛南京城,我陪你去。夫子庙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太乱了,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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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南京之行(6)
叶青然扫他一眼,这个自以为是的人又开始给她做主了。
“我不和你吵架,你听我把话说完。首先,我是一个人,一个生存在这个鱼龙混杂乱七八糟世界的人,我有我的自由和权力,就算嫁给你,最起码的自由你得给我吧?见见朋友,与朋友逛逛街,聊聊天,不过分吧?你必须给我应有的尊重和信任,否则,我们立马完蛋。”
他眯起眼睛,少女雪白的脸庞已经有些激动,清澈的眼眸又重现了当初的倔强。终于听到她的肺腑之言了,尽管不是他想听到的,可她的话句句钉在他的心上。
他也想让她快点卸掉心墙,能早点走进她的心里。
“还有啊,一个雪七跟着我也就算了,周传明带着十多号人在我身后像个警卫连浩浩荡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自在!”她脸上挤出一抹哀伤,“在南京我人生地不熟,不会逃跑的,拜托,别让他们再堵我的心了。”
唐承珣盯着她,眼光灼人,“好。我给你应有的尊重和信任。从现在开始,把周传明撤下,只让雪七跟着你。茉茉,你为我做的一点点改变,我也会记在心里,这一刻你能心平气和与我交流,我很快活!”
她有些心虚,手一挥,“吃饭。”
他狭长的桃花眼扬起,笑起来,“我越发离不开你了。茉茉,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你离我远去?”
她手中勺子掉在餐桌上。
他一语中的。
他替她捡起勺子,换过一个干净的。
他眼神越发深不可测,依旧含笑,等着她的回答。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她原本就不善撒谎,要想不露馅,只能含糊的转移话题,“说不定,我还未来得及离你远去,你身边又有了红颜知己,到时候,你巴不得我和林红夕一样滚得越远越好。”
对面女子躲闪的眼神映在他的眼帘中,一抹痛在胸中掠过,他摁住胸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陷落有多深,一天天的耳鬓厮磨,他的心已经输不起。
“我说过,你将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个女人。”他笑意渐消,“我不能容忍背叛和欺骗。茉茉,我与林红夕是纯粹的各取所需,以后别再提她。”
“大早上不说这些了。”她低头扒饭,不敢抬头。
“以往我的确女人成堆,但那都是逢场作戏。与你相识,我已经远离了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在你那里——茉茉,你明白吗?”他深情款款,眼光哀怜痴缠,“我最怕——我的万分努力,抵不过别人一个眼神······”
叶青然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饭碗。
“被戳到痛处了?”他不依不饶,“我要你发誓,忘掉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他。”
她未语先笑,“你存心不让我吃饭是吧?”
“别转移话题。茉茉,你知道我最想听什么!”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凭什么呀!你这个人太专断,太霸道,总是咄咄逼人,与这样的你过一辈子,我也挺头痛,要不现在我们一拍两散。我保证,定亲的聘礼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她笑着对上他的眸子。
他紧紧捂住胸口,薄唇依旧带着上扬的弧度。
“从昨天开始,你就没对我说一句真话。我只想听到你亲口说出的誓言,用你的生身父母来发誓,我才能心安。”
她冷笑,“既然你不相信我,发誓又有何用?我已经很努力改变自己了,可是内心对你抵触极深,很多事还做不到位,抱歉。”
她回到小卧房,拿了点随身物品,准备出门。
走到公寓门口,她回身,他正凝视着她。
她灿然一笑,“我只是去见个朋友,下午就回来。如果你不放心,就让雪七跟着。”
他大步走近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唐承珣,屋里还有人,快放开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份礼物吧!”她笑着推开他,“不许再小心眼儿。”
他把她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她几句软言温语就化解了一触即发的战争。
他喃喃道,“是我错了,是我小心眼儿,是我太咄咄逼人,我向你道歉。茉茉,原谅我。”
“你态度还不错,原谅了。”她淡淡点头。
“上午忙完,我就去接你,我要带你逛逛南京城。”他挥挥手,周传明过来。
“你开车送少夫人和雪七出去一趟。送到以后你就回来。”
周传明一惊,忙应下。
叶青然笑着给唐承珣挥手,“再见。”
此际的她正对着阳光,冬日的暖阳笼在身上,明艳光华,如潋滟春水,涤荡了他干涸的心田。
他亦笑着给她挥手再见。
女子娇小窈窕的身影上了车,他才从梦幻中醒过来。
刚才,是不是一场梦,如此真切温馨。
他挥手,一个黑衣人出来。
“派几个生面孔去做夫人的暗卫。在外围布控,别让她觉察出什么。”
“是。”黑衣人躬身退下。
叶青然坐在颠簸的车厢里,为刚才的自己感到恶心,到如今,只有加倍长久的对唐承珣好,才能获得他的信任,她根本就不相信只让雪七跟着她出门。
忍,必须忍,只要不失掉清白,受点屈辱又如何!
叶青然很快就见到了南芷秋,周传明开车送她们到夫子庙后就折返回去。
叶青然和南芷秋牵着手,雪七紧跟。
新年将至,临近夫子庙的这条路上,因为大雪初霁,艳阳高照,杂耍卖艺的,打卦的,剃头的,卖年货和各种吃食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是我们南京最热闹的庙会。如果真想看个遍,玩个遍,没有两天是不行的。”南芷秋挽着她的胳膊,“瞧,那边有个写春联祈福的,我们去看看。”
叶青然兴致大起,携着南芷秋奔了过去。
不远处一个豪华寓所二楼。
几个灰衣人垂首站立,太师椅上一个年轻健硕的男子悠悠地望了眼楼下不远处白色娇俏的身影,饶有兴趣地自言自语,“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个灰衣人走近,低声道,“先生,昨天我们损失惨重。十七人中除了井田重伤外,无一活口。”
“我们是不是小看炎龙堂了?”他语气缓慢,没有喜恶。
“唐承珣的老婆就在我们附近,我和几个兄弟——”灰衣人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子手掌果断竖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动那个女人,否则——格杀勿论。”
众灰衣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恭敬的声音响起。
男子起身,望着楼下白色窈窕的身影,轻轻抚着唇边的短须,一抹笑涌了上来。
叶青然三人围观了一会儿写春联的人,接着往前走。
“好漂亮的剪纸!”青然看到一个老婆婆在角落里快速利落地剪着手中的红纸。
“好手艺。”阿芷由衷的赞叹。
“姑娘,这是‘喜鹊报春’。过年了,买一张吧,贴在家里图个喜庆。”老婆婆摊开手中刚出炉的图案,两只栩栩如生的喜鹊侧着身子,中间是个“春”字。
“好啊,这个也要,还有这个,这个······”叶青然指着老婆婆身边木板上那些花红柳绿的图案。
老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给她包好。
青然付钱。
“阿芷,我送你两张。”
“好啊!”
“姑娘,等一等。”老婆婆手中的剪刀又挥舞起来,她不时地抬眼看着青然。
一会儿,一个人的侧面剪影出来了。
青然笑着摸摸自己的脸,还真像。
“老婆婆剪得真像。”阿芷接过来,看看青然和手中的剪影。
“送给姑娘了。”老婆婆笑着给她们道别,“路滑,慢走。”
青然把那张剪影装入包中。
“青然,瞧,那是‘雨花斋’,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雨花石和景德镇小瓷器,去看看。”阿芷指着前方一个古朴的小铺子。
一进铺子,青然就觉得自己的双眼招呼不过来,店铺的四壁都镶着成排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形态各异的雨花石,雨花石原本要放在水里才更水灵有看头,可这间铺子的石头多到连放一个盆子都觉得多余,那些青然以为做工颇为精致的景德镇小瓷器被堆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墙角里。
“雨花石是我们南京独有的特产,它被誉为‘石中皇后’,以纹奇色艳著称,瞧这一块儿,像什么,青然?”阿芷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黄色底纹的石头。
“上面青色的像群山连绵,这些白色小点点像一群归鸟,下面不明显的蓝色纹路可以说是水波。”
阿芷笑道,“我倒觉得上面像青葱树林。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副倦鸟归巢图,在你眼里它就是一副湖光山色图,这就是雨花石的奇特之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阿芷,瞧,这个像金鱼。”青然拿起身旁一块石头,“这金黄色还有光泽,我要买下它送给我弟弟。”
“这块儿才好呢,像不像乌龟,两个黑豆似的小眼睛······”
“我要这块,黑白分明,像不像太极八卦图······”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讨论着。
雪七扫视了一眼小铺内,确认安全后,就在门口等着。
五十多岁的店主忙着给她们包挑好的雨花石。
叶青然只觉得有一道热辣辣的眼光黏在自己身上,她回身望去,一个二十多岁蓄有短须的男子正笑吟吟看着她。
有些眼熟,她在脑海里拼命想,是他——
那晚在唐家楼顶见到的那个阴阳怪气的男子!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人的第一感觉就不好,总觉得他说话颇有戏谑的味道,浑身溢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青然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挑的石头也不少了,就弯下身子来到放小瓷器的角落,挑选自己喜欢的小物件。
“这个笔筒真好看。”阿芷从成堆的花花绿绿中取出一个天青色的笔筒。
“这是景德镇青瓷中不可多得的精品,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清朝‘瓷器大师’徐云公最后一批作品,我敢说,除去老朽这里仅存的两个,在整个中国也找不到第三个了。”店主又在瓷器堆里翻出一件一模一样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老伯怎么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青然反问。
“老朽一生只钟爱雨花石,在老朽眼里,就算是汝瓷和青花都比不得我这雨花石中最普通的石头,更别说这些精品了。”老店主一肚子委屈,指着上面那排木架子,“瓷器再好,也是人工而为,雨花石就不同了,它是大自然的神作,老天赋予它什么材质它就展现什么灵性。”
“这个笔筒要多少钱?”青然又问。
“一百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老人语气坚决。
青然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