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许久,道,“很快就有答案了。”
宗元知道,他一定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消息。
敲门声打破沉寂。
“进来。”唐承珣眼中满满欣喜。
周传明。
“她找你何事?”唐承珣满脸迫切。
周传明颔首给宗元打个招呼,讪讪地不知如何开口。
“她后悔了?她要见我?她是不是手头困窘?”唐承珣眼光闪着异样的光芒。当听说她要见周传明的时候,他沉睡的心再也把持不住了,周传明是他的下属,她找他,一定与自己有关。
他心中那抹熟悉的痛再度席卷而来,深处竟然迸出一丝甜蜜。
真的要“破镜重圆”了?
原以为一生都不会原谅她,心中思虑万千之后,只要她有一丝后悔之意,他也认了。
那个早逝的孩子,就葬在心底了。
周传明嘴巴张了几次,还是开不了口。
“周传明,你说话!”他急切想知道她的心意,斥责起来。
“先生——少夫人找我——纯属私事。”周传明磕磕巴巴。
“私事?你们有什么私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唐承珣眉头一紧。
“是我的私事。年前我跟着少夫人认识了一个书店老板的女儿南小姐,她好像对我有······有点意思,托少夫人转交给我几封信,都是南小姐给我的,这不——”周传明把那摞信放在桌上。
“你小子艳福不浅。”宗元笑着瞥了眼。
唐承珣犀利的目光扫过那几封信,更加空洞寂寥。
他真是无可救药,竟然还在奢望,她的回心转意!
“她有没有说些什么?”他语气黯淡。
“少夫人让我好好考虑一下阿芷姑娘,还说,就是拒绝人家也别把话说的太难听,早些给人家答复,别误了人家青春。”周传明娓娓道来。
“她倒好心还怕误了别人青春!”唐承珣冷哼一声,“周传明,你就没问她,跟我有没有话说?”
“问了。”周传明一脸难堪,“好不容易见少夫人一面,我怎能不替先生着想——少夫人一听到您的名字就对我下了逐客令。”
唐承珣面无表情,右手成拳,骨节分明,青筋暴露。
宗元给周传明使个眼色,周传明匆忙拿起桌上的信件离去。
“她就这倔强性子,你当真生气?”宗元开解着他。
“下一步该如何对她,知道答案了吧!”他冷冷笑起来。
叶青然来到静安路父亲租的小公馆。
小公馆是个二层带花园的小洋楼。
鼓足勇气,敲门。
一个老妈子出来,瓮声瓮气问,“找谁?”
“叶介之。”她没好气。
“先生要晚上才回来,太太在家,我给你通报一声。”
“别——”叶青然不想见田艳秋,“我在外面等就行,你去忙吧!”
老妈子关上铁大门。
叶青然索性倚在门口等。
眼前这个小洋楼真是气派,虽说是租的,可月租也得几百大洋吧!年后,她与母亲弟弟就花不上父亲一分钱,他财大气粗的养姨太太,设小公馆,欠了债,债主们却去逼迫她与母亲!不想还好,一想心口就针扎般的痛。
早已深埋在心底的怒火,已经蠢蠢欲燃。
与其面对那个女人,不如在门口等。
没多久,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张颇有风韵的脸庞探出来。
田艳秋。
叶青然冷冷地把脸转向一边。
“进来吧!你爸可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田艳秋打开门。
叶青然淡淡道,“我在门口等。”
“如今可不比往日了,我和介之要把一个铜板儿掰成两个花!如果你是来要钱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没有。”田艳秋走出大门,站在叶青然身后。
青然回身,赫然发现田艳秋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好刺眼,她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她冷眼望着身旁的田艳秋,“半年来,他从未给过我们一分钱,我和妈妈弟弟一样吃得饱穿得暖。可当初他把房子抵押出去,如今还不上钱,银行要来收房子了,我们住哪儿?”
田艳秋满目鄙夷,“你们没房子住?这所房子的房租也到期了,我住哪儿还未可知!大小姐,当初那么好的一桩婚事摆在面前,你却自找苦吃,弄得一家鸡飞狗跳。如果有唐承珣撑腰,你爸的生意非但跨不了,我们早就住上自己的洋楼了。”
“我不想和你吵,也没有兴趣听你说话。”叶青然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田艳秋冷笑,又爱怜的摸摸鼓起的小腹,“我也不陪你说话了,燕窝炖好了,凉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叶青然狠狠咬住下唇。
初夏日落晚,夕阳残红之际,叶介之才坐着黄包车回来。
叶青然刚要开口,一个瘦高个的长衫男子气喘吁吁追到了门口。
“叶先生——那笔钱你必须还上。银行借款可以延迟个三五天,我们这可是高利贷,超一天,罚金一倍,老黑发话了,你这笔钱再不还,可就——对不住了。”
“还——一定还——我马上找银行借钱。麻烦你给老黑兄弟通融一下,再给我三天时间,连本带利一次结清。”叶介之唯唯诺诺,从包里掏出几块大洋塞在长衫男子手中。
长衫男子掂量一下手中大洋,语气缓了缓,笑起来,“看在你叶先生好说话的份上,老黑那里我替你来说。记住了,叶先生,三天,如果再拿不出钱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一定,一定。”叶介之拱手作揖。
长衫男子大摇大摆离去。
“叶先生——”又来一位。
“房子的租期到了,你如果想继续租,该交租金了。”
“我回去与艳秋商量一下,明日给你个回话。”叶介之取出手绢擦擦额头的冷汗。
“如果继续租用,明日下午把租金交了。”那位房东抛下一句也走了。
叶介之高大的背影在夕阳的余光中越发单薄,羸弱。
叶青然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恨化作了云烟。
她的父亲,满面风尘,脸色憔悴,头上星星两两的白发,他以往的气定神闲不见了,养尊处优不见了,只有这对着债主们维维是诺的佝偻身影。
她鼻子一酸。
“茉茉,有事里面说。”叶介之这才有机会对女儿开口。
“爸,就在这儿说吧。”叶青然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下午浦光银行来人说,如果那笔钱再还不上,三天后,我们的房子就会被拍卖。”
叶介之身形不稳,差点摔倒。
青然忙扶住他。
叶介之神色痛苦,“钱!钱!都是钱!悔不该——当初没听玉芯的话!”
“我回去就和妈妈收拾东西。”叶青然看父亲的表情也知道,房子是保不住的。“爸,您把心放宽,不是有句话叫,千金散尽还复来吗!我已经长大可以赚钱了。慢慢来,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叶介之诧异的看着女儿,原以为她会跟他大吵大闹,谁知,她竟毫无怨言,如此体谅自己的困境,女儿真的长大了。
“茉茉——爸对不起你们娘几个。”叶介之紧紧搂住女儿瘦削的身子。
“这所洋楼的租金也不便宜,就别租了。”青然小声道。
“不租了。茉茉,让你妈妈找个便宜点的院子,我们搬到一起住。艳秋肚子大了,离不开人。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妈行不行,实在不行,我们再另租房子。”
叶青然面有难色,与田艳秋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受不了,可如今少租个房子不就少份开支吗,妈妈肯定会同意的。
叶青然双目无神往家走着,初夏的风也吹不尽她心底的寒冷。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心里说不出的绝望和无奈。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马上就要被银行收走,三日后,一家人将会在何处落脚?父亲负债累累,举步维艰,自己和两个弟弟的学业如何继续?
她伫立街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衣食无忧的生活彻底远离了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钱,她需要钱!
她昂首迈开步子,走向百乐门。
------题外话------
我需要大家的继续支持!
谢谢!
☆、第八章 去年的今日
很顺利就见到了上午劝她参加“月历小姐”比赛的王先生,告诉他自己要参加比赛,只是自己的身份证明函在来的路上丢了,明日要去学校没有时间来交。
王先生笑得合不拢嘴,道,只要你来参加,填上名字和年龄就行,余下的事我来管。
叶青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与唐承珣订婚时已经闹得妇孺皆知了,她不想用本名招惹麻烦,就用了“茉莉”两个字。
不为出名,只为那四位数的奖金。
她单薄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坚定前行。
就算前方满是荆棘,也要辟出一条路来。
她叶青然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
一栋豪华别墅内,锦帐低垂,铜炉熏香,满室春意,旖旎如醉。
女子精致的容颜在男子身下娇喘连连,她衣衫半褪,满脸红潮。
她媚眼如丝,声音柔糯入骨,“——珣——今日再也不许走了——我要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女人。”
她芊芊玉手开始解他衬衣的扣子,一颗,两颗······
他凝视着身下已然情动的女子,千疮百孔的心总算暂时得到了救赎,最起码他知道,身下女子的曲意逢迎是由心而发的,他对女人仍有致命的吸引力。
那个女人,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那两个多月的小生命被她活生生给毁了!
他的愤怒,她还不曾领教,就想淡出他的视野,做梦!
他的报复才刚开始。
此刻软玉温香在怀,想她做什么!他暗骂自己。
他的手开始抚摸身下娇嫩如玉的肌肤,如春日的柳枝拂遍心田,满是新鲜诱惑的气息,那种久违了的冲动和念想此刻竟然在这活色生香中一触即发。
洛意渐渐感觉到身上男子的变化,她低声在他耳边喘息,邀请着他。
他扯掉她身上残余的衣物,唇与唇交织在一起,两具年轻又寂寞的躯体热情如火,彼此找寻着慰藉空洞心灵的良药。
他褪下自己仅存的衣衫,俯身看着身下的女子已软如春水,柔媚姣俏。
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个清丽倔强的身影!
她也曾这样在他身下辗转欢爱,南京那个脏乱的小屋里,他的热情,她的拒绝;他的狂热,她的反抗······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初次拥有她的喜悦,那种刹那永恒的感觉妙不可言,独一无二。
他猛然起身,留下床上一丝不挂的女子。
随之,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洛意蜷缩在锦被里,低声啜泣起来。
他宠她,送她房子,贵重首饰,给她花不完的钱,已数不清多少次,他与她耳鬓厮磨,浓情蜜意,赤身相对却在关键一刻抽身。
他不解释,她亦不敢问。
他的大名她早有耳闻,但第一次见面,还是彻底被他的俊美不羁深深震撼,几次交往,顺理成章地爱上了这个冷然卓绝的男子,她知道,要想真正拴住一个男人,先要在肉体上征服他,今日又失去了一个机会。
他心机深重,从不在自己面前流露过多的情绪。偶尔一次酒后,他喊起“茉茉”,她才知道那个名字是他未婚妻子的乳名,她不知道他与那个女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刻她从他眼底看出了深不见底的思念和愤怒,以及无人企及的爱恋。
坊间传闻说他厌倦了未婚妻子,找了新宠,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闲暇之余与他解闷,陪他说话的摆设。
他裹着浴袍淡然走来,开始优雅地穿衣服。
“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对我?”她声音哽咽,娇俏的身躯在锦被下瑟瑟发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给我房子,给我那么多钱!”
他穿衣的动作停都没停。
“养了我这么久,你却一次也不碰我,你心里有别的女人,对吧?”她对着墙壁上男子模糊的身影喃喃自语,“你心里爱着她,却又恨着她。你就找了我排忧解闷,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叶青然。”
“叶青然是我的妻子,你没资格对她评头论足。你很聪明,但是最好记住你的身份!”他整理好衣服,对她不冷不热。
“珣,我哪里比不上她?”她仍不甘心,以往这些话堵在心里,从不敢开口,此情此景,她脆弱的心再也不堪负重,如决堤的洪水,肆虐而来。
“聪明如你,该闭嘴了。”他冷冷瞥她一眼,转身。
“我自知出身和学识无法与叶小姐相比,可我对你——”
“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
她猛然打了个颤。
他走了。
眼角几滴泪水落了下来。
这个男人宠她,给她一切,就是不碰她!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枚随时都可以丢掉的棋子罢了!
外人都说唐承珣的未婚妻可怜,自己持宠上位,其实在这场三人的博弈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才是真正的赢家。
自己在他心里又算什么哪?
叶青然请了一周假,开始与妈妈找房子,收拾东西。
最终定下市郊一个小院子,年租金一百大洋。虽然地处僻静,但好在离两个弟弟的学校近,只是叶青然搭电车往学校要远了些。
小院有主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房子半新半旧,院子不大却也种有几株修竹一棵老梅,青石铺就的石板路还算洁净,叶青然与吴妈从付下定金拿到钥匙那刻就开始忙着粉刷墙壁,打扫卫生。何玉芯则在家里收拾衣物。
三日来,她们已经把轻便简单的行李搬了过去,笨重的家具要等叶介之租好马车来拉。
一大早,叶青然惝恍在住了十多年的院子里,凝视着那株桂花树发呆。
今年的桂花,她是见不到了。
多少个日夜,自己与弟弟们在桂树下念书写字,妈妈做着针线活,爸爸在小几上喝茶看报······
那一去不返的岁月啊!
花圃中的茉莉只余下几盆成色不好的在夏风中茕茕孑立。
总有一日,她叶青然要重新拿回这所房子。
“茉茉——”
咽下隐隐的泪光,回身。
父亲神色暗淡来了。
“这些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