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竺余,是了,静雪早就跟了他做了姨娘了。
“他对你好不好,静雪?”
“他是个很好的人,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对我和我家里的人都很照顾。”
“你幸福就好。”叶青然由衷地说。
“青然,你——为什么没有嫁给唐承珣?”静雪有些难为情却又掩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娶了别的女人?”
“不提他好不好。”她眸色暗淡,失了光彩。“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喊上淑淑,一起吃顿饭?”
“真不好意思,青然,我下午还要赶回南京的火车。等下次吧,我在上海多呆几天,我们三个好好聚聚。”静雪秀眉紧蹙。
“也好。”她淡淡一笑。
静雪一直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只要那个男人对她好,能给她幸福,又何必执着于做大做小!她心中已经看开了。
“青然,这个给你。”静雪从红色皮包里掏出一个存折。
“不,我不要。”她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你听我把话说完。”静雪压低声音却又掷地有声,“以前我连学费都交不起的时候,是你帮了我,我家没米下锅的时候,也是你帮了我。为什么在你困难的时候,我就不能尽我的绵薄之力拉你一把?如果你不接受,我们的朋友就没法做下去了!”
叶青然垂下眸子,那张存折已经被静雪塞到手中。
当时她手头宽裕,一次次的帮静雪,根本就没想着她来还。
还真是世事轮回。
“这不是你的钱,我不能要。”
“他的钱就是我的。”静雪十分坚定,“我已经认定他是我这一辈子的良人,他也说了,除了我和他妻子之外,再也不娶其他女人了。收下吧,青然,我知道你现在急需用钱。”
叶青然转头,悄悄咽下欲坠的泪水。
“你的钱我借定了。今年还不了,明年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静雪笑起来,“这才是叶青然,能屈能伸,女中丈夫。”
送走江静雪,叶青然与李福海搭上电车去附近几个染织厂走访了一下。
回来的路上叶青然又去几家经营比较好的布匹铺子看了看,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有静雪的这些钱帮衬着,她总算有些底气了。
傍晚时分她走着回家。
顺手从报童手里买了份报纸,铺天盖地的是昨天月历小姐前三甲的照片,她仔细看了下自己,浓妆艳抹加上茉莉那个假名字,还真看不出跟自己有关系。明天她要去履行前三甲的义务,给商家拍照片。
报纸上剩下的版面是唐承珣大婚的消息。照片不甚清晰,但陈书缨脸上的笑容却热烈且真挚。
她的心一阵抽搐,把报纸团成一团仍在路边垃圾桶。
她现在的目标很明确,赚钱。
只有赚足够多的钱才能在这个纸迷金醉的城市有立足之地,她的弟弟们才能继续上学。
感情是个奢侈品,她既然选择了成全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悔。
叶青然满腹心事地走着,一个高挑的短发女子映入眼帘。
“明珠。”
“叶青然,你家搬哪里去了?我满上海找你,连个影子也见不到!”金明珠一脸颓废,再无昔日的风采。
“明珠,我——”她要怎么跟眼前这个飒爽干脆的女子解释!
“找个地方坐一坐,我有很多话跟你说。”金明珠拉起她的手进了一家咖啡馆。
“你和唐承珣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你有没有逼他?”金明珠一大串问题砸向她。
“那是他的事,我无可奉告。”她望向金明珠。
“他那么在乎你,怎么会娶别的女人,一定是你刺激他了?”金明珠苦笑起来,“为什么就不能嫁给他?他哪里不好?”
“他很好。是我配不上他。”叶青然啜了口苦涩的咖啡。
金明珠漆黑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女子,试图在她脸上找到答案。
两人沉默着,只有勺子碰到杯子的声音。
原本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叶青然。如今,金明珠嘴巴张了几次又闭上了,那些压在心底的追问就成为藏住的过往吧,毕竟那个人已经娶了妻,有了家。
“唐承珣如果能娶到你,多好。最起码你能给他快乐。”金明珠起身,落寞的背影被朦胧的灯光淹没。
叶青然一口喝掉那杯不加糖的咖啡。
涩涩的苦味儿盘旋在味蕾上,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苦涩了。
接着的日子就是一个字“忙”。
她一边忙着履行月历小姐前三甲的义务,一边忙着给自家铺子找优质货源。
唐公馆西楼。
唐承珣对着穿衣镜系上黑色衬衣最后一粒扣子。
“先生,夫人还在外面等着您。”一个仆人低眉顺眼的过来。
唐承珣狭长的眸子露出不屑。
他拿过衣架上的黑色外套往外走。
一身浅绿色旗袍精心打扮的陈书缨挡在他前面。
他冷冷看她一眼,“没钱花了?给唐忠去要!”
陈书缨压抑住自己的不悦,露出得体的笑容,“我来收拾一下你的换洗衣物。”
“不必。我的东西谁也不能乱动。”他戴上墨镜,对着门口的仆人说,“记住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也不许踏进西楼一步。”
“是。”他们恭敬却又坚定地答。
陈书缨望着唐承珣挺拔颀长的背影,手指甲深深地嵌到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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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热成狗了,只有喘气的份儿
不出门还好,一出门铺天盖地的火焰山袭来——
还好天公作美,昨天下午一场暴雨来袭,凉快了不少
提醒美女们注意防暑降温啊
☆、第十九章 意难平
唐承珣坐上宗元的车。
“无官一身轻。这话一点儿都不假。瞧你现在气色多好,阴阳协调了?”宗元坏坏一笑。
“协调?这辈子也协调不了了。我看到陈书缨就烦!反正妈喜欢就行。”他望向车窗外,“辞去军职,我能把更多的时间用在炎龙堂。下半年我们要加大财力物力投资枪械制造,如今各方军事力量都在扩军备战,我们要好好赚他一笔!”
“我已经把镜童调过来协助宝衣。周传明补了镜童的缺儿。”
“当今的中国看起来太平盛世,国民政府看起来政简刑清,其实全是假象!再加上那些外国势力虎视眈眈,尤其是日本,狼子野心,战争一触即发。这也是我弃政的主要原因。”
“都做军长了,说扔就扔,当真不悔?”
“不悔。蒋氏政府各部门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我在军中为他人做嫁衣,还不如我为炎龙堂兄弟多谋点福利。”
“这话不假。我们也不愧是上海第一帮会,上个月光薪水支出就是这个数——”宗元伸出七个手指头。“现在很多小帮会都争着来拜师要入门。”
“拜师可以,入门不行。那些小混混还入不了我的眼。给几个钱打发了就是。”唐承珣点燃一支烟,“过几天,古一笑要来上海了。”
“他是无利不来上海,这次又来蹭什么生意?”
“我看是枪械。年前他就有此意,要把宝衣借过去,我没答应。”
“好长时间没见那小子了!听说抱上儿子了?”
“儿子是抱上了,老婆却跑了。”唐承珣似有所感,狠狠吐出烟圈儿。
“好歹是与心爱女人生的,就算那女人不在身边,也算有个念想了。”
唐承珣闭上双目。
他还不如古一笑呢,人家那女人再不是东西,好歹给古一笑生了个孩子,自己呢?
他狠狠掐灭手中半截雪茄。
星星点点的烟灰落在他衬衣上,他轻轻弹落。
上海一座日式别墅。
林红夕妖娆的身段裹在红色云锦镶珠旗袍里,如波浪的黑发散在双肩,嘴角那粒米珠般的黑痣更显妩媚。
“这次的合作全靠石原先生提携,从今以后我手底下的这几个舞厅和赌坊也要仰仗您了。”
“只要叶小姐向我们竹联帮靠拢,我们必定尽全力让你的‘红夕子’登上上海娱乐场所第一名的宝座。”石原一郎举起手中盛满清酒的酒杯,嗓音嘶哑,“合作愉快。”
两人一饮而尽。
“石原先生不光年轻有为,而且目光长远,红夕以后在上海可就要跟着您来混了,来,再干一杯!”
穿和服的女人恭敬地给他们斟上酒。
石原一郎刚端起酒杯,一抹如玉的手腕就伸了过来。
“一郎,义父马上就要到了。别让他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儿。”千代子精致的小脸楚楚可人。
石原一郎阴厉硬朗的脸庞已经写满了不悦,他淡淡瞥了眼千代子。
“哼,你怕那个老家伙,我可不怕!”
林红夕狡黠的目光从千代子身上扫到石原身上,咯咯笑起来,“我先告辞了,石原先生。”
“不送。”千代子面上阴冷。
林红夕回头一笑,“千千小姐,你真人比月历上还漂亮。”
千代子对着她冷哼一声。
一个灰衣人匆忙走来伏在石原一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的脸色更加阴寒,目光更加阴鸷。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
一批身穿黑色和服的年轻男子快速地分立两旁。
一个五十多岁身量短小须有短须的男人拄着文明棍沉缓有力走来。
他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衣上打有领结,一双夜枭般的眼睛在玻璃镜片下厉光四射,扫到谁身上,谁就会打个寒颤。
“义父。”千代子已经垂手而立。
石原尊微眯的眼睛从千代子身上定在石原一郎脸上。
“为了一个卑微的中国女人,死掉我大日本天皇陛下多少热血男儿?你可有愧?”
石原一郎面无表情,却又恭谨地低头。
“等我们在上海站稳脚跟,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中国有句话叫,三思而后行。你给我记住了。”石原尊扶了下鼻子上的金丝眼镜,“如今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打打杀杀了。我们大和商会已经进驻上海,你先把竹联帮的事情放一下,加大力度招引本地商人和生意。千代子那边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义父,我已经凭借月历小姐第一名的身份成功进入上海上层社交圈。上海商会会长钱言开已经是我的入幕之宾。”千代子嘴角浅浅笑容浮起,眸色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厌恶。
石原尊赞赏的点头。
“千代子的办事能力在整个竹联帮无人能及!”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
石原一郎冷冷一笑。
“其实我的实力远远不能与一郎比肩。他只是一时被灰尘蒙住了眼睛。”千代子语重心长。
“别再让我失望。一郎,大和商会就交给你了。它要成为我们大日本帝国在上海的一个据点。”
“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叶青然指挥着店员把一个写有“茉莉女子商铺”的牌匾挂在了自家铺子上。
她从各个角度看了下,还算满意。
下午的货品一到,她的店铺就可以营业了。
“青然,那个租用的广告牌已经谈拢,钱也付了。我这就让人把咱们商铺的大名打上去。”李福海甚是慌张,毕竟打广告的事是时间越快效果越好。
“福叔——”她低声对李福海说了几句。
李福海眉头一皱,随即又展开,欣慰十足,“我可再也不敢小瞧你了,大小姐!”
“无论什么时候,您叫我青然就行。”她嘴角的梨涡初现。
这几日,她怄尽心思,想着如何推陈出新,在名店林立的上海把自己的店铺广告打出去。
昨天晚上,她才有了这么一个反其道而行的办法。
很快,上海最显眼路段几个广告牌打出了“十万现大洋求租”的新闻。
走过的人看到这么一则广告纷纷指指点点,笑话广告商家不知天高地厚,开出这么一个无人问津的天价!
十万现大洋?
谁那么傻?
在大家嘲笑质疑的目光中时间一天天过去。
渐渐地所有人也就默认了这么一则口出狂言的广告,它上面“十万现大洋求租”七个醒目的大字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十几天过去了,那则广告依旧在大家的笑声中高傲的挺立着。第十一天,广告上赫然换上了“茉莉女子商铺”六个煊赫鎏金大字和一个女子微微一笑的图片,这个女子竟然还是刚出炉的月历小姐第二名——茉莉姑娘!
这下子犹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波涛四起。好奇心驱使着看到广告的人都去打听广告牌上的“茉莉女子商铺”,一个闻所未闻的店铺怎么有如此大手笔的魄力?
十万现大洋?
还光是广告费!
这样的铺子得多么吸引人!
当大家找到名为“茉莉女子商铺”的店面时,叶青然已经张开了一张早就织好的华丽大网候着她们了。
店里有序地摆满了时下流行的各种衣料和女子饰品,这些都是她与李福海精心挑选的,连店铺的木头货架都换成了时下刚兴的玻璃柜台。
叶青然一改店铺昔日老气沉重的风格,让店员用西洋纱把铺子都布置成了浅紫色。
所有人一进入这间铺子都觉得耳目一新,新奇靓丽的商品刺激着她们的眼球和购买欲望,上海月历小姐第二名真人就坐在店里招呼她们,态度和蔼地给她们提供各种参考意见。
当然最吸引她们的还是价格!
一些明眼人已经看出来,这家店里很多款与万安百货二楼的小饰品同样的牌子,价格却只是万安的一半。
于是大家沸腾了,准备胡乱看看的已经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钱包。
开业第一天,叶青然就大获全胜。
薄利多销是她的第一步。
她再度开业的钱全是静雪借给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与人家竞争,如今她当务之急是拉一批忠实的顾客。
无论忙到多晚,叶青然都会把每天的收入和支出记好。看着账簿上日益增长的数字,她已经能偷偷地笑了。
何玉芯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不时地去店里帮忙。
叶青然与李福海三天两头的在上海周边找货源,店里的衣料更新速度很快,这也成了“茉莉女子商铺”最大的特点。
忙碌的日子总是特别快,转眼间暑夏殆尽。
炎龙堂总堂。
一身黑色衣服的唐承珣悠悠地弹着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