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蠢蛋!”宗元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金明珠双脚一迈冲了出去。
激烈的交火声刺破宗元的耳膜,他的心竟然有些不可名状的痛。
这个蠢女人不能死!
他咬牙紧了紧缠在自己左臂的布条,也冲了出去。
整个仓库四周如同一座散发着死寂的修罗场。
血浆,死尸,未熄的枪火,刺鼻的血腥——
子弹打尽,金明珠腿部中枪,脸色苍白冷汗直下。
宗元与她疲惫地背对背坐在地上。
日本军警靴特有的沉重脚步声逼近。
“我宗元英明一世,不想今日竟然命丧此处。”
“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下辈子我金明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宗元笑起来。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了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子——
也好,去陪她就是。
除了重重的脚步声,死一般的寂静。
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宗元扣紧了身上唯一那把薄刃,死前也要多杀几个。
“砰砰砰——”
沸腾的枪声再度响起。
人体咚咚倒地的声音和惨叫声混成一片。
“我们的后援来了!”宗元满脸兴奋。
金明珠闭上双目,重重吐出胸中那股郁闷之气。
再度与死神擦肩。
她明亮的眸色打量着身边一脸痛苦难言的男子。
心中竟然有了几许莫名的感动。
谢宝衣与汪镜童带着几十个下属持枪而来。
两人背对而坐的情形刺痛了谢宝衣的双眼。
心细如发的谢宝衣一眼就看到了金明珠眼中的柔情。
“阿元,受伤了?”汪镜童俯身扶起宗元。
“快些让崔子范帮我和金明珠取出子弹。”宗元脸色苍白,“宝衣照顾下明珠。”
谢宝衣关切的眼神从宗元身上移到地上的金明珠身上,一脸不悦,气呼呼蹲下身子,给金明珠检查并固定好伤口。
“谢谢你啊,宝衣姐。”金明珠扶着她的手站起来,“今天多亏了宗元帮忙,否则我的小命不知道丢了多少次了!”
“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自己找死可以,别连累别人!”宝衣对她没一点好气。
“现在才知道自己学艺不精。等我腿里这颗子弹取出来,我一定认认真真跟着宝衣姐学习枪法和搏击术。”明珠痛的呲着牙。
“别跟我学,我没时间教你!”
“那我就缠着宗元。”
“别——我教你就是。”谢宝衣白了金明珠一眼。
**
叶青然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叫做吉祥,女儿叫做如意。
俞平天给孩子找了年轻的奶娘。
叶青然静静享受着初为人母的快乐,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满足。
转眼间,秋天已经到了。
俞平天再度把那件事提了出来。
叶青然默默听着。
俞平天语气轻缓带着商人独有的视角分析着两个人组成一个名义家庭的好处。
叶青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小茉,你今天就给大哥一个回话吧?”俞平天看出来她的不悦,但是话已至此,他必须要一个答案。
“大哥,小南已经喊我妈妈了,又何必——”她看了眼熟睡中的孩子。
就算唐承珣一辈子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她也不能让孩子叫别的男人爸爸!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
身在别人屋檐下,不低头又该如何?
她沉默。
他心中烦乱,一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敢想象,一旦那个男人知道她的消息,他还能不能把她留在身边。
“大哥先容我在府里住上几天,我找到房子就带着孩子搬出去。”她小心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茉,大哥并没有逼你。你不愿意,直接告诉我就是。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何谈搬出去一说!”俞平天脸上的难堪一闪而过,故作平静。
“这些日子,我们给大哥添了不少麻烦。大哥的大恩大德,小茉现在真的是无以为报。但是这笔人情债,总有一天要还的。”她坚信自己总有一天有能力还上俞平天的钱和人情。
“你再这么说,大哥真的生气了。”俞平天看着她从容坚定的眸色,心知这次又没戏了。
“现在我们母子三人恐怕还要叨扰一段时间。”叶青然深知自己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地方,还要仰仗俞平天的荫庇生活下去,有些话不可说的太过。
“今天这番话就当大哥从来没说过,小茉,别生大哥的气。”俞平天脸上笑意微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叶青然心中微微叹息。
俞平天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当面给人难堪。
如今,她不能光为自己着想,还要为自己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着想。
总有一天,欠俞平天的她会加倍奉还。
当务之急是赚钱,有了钱,她才有资本离开俞家。
那场尴尬过后,俞平天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们母子三人。
叶青然的店铺又开始了营业。
小南的病已经确诊,是心脏室间隔缺损,也就是他在母体时心脏发育就有缺憾,这种情况就国内当前的医疗状况来看,根本就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只有先用药吊着,要等年龄大一些找资质过硬的医院和医生才能动手术。
叶青然对他更是疼爱。
只要叶青然忙完铺子里的事回到俞家,小南就赖在她的小院子里不走,叶青然怕他来回颠簸病情加重,索性就让他搬了过来。
上海。
自从那次为了救宗元和金明珠与石原火拼后,炎龙堂与竹联帮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或大或小的挑衅和伤亡时有发生。
唐承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与陈书缨的关系,陈书缨闹了无数次也见不到唐承珣一面,就搬出了唐公馆,但是她没有回昆明,执意留在了上海。
唐老夫人在医院住了段日子,回到空荡荡的大宅子里,也开始反省自己。
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珣儿娶了那个姓叶的丫头,如今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荣柏杨每次来安慰她,总要说上一堆那个叶丫头的好处,久而久之,她心中有了悔意。
如果那丫头能活着,多好!
这两年也就辗转在忙碌和思念中溜走了。
叶青然在济南城逐渐站稳了脚跟,孩子已经两岁多了,吉祥越长越像唐承珣,女儿则像叶青然。有时候,她望着吉祥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也会心生恍惚,怎么那么像那个人!
她也攒够了当初俞平天交给自己母亲的那笔钱。
她已经偷偷找好了一处离自己铺子比较近的房子,准备给俞平天适当解释一下就搬出俞家。
俞家主院客厅。
俞平天听完叶青然要搬出去的消息,手中的茶盏落地。
“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带着吉祥和如意回来看大哥和小南。当然,小南离不开我,可以跟着我住上一段日子。”她已经看出了他的失态,忙着解释。
“外面的房子又岂会有家里的条件好?”俞平天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吉祥和如意还太小,正好与小南做个伴儿,你们不妨再住个几年。”
“这是大哥当初帮我的那笔钱。”她把一张银行的存票放在檀木八仙桌上。“这几年大哥对我们母子三人的照顾,真的无以为报。以后但有驱使,小茉绝不推辞。”
俞平天胸中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这两年来,她总是借着店铺的忙碌和孩子躲着与他见面,他总安慰自己,躲就躲吧,反正住在一个院子里,早上不见,晚上就能见面。一旦她搬出去住,恐怕见一面坐一起吃顿饭也是难!
他继续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中秋节没几天就要到了,你难道忍心把我和小南扔在这里吃团圆饭?”
“那我们就过了中秋再搬。”她也做出让步。
“好。”俞平天眸色深不见底。
叶青然去了后院。
俞平天走出客厅,院中那棵老石榴树缀满了咧开嘴儿的石榴果,石榴枝上挂着一个沉香木鸟笼子,里面一只叫得正欢的金丝雀。
他满心烦躁,差人把大冯叫来。
“准备好了?”他冷声问。
“早就备好了,只等您一声吩咐。”大冯哈着腰。
“那就中秋夜吧!”他逗着那只金丝雀。
“是。”
玉露生凉,丹桂飘香,中秋节到了。
晚上,俞家早就备好了丰盛的饭菜,叶青然母子三人与俞家父子围在一张桌子上吃团圆饭。
叶青然面对这一大桌子美味珍馐,想起来上海的妈妈和弟弟,一口也吃不下去。
俞平天笑着给孩子们夹菜。
几个小家伙在各自奶妈的帮助下乐呵呵的吃着。
如今妈妈可好?
敏越和灵越是不是也长高了?
她满脸忧郁映在俞平天深深的眸色里。
“你们就要搬走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这是你们江浙一带的上好黄酒,我敬你,小茉,无论走到哪里,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哥。”
她端起,浅浅地抿了一口,“无论小茉身在哪里,您永远是我的大哥。”
他苦笑着一饮而尽。
吃晚饭,她就带着孩子回了住所,与红秀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看还有没有遗漏。
“小茉姐,为什么要搬走呢?这里不好吗?先生对你不好吗?”红秀一脸不解。
“等你有了自己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叹口气,“明天我们就要搬走了,想我们的时候就带着小南去我们那里住几天。”
“小南明天一定要跟着过去,我也要跟着去的。”红秀喃喃道。小南如今一刻也离不开这位何小姐和她那两个孩子了。
清点完东西,叶青然就与孩子们睡下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浑圆的月亮,心已经飞到了上海。
他还好吗?
如果这两年身边没有这两个孩子,她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下去。有了他们的陪伴,再苦的日子也不觉得苦了。
辗转到了半夜,忽然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自己小院里的仆妇已经打开了门。
她慌忙披衣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何小姐——”大冯神色匆忙一进院门就带着哭腔。
“怎么了?”她迎了出去。
“您的铺子——哎呀——您的铺子——”大冯双手痛苦地捂住双眼蹲在地上。
“我来说吧,小茉你要有心理准备——”俞平天从后面走来,神色凝重,“你的店铺一个小时前走水了,当时就有人来报信儿,我看到你和孩子们都睡下了,就带着家里的男仆和护院去灭火,火势太大——”
“到底怎么样了?大哥你告诉我啊?”她甚是急切。
“铺子已经烧光了。”他淡然望向她。
“啊——”她只觉得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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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回到上海
她的心血!
她搬出去的唯一资本!
她独自抚养孩子的唯一活路!
“我要去看看——”她一个转身差点摔倒。
俞平天扶住她,“我陪你去。”
坐上俞家的汽车很快就到了她的铺子。
火光冲天,浓烟缭绕,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因为是中秋节,看店的伙计回家过节没有来,总算没有烧到人。
叶青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从未哭过。哪怕生孩子的时候,她也一直咬着牙,没有流一滴泪水。
此刻,她只想哭——
这无情的大火肆虐在深秋的夜色里,烧干了她心底唯一的希望。
后来查究大火的原因,得出的结果是天干物燥迸发火星引起的。
的确,好长时间没下过雨了。
叶青然从火场出来就茶饭不思,病倒了,也不再提搬出去的事了。
到了年底,她硬着头皮再度跟俞平天借了一笔钱,又重新开了自己的女子商铺。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个店她晚上交给谁也不放心,索性与孩子搬了进去。
俞平天没有再挽留,只是一个劲儿叹息。
日子在安然平稳中度过,又是两年过去了。
孩子们马上就五岁了。这两年间叶青然不但还了俞平天的钱,自己也攒了一笔。
该回家了!
她把店铺盘出,换成了细软,准备回上海。
时值初夏,俞平天听闻这个消息,气的在家里团团转,一会儿就急出了一头汗。
这个时候,拦是拦不下的。
他想着万全之策。
黄昏时分,他来到她暂时寄住的铺子里。
“小茉,这次大哥要跟你们一同回上海了。”他一见她就开门见山,“大哥的火柴厂要在上海设立分销公司,第一次在上海落脚,我交托给谁也是不放心,必须亲自走一趟了。”
“好啊,我们也做个伴。如今日本人不安分,处处挑衅,我带着两个孩子路上多少也有个照应。”
“那我也把小南带上。这孩子的手术早就该做了,一直没有遇到好的医生和医院,到了上海说不定能碰一碰运气!”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上海有很多外国人开的医院,一定可以找到好的医生。”
“就这么说好了,后天我们一起去上海。”
叶青然与俞平天很快就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火车轰隆,一路南下。
她望着窗外浮华掠影般的景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妈妈,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姥姥了?”吉祥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