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来势汹汹,对中国势在必得。早些年占东北弄个’伪满洲国‘,他们的狼子野心就暴露无异。年初,大和商会使劲儿搜刮市面上的米粮布料,原来是为了今日养战和垄断物价而备。”唐承珣望着她,深深一笑,“我让你屯的军服布料马上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要等价格涨到不能再涨的时候出手,狠狠赚政府一笔,然后用这些钱救济灾民。”叶青然眸色十分坚决。
不得不说,唐承珣在生意上还是颇有眼光的,上个月曾出资让她悄悄收购了大量军服布料,如今战争已经打响,士兵的死亡人数越来越多,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新兵应招入伍,军方势必加大军服采购数量,如今战争一起,工厂停工,一旦市场上缺货,她手中的这些布料就可以换成大把的现金。
“现在上海的米价一天涨好几次,普通市民一日三餐都成问题了。”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茉茉,我不会发国难财的,明天我就开仓,按照原来的市价卖粮如何?”他安慰她。
“先生,少奶奶,明珠小姐已经见红了——”一个女仆匆匆赶来,气喘吁吁。
叶青然与唐承珣快速下楼。
金明珠已经躺在东楼一个临时设置的产房里,哭得撕心裂肺。
宗元焦急地在产房外抓耳挠腮。
叶青然给崔子范要了件医生消毒外套,进去。
“女人生孩子都得痛,不痛生不下来。”唐承珣示意宗元坐下。
“以前金明珠每天在耳边叨叨我都不嫌烦,此刻心里却烦乱的很。”宗元从唐承珣衣袋里掏出烟,点燃。
“上海所有医院的妇科接生好手都给你请来了,还不放心?”唐承珣幽幽叹气,“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女人生孩子,这种痛苦还真不一般!当初茉茉一个人在济南府受了多少折磨才生下那两个小东西!”
“你那女人十足要强不服输的性子,谁能跟她比?别看金明珠平时大大咧咧豪气干云,其实她骨子里就是个十足的小女人,一直想要个依靠的臂膀却碍于面子不便于表达。”
“那你给她就是。”
“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十分钟就可以。”宗元闭上双目。
金明珠的痛叫声一阵阵传入他的耳膜。
“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好考虑的?如今战争已起,生离死别的多了,你想在世间留下遗憾不成?”
宗元左手捂住双眼,闭目沉思。
与金明珠的缘分真的不知何时而起。
那个明媚飒爽的女子最早喜欢的人并非自己,她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和矜持,她喜怒常常挂在脸上,行事更是直白。她到底是哪一日入了他的眼呢?
只记得那一年,她失去父亲后哭得骨瘦形销,他的心间就起了一层淡淡的怜惜。
接着的日子,她跟他学枪法学搏斗之术,耳鬓厮磨的朝夕相处和患难,加上两个人满不在乎的说话方式,没用多久,就睡到了一张床上。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直觉告诉他,金明珠并不是那种会随便与男人上床的女人。
那年,他正沉溺在那个女人生死未卜中悲痛欲绝,那不能言说的痛使他一次次刻意地放纵自己。
他沉浸在与金明珠的情爱漩涡里不能自拔,直到有一日,她对他说肚里有了孩子,他才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感情。
荒唐二字是他对自己这几年感情的最初评价。
可此刻此景他不羁的心竟有了动摇和难言的激动。
“产房”内金明珠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悲惨微弱。
他再也坐不住了,“噌”地起身,直奔里面。
“你怎么进来了?外面呆着去!”叶青然第一眼看到宗元就下了逐客令。
“——你出去——你又来看我笑话——”金明珠苍白的唇瓣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宗先生出去吧,别影响了产妇情绪。”一个医生也来驱逐宗元。
“我老婆在这里为我生孩子,如果做丈夫的不能亲历这一幕,还算个男人吗?”宗元来到床侧紧握金明珠的手,“老婆,加油好不好?”
金明珠微合的双目缓缓睁开,“你叫我什么?”一脸错愕划过她痛的死去活来的脸。
“孩子马上就出世了,我们给他一个家好不好?”宗元深深凝视产床上痛到五官都扭在一起的女人,“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你答不答应,明珠?”
金明珠瞬间忘了下腹如潮水而来的疼痛,回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此刻的他一脸真诚,再无昔日的慵懒和嬉笑。
“你是真心跟明珠求婚,还是只因怜惜她为你生孩子?”叶青然自然知道此时明珠的疑虑,问宗元。
“明珠与我相伴几年,时至今日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我宗元要娶她为妻,与她相互扶持到白发苍苍。”宗元扯过窗台一株小绿植细长的叶子,快速地在手中缠绕几圈,一个手指粗的绿色圆环已经做好。
“明珠,我就用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戒指跟你求婚。”宗元执起她右手,“时间仓促,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我宗元但有一日背离金明珠,让我不得好死!”
金明珠眼睛湿润,一波锥心的疼痛袭来,她再次“啊”的大叫一声,额头上的汗珠浸湿了枕头。
宗元看着因疼痛而痉挛的女人,眸色满是担忧爱怜。
“再使一把劲儿——”负责接生的大夫开始撵宗元,“孩子已经入盆,宗先生回避一下。”
☆、第五十七章 (含大结局请假公告)
“谁都别想把我撵走!我要守着为我生孩子的这个女人。”宗元依然握着明珠的右手,悄声道,“老婆,为我和孩子勇敢一些。你不是一直想听那三个字吗,我就说给你听,我爱你,金明珠,我爱你——”
叶青然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宗元,半晌道,“认识宗元这么久,就这一刻最像个男人。”
最终,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压过了金明珠的叫喊声。
“女孩儿。”一个女医生麻利的剪短脐带,包好孩子。
叶青然接过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出了产房,留下还在与明珠说话的宗元。
“男孩还是女孩?”唐承珣凑了过来。
“女孩。”叶青然轻声道。
“哈哈哈,这下阿元再也不会跟我抢女儿了!”唐承珣笑着掀开襁褓一角。
“五官皱皱的,像个小老头儿,好丑!”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吉祥和如意当年也是皱巴巴一团儿。”
“我才不信!我们唐烨唐鸢怎么会这个样子!”唐承珣摇头。
“我抱她去主楼,等明珠的产后观察期一过,就可以出产房了。”
“阿元怎么还没出来?”
“在里面。”叶青然小声道,“刚才跟明珠求婚了。”
“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唐承珣嘴角扬起一抹微翘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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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上海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伤者从前线下来,各个阶层的人民开始掀起了反日高潮。工人罢工,学生罢课与爱国市民一起穿梭在大街小巷和前方战线,尽着自己微薄的力量保卫着每一寸疆土。
三个月后,国民政府军节节溃败,上海沦陷。
大批量的日军进驻上海除法租界之外的地方,他们推行所谓的“亲善”政策,鼓励中国人继续开展各种经济经营,上海所有的学校开始了日化教学。
上海出现了很多亲日派系。
上海街头活跃着越来越多的日本人。
炎龙堂旗下的产业也已经开始营业。
日本怀柔亲善态度下,整个上海又恢复到战前的歌舞升平,十里洋场依旧纸醉金迷。
俞平天在小南手术后病情稳定下来,就带着俞家上下回了济南府。
上海沦陷后坊间第一个爆炸性新闻就是——炎龙堂雪豹分舵舵主汪镜童公开投了日军驻上海第七陆军大佐石原一郎。
谢宝衣与汪镜童的关系也已经决裂。
炎龙堂旗下很多产业遭到日本人暗中算计,但是炎龙堂快速做出应对方案,损失只是财产上的,倒没有人员伤亡。
唐公馆东楼。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亲手杀了炎龙堂的叛徒!”谢宝衣对着屋子里的人歇斯底里。
除了汪镜童不在,炎龙堂的几大巨头都正襟危坐。
“如果要杀,也是我亲自动手来清理门户。”唐承珣不看眼前这个双目嗜血苦不堪言的女人。
成亲仅仅几个月,丈夫却背叛了她最亲的人,她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就算唐承珣和炎龙堂其他人从未当面指责她一句,她也受不了。
她谢宝衣何尝让别人戳过脊梁骨!
一想到那个昔日的枕边人却成了石原一郎的得力臂膀,她就恨自己,几个月前究竟是什么蒙蔽了双眼?
怪他隐蔽太好,还是她堕入爱情温柔乡后智商下降?
这些日子,她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她一遍遍问自己,那么多年他对她的好,当真是场梦?
此刻她只恨自己遇人不淑!那她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无论如何我也猜不透汪镜童会走到这一步!”宗元叹息,“既然他背叛了炎龙堂,就是我们的宿敌。我们何须再留情面。清理门户这件事我们当中任何人都能做,唯独你,不能。”
“你们觉得他做过我的丈夫,怕我手下留情?”谢宝衣反问。
“宝衣,冷静!”唐承珣面无表情,“我的婚礼在即,一切事务务必等婚礼过后再说!”
“哥,你变了!当初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唐承珣已经不见了!叶青然对你影响太深了!汪镜童的事你们谁都不能插手,我自己解决。”谢宝衣眸子划过一抹凄楚。
“婚礼过后再做打算。谁如果擅自行动,帮规处置!”唐承珣拂袖而去。
“哥——”谢宝衣愤愤不平。
“宝衣,这个非常时期还是听从堂主的安排吧!”罗席安慰道。
“不敢动他,不就是因为他背后的日本人吗?你们怕的我不怕!”她冷笑。
“承珣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背叛。他一次次对汪镜童的行径予以放任,应该还在顾念着昔日的兄弟情分。”宗元眸色幽深。
“这种情分不要也罢。”谢宝衣鼻孔里一阵不屑的笑声。
其实,汪镜童投靠石原一郎,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她当初卸下心防,接受了那个男人的爱情,谁知那种镜花水月的美好只维持了短短几个月!
她要用鲜血来洗去自己的耻辱。
她要用决绝的方式与过往画下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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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字数少了点儿,因为明天要开始写结局了
前天笑笑的右手大拇指被车门夹了一下,昨天早晨手指甲里的淤血已经涨满,不得已去医院做了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手术,指甲划开,放出淤血,总算没有那么痛了。
其实这两天的章节都是用讯飞语音喊出来的,毕竟手指没有那么灵活了,我也不想断更。
四月份发文至今除去跳槽大数字断更两天,笑笑从未断更请过假,呵呵,笑笑的坑品也是有保证的啊!
今日,我的文已经接近尾声了,特此感谢追文至今的妹纸,谢谢你们,有了你们,我才能不断前行。
大结局应该在周四周五放出来,这几天我要给大家请个假,静心写了,呵呵呵
☆、第五十八章 大结局(上)
一九三七年的冬天特别冷,尤其是一进腊月,鹅毛般的雪片就没怎么断过。
上海除去法租界,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在日本人的铁蹄下苟残延喘,却又富丽金迷,一派奢华。
唐公馆从上个月就开始准备唐承珣与叶青然的婚礼。
整个公馆的仆佣都知道这次婚礼对两个人的重要性。
多年的错过加上战争的爆发一直拖延至今。
每个人都尽心尽力为三天后的婚礼忙碌着。
最近一段日子,炎龙堂的高层频频被召至公馆,一呆就是一天。唐家所有仆佣都感觉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气氛,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
年关将至,窗外大雪初霁。
一抹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厚重窗帘洒落在浅浅啜着咖啡的唐承珣身上。
他华眸微微扬起,凝视窗外。
脚步声声,宗元如约而至。
“你吩咐的,都安排好了。”宗元坐在他对面。
他眸色幽深,缓缓点头。
“如今日本人的势力在上海独大,石原一郎的身份也今水涨船高,如果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宗元眼中满是忧虑。
“没有如果两个字。”唐承珣慢慢品着白色骨瓷咖啡杯里不加糖的咖啡。
“可现在石原身边还有一个汪镜童。”宗元脸上表情一改昔日的慵懒,“他跟了我们多年,对我们的行事布局太过了解。很多事防不胜防。”
唐承珣悠悠啜着手里的咖啡。
“石原一再授意汪镜童挑衅我们旗下产业,汪镜童根本没有顾念昔日情分,我们损失不小。这次不可再对他留兄弟情面了。只是宝衣那边,怕是——到时候要好好安抚一阵子。”宗元说出自己的担忧。
“这几天看好宝衣,不要让她出公馆半步。”唐承珣起身,良久道,“成败在此一举,我已经别无退路。”
“除了每个月定期存到法国的黄金,我们的几处农庄这几年经营的还不错,真的移居过去,生活也会十分富足。”宗元盯着他,“承珣,如今你我都有妻有子,何必再在刀刃上走这一遭!”
“不走这一遭,后半生如何能睡得安稳!”
“这件事你有胜算?”宗元问道。
唐承珣闭目不言。
“如果没有胜算,又是何必!”宗元摇头,“要避开石原的势力很简单,我们去法国就是。”
“我不想自己的女人老是被别的男人惦记着。”他慢慢吐出几个字。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好了两手准备。”
“好。”他牙齿里迸出一个字。
正午时分,周传明载着心事重重的叶青然回到唐公馆。
她刚从永民巷的家中回来。
与母亲商量了半天,终于把敏越与静秀的婚事定在了年后,她与母亲刚定好了下聘的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