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永民巷的家中回来。
与母亲商量了半天,终于把敏越与静秀的婚事定在了年后,她与母亲刚定好了下聘的彩礼,田艳秋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登门了。
原来,田艳秋依附的那个副旅长周云山在上海沦陷后就投奔了日本人,得了一个伪职,很是替日本人卖命,前天已经被人暗杀,据可靠消息称,是南京政府麾下“复兴社”特务处的手笔。
“复兴社”直属南京政府,在上海沦陷后一直潜伏上海暗中做着“反日锄奸”,一些亲日派系人物不明不白的死掉或者失踪,大都是他们在暗箱操作。
周云山一死,田艳秋没了依靠,就觉得天已经塌了。她再次提出带着金子回北平,遭到所有叶家人的拒绝。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叶家院子里嚎嚎了半天,才肯离开。
小欣然年纪虽小,可她意念十分坚决,任田艳秋如何软磨硬泡,就是不跟她走。
待田艳秋离开叶家,叶青然安抚好欣然,就匆忙回了唐公馆。
婚期将至,唐承珣还在没头没尾的忙。
从他的忙碌程度她嗅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早晨出门时就知道他上午会回公馆处理一些事务,她必须找个空闲与他谈一谈。
唐忠告诉她,目前唐承珣在东楼。
刚走出主楼,她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宗元。
还未开口,宗元就停下步子走近她。
“有些事,还是你开口比较有说服力。”他深深望着她。
她一袭朱色大衣,略施粉脂的清丽容颜在院中雪光的返照下倍显细腻。
自她带着孩子踏进唐公馆的大门,就尽心尽力做着一个女主人的份内事,无论是关键一刻替老夫人挡枪还是细心地帮明珠选择女儿尿布的材质,她内心的温婉和柔情愈来愈彰显。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这个女子当初的倔强是怎么消磨殆尽的?
那个对唐承珣避之千里的女子是如何变成今日的小鸟依人的?
唐公馆事无巨细她都要亲自过问,侍奉老夫人吃药穿衣,照顾两个孩子习字吃饭,她都用着十二分的小心和耐心。
对唐承珣,她更是用心。
她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倔强无情不可理喻的女子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剥去层层刻意的伪装,蕙质兰心才是本心。
他很欣慰,能亲眼目睹她的蜕变。
尽管她的一切改变都是因为唐承珣,他宗元心中却也有说不出的畅快。
他与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止步在他人生的轨迹里。
看她一路走来,如今自己也有了明珠和女儿,他还能有什么奢求?
一世安好就够了。
“承珣到底要在婚礼上做什么?”她压低声音问。
宗元避过她的目光,“布局。”
“布什么局?”她甚是急切。
宗元抬眸,“你当真不知?”
“与石原一郎有关。”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他在孤注一掷。我已经尽力,如今只有你可以说服他了。”宗元颀长的背影消失在唐公馆。
叶青然心中涌起浓浓的担忧。
她步入东楼,炎龙堂的一个黑衣男子就拦住了她,“少夫人,您先稍等一下,先生正在与罗舵主管舵主商量重要事情。”
叶青然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杵在那里。
他的任何事从未避讳过她,如今——
她立刻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就势倚在墙壁上,她闭上双目,沉思。
不知多久,她的双腿已经站的有些麻木,门开了。
罗席与管清远依次出来,恭敬地给她打招呼,“少夫人。”
她亦回之一笑。
待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她轻轻走进那扇门。
唐承珣正背对门口,凝视着墙上那张上海地图。
她静静望着他的身影。
高挺,颀长却又风华四溢。
只要他与孩子们平安,她此生也就别无所求。
或许他一直在沉思,许久,他都没发现她就站在他对面。
她的心却被他的身影刺得生疼。
她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这么煞费心机,但是她能确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看着他一个人筹谋,自己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她满腹心酸,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茉茉。”他猛然回身。
走到他面前,她拼命压抑自己沸腾的内心,问,“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一些琐事。”他一笑,华眸奕奕。
“可以说给我听吗?”她也报之一笑。
“炎龙堂的事。”他漫不经心,“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想知道,承珣。”她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
他右手揽住她的腰肢,双眸盯着她,“你在担心我?”
她点头。
“有你想着,我很幸福。”他俯身在她唇瓣轻轻一吻。
“你什么事都瞒着我,我感觉不到一点儿幸福。”她眸色幽怨,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心门。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他望着一本正经的她,苦笑。
“我们是夫妻,我不想只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家里做着衣食无忧的女主人,我要与你共患难,共进退。”
“如今虽说上海沦陷了,可依旧一派歌舞升平,你要与我患什么难?”他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
“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你究竟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她不依不饶。
“你认为我瞒你什么了?”
“后天的婚礼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承珣,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很怕——”她紧紧搂住他的身子,“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和孩子们能平安。如果你怕石原一郎算计我,我们就出国好了,你在法国有产业,明珠在英国有农庄,我们带着孩子走吧!”
“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笑意渐敛,“把你多余的担心收起来,相信你眼前这个男人好吗?”
“石原一郎现在已经是日本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不能动他!承珣,我不要什么婚礼,只要你平安就够了。”她语气哽咽。
“可我很贪心,既想平安到老,又想要婚礼。”他嘴角划过一抹浅浅的笑容。
“我真的不在乎什么名分!我们的吉祥和如意已经这么大了,那些繁文虚礼对我而言没有一点儿用,我只要你们安康。”她凝视着他。
“茉茉,后天你只负责做个漂亮的新娘子就行。”他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详细计划。告诉我,否则我会坐立不安。”
他深深望定她。
压在心中的话在唇边转了几圈儿,又被他狠狠咽下。
有些事,她知道了,只会徒增担忧和烦恼!
就算天塌了,有他接着就是。
她目光灼灼依旧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想让你知道。”他尽量放缓语气。
她满脸失望,垂下眸子,缓缓转身道,“你有选择不说的权利,我也有选择不参加婚礼的权利。”
“茉茉!”他扳过她的身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她眼角泪水殷然,“不让我与你共同患难,你把我当做什么?花瓶太太?还是一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你的计划对你来说可能很完美,但是我不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险之中。”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茉茉。”他试图拥她入怀,她却挣脱开他的臂膀。
“不够!远远不够!”她情绪有些失控,随即又平复下来,“如果我在你眼里是个连一点儿苦难都不能分担的人,我就——带着两个孩子远走他乡。”
“你发什么疯!”唐承珣一把抱住她,“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让自己所爱的女人担惊受怕,我还算个什么男人!相信我茉茉,这件事一定会画个完美的句号。”
她走出他的怀抱,苦笑,“只要石原一郎不放手,我们在上海永远不会有幸福可言。就算你暂时解决了他,日本人又怎会善罢甘休!我们以后的日子也会水深火热。我不想让孩子们生活在这样日日揪心的环境里,我们出国好不好?”
“什么事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能。”他幽幽望着她,“婚礼,还会如期举行。”
她擦掉眼中泪水,“对不起,我不会出席。”
“茉茉——”他厉声叫住她。
她失望地走出东楼。
她的心事他又怎会不知。
他跟着她的步子来到主楼二楼卧室。
“你究竟要做什么?”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正往行李箱中放自己的衣物。
她没有理会,继续忙着。
“叶青然!”他扯起床上的黑色箱子,衣物散落一地。
“唐承珣!既然很多事不能让我知道,我不嫁就是!”她对上他怒火朝天的眸子。
“······”他欲言又止。
她快速捡起地上的衣物塞进箱子,提起便走。
他大步越过她,把房门重重关上。
她双眸对上他的眼睛,僵在那里。
“仅仅因为一些事暂时不能告诉你,就生这么大气,值得吗?”他极尽温柔。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任何秘密和隐瞒的!可是我错了!我只不过是你生命里一个华丽的点缀,你从未把我当做一个可以倾诉烦恼共同患难的妻子。”她赌气抛出这么几句话,还没看清他的表情,自己的心就已经痛起来了。
“点缀?我这么多年的等待和所有的爱都给了你,难道这些在你眼里充其量只是点缀?”唐承珣苦笑一声,“抱歉,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会认同。如果仅仅因为这件事而否认我对你的爱,我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请你让开,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狠咬下唇,不敢看他。
他眸色幽深,如同一泊波涛暗涌的潭水。
忽然,他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她挣扎捶打着他,他的吻却来得更加猛烈。
她的推拒,反而激起了他更加热烈的来势汹汹。
他的双手熟稔地挑开她衣襟的所有扣子,在她细腻如玉的肌肤上轻拢慢拈。
她脸上一片红潮,娇喘连连,窈窕有致的身子已经如春水,瘫软在他身下。
他一改昔日的轻柔,抱着她滚在地毯上,霸道地如入无人之境。
此时无言胜有声。
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过后,他紧紧困着她腰肢,“以后再也不许说‘走’这个字!”
她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就已快速穿好衣服,脸上冷然如故,“我要的是精神的契合,不是肉体的欢愉!”
“我有苦衷,茉茉!”他不想再看到她眼中满满的失望 ,但是这时候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既然有苦衷,为什么还要弄个人尽皆知的婚礼?我们惹不起石原一郎,总躲得起吧!”她声泪俱下。
她除了用离开的方式来要挟他,还能怎样?
“谁说惹不起?”他不屑地穿衣。
她眸色复杂,起身,喃喃道,“既然我无法阻止你做想做的事,无法让你对我敞开心扉,那么——我走好了。孩子们,我也要带走!”
他捡起地上的行李箱,狠狠砸在墙上。
滴血般的疼痛席卷着她的心,她告诉自己在他面前只有鼓足勇气强硬下来,才有可能使他回头。
她告诫自己不去转身看身后沉默的男子。
她苍白的手伸向门把手。
他的人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门口。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离开公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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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感谢送两张月票的美女7只蝴蝶,亲爱的您又来支持笑笑了,谢谢亲爱的,亲一个!
笑笑第一次写完本书,这个时候才发现结局比想象中的难写,这么多天总算把情节构思出来了,写了改,改了删,折腾来这几天只有这么多字,那些没写出来只得放在结局(下)里了,下章的字数肯定会比这张多很多,笑笑承诺在九月一号前一定写完。
真的,结局不好写。
爱你们
请追文的美女再耐心等等哈····
☆、第五十九章 大结局(中)
从中午开始,叶青然就被“关”在了西楼一个精致独立的一室一厅内。
与她作伴的还有谢宝衣。
唐承珣怕谢宝衣在婚礼前轻举妄动,早几天就把她单独囚禁在这里了。
叶青然双目空洞,对着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流苏灯发呆。
“我就知道你会来陪我。”谢宝衣右手拿着一瓶半开的白酒苦笑着坐到她身旁,自斟自饮。
“怎么办?”叶青然席地而坐,无比失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承珣涉险。”
谢宝衣扔掉手中酒瓶,“我必须在婚礼举行之前解决掉汪镜童。”
叶青然愣住,静静望着她。
她一脸苦涩,满身颓废之气。
“承珣说过,汪镜童的事情不要你插手。”
谢宝衣闭上双目,嘴里狠狠吐出几个字,“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是。”
“宝衣,人生在世,难免看走眼的时候。你想开些吧!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伤心。”她安慰道。
“负我骗我之人,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讨回来。”谢宝衣眸色清冷,声音如冰。“我必须尽快走出这里,你必须帮我!”
“怎么帮?我都没有自由了。”叶青然双目暗淡无光。
谢宝衣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叶青然脸上先是震惊,担忧,后又恢复平静。
“怎样?”谢宝衣问得十分干脆。
“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现在除了拿到我哥的炎龙腰牌,别无他法。”
“好。”叶青然深深吐出一口心中的郁闷之气。
挨到晚饭过后,谢宝衣一脸怒相对来收拾碗筷的女佣道,“快去告诉我哥,我嫂子两顿不吃饭了,已经晕了过去。”
女佣惶恐地跑出西楼,把这一消息回禀唐承珣。
唐承珣步履匆匆来到西楼。
亲手打开房门上的双层锁,他发现叶青然正闭目躺在沙发上。
他大步过去,一只小巧白皙的手已经轻轻合上门缝。
“咚!”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唐承珣瞬间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