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后就一直燃烧,穿越百年,竟然从未熄灭。
唯独、梦华王朝末年的那一场劫难里,在六部之王自刎于殿中时,七灯无风齐灭。
而青王取得九嶷控制权后,为了平息当时地底亡灵的愤怒,不但杀尽了妻子、更不得不重新点燃享殿里的长明灯,召集所有巫祝跪在灯前,长夜向着九嶷山上历代帝王的神灵祷告。由此,一度熄灭的七灯重新燃起,如亘古的星辰闪烁在九嶷山上。
那笙怔怔看着暗夜里的七灯,忽然看到百里外有光芒隐约下击、裂开了夜空。
“闪电?”她喃喃。
宁凉脸色凝重:“不,是风隼和比翼鸟。”
返回的两条文鳐鱼带来了前方的消息:苍梧之渊旁,大批沧流军队严阵以待,封锁了通往九嶷郡的所有路口……甚至、连巫抵都亲自驾着比翼鸟抵达阵前!
“奇怪……他们现在在和谁交手?”西京目力远比那笙好,看着,蹙眉迟疑。
那一道道裂开夜空的电光、分明是比翼鸟在急速的飞行中乍合又分,划出的流光!
他们一行尚未抵达九嶷边界,巫抵带领的征天军团、又是与何人已然激烈交战?
正在沉吟,夜色里哗啦一声响,水面裂开,是前去查看前方水路的鲛人战士返回了。
“队长!”一冒出头,甚至来不及上岸,那鲛人战士就在水里喊,脸色苍白,全身颤栗,“队长,前面、前面是……啊,你快去看!”
“是什么?”宁凉看到向来稳重内向的湍这般面目,心下一震,“见了鬼么?”
“不、不是……”湍身侧的另外两个鲛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神却是直直盯着苍梧之渊的方向,神色极为奇异,“你快去看!好像是……好像是……”
“是什么?”宁凉终于不耐起来。
……“是龙神出关了!”
一语出,四野俱寂。
死寂的旷野上是一片烧杀过后的惨淡,然而在那一瞬间,似乎拂动的风都凝滞了。
那样的寂静里,隐约能听到暗夜里远处传来的隆隆雷鸣,沉闷而低哑,仿佛不是穿行在云里、而是从地底下传来。战云密布的北方,隐隐看得见闪电下击。
仿佛,只是密云不雨。
然而随着返回两名鲛人战士惊骇的语声,巨大的光芒忽然从北方尽头的暗夜里绽放出来!
夜空忽然被撕裂,无数金光穿破了乌云,甚至湮灭了那些闪电惊雷。
轰然盛放的金光在夜幕上投射出巨大的蟠龙形状,照彻整个云荒。龙在空中旋舞飞扬,似和什么搏斗,口中吐出火光,利爪撕裂了虚空。那些围绕在周身的闪电纷纷击溃,一道一道坠落向大地。然而那两道乍合又分的银白色电光,却一直缠绕着巨龙,甚或几度直刺龙目而去,仿佛不堪其扰,巨龙长啸一声,摆尾,昂首直冲上九霄,直震得天地失色。
鲛人战士仰首望着战况正酣的九嶷上空,呆若木鸡。
“龙神……真的是龙神!”宁凉怔怔望天,第一个说出话来,“真的是龙神出了苍梧之渊!”
他忽然失去了站立的勇气,踉跄着跪倒在苍穹之下,对着战云密布的夜空伸出手去,仿佛在向上苍表示无尽的感激……那样矜持冷淡的人,声音居然因为激动而有了哽咽的迹象:
“海国…海国复生啊!龙神!海皇!我们的王,归来了!”
另外三名鲛人战士随之跪倒,望着夜空中飞腾而起的蛟龙,颤栗不能言。
连西京都被那样盛大的景象眩住,一时间神为之夺。
七千年。已经过去了那么漫长的岁月,被空桑开国皇帝镇在苍梧之渊下的蛟龙,终于在今天挣脱了金索,飞上九天!这,是宣告了星尊帝在这片大陆上遗留的最后影响力的消失?
再也顾不得别的,宁凉撑起身,向着北方急追而去。
“喂,你们、你们干吗?等一等啊!”那笙疾呼,却只见夜幕下青水激起几个小漩涡,鲛人战士们已然向着九嶷方向泅游而去,甚至忘了还负有护送空桑人的职责。
“他们失心疯了?就算看到龙、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啊。”苗人少女喃喃……初来乍到云荒的她,却并不知道龙神的复生对于海国和鲛人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她蹲在废墟里,照看着被宁凉遗弃在一边的少年盗宝者,拿着手巾擦拭着对方额头的冷汗。
“苏摩和白璎可能就在前面,我们快走!”西京凝视着夜空,也催促着她上路。
听得那个傀儡师和太子妃就在前方,那笙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跳起来,然而立时想起来:“那么,我们就扔下这个人不管么?”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西京不耐,将金色罗盘放回少年手中,拉着她上路,“快些!”
那笙却不从:“扔在荒郊野外,他会死的!”
“轻重不分。”西京已然有点恼怒,却知道这丫头一根筋,“我们已尽力,生死由天去吧!”
“救人不救彻,算什么尽力!”那笙大声抗议,然而声音未落、眼前陡然一黑,酒气熏天……原来是西京故伎重施,将磨蹭着不肯上路的她收入了那个酒壶中。
“放我出去!”她气急,敲着金属的墙壁大呼,然而外头的人根本不理睬。
“好,那我自己出去!”她发狠,准备按照书上的方法破开这个法术,手指在壁上画着,迅速便布好了符咒,最后手掌一拍,低喝一声,“破!”
然而,还是黑暗,还是漫天酒气。
“咦……难道画错了?可我记得就是这样的啊,怎么不管用了?”她诧异地喃喃,手指急切地在壁上涂抹来去,“难道是这样?这样?还是……这样?”
可一连变幻了几种画法,那个破解之咒都没有生效。
“哎呀,还是得翻书。”她无计可施,从怀中拿出真岚赠与的那一卷术法初探,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盘腿在酒壶里坐下,急急翻开书查找起来。
那只酒壶悬在剑客的腰畔,随着急速的奔驰一下一下地拍击着,发出空空的声音。
以剑圣门下“化影”的轻身术,到百里开外的苍梧之渊应该不用一个时辰吧?
只怕还能抢在宁凉他们前头。
西京默默地想,忍住伤痛,提着一口真气、将身形施展到极快。
一行人转眼走散,烛阴郡外的官道两旁又只剩下一片废墟。
脚步声刚刚消失,一直昏迷的少年便动了动,缓缓挣开了眼睛,眼神清冽无比。
他摸了摸方才被宁凉包扎好的伤口,又看了一眼河滩上新筑起的坟墓,微微吐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然后,将手中的金色罗盘打开,轻轻转动了一下上面的指针,喃喃低语了一句话。
又是许久无声。残火明灭,在风中跳跃,风里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声音……不是远处的交战声,细细听去,竟然类似婴儿哭泣,邪异而悲凉,从远处急速掠过。
空气中,忽然有了无数翅膀拍击的声音,仿佛有成群的鸟儿忽然降临。
“好多死人!快来快来,可以吃了!”空中有惊喜的声音,然后黑色的羽翼从半空翩然而落,覆盖了大大小小的废墟,在死尸上跳起了狂欢的舞蹈。
那是泽之国的鸟灵,闻到了屠杀过后血和灵魂的味道、奔赴前来享用盛宴。
“罗罗,慢着点,不会饿着你的。我们这次是接到召唤才来的,得找到人才行!”佩戴着九子铃的少女蹙眉,看着吃相难看的一只小鸟灵……这次征天军团大规模清扫,扰得民心惶惶,天怨人怒,泽之国东边六郡接到总督下达的不准许帝国屠戮当地民众的手谕后,积怨已久的当地军队纷纷起兵反抗,转眼泽之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而在这反抗和镇压中,无数的生灵涂炭,他们鸟灵更是享用了连番的盛宴。
“哎呀!”那只小鸟灵却忽然惊呼,噗拉拉飞起,“幽凰姐姐!你看!活人!”
所有正在享用血肉的鸟灵都被惊动,瞬地转头看过来……
那里,明灭的余火下,一点金色的光刺破了黑夜……而那种奇异的光芒却居然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一贯凶残暴虐的鸟灵瞬间变得无比的温驯。
“神器魂引……弥赛亚阁下?”鸟灵的头领喃喃,看着少年手里的金色罗盘,脸色奇特,却依然作出了不得不服从的姿态,“卡洛蒙的世子啊,您召唤我们赶来这里,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么?”
“鸟灵之王幽凰……五十年前我的祖父将你从空寂之山释放,你对着神器许下血咒、可为卡洛蒙一族完成三个愿望。”少年苍白的脸上有一种不相称的冷郁,“如今,这是我第一次动用这个誓约的条款……”
少年盗宝者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我的同伴、都已经死在半途,而我,依然想要前去九嶷……请你带我飞越苍梧之渊,避开那些混战的军队,抵达九嶷王陵的入口。我,要前往地底最深处那个星尊帝的墓室。”
“一个人,也要去?”幽凰诧异地看着少年,眼里有讥诮的表情,“弥赛亚,连你哥哥八年前带着那么多人,想去盗掘星尊帝的王陵,都一去不复返。你一个人?”
弥赛亚的脸色苍白,手指却稳定地抓着那个金色的罗盘,上面指针一动不动地指着正北的方向。他的声音也执着而冷定:“我,就是要去那里……把我哥哥带回来。哪怕是他的尸骨……我的母亲只有两个儿子,已经哭得眼睛都瞎了。”
“神器魂引……音格尔·卡洛蒙阁下?”鸟灵的头领喃喃,看着少年手里的金色罗盘,脸色奇特,却依然作出了不得不服从的姿态,“卡洛蒙的世子啊,您召唤我们赶来这里,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么?”
“鸟灵之王幽凰……五十年前我的祖父将你从空寂之山释放,你对着神器许下血咒、可为卡洛蒙一族完成三个愿望。”少年苍白的脸上有一种不相称的冷郁,“我的父亲曾使用过第一个愿望。如今,这是我第一次动用这个誓约的条款……”
少年盗宝者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我的同伴、都已经死在半途,而我,依然想要前去九嶷……请你带我飞越苍梧之渊,避开那些混战的军队,抵达九嶷王陵的入口。我,要前往地底最深处那个星尊帝的墓室。”
“一个人,也要去?”幽凰诧异地看着少年,眼里有讥诮的表情,“音格尔,连你哥哥五年前带着那么多人,想去盗掘星尊帝的王陵,都一去不复返。你一个人?”
音格尔的脸色苍白,手指却稳定地抓着那个金色的罗盘,上面指针一动不动地指着正北的方向。他的声音也执着而冷定:“我,就是要去那里……把我哥哥带回来。哪怕是他的尸骨……我的母亲只有两个儿子,已经哭得眼睛都瞎了。”
“噢?这么重情谊?要知道清格勒对你可算不上好……”幽凰觑着他,忽地冷笑起来,“为了自己当上世子继承家业、几次试图把你弄死。”
音格尔没有回答,脸色却微微一变。
那一次夺嫡的事情尽管被一再掩饰,然而却瞒不过鸟灵们的眼睛。
他是卡洛蒙家族第十一代族长阿拉塔·卡洛蒙的最后一个儿子……当时阿拉塔已经将近六十岁。当其余八个妻子预感再也无法怀上更幼小的孩子时,尚在襁褓里的他、便成了一切阴谋和诡计的最终目标。
他有过极其可怕的童年。
母亲害怕幼小的儿子被人暗算,从他诞生第一天起就摒退了所有侍女和保姆,坚持自己亲自来照顾幼子的一切饮食起居,不容任何人插手。父亲宠爱母亲和幼子,听从了她的请求,在帕孟高原最高处建起了一座铜筑的屋子,那座铜筑的城堡位于乌兰沙海中心,高高地俯视着底下所有交通来往,不容任何人接近。
他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长大,没有一个伙伴。
到八岁时,他只认得四个人的脸:祖母,父亲,母亲
……还有唯一的同胞哥哥清格勒。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的依赖哥哥……他出生在一个病态的家庭:母亲脆弱而神经质,带有中毒般的洁癖,每日里忙着一遍一遍检查铜堡的门窗有无关严,有无任何外人靠近的迹象;父亲却是个大忙人,管理着一个派系诸多、骁勇狠厉的家族,掌管着巨大的财富,甚至没有多少时间来看望被禁闭在家的幼子。整个童年时代,他一个人攀爬在巨大的书架之间,默不作声地翻看着各种古书;一个人对着星斗钻研星象;一个人苦苦研究各种机关的破解方法。
幸亏,比他大五岁的清格勒成为了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伙伴。以他的性格和境遇,如果没有清格勒,他或许会连话都不会说吧……对孤独到几乎自闭的少年来讲,清格勒不仅是他的哥哥,更是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亲人。
然而,童年时的快乐总是特别短暂……
他不知道何时开始,清格勒看着他的眼里有嫉恨的光……不再同童年时一样亲密无猜。或许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天真的孩子渐渐明白权欲和财富的意义,知道了这个弟弟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阻碍。
在后天形成的欲望在心里悄悄抬头的时候,他的哥哥,清格勒,便已经死去了。
母亲半生都在为他战战兢兢,提防着一切人,唯独、却没有提防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当他八岁的时候、在喝过一杯驼奶后中了毒。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铜筑的堡垒里被人下毒……然而母亲及时叫来了巫师给他放血,挽回了他的生命。
家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母亲终于连自己亲生儿子都防备起来,不允许清格勒再接触他。他剧烈的反对,甚至威胁说如果不让哥哥来陪他、他就要绝食。母亲叹了口气,应允了,然而叮嘱他千万不要吃任何不是经她手递上来的东西。
他听从了,然而心里却是不相信的。
然而终于有一日,半睡半醒的他、看到了哥哥偷偷往自己的水杯里投放毒药。
那一刻,他没有坐起,没有喝破,甚至没有睁开半眯的眼睛。
然而无法控制的泪水泄露了孩子的心情。清格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