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一听,便知父王果然尚在人间,心头一阵激□,身子晃几下,伸手扶住门框,说道:“进来慢慢的说。”胸口一酸,险此掉下泪来。
我走进内书房,回身将房门关上,上了门闩,在四周书架后巡视了一趟,不见另有侍候皇帝的太监,才低声说道:“皇上,我在五台山上见到了老皇爷。”
小皇帝紧紧抓住他手,拖我到长椅上坐下,颤声道:“父皇……果然在五台山出了家?他……他说什么?”
我于是将在清凉寺中如何会见老皇爷,如何西藏的喇嘛意图加害,自己如何奋勇救护,拚命保驾,如何幸得少林十八罗汉援手等情一一说了。这件事本已十分惊险,加上我故意添油加醋,就更显得我不顾危险,忠心不二了。而老皇帝认出我就是当年董鄂妃之子一事,我是绝口不提,连那本四十二章经也吞没了,反正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
一番话只听得小皇帝手中捏了捏汗,连说:“好险,好险!”又道:“咱们即刻派一千名护卫上山,加意卫护。”
我摇头道:“老皇爷多半不愿意。” 顺便了编造了好些老皇帝勉励小皇帝的话。想那顺治一心只想着董鄂妃母子,对康熙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反倒是半点牵挂也没有,想想不免也为小皇帝叹息。
小皇帝听了我编造的说辞,只当是真的以为父亲叫自己不用去五台山相会,又赞自己:“他是好皇帝,先想到朝廷大事,可不像我……”这几句话,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说道:“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去!”
待哭了一会,他定了定神,又向我细细询问顺治身子是否安康,现下相貌如何,在清凉寺中是否清苦之极。我一一据实禀告。听得他又是一阵伤心,大哭起来。
看他哭得伤心,也是对父亲的慕念之心。而我想到咳嗽不断却还强作欢颜的海公公,想到在神龙岛上生死未卜的刘师兄,我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干脆跟着大哭起来。
小皇帝哭了一会儿,却见我哭得比他还厉害,泪眼朦胧,瞧着心疼得很,自己就收泪,搂着我问道:“我想念父皇,而哭泣,你却比我哭得还伤心,那为什么?”
我半躺在他怀里,抹着眼泪道:“我见你哭得伤心,又想起老皇爷的温和和慈爱,对我连声称赞,说我不顾性命的保驾,很喜欢我,心中更加难过了。”也许是真的小桂子魂魄有灵,让我说这些瞎话时倒是真情流露,一面说,一面还哽咽不止,又道:“若不是我知道你挂念,赶著回来向你禀报,真想留在五台山上服侍老皇爷,也免得担心他给坏人欺侮。”
小皇帝心里感动,紧紧抱住我道:“小桂子,你真好!”
他又拿桌上锦帕替我抹泪,说道:“我也真担心父皇没人服待。你说那个行颠行尚莽莽撞撞,甚是粗笨,父皇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好教人放心不下。小桂子,难得父皇这样喜欢你……”
我听到这里,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里暗暗叫道:“来了,来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只听小皇帝续道:“……本来嘛,我身边也少不了你。不过做儿子的孝顺父亲,手边有什么东西,总是挑最好的孝敬爹爹。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年纪虽小,却十分能干,对我父子忠尽耿耿……”
我心中大叫:“就这样说!你派我去五台山陪老和尚,不过别忘了先让我去少林寺先学功夫啊!”
果然听得小皇帝说道:“这样罢,你上五台山去,出家做了和尚,就在清凉寺中服侍我父皇……”
为保险起见,我不等他说完,忙打预防针道:“服侍老皇爷是好得很,要我做和尚,这也没问题,可惜我武功低微,怕……怕有负皇上所托!”
小皇帝微微一笑,说道:“你且放心,我还是不舍得你去送死的,以后我还等着你还俗,来宫里陪我。”说着轻啄我的樱唇,一脸笑眯眯。
我装作媚眼一抛说道:“你差我去办什么事,原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别说去做和尚,就是乌龟王八蛋,那也做了。皇上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服侍老皇爷,让他老人家身子康强,长命百岁……还有……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小皇帝大喜,笑道:“你出京几个月,居然学问也长进了,不知道这床上的功夫可有长进?”
不等我回答,卷着我滚到小憩的长榻上,重新温习我俩的床上功夫去了。
从小皇帝床上脱身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里。
我又在御花园里吹了半个时辰冷风,才把脸上的春潮吹退。
以后接连三天,小皇帝都毫无动静。一方面我这三天都腻在海公公身边,早晚相随,下池同浴,上床同眠,说不出的快适意,只愿小皇帝就此忘了派我上五台山的事,一方面又担心海公公的伤势,只想着快点飞到少林寺,把易筋经抢到手。
矛盾重重下,等来了第四天的清晨,红日东升。
小皇帝还是命人将我召到了尚书房。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密封的黄纸大封套,说道:“这是赏少林寺众僧的上谕,你挑选四十名御前侍卫,二千名骁骑营官兵,去少林寺宣旨办事。办什么事,在上谕中写著,到少林寺后拆读,你遵旨而行就是。现下我升你的官,任你为骁骑营正黄旗副都统,那是正二品的大官了。你本是汉人,我赐你为满洲人,咱们这叫作入满洲抬旗。正黄旗是皇帝亲将的旗兵,骁骑营更是皇帝的亲兵。那御前侍卫副总管的官儿仍然兼著。”
他知我学问有限,年纪又小,当真做官是做不来的,因此两个职位都是副手。
我道:“只要能常在皇上身边,官大官小,奴才倒不在乎。”心里却欢欣得很:“终究书里说得不会错,少林寺,易筋经,就等我来取了!”
小皇帝将骁骑营正黄旗统领灿邴珠传来,谕知他我其实并非太监,而是御前侍卫副总管,真名韦小宝,为了要擒杀鳌拜,这才派我假扮太监,现已赐为旗人,属正黄旗,升任骁骑营正黄旗副都统。
灿邴珠当鳌拜当权之时,大受倾轧,本已下在狱中,性命朝夕不保,幸得鳌拜事败,才获释,对擒杀鳌拜的我早已十分感激,听得皇上命我为他之副,心中大喜,当即向我道贺,说道:“韦兄弟,咱哥儿俩一起办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是少年英雄,咱们骁骑营这下可大大露脸哪。”
我谦虚一番,却不知那灿邴珠打定了主意,因为我大受皇帝宠幸,要讨得我的欢心,日后飞黄腾达,也就不在话下。
小皇帝又道:“我有事差韦小宝去办,你们两人下去,点齐人马。韦小宝今晚就即出京,不用来辞别了。”说完将调动骁骑劳营兵马的金牌令符交给了我。
我接过金牌,磕头告别。
当下我们二人去见御前侍卫总管多隆。我取出小皇帝先前所书那张任我为御前侍卫总管的上谕,给他看了,多隆又是连声道贺:“韦兄弟要挑那些侍卫,尽管挑选,只要皇上点头,要我陪你一去一遭也成。”
我笑道:“那可不敢当。保护皇上,责任重大,多大哥想出京去逛逛,却不大容易了。”多隆笑道:“下次我求皇上,咱哥儿俩换一换班,你做正的,我做副的,有什么出京打秋风的好差使,让做哥哥的走走去。”
我笑着答应他,又点了张康年,赵齐贤两名侍卫,叫二人召约一批亲近的侍卫。灿邴珠点齐二千骁骑营军士。各参领、佐领参见副都统。皇帝赏给少林寺僧人的赐品,也即齐备,装在几十辆车上。皇帝要做什么事,自是叱嗟立办,只两个时辰,一切预备得妥妥帖贴。
我本身该身穿骁骑营戎装,可是这样小码的将军戎服,一时之间却不易措办。灿邴珠想得周到,将自己一套戎装送给了他,传了四名巧手裁缝跟去,在大车之中赶著修改,吩咐他们晚上不能睡觉,赶好了衣衫才许回京,倘若偷懒,重责军棍。
我找个借口,打发了一干人等,赶到海公公的小院,他已经得了消息,知我又要出京办事,替我收拾好了行李,包袱里还塞了我最喜欢吃的点心。
他软言温语,细细嘱咐我路上各等小心事宜,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我一再告戒自己,此次出行也是为了公公的病,才勉强使自己离开小院。
我又到自己的小院里,取了二本四十二章经,打算给胖陆二人,让他们带给苏荃。本来我手头还留有一本,但若是全给了苏荃,难保他不会反悔,到时翻脸不认人。
回到神龙教一行人落脚的胡同,我先找双儿,照旧拆下封皮内的碎羊皮,让他好生保管,才将经书交给胖陆二人。他们见我不到几天工夫就取到了三本经书,大是欢喜,哪里有半点怀疑。
我吩咐他二人在屋中静候消息,不可轻易外出,以免泄漏机密。陆胖二人见他办事顺利,均感欣慰,喏喏连声的答应。
我又让双儿改穿男装,扮作书僮,随我一同上少林。
4…2少林之行
等我动身启程,天色已晚,但圣旨要我即日离京,说什么也非得出城不可。出永定门行了二十里,便即扎营住宿。骁骑营是卫护皇帝的亲兵,都是满洲的亲贵子弟,服用饮食,无不高出寻常士兵十倍。大家在京中耽得久了,出京走走,无不兴高采烈,何况又不是拚命打仗,到河南公干,那是朝廷出了钱请他们游出玩水,实是大大的优差。
本来我是打算再多走几里的,但想到紧接着就该是王屋派的众多兄弟要出马了,就耐着性子等等看。谁知,等到天黑,也没来半个人影。心下有些奇怪,莫不是因为我没有按原著里赌钱的缘故。
于是待晚间酒足饭饱了,就召集张康年,赵齐贤等众侍卫,骁骑营的参领佐领军官一干人等,齐集中军帐,摆开了长桌开始赌钱。不到半夜,我便将身上所有的银票外带值钱的佩饰输得一干二净。要不是双儿死命拉着我,我差点就要将保命的匕首宝甲一块押将上去。可见我是真正的大羊牯。
那些骁骑营的弟兄何曾见过如此衰命的赌棍,开始时也不大好意思赢我,到后来赢得兴起了,也顾不得我的身份,呼朋引伴地来宰我。不过好在我虽然输急了,却勉强算是个有赌品的人,与我交好的张康年,赵齐贤原要将赢的大部分银票还我,被我非常豪气地拒绝了。要知道我身上银票虽多,却不及我身家的百万分之一,大部分的银票我都分与几处藏好,又留了一部分放在双儿身上,就算输得脱裤子扒衣服,也是不打紧的。只是可惜的是,临到末,也未见半个王屋派的弟子来袭。
我暗自思忖,难不成这和原先我玩的RPG游戏似的,非得要象韦小宝大杀四方,情节才能继续下去么?我干脆每日前进个二十几里地,就扎营,到晚间就赌钱,一连输了5日,终于引得双儿发怒,待第六日用过饭食,不等我传令,便将我摁倒在营帐的虎皮垫上,狠狠地干了一晚,干得我第二日连马也骑不上,哼哼唧唧地躲在马车里。由此再不敢提晚间赌钱之事,令一干尚未宰够老婆本的侍卫兄弟大感惋惜。
眼看得踏进河南地界,我满心疑惑,私下里找了督统来问,才得知这王屋派早在若干年前被小玄子派兵剿灭了。想想也是,离京城那么近,换我做皇帝,寝榻边岂容他人酣睡,也定一早灭了。只是早知如此,我又何苦劳命伤财地搞什么赌局,到最后赔了银子,又折花(小菊花)。
一路无话,不出几日,到了嵩山少林寺。
住持得报有圣旨到,率领僧众,迎下山来,将我一行接入寺中。
我取出圣旨,拆开封套,由张康年宣读,只听他长篇大论的读了不少,什么“法师等深悟玄机,早识妙理,克建嘉猷,夹辅皇畿”,什么“梵天宫殿,悬日月之光华,佛地园林,动烟云之气色”,什么“云绕嵩岳,鸾回少室,草垂仙露,林升佛日,倬焉梵众,代有明哲”,跟着读到封少林寺住持晦聪为“护国佑圣禅师”,所有五台山建功的十八名少林僧皆有封赏,最后读道:“兹遣骁骑营正黄朴诩统,兼御前侍卫副总管,钦赐黄马褂韦小宝为朕替身,在少林寺出家为僧,御赐度牒法器,着即剃度,钦此。”
住持晦聪禅师率僧众谢恩。众军官取出赏物分发。
我站在一旁直打瞌睡,腰也酸来也屁股也痛。昨夜双儿一听我要将他安排在山下暂住,明里不敢说不,却睁大一双似水双瞳,一脸委屈地将我哄上床。一旦上了床,便是他的天下,真道是被翻红浪,春宵苦短(事实上我嫌太长,他嫌太短),只做得天色大亮,传令的侍卫催了三回才放我离开。趁着张康年读圣旨的功夫,稍稍补了个回笼觉。
迷迷糊糊里听得晦聪禅师道:“韦大人代皇上出家,那是本寺的殊荣。韦大人是皇上替身,非同小可,即是老衲,也不敢做你师父。老衲替先师收你为弟子,你是老衲的师弟,法名晦明。少林合寺之中,晦字辈的,就是你和老衲二人。”
我回过神罗嗦了半天原来是该落发,反正做主持的师弟,也不吃亏,当下跪下受剃(幸好是跪的,要是坐的那还了得)。
便宜师兄为我剃过了头,就取过皇帝的御赐度牒,将“晦明”两字填入牒中,众僧齐宣佛号。
接下来便是引见寺内的众多弟子给我这位新任的方丈师弟认识。晦聪禅师道:“师弟,本寺僧众,眼下以‘大觉观晦,澄净华严’八字排行。本师观证禅师,已于二十八年前圆寂,寺中澄字辈诸僧,都是你的师侄。”
当下群僧顺次上前参见,其中澄心、澄光、澄通等都是跟我颇有交情,当初在五台山上已经都认识过了。
只见一个个白须发银的澄字辈老和尚都称自己为师叔,净字辈也不有少和尚年纪已老,竟称自己为师叔祖,即是华字辈的众僧,也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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