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无花此时开口劝道:“周姑娘,你还是快与你师兄同乘一马赶过去吧,别让令师担心了。”
周茹闻言皱着秀美的眉形,看了看无花,又看了白衣少年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楚留香在旁边笑了笑,道:“周姑娘,你先去也无妨,反正昆仑山上,你与无花也会再见的。”
周茹听到这话,才终于放心一般,被她师兄拉着上了马。
看着不断回头张望他们的少女,楚留香笑道:“有如此佳人倾心,无兄为何还要拒绝同行呢?”
他说这话,倒是好像完全忘了刚才无花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姓的这回事,愣给人按上了个无兄。
无花却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微笑道:“看样子楚兄似乎有些可惜?”
楚留香喃喃道:“她可是峨嵋周掌门的爱女啊,家世相貌俱是一流,又怎会不可惜哩?”
无花闻言看向楚留香,没有说话。
楚留香笑着解释道:“虽然她的服饰与这处的一般妙龄女子无异,但是她穿的那双鞋子上的缎面,却是蜀中绵意坊的独产,若是再加上她的年龄及姓周这一点,自然不难推测出她的身份。”
无花又看了楚留香许久,才问道:“你一直对女人的鞋子都这么注意么?”
楚留香脸色不变,连笑容都没有减少,微笑道:“不,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女人的鞋子。”
无花听罢点了点头,微笑道:“也许你并不只是注意她的鞋子,恐怕连她的全身都注意到了。”
楚留香闻言继续微笑,只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无花的这话他无法反驳。
能让楚留香无话可说的人其实很少。
当然,楚留香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所以遇到机会小小的报复回来,似乎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尤其是让一个淡然到几乎就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人变脸,实在是很有成就感。
楚留香一向喜欢做些有难度,有挑战的事情。
所以当他和无花继续前行,遇到了那匹受惊跑远,而此刻又在林中悠然吃草的白马时,楚留香说了一句话,成功的让无花的脸色不是很明显的变了变。
至少在他看来是变得有些难看了。
“无兄,走这么长时间也累了,不如咱们也同乘一匹吧。这样起码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前面的镇子啊。”
初到昆仑见故人
昆仑山被称为“万山之宗、龙脉之祖”,自然也是有其道理的。
峰峦起伏,林深古幽,云雪霁明,景色秀丽。
尤其是每逢春夏之交,满山碧树吐翠,鲜花争奇斗艳,使得昆仑山更具风韵,以致流连而忘返。
无花和楚留香到了昆仑时,已经是四月末了,可谓正逢当时。
四月二十七这一天,也正是他们二人上山祝贺的日子。
在昆仑派的元英殿中,这一代的新任掌门人宋易轩,倒是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二人。
这位年轻的宋掌门二十七八的样子,身姿笔挺,相貌出众,身着云缎锦袍,更是透出了几分英武不凡。
昆仑派有七剑,分别为紫阳、紫霞、紫明、紫光、紫微、紫星、紫云七道人。
而宋易轩,正是早逝的前任昆仑掌门宋紫明的儿子。
此时的昆仑七剑显然也都已经死的死,老的老了。
唯有剩下的紫光、紫星和紫云三位长老,仍旧在撑着昆仑派的门面。
有了这样一个年轻有为,待人温和有礼,却又应对机敏新掌门接任,并且举办了这么个盛大的接任仪式,显然也有着为昆仑派提高声誉的目的。
这一切在无花和楚留香见到宋易轩第一眼时,都是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概念。
毕竟一个人是否聪明,只要让另一个聪明人与他应对几句,便能推测一二了。
当然,如果那个人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十分高明,结果也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能同时瞒过楚留香和无花眼睛的人,就目前来讲,很明显的还没有出生。
无花和楚留香踏进大殿时,殿中仍旧有着不少前来道贺的人。
有男人,自然也有女人。
当他们两个走向昆仑的主人家打招呼时,也已经有着不少的女孩偷偷的打量着他们,然后便会与身旁的姐妹悄悄议论。
楚留香无疑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就算他此时没有顶着楚留香的名讳,这种致命的吸引力也分毫不减。
而现在的他却眼观鼻鼻观心的以七绝公子挚友的身份,跟在无花身边向前走。
至于无花,似乎就更不需要再进行解释了。
因为好多小姑娘的眼睛,已经黏在他的身上,拔也拔不出来了。
在大殿旁侧,甚至有个女孩还高兴的叫了一声。
那里都是峨嵋派来的人,而发出声音的,正是他们前不久在路上遇到的周茹。
若不是周掌门的那一声咳嗽,让她收敛了动作,估计那女孩已经冲过来抱着无花不放了。
楚留香忍不住用往旁边站着的无花脸上瞟了瞟。
无花的神色很镇定,面上挂着淡笑,显得温文而雅致。
不知道无花的耳朵真不灵还是装不灵,他竟然也好似没有听见那声欢呼般,依旧与宋易轩传达着自己师父的祝贺。
祝贺完毕,无花与楚留香就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走到了分配给他们的跨院。
真正的大典要等到五月初三,他们必须还要再住些日子才行。
很显然,将两个至交好友安排在同一个跨院相住,也是体现出了主人家的细心与周到。
但是等到那个小厮一走开,楚留香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主人家肯定不曾想到过,这二人绝对谈不上有多么深的交情,甚至还一度把账务算得个清清楚楚。
刚一踏进昆仑山山脚的安喜镇时,无花就立刻伸手找楚留香要了一百两银子。
用他的话来说,这一路上的吃喝用度,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了。
楚留香当时并没有带着多少钱。
你毕竟不能要求一个被绑了票的富家公子,身上还有没被劫匪搜走的余资。
然而无花只是在茶馆坐着喝茶,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楚留香就带着钱回来了。
永远不要怀疑楚留香弄钱的本事。
他毕竟是盗帅,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砸了自己的招牌。
至于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道这镇子上最为富不仁的人家,进而去顺手牵羊,那也不是无花需要考虑的事情。
但是楚留香这么着急着走,倒不是因为与无花相处太过别扭,进而想要找些清净。
相反的,与无花同行的一路,反而有着不少的乐趣。
轻柔静心的仙音雅乐,方寸之间的棋逢对手,禅理机锋的妙论辩驳,都是让人有一种偶遇知音的感觉。
尤其是无花的酒量,也并没有楚留香想像中的那样浅。
虽然每次想把无花灌醉时,楚留香都没有得逞。
无花总是在感到自己将醉的时候撤离酒席,任是楚留香如何劝说,也是雷打不动。
唯一的缺憾,除了无花对楚留香的不假颜色,似乎也只有一点了。
无花,吃的是素食。
想当初依旧在山路中行进时,楚留香是有意去打点野味来充饥的。
但是无花当时只是淡淡的笑着,淡淡的说道:“香帅,在下茹素。”
茹素的意思很好理解,自然就是吃素的意思,说明白点,就是无花不吃肉。
楚留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他当然知道无花是信佛的。
对于虔诚的佛教徒,似乎也会自发的选择遵守一些清规戒律。
就算无花不是和尚,但是这么多年跟着和尚诵经礼佛,也肯定会受些影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绝对是非常有道理的。
所以楚留香很厚道的决定,这一路上还是让自己清清肠胃的好。
毕竟要是在一个信佛的人面前杀生,弄得荤腥满身,这实在是有点不地道。
可是当无花从包袱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楚留香时,一向挂在香帅俊脸上的微笑,也不自觉的僵硬了片刻。
无花拿出来的东西其实很平常,甚至还有果腹的作用。
莴苣。
楚留香讨厌莴苣。
他从来都认为,像莴苣和萝卜这类的东西,都是属于给兔子吃的。
而楚留香,是属于吃兔子的。
楚留香曾经有一度怀疑,这是无花对他调侃自己的报复。
但是转念想想,无花不可能知道自己舌头的喜好,也只好忍了下来。
所以这一刻,楚留香就使出了自己最为骄傲的轻功,直奔后山而去。
他要贯彻自己的坚持。
他绝不要再吃自己食物的食物。
总之,昆仑后山的兔子,恐怕要倒霉了。
不过,要是楚留香知道自己因为此举都错过些了什么,定要后悔的捶胸顿足了。
楚留香消失后,无花却不曾愿理会楚留香要去做些什么。
因为在路上看见楚留香时,无花就知道他绝不是来昆仑凑热闹的。
无花没心情跟着楚留香破解谜题,伸张正义。
他只是在踏进跨院的时候,很礼貌的劳烦小厮去帮他准备下桌几笔墨,并要求将它们都放在院子里。
温热的清水,熏染的淡香。
当无花沐浴后出来的时候,太阳西斜,庭院的正中已经铺好了笔墨纸砚。
无花喜欢美景。
但是你也必须得承认,就算将那些美妙景致记得再深,也终究敌不过遗忘的力量。
所以他总是会将自己喜欢的景物画下来。
在上山的路上,途径的昆仑山景,已经让无花产生动笔的冲动了。
无花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学过素描。
不过那也是在父母的逼迫下才勉强练习一二。
但是到了这里,显然又是对水墨画颇有研究。
因为古代的日子毕竟太过无聊了,你总是有着大段大段的时间无所事事。
无花不会有兴趣学楚留香到处去冒险来给生活增加色彩。
所以他只能给自己增加点本事,同时也给自己增加点乐趣。
至于他托生的这个躯壳,显然给了他很好的硬件条件。
无花走出来的时候,手中正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酒坛。
走到桌几旁时,无花就把小酒坛的盖子打了开,放在了桌边。
随后,他才拿过旁边的墨砚台,一手敛袖,一手磨墨。
酒香浓郁而绵纯,醇和而悠远,香飘满园。
若是善于饮酒的人,单是闻到这香气就定会知道,这绝对是天下的极品佳酿。
楚留香跟着无花走了一路,竟是都没有发现他随身带着的这坛酒。
正待无花举起白毫,沾墨落笔时,却是有一个身影翻墙而来,急速冲到了桌旁,一把抢过酒坛。
那人拿过酒坛后,便退到摆在无花身后的椅子上,懒散而坐,美孜孜开始品酒饮香。
无花笔下的动作丝毫未停,只是唇角,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闲谈酒画兄弟聚
暖阳挂在西方的天边。
余暇映照着零星的孤云,显出了一份瑰丽的绝艳色彩。
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人此时正悠闲懒散的坐在无花身后的椅子上。
一条腿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握着酒坛,小口的浅抿细啄,间或时发出几声满足的叹息。
只见这人年轻俊秀,剑眉星目,身材修长,身上穿着的一袭青色的锦袍,但在其明显的地方却打着三两个并不和谐的补丁。
此人眉目间本是有着几分不符于年龄的稳重之气,但是当看见自己前面静心作画的人时,却又透出了少年应有的狡黠。
无花此时毕竟耳力感官都非比常人,所以即使他没有回头,对身后人的动作神态,也能猜知一二。
笔下的动作不停,唇边挂着淡笑,问道:“怎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雅了?以前不都是一口气灌下去的么?”
少年扫了眼自己手中的酒坛,抱怨道:“能不文雅么,总共就这么点东西,一仰脖子,还没有尝到是什么滋味就没了,我再不细细的品,岂不是太对不起这美酒了。”
无花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是杯中之物罢了,你何必将它看得这么重。”
少年翻了个白眼,道:“你自己酿的酒,自己倒是随时都能喝到,可苦了我每天都对它想个不停了。”
他说罢,便拎着酒坛站起身,走到无花身边,眨了眨眼,凑到无花耳边问道:“真的只有这么一坛了?”
无花微侧了头,躲开呼到耳朵里的热气,视线不移画卷,笑道:“你当我还能扛着酒桶爬昆仑山么?”
少年眼中露出不可掩饰的失望神色,喃喃道:“你也太小气了,为了我就算扛了酒桶又怎么样。”
无花抬起头瞟了一眼自己身边满脸落寞的少年,淡淡道:“太过溺爱不利于你的成长。”
少年被无花的话堵住,憋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随后转了转眼珠,少年伸过没有拿酒坛的右手拦上无花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凑过脸来回蹭着无花的脸颊,声音凄苦的轻声哽咽道:“我还不够惨么,一个人无亲无故的被扔在一群叫花子里边,整天沿街乞讨,饥寒交迫,可怜自己的亲哥哥竟连口酒都不给喝,真是呜呼哀哉。”
这个世上能叫无花哥哥的人自然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任慈的亲传弟子,丐帮明火堂堂主南宫灵。
但是此时的南宫灵显然也已经选择性的忽视了,他手里的那坛酒,就是无花不远万里给他带来的。
而且作为丐帮的堂主,他又怎么可能去亲自乞讨?
无花被南宫灵一顿的磨蹭,竟是连神色样子都没有变,笔下动作不停,依旧淡然而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只能让我有一个感觉。”
南宫灵好奇道:“什么感觉?”
无花道:“揍你一顿的感觉。”
南宫灵闻言哈哈大笑,同时也松开了抱着无花的手,不再继续戏耍玩笑,转而去看桌子上的画作。
“唔,又是一副极品佳作,起码得值四五千两银子了。”
无花微笑道:“你是要提醒我,你上回来找我都偷了我多少的画作,拿去换酒了么?”
南宫灵看见无花的表情,激灵了一下,讪笑道:“好东西自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