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笑道:“小胡,耗子长翅膀,其实你也不是没见过。”
胡铁花闻言正愣了神时,就听姬冰雁道:“不错,虽然东西印拓时走了些形,但还是能知晓这是个什么东西。”
楚留香看着已经沉了脸色的无花,静了片刻,道:“你猜到是什么了?”
无花叹了一声,静了片刻后,才淡淡道:“蝙蝠。”
进了屋后,楚留香便见无花寻着了桌边坐下,抬手向桌上的茶具探去。
楚留香走过去翻过一个茶杯,给无花倒了杯热茶,放到了他手里。
无花手中握着茶杯,神色却是有些怔怔的。
楚留香看着他道:“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敦厚温雅,惊才绝艳,已是世间难寻的人中龙凤,唯一美中不足,令人扼腕的,就是……”
他顿了顿,接着道:“他是个瞎子。”
无花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茶杯握的更紧了。
楚留香见状心中一痛,他将无花揽在自己身上靠着,继续道:“蝙蝠,也是看不见东西的。”
无花笑了笑,道:“你知道么,你实在是太聪明,有时候聪明的可怕,仅凭些星点的线索提醒,就能猜到事情的全部。”
楚留香双臂环着无花,道:“你会怕?”
无花摇了摇头,笑道:“如芝兰玉树,坦荡无畏的楚留香,我又怎会怕?”
他顿了顿,随即又叹道:“这世上能成大事的,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都自是有一番气度胸襟的,我自是信着原随云也是枭雄人杰。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我辱了他,他也不应会做出这等尽显小气的手段。”
楚留香看着无花暗沉无光的眼睛,轻声道:“无花,此事我本不想去管,起码不是现在去管。”
无花静了静,也轻声道:“我知。”
楚留香将头搭在了无花的肩膀上,闭着眼道:“正因着你知,所以你在我还未开口时,就替我帮英老先生应承了下来。”
无花道:“我只知,若是为了儿女私情而能弃了责任,不顾道义,那便不是我允了情的楚留香。”
楚留香闻言,久久未曾说话。
无花微笑道:“人不能只靠着情爱便过活一生。这世上有着太多不能放任的责任道义,也有着不能罔顾无视的亲人朋友,这些都得让你肩负起来。尤其是个男人,就更要有着顶起天地的信念。我也是个男人,这点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握着楚留香的手,道:“江湖有千斤,楚留香一肩便要担上八百。我允了你的情,并不是要在你身上再加些重担,而是想着帮你分担一二。”
无花微微一笑,道:“而我又怎可让你为了我,就不再是楚留香?”
楚留香道:“我只是担心你,你这身伤病……”
他呼出口气,轻声道:“我只怕去了那险境,到时候护不住你。”
无花这时却是有些好笑,道:“我是应只呆在你撑起的羽翼里护着的犊子不成?别忘了,这次可是在你找到我之前,我自己就先跑出来的。”
楚留香闻言也笑了起来,笑道:“是了,七绝无花就算是遇着困境损伤了些,却也不是能让人小觑的。”
楚留香知晓无花决不愿只做一个自己同游江湖的包袱,他既尊重无花,自然也是不会逆了对方的心愿。
所以楚留香暗自思量了几个稳妥的解决办法后,又对无花笑道:“此生能遇着你,实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无花也笑道:“此生遇到你,倒也是我之幸。”
楚留香笑道:“哦?”
无花道:“我活在这世上茫茫近三十载,从不曾刻意去求得什么,亦是从未觉得有什么应是值得我去求的。”
他顿了顿,接着叹道:“一向是逆来顺受惯了,此刻竟是也想要有个什么东西,只是我一个人的。”
楚留香闻言嘿嘿笑了起来,道:“你说的,莫不就是我了?”
无花笑着转身,摸了摸楚留香的脸,道:“嗯,这张脸长得不错,秀逸灵动。”
他说着,又顺下摸了摸,直到楚留香的腰,掐了掐,才继续道:“身材也不错,腰顺条亮。”
若不是楚留香此刻被摸的身体僵硬,而且自己还看不见,无花好像还要掰开楚留香的嘴,看看里面的牙口了。
像挑拣牲口似的仔细检查了一遍楚留香后,无花才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起身站了起来向外走着,一本正经道:“如今勉强凑合了,就先拿你顶着空位吧。”
被调戏了个遍的楚留香愣愣的回过神来,一把扑过去,就将无花带了几步,倒在床上。
他用脸颊磨蹭着无花颈间肌肤,语气哀怨凄婉道:“大爷,您可查对好了,咱可不兴退货的。”
无花闻言笑了起来。
他笑着眨了眨眼,边推着赖在自己身上的楚留香,边学足了嫖客声调,道:“去,快给大爷的小香寻些洗澡用的上等细沙子来。今晚要是它再不洗澡就蹦到床上来,我就唯你是问!”
毫不意外的,正在耍无赖的楚留香听了无花这话后,又是一瞬间,不自主的僵住了身子。
而无花察觉了他的反应,却是不能自控的就大笑了起来。
夜风习习,星月朗空而悬,渲染处炫目光彩。
原随云斜倚在屋内的软榻上,举起一杯芬芳馥郁的清酒,凑至唇边轻轻而品。
他略放下杯子,侧头懒散而笑,道:“人跑了?”
丁枫帮他给酒杯蓄了八分满的酒,笑道:“是。”
原随云轻声而叹,赞道:“又瞎又废,还能有这本事,也真不枉了他七绝的名号。”
丁枫看着仍旧一派自然写意的原随云,道:“主上,此时无花已和楚留香聚在了一处,而且英万里也已寻到了他们。”
原随云听罢,却只是淡淡的笑“嗯”了一声,反而问道:“南宫谨呢?”
丁枫笑道:“疯子为何,那南宫庄主便是为何。”
原随云也笑了起来,道:“能与这些世间公认的聪明之人斗上一斗,倒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随即,他却又是好奇般向丁枫问道:“你说,这跟男人玩断袖分桃,是不是很有趣?连那天下闻名的盗帅和七绝都这么尽兴?反正我也是瞎子,男女对我无差,要不,我也试试?”
听闻丁枫呼吸几不可查的一滞,接连干咳了好几声,原随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丁枫深吸了口气,道:“主上的心太高,恐怕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是玩不过主上的。”
原随云闻言,笑着用指尖摸索着一直放在手旁,刚刚得到用来传信的竹简,耳边亦听着灯罩中沙沙作响,蛾子轻飞。
他微笑道:“就是不知,这江湖上那些自喻侠义的‘正人君子’们,若是知晓世间名声甚好的古刹高徒竟是个魔头的儿子,会是怎样个恶心样子。”
丁枫叹道:“就算没有江湖动荡,怕也是要引得一群跳梁小丑聚人声讨了。”
原随云闭上了眼悠悠而笑,指尖离开了竹简,于酒杯中轻沾滴水。
只见他指尖微微一弹,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轻响,近旁的灯罩已经被染上了刺目血迹。
原随云接过丁枫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手,翻身仰面躺在了榻上,抿唇而笑。
“就算是飞蛾扑火又如何,只要能让我除了这一身的枷锁牢笼,圆了我想飞之愿,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舍的,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智计谋划争斗始
晨曦微明,几声鸟鸣划天而过。
原随云绾发束衣,用过早膳,正要将琴拿出来略尽雅兴,便被匆匆而来的丁枫打断了。
他手中点燃香炉的动作未停,只是淡淡道:“何事?”
丁枫看着雅致温和的原随云动作分毫无差的焚香净手,摆琴正襟,上前一步,便将手中的东西递上,抿了抿唇,道:“这是今日突然送到庄内的。”
原随云微有了些疑惑,接过楠木锦盒,手指抚过精雕细琢的梅花镂空盒盖,却是在摸到刻在上面的字迹时,顿下了动作。
无争少主原随云亲启
少林无花敛袖拜上
原随云微挑了眉,一把握碎了盒上的铜锁,取出了其中已用锦帕仔细垫好的一张薄薄木板。
指尖触及上面早已刻画精细的簪花小楷,慢慢摩挲。
丁枫见着原随云眉头愈蹙愈紧,直到将整个木板上的字迹摸完后,竟是连整身的气势,都以重重威压而出,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丁枫勉强吸了口气,问道:“主上?”
原随云将锦盒放在了旁边的琴几上,寒声问道:“这是谁人送的,可看清了?”
丁枫道:“无人看见,只是在早起时,便于庄外门口处见着的。”
原随云冷冷道:“那群人此时到哪里了?”
丁枫似是早知原随云会有此一问,便道:“胡铁花与沈才骅带着那两个女人正在往洛阳万兴镖局处赶去,英万里和姬冰雁似是去查探贡银失劫的那个镇子……”
他话说到此,竟是停了下来。
原随云转头面向丁枫,道:“无花和楚留香呢?”
丁枫抿唇谨慎道:“尚且不知。”
原随云重复道:“不知?”
丁枫道:“自打他们出了城分开,咱们跟踪的人未跟上几里便被他们甩掉了。”
原随云闻言怔了一怔,随即却又勾起秀美唇角,大笑了起来。
“好,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对手,果然是本事不凡的!”
他大笑着拂衣而起,向外走去。
在丁枫被原随云突然的反应弄得正有些莫名不知时,就听他笑声停下,略微思索后,道:“快去备车,咱们去看看那位南宫庄主。”
丁枫将近前的门扇打开,原随云尚未踏入其间,就感到了里面蓦然传出的暴虐情潮,血腥欲染气息。
耳边充盈的,也是微弱的呻吟无助之声。
他面色淡然的走进屋内,准确无误的走到了桌边坐下,向着内间笑道:“南宫庄主,便是你寻了再多的俊美少年,也终究不是本人,又何苦在此饮鸩止渴?”
原随云话音刚落,就听那处突然传出了一声刺耳惨呼,紧接着,便是刹那静可闻针。
过了许久,才见南宫谨衣衫整齐无染的走了出来,看着原随云久久不语。
原随云被人用如此冷寒的目光审视,竟似毫无所察一般,只是微微抿唇一笑。
南宫谨冷笑道:“原随云,你倒是好能耐!”
原随云微笑道:“南宫庄主过奖。”
南宫谨目中犹如冰雪寒天,他凝目看着原随云,恨声道:“我将枫麓山庄尽数奉上,便是得了你如此酬谢?”
原随云淡淡道:“当日南宫庄主只让在下将七绝擒住废了武功,并未言及其他。如今他那副样子状况仍旧能跑了,南宫庄主自己疏忽不查,难不曾还要怪起在下来了?”
南宫谨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嘲讽道:“我的疏忽?有我的人尽数把守城门,他们明明出不了城,难道不是你放出去的!”
原随云轻叹了一声,淡笑道:“南宫庄主此言,倒将楚留香和无花,看得未免太低了些。他们要出城,还轮不到在下来帮忙。”
南宫谨眯眼看向原随云,似是在考量他话中真假。
原随云微微一笑,面向南宫谨道:“在下虽不知他们现下在何处,但是却知他们最终会去往何处。南宫庄主亦可去寻得七绝。”
南宫谨冷冷道:“哦?”
原随云微笑道:“洛阳的万兴镖局,他们定是会去的。”
夜色渐暗,月上穹空,曼曼清辉。
楚留香推开门走进屋里,将手中东西皆数放在桌上,略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臂,就拿起桌上的茶壶续了杯茶润喉。
他放下杯子,呼出口气,终于放松了几分心神。
抬头看向手边不断挠着竹笼子正蹦跶不停的松鼠,楚留香瞬间就笑弯了眉眼。
他晃荡着笼子,悠然道:“这回要捣乱,你可就想也别想了。”
楚留香看着在里面不能自己也跟着晃,且“吱吱”叫个不停的松鼠,挑眉道:“小香,小香,叫的还挺好听,你又哪里香了?”
他说着,好似想起了什么,就又将笼子放了下来。
与床边木柜里的包袱间翻找了片刻,楚留香手中就多了一个上好白玉雕成的小瓶,笑着走向了屏风后面。
内里处水汽氤氲,热气弥漫熏染,朦胧视物间,仅见一人长发浸湿,肤如凝脂润洁,正侧头伏在浴桶边上浅浅闭目养神。
楚留香拔开瓶盖,瞬间便是香气四溢而散。
清雅神秘,飘渺无形,迎面扑鼻。
他走过去,手间微悬,就滴了两三滴,落在木桶的热水中,激起一圈轻微水波。
无花闭目叹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当然闻得出,这是楚留香常用的郁金香的香气。
楚留香俯身吻了吻无花,微笑道:“此物香气雅洁,静心舒怡,自是极品。”
无花闻言笑了起来,道:“你闻得见?”
楚留香将小瓶放在一边,拿过一旁的湿巾帮着无花轻轻擦拭着后背,指尖缓缓抚过顺滑肌肤,悠悠笑道:“我闻不见,只要别人能闻见就行了。”'关键是让别人从无花身上闻见这味= ='
无花微怔了下,随即笑道:“你便是总想着这些无聊事了。刚刚又欺负小香了吧?”
楚留香几不可查的“嗯”了一声,手中湿巾下移,人也顺势贴近无花脖颈,慢慢落吻。
无花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向前躲了一下,转而问道:“事情如何了?”
楚留香弃了手中湿巾,也不顾自己被水浸湿的衣袖,揽住无花的腰际,便将人又拉了回来。
他声音中带着熏然微哑,笑道:“自是如咱们所料,其他也皆已妥当,你那好弟弟几日后便来。”
无花回过头来,笑道:“不愧是盗帅楚留香。”
楚留香听罢只是笑了笑,道:“七绝无花,自也是计谋过人。”
他手上抚住无花的后腰,看着对方无神沉寂的眼睛,继而落目到那片苍白已极,此刻又被热气染上了几分绯色的皮肤。
将头埋在无花肩上,楚留香轻声微暗道:“你这么爱干净,当日又如何能忍得了……”
无花闻言怔了怔,随即无奈笑道:“英老前辈都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