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碗盏酒坛,有的绰在地上,有的在桌上时,就已被震碎。
楚留香躲闪了几次并未还手,此刻人居然也被拳风扫到,打得飞了出去。
楚留香被打得飞起,但并没有飞出去太远,就凌空翻身,落在安然落在了地上。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但南宫灵显然不觉得,给楚留香留面子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所以等着楚留香再站稳时,他的唇角已经青了起来,甚至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楚留香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看了眼上面的血迹,又叹了口气。
南宫灵赤红着眼瞪向楚留香,眼中杀意凛凛,冰寒彻骨。
他冷冷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不知?”
这话是事实,所以楚留香只有点头,道:“我知。”
南宫灵又道:“我本以为这一辈子,无论遇到了什么事,你我都会是朋友。”
楚留香苦笑道:“其实,你这句话说的也是不错的。”
南宫灵闻言,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得比刚刚更加肆意无羁。
这时候,胡铁花也闻声赶了来,吃惊之极的看着这已经一片混乱的院子,瞪着那院中的两个人,怒道:“你们两个这又抽什么疯了!”
楚留香闻言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宫灵却是大声冷笑道:“我现在倒是明白了,我们兄弟,就是用来被朋友背叛的!”
他话一说罢,就又旋身欺上,出手成掌,向楚留香击去。
楚留香并不还手,只是用着轻功躲避,却还是在一瞬时被扣住了肩膀。
只听“卡”的一声刺耳之音,楚留香脸色猛地一白,左胳膊晃了两晃,就软绵绵的挂在了身上。
胡铁花见状跳了起来,立刻就冲了上去,想要将两个人分开。
然而南宫灵此时已经再次出手,招式更密,出手更快。
就算他看出来楚留香无意争端,存心相让,下手却仍旧毫不留情。
这一次他将掌法施展开,才看得出他的真功夫。
胡铁花一时之间,根本就闯不进去。
这套掌法,天下绝少有人能攻得进去。
南宫灵使出的,已经是丐帮内天下闻名的独家掌法。'降龙十八掌?好吧,这是古龙= =+'
更不用提他与楚留香现在迅疾出招应对,两个青年高手对阵,又哪里能让人轻易的闯了进去?
但只是片刻功夫后,就见楚留香已经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又飞了出去,大力撞在了院墙上。
身子滑落在地上后,楚留香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右手扶着墙刚想站起来,却是在下一刻脚下一软,又跌在了地上。
然而这时南宫灵却没有再上前去。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地上掉落的佛珠。
那佛珠,是因着南宫灵刚才迅猛的掌风划破了楚留香的衣襟,才滑落出来的。
南宫灵缓缓道:“无花的佛珠……”
却是在他的话音还未落时,就听见“光当”一声脆响。
南宫灵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就见水洁儿与众人站在院门那里,正一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楚留香。
地上散落的,却是一分精心准备的早膳。
她如此反应,自是因着听见了南宫灵刚才关于佛珠的话。
南宫灵转头看向正被胡铁花扶着站起来的楚留香,冷冷道:“我确实知晓了,楚留香与南宫谨,还是不同的。”
他看着楚留香,嘲讽笑道:“至少,他对你,是心甘情愿的。”
南宫灵话说罢,甩袖向院外走去。
而那些看热闹的人,竟然也都识趣的给一脸冰寒的南宫灵让出了路。
南宫灵路过已经僵硬着身子微微发抖的水洁儿,大声冷笑道:“楚留香,你自己一堆狗屁情债还未还完,又哪里有资格陪在他身边!”
孙路斌一直在院外冷眼旁观,此时哈哈大笑道:“这几人就是沈才骅请来的人杰?我真是开了眼界!”
丁枫看了看楚留香和胡铁花进了屋子,只是不置可否跟着笑了笑,道:“孙镖头,现下时候不早了,那些银钱也差不多运过来了,咱们去看看吧。”
孙路斌点头笑道:“好。”
楚留香被胡铁花扶着进了屋。
却是在房门刚关上后,他就一扫刚刚还挂在胡铁花身上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站直了身慢悠悠的走到了放行李的木柜旁,一手翻出了个瓶子,倒了两颗药丸进嘴。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都不能言语。
不得不说,楚留香装的很像,连他都以为这家伙受了难愈的重伤。
他瞪着眼等着楚留香运气调息结束后,才走过去,握着他的左臂,快速的一拉一扣,“卡吧”一声,就将他脱臼的肩膀合上了。
楚留香脸色又白了几分,连冷汗都下来了。
胡铁花恨恨道:“你还知道疼,你们这又闹什么了!你又怎么招那猴崽子了?”
楚留香闻言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无花还在睡着的那张床。
胡铁花也抬头看了看仍旧放着幔帐的床,眨了眨眼,疑惑道:“这跟花骨朵有关?”
楚留香仍旧看着无花的床,仍旧没有说话。
胡铁花大声道:“你还被打傻了变了哑巴不成?”
楚留香喃喃道:“其实害他变成这样的,也有我一份,我跟南宫谨还真没什么区别,都是死活缠着不愿放手。”
他话说的实在是声音又小,速度又快,胡铁花一时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楚留香一本正经道:“小胡。”
胡铁花也跟着竖起耳朵,道:“什么?”
楚留香长长的叹了口气,稍显郁闷的道:“我肚子饿了,那酒都活动没了,根本就不管饱的。”而且空腹喝了那么多酒,他现在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的难受了。
“……”
寻人外出却遇敌
沈才骅将账册放在桌上,微笑道:“这账册叫个下人跑一趟便可,如今却劳烦香帅亲自送来了。”
楚留香轻品了口茶,放下杯子后,笑道:“这毕竟也是贵帮重要之物,在下又怎可轻易怠慢?”
沈才骅眼睛在楚留香仍旧泛青的唇角上转了一下,道:“香帅客气了。”
楚留香闻言笑了笑。
他自然能知道对方那眼中的好奇代表什么。
但这淤青又不是他想消就能消下去的,又没有什么理由去跟外人诉苦他的倒霉境遇,所以他也只能笑笑。
楚留香微笑道:“这账册上的东西在下也看得差不多,不过却未曾想到,沈镖头三年前才到了这万兴镖局,竟然这么快就拼到了镖局二把手的位置。”
沈才骅轻叹道:“张总镖头对我多有提携,如今他身陷牢狱,还请香帅多想些办法。”
楚留香看向沈才骅顿了顿,随即笑道:“这是在下定会尽力而为,也不负了沈镖头的重托。”
沈才骅闻言笑了笑,向楚留香抱拳道:“香帅大义,实是无以为报。”
楚留香略敛下眼睛掩住其中神色,微笑道:“若是沈镖头每次见了在下都要道谢,那在下可就真的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说罢站了起来,又轻叹了一声,向沈才骅道:“看来在下还是快点去做些事情才是,否则一直在这受沈镖头的挤兑,这可真是多厚的脸皮也不敢偷懒了。”
沈才骅闻言笑道:“我送香帅。”
楚留香笑着与沈才骅走出屋子漫步于庭园时,似是察觉了什么般,侧头一看。
却是正见一个白衣柔美的女人,正由一个丫鬟陪着站在园子远处赏花。
怒放先华的艳丽花朵,形若扶柳的曼妙身姿,轻纱半掩后微垂的双目中,也透出的星点哀伤凄寂。
落目于自己面前的花景,无一处不吸引人的视线。
尤其是男人的视线。
这个女人自然是万兴镖局张齐益的夫人,苏妍云。
楚留香收回视线后,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此时的沈才骅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张夫人,皱眉看了过去,神色中似是有些不满。
楚留香笑了笑,问道:“沈镖头,在下还未请教,你家乡何处?”
沈才骅闻言一愣,转头看向楚留香,略带疑惑道:“账册上不是写了么,我来万兴前,家住陕西。”
楚留香听罢眼中神色微闪,点了点头,微笑道:“在下一时记性不好,抱歉。”
楚留香辞别沈才骅,绕道到厨房要了碗刚熬好的清粥,几个小菜,端着木盘就向他们暂住的跨院走去。
一路上无视周围人的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眼光,本是面上挂着淡笑的楚留香,却是在临近自己房门时,猛然变了脸色。
他一脚踹开门,迎面的酒气就从屋里扑了来。
当然,楚留香自然是闻不见这些气味的,但是他的感觉却是极为敏锐。
进屋前他就察觉到屋中只有一人,而此刻见了胡铁花正抱着个酒坛子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那就由不得他不变脸了。
楚留香一把将手中木盘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内室撩开床幔。
果然,空空荡荡一片。
今早楚留香起来时探过无花脉象。
虽知晓对方身体渐愈,却是仍旧不放心留无花一个人在此,他才特意叫了胡铁花过来看着。
即便无花此时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到了现下醒了过来,倚着对方的性子,也是绝不会留胡铁花一个人在屋里喝个烂醉。
无花眼瞎后怕楚留香担心,从不到处乱走,几乎总是楚留香离开前他在那里,楚留香回来后就仍旧会见到对方在哪里。
就算若真的有何事必须离开,无花也都会留下个口信,而胡铁花也绝对会跟着去。
“小胡!无花呢!”
胡铁花被人揪着领子一痛的摇晃,脑袋晕的更加厉害,掀开眼皮,醉眼模模糊糊的看着来人,懒懒道:“谁啊?”
楚留香沉着脸大声急道:“我问你话呢!无花呢!”
胡铁花抱着酒坛子推着楚留香想把对方推开,哼哼道:“别打扰老子喝酒,哪来的滚哪去……”
楚留香看着他这样子,几乎都快被气乐了,带着怒气更着急的问道:“谁跟你喝的酒!”
胡铁花哼唧道:“那猴崽子,真……真能灌……”
楚留香闻言怔了怔,随即又满嘴的发苦。
他松手放开胡铁花,任对方“哎呦”一声跌在地长,转身就跑出了门。
楚留香现在实在是为自己倒霉的命运有几分叹气。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本以为南宫灵撒了火后,最终总会看在无花的面子上消了气。
哪里能想到南宫灵这次的气性却是不小,甚至趁他不在的时候把胡铁花灌醉了带走无花。
楚留香脑子不笨,追查别人踪迹的本事也是不小。
不过等他见着分往南北西东四个方向去的车轮印字后,也只能按着额头苦笑。
这南宫灵果然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要布下点东西来扰了楚留香的判断。
往北自是去济南的丐帮,往南却是回闽南少林,哪条路都是极有可能走的。
而往西和往东的那条路看上去毫无理由,也可想着是故布疑阵,往往最能被他人忽略。
若是不知晓西边那里住着什么人时,楚留香自然也不会对这个方向有什么好奇。
可是想着南宫灵若是想给无花治病,那要去求的人,自然也是与他们关系极为亲密且信任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的施展轻功,向着西方急速追去。
对方离开没有多久,楚留香却是丝毫也不敢有任何放松停歇。
单不提南宫谨此时正在这附近,却是连那个计谋深沉的原随云会不会也来插一脚,都是让人放心不得的。
楚留香现在满心祈祷,南宫灵千万别联系了沙漠那边的人来接应,他现在可一点都没有要去见丈母娘的准备。
不过等楚留香刚跑出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眨眨眼后,嘴角竟又挂出了几分笑意。
林中枝叶繁茂翠绿,颜色喜人。
淡淡的清风,悠悠的叶香。
对于喜爱生活,并且乐于享受生活的人来说,这些都是能让心情喜悦的东西。
不过南宫灵此时的心情明显的很不好。
严格说来,应该是很糟糕。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只可能出自一个。
所以现下,他的眼中已经射出能剐了好几个人的刀子,瞪向正拦在马车前扶着树不停喘气的人。
南宫灵冷笑道:“你追来做什么?”
楚留香喘了口气,笑着反问道:“我能不追来么?”
南宫灵道:“便是追来了,你又想怎样?”
楚留香叹了口气,笑道:“我想怎样,你自然也是能知晓的。”
南宫灵冷笑道:“你难道害他害的还不够,非得等他因你送了命才甘心?”
南宫灵静静的看了倚着树休息的楚留香片刻,才慢慢问道:“无花身上的毒,是什么时候中的?”
楚留香闻言呼吸一顿,没有说话。
南宫灵嘲讽笑道:“我就说了,南宫谨就算毁了他的武功眼睛,顶多也就是为折了他的翼,又怎可能想着伤了他的性命。”
他看着楚留香眼神冰冷道:“去年我见他时佛珠就已不在他身上了,那之前却是他在江陵耽搁了足足半月未能依约而至,那毒难道不是你害的?”
楚留香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南宫灵身后的马车。
透过风扬起的窗帘,见着仍旧在其中闭目安睡,脸色苍白的人后,楚留香闭了闭眼,轻声道:“是我害的。”
南宫灵冷冷道:“南宫谨认识无花不止几年,从不曾有过分的举动,邀无花同游也不是第一次,为何这此如此巧合,等着无花与你偶遇后,他就突然动手伤人了?”
楚留香紧抿着唇,只是看着南宫灵,又没有说话。
南宫灵见了楚留香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楚留香,你风流多情,四处留香,却从不曾缠绵在半分情爱里面,事后随时都能抽身而去。我以前对你这点自然佩服,从未有过半分轻视蔑意。”
他笑着说完,却又突然恨声道:“你伤了多少女人的心我不管,可无花不一样!他不是你随便就能玩弄的对象!”
楚留香闻言静了静,看着南宫灵道:“我对他,从不曾有过任何轻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