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巨响。
白色衣屑在空中飘起,有鲜血落在其上。
七夜倒掠而飞,一路喷血,重重砸在断头台上,在他的身后,是被押解上来的叶家俘虏。
剑封雪惊天剑再起,决计要不顾宗师身份硬斩了此人,破开风雨的炸雷响起,高阁上传来一道人声:“住手!”
 ;。。。 ; ; 云千烈的剑,在剑封雪身前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它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它浑身刚烈的气息还未曾散去。
有千百的火星四溅,天空中的阳光重新被乌云遮盖,这一场雨来得太长。
长到连火焰都要被浇灭。
身下,身后,是被耕犁了无数遍的土地,在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乱线,像是缀在尾后的无数乱羽,前方是浴火而生的凤凰。
现在,这只火凰被人用手扼住了脖子,牢牢卡在身前一寸的地方,动弹不得。
剑封雪用的是左手,他的右手背在身后,他的惊天剑在身前,他的左手微微成爪,掌心位置有一团火焰。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那是千烈剑的剑尖,是云千烈运足全身气力使出的一剑,仿佛薪柴被点燃后出现的第一片光亮,夹杂着青烟。
千烈剑在旋转,那团被控制住的火光在旋转,它明显不甘心就这样被制伏,所有人都看到光点的跃动。
剑封雪的左手,只是聚拢成爪状,却成了一个坚不可破的牢笼。
云千烈拿剑的手在颤抖,在剧烈的颤抖,他知道剑封雪的心情不会一如既往的好,知道在顾惜寒被击败后第二个上场的自己,不会得到像之前那样的优待和缓冲,但他还是上了。
因为他说了一句,他想试试。
试试,就是试试,试试顺心意的剑法到底有多么美妙,试试自己的剑道和剑封雪的,究竟有多大差距。
云千烈的心思很单纯,他的性情他的烈,注定了不可能是那种藏得住事的人,所以也藏不住势。
大开大合的招式,在面对两重修为差距的大剑仙时,就如同莫大的自不量力的鸿沟。顾惜寒诡异走势的剑弧,剑封雪或许还要考虑它的落点,对云千烈却不用。
于是只是一个伸手,这场战斗便仿佛到了终结。
云千烈显然不准备就这样仓促结束。
火凰展开羽翼尚且需要时间,千烈剑挥出到现在才不过几息,如此轻言放弃不是云家儿郎的作风,也配不上千烈剑的一个烈字。
突然,在剑封雪和云千烈身旁,那些飞散在空中的火星,仿佛受到了什么莫名的吸力,纷纷向云千烈的身后汇聚,逐渐形成两片模糊的羽翼。
天色逐渐黯淡,天空中阴云密布得看不到群星,但此刻在云千烈周围,星星点点的火焰便成了新的银河。
火星在旋转成了星辰,星辰汇聚成银河,披挂在云千烈身后,成了燃烧的战袍,那是属于火凰的骄傲。
周围的温度更高了,连雨水没落入其中就化作白气,一丝丝白气挂在模糊的火屑羽翼之后。
云千烈整个人身上蓦地一片通红,宛若烧透了的烙铁,他手中那柄千烈剑更是绽放出璀璨无比的光芒,便似火凰两只燃烧着无尽火焰的眼眸。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说话,只有云家那些本来还在怒斥的人,嘴巴张得更大。
他们明白云千烈现在使的是什么招式,至今只有少数几个云家天才才练成的,烈山剑法中最出名的一招——火凰烈山。
现在的云千烈,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只骄傲的火凰,它的双足踏在地面,所以地上裂开了无数的裂纹如同蛛网,它的尾羽随风飘荡,所有雨水沾之化作气雾,它的眼睛便是利剑,便是火凰的一击,惊天动地。
插在擂台中央的惊天剑发出轻微的鸣颤,它感受到了一股剑意的挑衅。
在场中,一座深埋无数年的火山,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恐怖热浪,将周围的雨水瞬间蒸干,骤然间酷热无比。
一条条流火在撞击手心,在众人眼前飘荡,那仿佛成了唯一的颜色,是火凰在烈烈山巅张开的羽翼。
剑封雪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一道道剑光火光在掌心的冲击,被击溃后重新在云千烈身后汇聚的流火,不知为何他的心跟着炙热。
擂台上变得更加明亮,仿佛那些飞散出来的星光流火合在一处,成了一轮太阳。
有火凰的鸣叫声在场中响起,太阳是如此刺眼,甚至连七夜都没有看清里面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擂台上被蒸干的风雨继续落下,明亮渐敛。
云千烈手握千烈剑,缓缓收回,仿佛收回燎天的火炬。
剑封雪封挡的左手不再是本来的颜色,哪怕是山雨的深寒都无法洗去他手上的焦色,在五指指尖的位置最为漆黑,是被灼伤的标志。
“你伤了我,很不错。”剑封雪微微皱眉,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被一个法诀六重竟伤到。
哪怕只是小伤,但和顾惜寒一样,云千烈也在他手上留下了存在的痕迹,他用一招火凰烈山证明了自己。
云千烈不语,他将千烈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左手接剑的这个动作,证明他受了更重的伤。火凰烈山本来就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招式,折冲的火星伤到的不仅是剑封雪。
“多谢剑宗主手下留情。”云千烈感谢道。
他是个实在人,帮助七夜是一回事,承不承剑封雪的情又是另一回事。
刚才如果剑封雪多在千烈剑上戳一下,自己手臂的经脉便会被反噬灼伤,那是一个剑修的噩梦。
顾惜寒和云千烈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同时为了证明自己的剑道,所以帮助七夜战了两场,想要让剑封雪出剑。不过很可惜,他们手段尽出,没有成功。
剑封雪不再看两个还算不错的正道剑修,他的目光聚焦在了中央,那儿站着一个面容平静的剑修。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连两个比你修为还要低的剑修,都已经出手。你的顺心意是畏缩?”
“今天很有意思。”七夜面对剑封雪的嘲讽,回答了一句词不达意。
剑封雪将惊天剑从擂台上拔了出来,他就这样随意地站在那里,便化作庞然浩荡的巨山,无人能够撼动。他的目光平视,没有在小蓬莱时的高傲轻蔑,也没有其他情绪流露。
剑封雪也是剑修,他要用最完美的姿态,告诉世人什么才是剑修,什么才是剑圣宗的剑修。
剑仙殿?那不过是过去时了,现在的时代,是剑圣宗的时代,一个全新的时代。
顾惜寒和云千烈吃惊,他们顾不得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觉,只是对剑封雪拔出惊天剑这一个举措感到震惊。
他们刚才如何费力都没有能够,为何在七夜将要出招时,剑封雪却准备好惊天剑了呢?
两个人想不明白,七夜心里很明白,这是剑封雪要杀人了。他要杀人立威,要杀剑仙殿的人来为剑圣宗正名,所以用剑,用剑才够正式。
和顾惜寒、云千烈的不过是小打小闹,说到底他们身后的势力,还有他们本身,都是剑封雪想要的。
他既要表现得怀柔,又要表现得高深莫测,这才是一个正道巨搫应该有的手段。
现在不同,对方是剑仙殿弟子,是君子风的亲传,还是一名魔修,剑封雪无需留手。
擂台中那面淡青色的斩字旗,哗啦哗啦的剧烈抖动,像一点跃动的红色,仿佛是七夜最后的心跳,有些紧张,在昏暗的雨天夜空中鲜红无比。
只要血液还是热的,便还能够出剑,剑封雪用惊天剑给他的压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至少,顾惜寒和云千烈出手了两次,等若他出手试探了两次,这很重要。
“你刚才说,君子风的失踪和魔帝昊苍的妥协,法诀八重巅峰之后会遇见什么,是何意?”七夜抽出了残星剑,这柄长剑有比天空还要深邃的漆黑,代表着无尽九幽的黑暗。
他说话,很随意,语气平静似在闲谈,而事实上,七夜就是在闲谈。
剑封雪挑眉,他没想到在自己拿起惊天剑后,七夜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心境,这让他更加欣赏也更加想要杀死他,因为他是剑仙殿弟子。
剑封雪摩挲着手中的惊天剑,这柄陪伴了他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灵宝,他熟悉得如同身体的一部分。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事情,哪怕他们都是我信口胡诌的东西。”
七夜敲击着残星的剑柄,这种节奏感能够给他带来更多的灵感,或许其中一种就是制敌获胜的关键。他一边敲击,一边抬起头说道:“君子风和昊苍是人,所以这不是你信口胡诌的。”
剑封雪的动作微微顿住,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你有命活下去的话。”
如果你有命活下去的话,你就会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的秘密。剑封雪的话没有说全,但七夜已经明白。
话谈到这里,气氛有些变味,也许是这种阴雨天气根本就不适合谈话,连话题都会变得发霉。
七夜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因为有太多事情还没有解决,它们需要我。”
七夜这句话说得很平实,没有半点虚假。因为这是客观的事实,包括君子风失踪、帮风晓枣解决魅魔问题、昊苍离开的目的,这些事情他都要弄个明白,需要是相对的。
但唯平实,所以自信。
剑封雪再次沉默,把手掌从惊天剑的剑鞘上离开,放在了剑柄的位置,有些意兴索然说道:“你太自信,这对我来说是很丢面子的事情,你活不了。”
话不投机,便半句都多。两个势同水火的人能料到数句,连七夜都开始佩服自己。
深深呼出一口气,残星剑摆在最正确的方位,七夜知道,他这一剑出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剑起,春风骤寒。
 ;。。。 ; ; 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急匆匆地从天际落下,躲到不算高大得岩石下。
它的翅膀被淋得皱皱巴巴,无奈雨还在下,翅膀越重越难以飞翔,于是它选择停下来梳理。
距离岩石不远处的草丛,一条与绿草融为一体的青蛇,轻轻地吐着信子,它的目标在眼前,大雨将身体摩擦草皮的沙沙声都遮盖。
越来,越近,认真梳理羽毛的白鸽还不知道,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青蛇的蛇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两颗惨白的獠牙,上面渗出的毒液,悄然,迅捷,爆发!
顾惜寒的碧云连天剑,和青蛇一般的颜色,和青蛇一般的毒,不管对面是弱小或强大的对手,在他眼中全部变成了猎物。
没有去考虑,没有去担忧,把心凝成一股剑,抛却所有的负担,一往无前。
青蛇张口咬合猎物的速度有多快,碧云连天剑出手的速度比之还要快,快到连成一条笔直的绿光。
这是顾惜寒的剑,相比于远远交手,其实他更擅长的是潜伏近身然后爆发,他的实力比之前在擂台上时,还要高出微许。
他的剑已经很快了,包括台下那些傻愣住的修士,还有自诩眼界广阔的人,很少能看清剑路。
但这里面,不包括剑封雪,因为在他眼中,那毒蛇依旧是毒蛇,而自己不是白鸽,是不容侵犯的金雕。
金雕的速度至少快过毒蛇,不然它没有能力捕食它们,谁是猎物这个问题,大自然上从没有绝对一说,物竞天择相互争斗。
剑封雪看着欺身的剑光,那抹惨绿中的碧云连天,只是挪步错身,他的手依旧按在惊天剑上,未曾出鞘。
侧身,然后屈指轻弹,在碧云连天发出清脆鸣响同时,顾惜寒整个融入剑光中的身影被击出,接着抬脚。
“嘭!”
果断出击的青蛇被金雕爪子抓住,敢于冒犯食物链上端的威严,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顾惜寒浑身痛在一处。
这还是剑封雪手下留情的结果,今天他只杀一人,不是顾惜寒,也不是云千烈。
所以他留手了,只用一脚,破开了快到颠毫的一剑,这对一个骄傲的剑修而言,是一种羞辱。
剑封雪看着被踹出好远的顾惜寒,淡淡道:“你悟性很高,想来将毒蛇出洞的瞬间加入到剑招中,磨练了不短的时间。没有犹豫没有负担,眼中只有一剑,这是完美的出剑心境,符合一个捕食者的身份。
然而,就算是毒蛇,也要有辨明食物强弱的能力,不然只会被淘汰,而无法成长。”
顾惜寒很快从地上爬起,他的嘴角还掺杂着浑浊的泥水,没有人嘲笑,敢于向剑圣宗宗主出剑的人,谁能嘲笑?
顾家很快地来人,他们在门派擂台那边,不敢明目张胆地飞来,怕被当做和顾惜寒一般。
顾惜寒有天赋有实力,剑封雪爱才留手,他们不是顾惜寒,难保不被剑封雪一招断了生死。
“荒唐!顾惜寒,你还欲如何,现在剑宗主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你莫非还想出剑不成!”看到他从地上爬将起来,顾家人慌乱了。
“还没有结束,为何不能出剑。”顾惜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次顾家派他过来,一是为了新的九门十六家之位,二便是趁风扬名。
现在,哪怕之后,顾惜寒无论结局如何,必然已经扬名。只是这扬名的方法,鲜有人敢尝试。
没有结束,还能出剑,这是顾惜寒的决定。
他无视了剑封雪的好意,静静地整理皱着的剑服,嫩绿色的衣服沾上泥水,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稚嫩草芽,狼狈却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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