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青白寒光,如果被它割实了,艾里毫不怀疑它会以一点也不浪漫的方式勾走自己的心。
可惜战斗通常是不按实力虚弱者的脚本上演的。
正如水能灭火,但一滴水滴入火堆中反而会被蒸干,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克制关系。当原本受克制的一方占到绝对优势时,就可能反过来变成可以克制另一方。艾里手臂一振,裂天剑上力道如怒涛般向镰刀冲去,原本是锁住长剑的镰刀反而被剑架住,将少年整个人带起向侧摔开,少年凶狠的杀招自然不再有何威胁性。
在意对手和自己真力的相近,艾里只将他摔开,并没有趁机按对待前一个杀手的方法如法炮制,但这已经足以震慑少年。没料到自己和他会有如此大的实力差异,少年瞬间有些失措,不过旋即控制住自己重新掌握了平衡。身在半空,他便舞动双镰护住身体防止对手袭击,待落了地看清艾里仍站在原地,他方将双镰收回至便于随时攻击的位置再次发足疾奔。
他聪明地避开艾里方向直接冲向退开站到另一边的弗里德瑞克。于是,不再首当其冲的艾里又开始为了该不该救三王子而烦恼。
在场除了三王子的护卫被缠得脱不开身外,只有月炎一个人真正为三王子的安危焦急。而其他人对三王子都无好感,听凭艾里如何决定,艾里不想救他的话,他们也不会主动上前帮忙。
转眼间,少年已经欺到距弗里德瑞克五尺之处,身体因为急速奔跑而前俯,飘动的刘海间露出一双有着猎豹般危险眼神的眼睛专注地盯住三王子。难道弗里德瑞克竟会就这样命丧于此?!
然而,举棋不定的艾里在看清少年收回双镰后显露出的面容,心中猛然一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啊!
顾不得三王子到底该不该救,他全速飞奔向前阻止那少年杀手。不是为了救弗里德瑞克,而是不想让这少年手上沾染上血!
少年的镰刀还不及落到三王子的身上,艾里已经后发先至,身影鬼魅般挡在三王子身前,口中叫道:“比尔住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少年微抬头,把瞪着弗里德瑞克的目光移向艾里,艾里也怔怔看着少年。
少年原本是一张端正而平凡的脸,厚实的嘴唇给人乡下人特有的朴实感觉,一双圆眼总是那样淳朴温顺,可是时隔数月后重逢,冷硬如石刻的表情,几乎要让艾里马上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过度的惊讶,令他的手脚一时不能动弹,口舌也不大灵光了。少年的名字在唇舌间转来转去,就是喊不出那两个简单的音节——比尔!
不过比尔的反应证明艾里并没有认错人。他显然也认出了他,冷厉神色为之一松,立时现出几分憨态,一时间仿佛又回复成为过去艾里所知的比尔,那个与他们在魔翼森林中相遇相识的憨厚农家少年。
难怪刚才交手时会感到他的力量和自己同源,比尔的功法根本就是艾里教出来的!只是现在比尔的身手,却比上次分手时精进了不知多少倍,出手间的狠辣更是和他老实温厚的性格全然不符,这令艾里想不明白。
正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突见比尔神色一沉,竟又回复了先前的陌生神态,紧接着身体再度弹射而起,绕过自己要从另一边袭向弗里德瑞克,出手并不因意外的重逢而有半分迟疑。
艾里又惊又怒,既惊异于比尔怎会变得如此古怪,又愠怒于他不知自重,明知自己在阻止他杀人,还是执著地非要取人性命!他怎么就不知道手上一旦染上罪恶,要用多长的时间,多大的努力来清洗偿还?
第二十七 章 不该出现的人(4)
现在他脑中惟一的念头,就是阻止比尔杀人!
一扫刚才不甚认真的应付态度,艾里全力施为。比尔毕竟是他教出来的,对他出手的招式习惯都心中有数,比尔虽仗着他不会出手伤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尽把兵刃往艾里身后躲躲闪闪的三王子身上招呼,艾里还是在数回合之内打飞了他的镰刀。
一手扣住比尔的手腕,另一手提起他衣领把他揪向自己,艾里脸上的神色难看得近乎狰狞了,大声喝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想让手沾上鲜血吗?”
比尔并不为他的怒吼所动,怔怔望着他的眼睛一阵,脸上空洞地没有一丝表情,然后他无力地垂下头。虽然高过他的艾里只能看得到他的头顶,但不知为何,比尔低垂头颅的样子却让他觉得他在静静哭泣。
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艾里想像中的哭腔,却有些许自嘲的语调。
“我的手早就已经被血染红了,还怕什么?”
“你说什么?”
艾里感到一股浓厚深沉的悲哀,从比尔的话语、神态中散发出来,如有实质般压迫得他一时竟难以喘息。
不对,自己认识的比尔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心中震撼莫名,艾里的手劲不由松了。比尔猛一挣便得回了自由。此时外头传来纷沓脚步声,听到响动的安帮人终于赶了过来。
刺杀未成的杀手知道时机已过,这次行动已是失败了,不敢再多滞留。比尔和原先缠住护卫的两个杀手一同撇下三王子、艾里等人,从来时击破的窗口又跳了出去。
比尔一逃,艾里便尾随追了出去。然而一追到街上,他就继上次找萝纱未果之后,再次体会到一个真理:路痴在城市中追到人的几率,不比瞎猫撞上死耗子大多少。胡乱追了几条街,放眼见街上都是冷漠来去,忙自己事的人,再找不到比尔的半点踪迹。
无奈下,他只得叫了辆载客的无蓬马车,让它载自己回安帮据点所在的那条街去。这是他对付在城市中迷路的解决办法。当然,马车的费用不赀,也就难怪他经常比较穷了。
一路上,他难得地浪费了坐马车观光市容的机会,沉浸于思索中。
他明白记得比尔当初好不容易回到索美维村时,曾经说过从此后再也不离开他们,一直守着家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他不应该会这么快就再次离家啊?何况是作为杀手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黎卢。看他的神态,更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到底有什么打算?短短数月时间,又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
心思纷乱间,时间过得特别快。待艾里回神,马车已经到了据点附近。心不在焉地付过车资,走向据点时,他对这些问题依旧完全找不到答案。
只是越想,就越觉得有股隐隐不安的暗流在心底翻搅着。
索美维村,是他心中最纯净的一块净土。而比尔的出现,却让艾里开始忧虑这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令他害怕听到的事……
不,不会的。深山老林中与世无争的村落,只在这几个月间不会有什么变化的。现在根本还无从推断起,担心未免太早了些。
艾里这么安慰自己。
眼下之计,只有尽快找到比尔问明白事情原委,其他的多想也无益。
只是不知为何,回想起比尔哭泣般低垂着头时自己感受到的深重悲伤,他的心情总又沉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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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鬼镰(1)
艾里心神不宁地走回安帮本部后,发现那里一反这几日来的闲散,显出几分忙碌来。前厅中一些人在修补被破坏的房间,几个人在安抚受惊的三王子,一些人在查问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卡特尔和另几个人则将那昏迷被擒的杀手提走审问。
在忙碌的人们脚下,一柄黑色的镰刀静静躺在地上,间或闪出幽光。艾里走过去,俯身捡起这把比尔刚才还在挥动的镰刀。
偏开光线折射,镰刀看起来沉暗无光,这不过是一柄充其量锋利些的寻常镰刀,普通农家中都会备着几把。他记得武器中比尔当初对刀的兴趣还大些,怎么会想到用镰刀做兵器呢?那时虽然他还没怎么和人交手,但从他的心性推想,打法应是稳重方正的那一型,没想到现在他却是全走迅捷狠辣一路,难道这只因为他选择使用偏门的镰刀?
镰刀不过是死物,自然不能回答他任何疑问,不过倒另有人出声叫他。
“艾里,卡特尔请我们一同过去。”
转头看去,见是弗里德瑞克示意自己跟着他走。他哼一声,放下镰刀随他走去。
“先前听你和那使镰刀的杀手说话,好像你们认识?”
走到略静一些的地方时,三王子果然不失时机地发话了。艾里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仍未放弃,想试探看看能否从中发掘出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不用王子殿下多费心了。我已经决定继续留下来帮助安帮。”艾里淡然道。
他现在急于找到比尔。比尔既然成了大王子那方的人,那么留在和大王子针锋相对的阵营中,就很可能再次在争斗中和他碰面。这至少比茫无头绪地在诺大城市中找人现实多了。只是平白便宜了弗里德瑞克。
没想到不需再费力说服,艾里就同意留下来,三王子一时有些错愕。不过他一笑,也不去追根究底。艾里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这一点上和自己倒是一致。大家各取所需便罢,至于对方有什么私人的理由,何必理会那么多呢?
“那么真是太好了,今后还请多帮忙了。”
“无须客气。”
几句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卡特尔约定议事的房间。不一会儿卡特尔和其他几个安帮首脑也到了,卡特尔便开始发话。
“那刺杀者只是被雇佣的佣兵,没有太多忠诚心,没审多久就说了。他是大王子的人,是双圣回来时带来的战士中的一员。”
果然是亚历威尔德王子的人。大家都没有什么意外之态。
“他说是监视弗里德瑞克王子的人发现了他乔装离开府邸,身边没有多少人护卫,大王子得到消息后马上派遣一批人试图刺杀三王子。还好因为跟踪三王子行踪的人怕被察觉而不敢跟得太紧,所以没有摸清确切位置,他们只得分头搜索而分散了人力,只有这四个找对了方向,刺杀打昏了几个守卫的弟兄后潜了进来。”
艾里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被击昏而未死的护卫一定是出自比尔之手。
卡特尔接着道:“现在逃走了三个杀手,我们这里已经暴露了。以前我们就坏了大王子不少事,所以这里已经是不能待了,我们得马上换一个地方落脚。”
看来之前的商议结果已经出来了,安帮果然是要和三王子站到一边了。
安帮的事说得差不多了,卡特尔转向弗里德瑞克关切道:“你以后也要小心些,最好不要再外出。有什么情况差人知会就行,不用亲自过来。”
三王子今天尝试说服安帮和艾里花费了不少心力,又受刺杀事件惊吓,脸色有些苍白,一直只是静静听着,闻言向卡特尔点点头。
今日才是和三王子结盟的第一天,便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已经可以感觉得到将要面对的压力。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将要持续多长时间,要做好长期对抗的准备。
房间内一时静了下来。
弗里德瑞克放松身体,倚靠在椅背上悠然道:“如果只是针对我个人的刺杀行动,那还好对付。但我看王兄的伎俩不会这么简单。黎卢今后的斗争,只会比先前二王兄在时更加激烈吧……”
在艾里被弗里德瑞克询问比尔的事后不久,回到亚历威尔德王子所居的辉月宫的比尔,也被人问到相近的问题。
因为其主人的习性,辉月宫中的氛围一向是庄重肃穆。因而安静的回廊中,坚硬的靴底叩击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更显突出。回来后没休息多久,就接到亚历威尔德王子传唤的比尔快速穿行于长廊之上,不久后便来到了谒见大厅外。
侍从进去通传后,比尔在门外等候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向他恭维笑道:“你和我们一样都刚来不久,王子殿下就单独传唤你,看来很快就要发达了!真是厉害啊!”
那是今日当值守卫的查理,他和比尔都是一同由双圣带入黎卢的佣兵。比尔被单独传唤,意味着他引起了王子的注意,没准不久之后,他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查理当然是能套近乎就尽量套近乎。
但恭维的笑容下,隐约嗅得到几分酸味。比尔不过是个入行没多久的毛头小子,查理的佣兵资历比他要长十几年,自认经验、处事手段都要高过比尔,得王族青睐的却不是他,自然心有不甘。
不仅仅是查理会这么想。佣兵四处游荡,为钱卖命,终究难成大事。若是能为未来的国王重用,将来混到个官位,那才算出头。不少佣兵都怀着这种想法,所以知道这次召见的人都对比尔怀有嫉妒之心。
第二十八章 鬼镰(2)
相对于查理的热络,比尔的表现很冷淡,连笑容也吝于展露:“殿下应该只是有些事要问我而已。”
说了一句,他便懒得开口似的沉默下来。在查理看来,就无疑是得势后的傲慢表现了,脸上讪讪地颇不好看。
佣兵相当重视颜面,若是被人轻视便就代表着成为弱者而再难混下去。这里若非王子的宫殿,也许会引发一场恶斗。而除了环境的因素外,查理心底也隐隐忌惮着和比尔动手。
认识比尔来,他陆续在佣兵界听来一些他的事。比尔以十几岁的年纪成为佣兵,这并不算出奇,奇怪的是另一点。
据传比尔是在去年年底初次进入佣兵界。当时和他同行的佣兵说那时的他本领低微又软弱至极,任人欺凌也从不敢反抗。然而事隔几月后,人们在魔翼森林边缘看到他走出森林时,简直像完全换了个人。刚看到他的那人,一时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魔翼森林隐藏着的嗜血恶兽。
他身上的衣物几乎只能算是布条了,亏得被遍身混着泥尘的干涸的鲜血黏结在他身上才没有掉落。他全身散发出的,是如同要毁掉一切的恶鬼般的神情,手上紧握着一对血迹斑斑的镰刀,那就是现在已在佣兵界颇有名气的“鬼镰”。
相比刚当上佣兵时,比尔的武技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更有种相当特殊的打法,如鬼般轻捷飘忽,也如鬼般狠辣绝情。当他挥动双镰时,人们眼前活生生是个自冥府回归的恶鬼,渐渐为他赢得了“鬼镰”这个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