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说完疯了似的跑出了屋子,没头苍蝇似的在村里跑了一大圈,到处都寻不见宁湖衣的身影,一时泪雨滂沱,跪在屋门前不住地磕着响头,额上血肉磕得模糊了一片,口中不停叫道:“海神显灵,海神显灵!是阿毛冒犯您,用阿毛的命换阿娘的命!阿毛给您磕头了!”
顾少白看着宁湖衣,见他神色如常,云淡风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转身想走,宁湖衣却忽然动了。
目光顺着顾少白望的方向落到屋外的孩子身上,宁湖衣有些不解,不明白非亲非故,他为何会为不相干的人动容。即便不明白,动作也已快过心念,抬手打了个响指,外头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已来到了结界之内。
阿毛万念俱灰间忽觉周身一轻,莫名其妙从屋外到了屋内,一抬头,正对上宁湖衣一双冰冷的眸子。
“海……海神?”阿毛一惊,吓得张大了嘴,忽而回神,记起自己先前的祷念,一定是海神显灵要来用自己的命救娘亲了,这么一想,眼神倏忽坚定起来,就要开口,见海神抬起手掌松了松,一颗发着微光的仙丹飞快落了下来,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忽觉攥着的掌心里多了个圆圆的东西,摊开一看,正是那仙丹。
第150615章
“谢谢海神,谢谢海神!阿毛给您磕头,阿毛的命您拿去……阿毛……”得赐仙丹,阿毛欣喜到语无伦次,捧着手掌又磕又拜。
宁湖衣撤了隐身咒的结界,挥手让他快去,阿毛这才抹了把眼泪,连滚带爬跑进里屋将仙丹塞进妇人口中,一边不住地摇着妇人道:“阿娘醒醒,海神赐了仙丹,阿娘你快醒醒啊,没事了!”
方才那般模样,这会儿赐仙丹倒一阵利索,耍自己好玩儿?顾少白瞪着宁湖衣,竭力要向他讨个说法,却见宁湖衣淡淡一笑,靠近前耳语道:“糖丸而已。”
“糖丸?”顾少白挑眉,未再得宁湖衣解释,细听里屋,断断续续传来母子两人的对话。
“仙……仙丹?”
“是啊阿娘,海神大人亲自给的,你快咽了,病马上就好了!”
“是……咳咳咳,是么……海神大人原谅咱们了?”
“原谅了……呜呜呜,原谅咱们了……阿娘你别担心了,阿爹还没回来呢,你不能有事啊!”
“好,好……阿娘、阿娘不会丢下你们不管……”
顾少白顿了顿,忽然就明白了宁湖衣的用意。原来那妇人本就临近生产,虽摔得重了些,比不上得罪海神心如死灰来得要紧。宁湖衣虽未直接助她,借海神的名义赐下仙丹,等同于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过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顾少白看着宁湖衣,觉着这人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而宁湖衣未免再被人纠缠,已径自出了屋舍,顾少白紧随其后,追着他不放心地问道:“他们是不是没事了?”
“生死在天。”宁湖衣停下步子,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看到顾少白讪讪的模样,忽而有些不忍,回身摸了摸顾少白的脑袋,开口道:“人各有路,死生亦不过是殊途同归。穷困潦倒时死,富贵荣华中生,皆因轮回不息,不必过于挂怀。”
顾少白愣了一下,他这是在安慰自己?怪让人受宠若惊的。可说是说得没错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了无牵挂?他么?遂摸了摸鼻子,好奇道:“你就从没有什么挂怀之事?”
宁湖衣不答,默默看了顾少白一眼,许久才转回身,信步往外走去,顾少白紧跟而上。如此一前一后走出没多远,屋内传来一声嘹亮啼哭,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两人行到村口,妙心妙音已等候多时。跟着村长带他们去村尾的空屋落脚,又将村内的情况仔细交代了一番,而后在妙音的嘱咐下离开留他们自便。
屋子还不错,院灶什么都齐全,卧房也有两间,比阿毛母子俩那破屋好得多了。可惜顾少白四处看了看,觉着还没幻螺里舒坦。宁湖衣依他将幻螺祭出,一阵怪味飘来,差点没把他熏个倒仰。原来幻螺在鸟腹中呆了许久,染了一身味儿,今儿事情一出接一出,宁湖衣还没寻到空将幻螺清洗一下。顾少白闻到那味儿,哪还肯再踏进去,赶紧让宁湖衣把幻螺收了,将就些住木屋吧。
诸事打点妥当,终于可以静下来歇会儿了。
妙心妙音去了隔壁,卧房内就剩宁湖衣和顾少白两人。将现今的处境细细想了一遍,顾少白问宁湖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宁湖衣万年不变地在榻上打坐,闻言抬了抬眼皮,道:“等。”
顾少白不假思索地飞快借口:“机缘?”
宁湖衣颔首,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有脾气都要被他搞到没脾气。顾少白叹了口气,既然还要等,那就等呗,却也不能空等,便让宁湖衣教他还没练熟练的水剑诀。
顾少白有求于他,宁湖衣自不会不乐意,除开水剑诀又教了顾少白几个初阶法术,间或讲解一些心得体悟,待顾少白融会贯通,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天暗得很快,村内点起了灯笼,外出捕鱼的汉子们也已归来,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团聚一堂和乐融融。
赵家添了个女孩儿,按规矩夫妻俩该守在家中等着村人过来道喜,当家的赵二回来后听月娘说了白天的事,先将儿子狠狠教训了一通,看妻女无恙,又听说海神还在村中,一时忐忑,思来想去,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敲响了仙人们暂住的屋门。
有生人上门,打坐中的几人纷纷睁开眼睛。妙心妙音跳下床榻,身形一晃已现身于屋门之外,将本就提心吊胆的赵二又吓了一跳。
“何人?何事?”妙音冷冷开口。
赵二定了定神,见妙心妙音二人一身道袍不似凡人,猜他们即是阿毛口中所说的海神的仙童,于是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是海神救了他妻女,要求见海神一面当面道谢。
妙心妙音正无奈着,屋内的顾少白一骨碌爬了起来,兴致勃勃道:“哎哟,带孩子来了!”说罢拽着宁湖衣要一同出去看孩子。
宁湖衣拿他无法,遂起身陪同。两人来到屋外,让跪着的赵二起身。赵二见到宁湖衣,面上闪过一阵惊恐。他还没忘了儿子曾应允要拿自己的命换母女俩的命,正因如此才假托为女儿道谢前来试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犯了难。
顾少白觉着赵二神色有些奇怪,倒是那孩子不怕生,还没生下来多久,一双眼睛就睁得大大的了,也不哭闹,一个劲儿伸着小手拽宁湖衣袍子上的系带,惹得顾少白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塞进孩子掌中,被她抓了个正着。
孩子还没长开,小脸皱得跟猴子似的,揪着顾少白的手指一个劲儿晃荡,手舞足蹈地朝他抿嘴一笑,跟瘪嘴老太婆一般模样,实是不太好看,却没来由地让人欢喜。
赵二抱着孩子,见孩子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好像那儿还有个人似的,可面前除了秒因妙音和宁湖衣,外加自己和孩子,并没有第五个人了,这么一想,不免一个激灵,背后略上寒意,害怕地将孩子往怀里带了带,正巧脱开了顾少白的手。
顾少白有些扫兴,不明白这男人说是来道谢的,为何面上一丝欣喜都寻不到,老是用防贼的眼神看着宁湖衣,即便宁湖衣不言,也让他觉着颇受冒犯,真不如那孩子可爱。
而宁湖衣并不是懂得顾惜他人情面的人,一眼看穿男人心中所想,直言道:“若是来询问换命之事,那不必了。”
宁湖衣后话未尽,面上不厌其烦的神色显而易见。妙音体察入微,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赵二尽快离去。赵二恍惚了一阵,明白过来宁湖衣的意思后差点儿喜极而泣,正待说些什么,被妙心抬手止住,领他到远处交代了一番,让他切莫再来叨扰。
赵二连声应着,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尚未离开的宁湖衣,眼珠一转,趁妙心不注意复又跑到宁湖衣跟前,跪下磕了个头,恳求道:“海神大人救了我家婆娘,也算和孩子有缘,这孩子还没名字,不如由海神大人替她取个名儿吧!”
宁湖衣冷眼看了男人一眼,如此得寸进尺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本不予理会,身边的顾少白却来了劲儿,居然正儿八经地想起了名字,又想到男人和孩子根本看不见他,便将主意打到了宁湖衣身上,碰了碰宁湖衣的胳膊让他替自己转述。
宁湖衣被缠得无法,无奈点头。顾少白想了想,道:“就叫多宝吧。”
“多宝。”宁湖衣冷冷开口,一个字都嫌多,反得男人连声叫好。
顾少白挠了挠头,又问宁湖衣:“他们家姓什么?”
宁湖衣道:“赵。”
“哦——”顾少白了然,连名带姓念叨了几声,嘿嘿笑道:“赵多宝,挺好听的!多福多宝,不错不错。”就这么兀自高兴上了。
看他喜得跟自己生了个孩子似的,宁湖衣哭笑不得,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孩子胸前,是块玉佩。
顾少白伸着脖子攀看,见那玉佩通体剔透,润白无暇,不大不小圆圆的一块,正给孩子握了个满手,面上刻着条锦鲤,正是大富大贵的好兆头,玉中偶有华光闪过,不似凡物,倒像个了不得的宝贝。
深知宁湖衣向来出手不凡,顾少白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寻常古玉而已。”看顾少白面上一副被人抢了宝贝的模样,宁湖衣无奈解释。本就为讨他一笑,才搜出身上这件仅有的凡物相赠,若要给什么法宝,还怕这孩子命格太轻压不住,倒是多此一举,让他紧张起自家玩意儿来了。
果不其然顾少白听后立马笑开,拍了拍孩子攥着玉佩的小手,也不去管那一个劲谢天谢地的赵二了,随着宁湖衣一同进了屋,拂手带上门继续打坐。
第150618章
宁湖衣冷眼看了男人一眼。把修士当神仙供的人看得多了,如此得寸进尺的还是第一次见,本不予理会,身边的顾少白却来了劲儿,也是实在喜欢那孩子,就想揽下这事。
宁湖衣不作声,回想男人口中说的“有缘”,又看顾少白执意如此,心道莫不是天意。左右不过一个名字,起一个也无伤大雅,至于安康富贵什么的要了他也给不了,便对顾少白点了点头。
许是平日被宁湖衣管束多了,这个不许那个不许老遭他拒绝,这会儿看他同意,顾少白喜不自胜,摸着下巴开始想起名字来,一连拟了几个都俗得不行,别说宁湖衣了,连妙心和妙音听了都笑了起来,被宁湖衣一个眼神止住,温言道:“随你。”
顾少白撇了撇嘴,道:“就叫多宝吧。”又想赵二根本看不见他,遂让宁湖衣替他代为转达。
“多宝。”宁湖衣冷淡开口,一个字都嫌多。
赵二笑开了花,连声叫好,比捡到金子还激动。顾少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个关键问题,疑道:“他们家姓什么?”
宁湖衣道:“赵。”
“哦……”顾少白了然,连名带姓念了几遍,觉着满顺口,嘿嘿笑道:“赵多宝,挺好听的!多福多宝,不错不错。”就这么兀自高兴上了。
看顾少白喜得像自己生了个孩子,宁湖衣也难得笑了一声,顿了顿,抬手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孩子胸前,是块玉佩。
顾少白伸着脖子攀看,见那玉佩通体剔透,润白无暇,雕成一条鲤鱼的模样,摆头甩尾,身缠浪花,正是大富大贵的好兆头。个儿也不大,小小的一条,刚好给孩子握了个满手,玉中偶有华光闪过,似蚕丝织锦,不像凡物,倒像个了不得的法宝。
知道宁湖衣宝贝多,又向来出手不凡,顾少白两眼放光地盯着孩子手中的玉佩,头都舍不得抬,不乏稀奇道:“什么东西?”
“寻常古玉而已。”竟然眼红小孩子的玩意,宁湖衣哭笑不得。本就为讨他一笑,才搜出身上这件仅有的凡物相赠,倒是多此一举,让他紧张起自家宝贝来了。若真给什么法宝,不消顾少白阻拦,怕是这孩子命格太轻先压不住了,弄巧反成拙。
顾少白没羞没臊,完全没和孩子相争的羞赧,听了宁湖衣的解释,更是一下笑开,拍了拍孩子攥着玉佩的小手,也不去管那一个劲谢天谢地的赵二了,与宁湖衣一同回到屋内,拂手带上门继续打坐。
转眼过去十日有余,几人只在屋中静修,不时用神识探查周围有无异常,而屋外除了敬畏仙人的村人偶尔上供蔬果海鲜引得海鸟家犬来食之外,一切如常。
宁湖衣心性坚定,万年如一。且不看妙心妙音现下跳脱无比,生前俱是修为高深的修士,闭关几年不言不语都不觉得如何。与之相比,初入道门的顾少白就不够看了。一来宁湖衣可以靠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他却不行,加上宁湖衣被分神分去一半修为,和气境的他八斤八两,能吐哺给他的灵力有限,还时常无以为继,让他如何修炼?二来深知坐化顿悟均是骗人的把戏,也不愿在灵气缺乏的时候空炼心法,因此在用勉强积蓄起的灵力将修为提升到炼气三层后,顾少白就百无聊赖了。
折腾来折腾去,竟只是换个地方修行来了。顾少白叹了口气,抱着脑袋往后一躺,瞧起二郎腿直晃荡。身边的宁湖衣仍旧在修炼,周身隐隐发出白光,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看着看着,渐渐让顾少白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通常修士引灵气入体,灵气色泽泛青,会在四周形成一个聚拢的形态,而自从来到这个渔村后,尽管宁湖衣一直在修炼,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状态,只有代表筑基境界的白色护体灵息熠熠不灭,这说明他完全没有将外界的灵力吸收进体内,只是闭门造车空转心法而已。
顾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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