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是江绍宜!”老孔笑起来,“你一定行!”
“江绍宜也没有三头六臂!”我摊开手,“要么,你现在替我招六个人,要么听我的!”
“你怎么安排?”孔金诸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我。
“每支广告片,我们选两个最容易出效果的脚本,各执行两套平面就够了!”我气定神闲,“客户又不付我们比稿费,何必那样拼命?何况时间那样赶,就算拼命也做不出来。”
“你确保没问题?”孔金诸看起来有些担心。
“客户有的时候,只是想看你有没有诚意。我们出六个脚本,又出四套平面,已经仁至义尽,若做足全套工夫,反而跌了身价!”我说,“现在突然多出四套平面来,已经打乱了我们正常的工作秩序。”
“根本不可能完成!”周建辉走过来插嘴,似乎很不满意我接下这个单子。
老孔见势不对,马上找借口闪人。
“绍宜,现在人手已经不够,你不会不顾大家死活吧?”周建辉挑衅地看着我。
“我已经推掉一大半了!”我无可奈何地说,“必须做完,通宵加班也得干!”
“你不能总让客户部这样欺负我们!”周建辉非常激动,“他们每次说下单就下单,说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从来不考虑创意部的人,到底要不要吃饭睡觉!”
“建辉,这里客户部比创意部强势,是我来以前就有的局面!”我希望他冷静一点。
“我明白,以前是我太软弱,让客户部骑在头上,可是现在公司请你来,就是要你改变这种局面的!”
“建辉,要改变局面,我们得做出成绩,让人信服,我们才有发言权,才有资格说不!”我耐下性子同他说,语气中带了一丝强势,“所以,这次我们只许胜,不许败!”
4 快乐的多巴胺(11)
周建辉悻悻走开。
我明白,他是想在大家面前让我难堪,令创意部的兄弟姐妹,认为我不体恤下属。
结果,被我抢白一通,故此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要让这群人信服我,先得让周建辉信服我,所以,这次比稿,我只能赢。
我立即开会,重新分配工作,又打电话找到两名以前的旧部下做外援。
然后我去敲了孔金诸的门。
“怎么?周建辉很难搞?”孔金诸一付了然的模样,“其实他这个人很仗义,只是经验不足。”
“我一来就接替他的职位,他当然心中不爽!”我很坦然。
“你准备怎么办?”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故意摩拳擦掌,一脸狞笑。
孔金诸笑了起来,“不会赶尽杀绝,还株连九族吧?”
“这可说不定!”我笑完,正色道,“创意部这帮人,这段时间会忙到吐血,客户部也不能只作壁上观,否则,大家很难心理平衡!”
“明白!”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坚定地说,“我会做你的坚强后盾!”
“明年是否有客户,大家是喝粥还是吃饭,就看年底这一系列的比稿了!”我再次明示他。
“如果我没把你们伺候好呢?”孔金诸试探我。
“那就只有喝粥了!”
“如果伺候周到呢?”
“还是喝粥!”我笑,“不过是鲍鱼鸡粥!”
“可我喜欢吃饭!”
“只要你能调动这帮人的工作积极性,我保你天天鱼翅泡饭!”我故意说得像个暴发户,但是还不忘威胁,“否则,只有天天吃粉丝泡饭!”
从孔金诸办公室出来,我召集美术指导们开会。
用了三个半小时,讨论出四套平面的设计方案。
然后,各人埋头工作。
这一忙,便忙到天色尽黑。
我们点了外卖,围在一起,嘻嘻哈哈,混合着各色荤素笑话,就胡乱把饭填进肚子里了。
我仔细留意了一下,今天唐美妍果然没有再接电话,只是偶尔发发短消息,频率明显没有昨天那么多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居然把其中一个故事版,全部交给她去绘制排版。
也许我私心里,希望她忙一点,少一点时间同温旭生卿卿我我。
她大概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居然十分安心地坐在电脑前,有不妥当的地方都跑来问我。
很明显,她没有看出我的“险恶”用心。
我窃喜!
直到凌晨三点,整个办公室还亮如白昼,只听见键盘啪啪作响。
“休息一下!”孔金诸忽然领着客户部的人进来。
“你们怎么都在?”我有些诧异,赶忙站起来招呼。
“慰问你们啊!我们帮不上忙,只有来打打下手!”客户部的一名副总监,殷勤地提起手上的袋子,用力摇晃一下。
“有吃的?”胖张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活儿立即奔过去!
“哇,好多吃的!”王云舒接过客户部同志们手中的食物,夸张地翻着袋子。
“我们给大家带夜宵来了!”孔金诸扬声,说完还冲我挤挤眼睛。
我也赶紧说:“吃了东西再做事,休息一下吧!”
十多个人全都松了口气,欢呼着挤到小会议室吃东西去了。
我看了一下,烤肉、香肠、薯条、牛奶、饼干、罐头、糕点、啤酒、咖啡,甚至还有热腾腾的避风塘蟹粉汤包和海鲜粥。
我简直服了他们了,这么晚,还搞到这么多东西。
大家嘻嘻哈哈吃起来,小小空间因着食物的香味变得十分热闹。
孔金诸趁大家吃东西的间隙,故意说:“以后,只要创意部加班,我们客户部的都会做好后勤工作,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真的?”林钦风有些激动,“我们加多晚,你们加多晚?”
“当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一名客户部的AE笑嘻嘻地说。
周建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对他神秘地笑了笑。
看着满桌食物,我却不敢轻易下手,只得挑了一罐黑咖啡喝下去。
吃过东西,大家又开始埋首各自的工作。
我不禁想,我们上班对着电脑,回家还是对着它。
看电影、看图片、看小说、查资料、下棋、打游戏、聊天、画画、写日记……统统只需要点击鼠标,坐着不动,娱乐项目也很丰富。
也许天长日久,人们便不肯再出门活动了。
随着电脑功能的日益强大,有一日,我们连伴侣也可省略,对着一部电脑,就能度过余生。
届时,这费力又不讨好的婚姻大概便会灭亡了吧。
5 过往依稀(1)
等所有工作都做得七七八八,天也快亮了,我便让大家回家休息,明日下午再来继续手头未完的工作。
大抵太疲累了,人人都无心说话,全部默默收拾东西,陆续离开。
我关了电脑,掏出手机,替自己上好明日起床的闹钟。
我和孔金诸最后离开,他轻车熟路地关闭所有电源,我跟在后面,一一记在心头。
进了电梯,狭小空间内只有我们两个人。
孔金诸咳嗽一声,打破沉寂,“没想到,你这么能干,这样快就把事情做得像模像样了。”
“我不过安排了一下人手,很多事情还是靠这帮兄弟!”我谦虚地笑笑。
“一点也不肯贪功?”
“等赢到客户再来贪也不迟,此时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同他开玩笑。
出了电梯,清冷空气扑面而来,虽然寒意逼人,可是比起办公室内的憋闷烘热,清爽许多。
风一吹,倦意也消散一些。
这个时间最尴尬,竟然没有出租车经过,我只得同孔金诸沿着马路向前走。
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微微抬起头,此刻紫蓝色的天幕正一点一点转亮,天际出现一抹若隐若现的胭脂红。
平时繁华的大街,静得只余风声,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切都还在沉睡。
连耸立在街道两边的大厦,也减慢了呼吸,不再从空调排气孔里呼出热气。
我吸了口气,揉揉僵硬的脸颊,“经常加班到天亮吗?”
孔金诸点点头,却没做声。
我微微一笑,将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静静地看着天色慢慢转变。
大抵每个广告人,都经历过无数这样的清晨。
从喧闹的办公室出来,走上清冷的长街,看着丝绒一般的蓝色天幕由暗变亮,这种感觉十分奇特。
孔金诸应该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
果然,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不了解广告的人,大抵永远也不会明白广告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有多么巨大。
它不仅仅是刺激消费,疏导经济,引领潮流。它更是深入人们的生活,甚至改变着人们的观念和生活方式。
每个人,每天接收到的最多信息便是铺天盖地的广告。我们的行为,在潜意识里,都受到广告的影响甚至支配。
一个人,一天中至少有五个决定是受到广告潜移默化的影响。
多么神奇!
我们将青春与才智,奉献给广告,由它来改变世界!
在离婚之前,我一直为自己是名创意人而感到骄傲。
只是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否为它付出太多了。
也许离婚最可怕的症状,就是会彻底颠覆自己过往的所有价值体系。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老孔替我招手拦下,并十分绅士地拉开车门。
我上了车,冲他挥手道别。
他站在路口对着我微笑。
“同男朋友难分难舍?”司机好笑地打量我。
“怎么会?那是我同事!”我觉得这个误会真旖旎,他也许以为我同孔金诸缠绵到天亮,才依依不舍自酒店出来吧。
“可是,他一直站在路边目送你!”司机不相信我的话。
我望望倒车镜,路口依稀还有一个人的影子,是他还没离去。
“他不过是站在路口等出租车!”我好笑地说。
人类想象力极为丰富,许多看似平常的事情,总能延伸演变出各种精彩的背后故事。
不然,怎会有那样多绘声绘色的流言飞语。
回到家,洗完澡,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得快脱掉一层皮。
我真怕有一日,精魂受不住折磨,像蝉蜕一般,自这层薄薄的人皮中,蜕出,逃走。
可是,躺在床上,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是工作的内容。
5 过往依稀(2)
我强迫自己数羊,一只、两只、三只……怎么这一只在喝果汁?
完了!
我中了广告片的魔咒!
我爬起来,摸了一粒安眠药吃下去。
又折腾了好久,总算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可是半梦半醒之间,我依稀看到插画师帮我们画的故事版,全都似儿童简笔画,粗陋不堪。
我惊出一身汗,醒过来。
还好是个梦!
我摸着胸口,看着空出来的另外一半床,忽然悲从中来。
温旭生已经离开这个家半年有余。可是,我仍旧习惯缩在床的左侧,腾出另一半,仿佛他还会回来睡似的。
前尘往事在这个意志最薄弱的时刻,袭击了我。
一直以来,我都颇为畏寒,每个冬夜,总是要将手脚塞进温旭生怀中,才能睡得安稳。
几年来,我已经习惯睡觉时,总可以挨着一个温暖的身体。
白天思维繁杂,脑海充斥各种信息,夜间我总是有许多凌乱诡异的怪梦。
每每我在梦中发抖或呻吟的时候,他总是能及时察觉,将我自梦中唤醒,搂在怀中,令我安然入梦。
我以为,这样便是一生了。
可是,可是他半途退出,独留我在这无边的梦中,不肯醒来。
刚离婚的时候,最难以面对的,不是背叛,不是分离,不是争执,也不是不再相爱,而是不习惯。
那些日积月累,由两个人共同营造堆砌起来的生活习惯,最是折磨人。
本来是两个人的生活,忽然要拆成两半,令停在原地的人猝不及防,面对狼狈的自己茫然失措。
刚开头那半年,我睡到半夜必然醒来,习惯性向右侧伸手一摸。
空的!
紧接着立即潸然泪下。
我曾经以为,自结婚那日起,自己的人生便大局已定。
没想到,不过几年,又要推倒一切,重新开始。
多可怕!
我得再次面对感情上的空窗期,生理上的空床期。
重新找一个伴,这个过程真是漆黑丑陋、无边无际,永远摸不到头。
而且好不容易凑合找到一个,又得挨过漫长的适应期。
那血糊糊的磨合期,不知道又会磨掉人的多少真性情。
离过婚的女人,就像被标上打折出售的标签,给人的感觉再精美,也是个次品,多少有些瑕疵。
愿意同离婚女人交往的,不外也是些有相同经历的男人。
同样都是受过伤的人,哪里会再如以前一样,轻易便交出心,坦诚相待?
彼此都有肚皮官司要打,要走到一起,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现在外头那些年轻女孩,专找离婚男人。
她们认为,离婚男人年纪偏大,有经济基础,经过上一任妻子的调教,已经褪去青涩,懂得服侍女性,单接吻与做爱的经验,都非青涩的小男孩可比。
如果男人有小孩,还可以省去生育之苦,永世保存完美身线。
有此青春劲敌,我们自然被比下去老远,男人选谁,还不是一目了然?
唉……
难怪人说,女人离婚立即贬值,男人离婚,立即升值。
谁让男人天生有优势,永远能找到比自己年轻的伴侣。
女性皮相的确衰老较快,只敢同较自己年长的异性交往,才不致太过自卑。
但是,在生猛的青春面前,谁又没有几分自卑感呢?
不过,也有一些男人心理素质特别出众。
我身边有好几位四十出头的男性朋友,离婚不久,立即有二十出头的少女围在身边,争相献媚。
曾经有一名四十多岁的男性朋友,对我发牢骚,说他同二十五岁以上的女人都有代沟,不知该如何交流。
“二十五岁以上的老女人,像开败了的花,皮肉松弛,呼吸之间全是陈腐之气,同她们上床,晚上是会做噩梦的!”他痛苦地同我抱怨。
5 过往依稀(3)
我吓得再不敢与此君联系,在他眼中,我想必已经是骷髅头一枚。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奇怪。
这些男人,永远觉得自己不会老吗?
他们以为人人都是007,拥有金刚不坏之身?
要知道,007也是需要更新换代的。
总之前路茫茫,离婚之后还是替自己保留一份尊严,不要再似一只迟暮的花蝴蝶,盲目扑来扑去。
还是洁身自好,做一名独身女人,来得潇洒矜持!
接下来两天,我又亢奋又疲惫,只恨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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