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倒。”宋然懒散地吐出三个字，掐断许楠的火气，然后，利索地挂断电话，顺手关机。
“靠！不是真为了一个女人吧。”许楠那张俊秀的娃娃脸被不解和愤怒填满。摔下电话，他拨开眼前的刘海叹了一声，转身投入腾云海浪般的文件中。没办法，谁让他讲义气呢！
放下手机的同时，宋然的胃里一阵紧缩。他身体一顿，汗珠顷刻下来。宋然攥紧拳头，前一刻还红润的薄唇立刻失去了血色。他看着桌上透明的杯子里，还在冒着泡泡的橙色液体，指尖微颤地捏住杯脚，仰头，一饮而尽。
本已无处沉沦，这样也不错。宋然拎起西装，捂着如同有刀子在翻搅一般的胃，姿态优雅地离去。
一个吻，并不足已将两人的关系改观太多，却可以将他们的电话单改变太多。
坐在医院走廊里，再次接到林凡电话，闻秋已化无奈于无力。她的声音近乎请求，“拜托，林老师，你别再打来了，我现在很焦虑啊。”
那端传来一声轻笑，“怎么样，看上医生了吗？”
闻秋叹气，“没呢，在排号。”说完她看着坐在旁边恹恹不语的女孩小琳，眉头不自觉拢起。
“要不我过去陪你吧——十分钟？”
闻秋无奈溢出笑声，“一会儿你还有课吧。林凡，别闹了。”
挂下电话，闻秋的心情竟然平静了很多。想到男子挂下电话后或许会是一张狡黠的笑脸，她笑叹了一声，转头去询问小琳。
“肚子还痛不痛，你别担心，一会儿妈妈就来了，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有哪里很难受要和老师说。”
小琳乖乖点头，细瘦的小脸有些蜡黄的颜色，无力的说不出话。
“是急性肠炎。”医生给出诊断，开了些药。挂完一瓶点滴，小琳母亲正好赶到。
千恩万谢地说了些客套的话，这位神色焦急的母亲赶紧背着女儿回家休息。
闻秋松了口气，小琳在教室突然捂着肚子倒地的时候，可把她吓坏了。好在没有大碍，她准备打道回府。
却在转身的时候瞄到一个身影，瞳眸骤然一缩。
黑色衬衫，黑色长裤，把本来就颀长的身材修饰得更加挺拔。闻秋看着那人瘦削的五官，几天没见，他好像瘦了。
可问题是，宋然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肠胃科，难道他生病了？闻秋又偷偷望了他一眼，眉宇间仍不失优雅的贵气，只是脸色苍白得明显。
而且走得缓慢，还微弓着腰，好像很痛苦。
现在离开，趁他没看见。心里这么告诉自己，闻秋却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待走到他面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然退无可退。闻秋只好清了下嗓子，抬头问，“病了么？”
宋然这才注意到闻秋的存在。他看到女孩后，瞳孔猛地一缩，顿了一秒后，他面色不改冷漠，视而不见般，径直向前走去。
胃部却突然一阵剧痛。宋然暗骂该死，却无法控制地弯下腰。他咬着牙，颤抖的手臂将衣服捏住一团褶皱。昨天那杯酒！他忍着肠胃翻搅的剧痛，开始悔恨。
闻秋赶忙上前扶住，于心不忍。她不曾想象，不可一世的宋然也会有困苦颓然的一面，这让她无端有些难过。
宋然却在下一秒不动声色地抽出手。随后他勉强站起来，惨白的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我想，我们已算是陌生人。”
然后，他的眼光越过闻秋，表情冷绝。
不知好歹的人死了也活该！闻秋气愤好心没好报，怒怒看了面无表情的宋然一眼，转头离开。
下了楼梯，闻秋还在心里碎碎念，为自己不平。可是下了一层她又停住脚步，回想宋然额角的汗珠，顿了顿，终是不放心，又转头大步上了楼。
对于闻秋的折而复返，宋然的反应很奇怪。说惊奇不是，说漠然也不是。只是说什么也不许她帮忙，态度强硬。
“看看你那脸色，逞什么强。”闻秋瞪眼睛。
“我怎样，与你何关？”
“我以为我们还算朋友！”闻秋怪叫，这人怎么回事，这个样子了还不让人帮忙。而且，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担心，看到这个男人不复英姿的样子，她心里有个角落磨得生疼。
总还算有点交情，他也帮过她。这一次，一次还清好了。
“大可不必。”宋然的声音无力下去，气势却丝毫不减。他背靠着墙壁，呼吸明显沉重了。
闻秋马上挑眉反问，“你讨厌我了？”
宋然看着小女子得胜似的笑，一时失语。
“那就当我鸡婆好了。”有些自嘲地强调。然后不由分说，闻秋掺过宋然的手臂，紧紧缠在臂弯里，好像生怕这个个字高大的男人跌倒。
宋然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女孩温馨的体热传到肌肤，一阵躁动。他不再坚持，任她扶着，可却蹙眉低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警告的话音里，难以察觉地掺进一丝期待。
她抬头，莞然一笑，“见义勇为。”
只是……见义勇为么？宋然勾起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他低头看了眼小小的身影，无声叹气。
——可是你的再次靠近，会使我轻易乱了方寸。我都退到足够远了，你为什么要拉住我。
“……有时候好心，是不能随便使用的。”
闻秋抬头，刚刚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
☆、50醋意
“先生，你年纪轻轻，这么严重的慢性胃炎……”一身学究的老医生脸色凝重，打量了宋然一番，问，“你酗酒？”
宋然哼了一声，显然耐心不足。若不是闻秋坚持，他根本不会挂什么专家号，而是直接开药走人。
“宋然！”闻秋却是着实吃了一惊。
“只是偶尔。”宋然扭头看闻秋，眼神别有含义。
闻秋一瞬间明白，那款款又隐忍的眼神——竟是，因为她？
“但是很严重，先生，你必须停止喝酒，否则，有胃出血的可能。”老医生作出警告。
“危言耸听。”宋然站起来，扯过桌上的病历单，抬脚出门。
闻秋和宋然站在马路边等出租车。闻秋拎着一袋子胃药，看着宋然眉头轻蹙的样子，忍不住数落，“你怎么对自己的病一点也不重视，胃病也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么。”
“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关怀。”
闻秋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哼了一声，“严重到连车也开不了，却还逞强地不住院。嗯？”
宋然眼底闪过阴霾，出手夺过她手里的药带，拦下一辆出租。
下一刻，闻秋打开另一边车门，与他并肩而坐。
“司机，开车！”
“你下去。”宋然的手指紧紧握着塑料袋。
闻秋有些怒，“你是想让我负疚终生吗？”做出这种姿态，谁会坐视不理啊！她心里也是左右为难。她开始不理解宋然对她到底是真是假，哪里真哪里假。玩得这么真，真的让人连自欺也做不到。
“开车。”一声低唤，宋然轻轻闭目。
宋然在杭州的暂时居所竟然很有家的味道。简单的装潢，黑白色系的家居，生活用品装饰之物却一应俱全。
闻秋看在眼里，呼吸间胸口发堵。住了很长时间么，为了她？
她忽然发现，她像是走进了一个宋然织就的陷阱，五彩斑斓、充满诱惑。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必须拒绝，可是，她没想到这陷阱这么深、这么真。
深厚得令她开始想要心疼这个男人的作为。
“想走就快点。”
声音从背对着她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口中发出，恢复了以往的矜贵。闻秋这才意识到在玄关愣神了太久。
她走进来，绕过沙发看了男人一眼。“快中午了，我帮你订餐，医生说要合理饮食。”不是询问。
宋然打个响指，还有些苍白的俊颜似笑非笑，“补偿做到这地步，有必要么。你若求心安，我告诉你，我的事和你无关，不用你管。你可以走了。”
闻秋刚想反驳，手机声响。她接起刚“喂”了一声，就想起约了林凡吃午饭这档子事。
这记性，闻秋拢一下头发，懊恼地道歉。
过了一会儿，不知林凡说些什么，闻秋突然被逗得轻笑起来，宠溺地问，“林老师，一个人吃饭你不会？”
挂下电话，宋然已走到眼前。闻秋抬眼，对上一对过于阴郁的漆黑眼眸。闻秋后退一步，腰抵到柜橱。
宋然止步，睨她，吐出两字，“我饿。”
声音竟透着撒娇。
闻秋以为听错，宋先生现在的表情全然像个小孩子！她看着宋然柔和下来的面部线条，叹了一声，声音也软下来，“我帮你订餐。”
“我吃不惯外面的。”
“那怎么办？”
宋然邪笑，低语，“你做。”
“你不要得寸进尺。”
宋然眉头骤然蒙上寒霜，与别人吃饭天经地义，给他做饭就是他得寸进尺。登时醋意翻腾，“受不了你可以走啊！”他突然大吼出声，眼神骇人。
闻秋抖了一下，莫名其妙，与宋然僵持两秒后，她转身就走。
宋然狠狠踢在脚边的门框上，而后蓦地转身对着已关上的大门吼，“走了就别回来！”
喊完，他跌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懊恼地揪着头发。她怎么会回来呢，她再不会回来了！他亲自将她赶走了！猛地，他抓起桌上的一瓶胃药，狠狠砸在对面的墙上。
白色的药片冲破瓶盖，滚了一地。
男人垂着头看着地毯，目光无神，发丝凌乱。
☆、51去而复返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起。
宋然依旧长腿交错地坐在地板上，对刺耳的铃声充耳不闻。
铃声又响了两遍，同时伴随着一声低喊，“宋然你干什么不开门！玩神秘呀。”
宋然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向门边跑去。
门外，女孩干净的面容恬静温暖。
“你……”宋然的眼眶迅速充血，声音发哑。
闻秋晃晃手里的蔬菜袋子，抱怨着“这边超市的菜都太贵了”，换鞋进门，走进厨房，拿出一部分蔬菜放进水池，剩下的装进冰箱。
冰箱里果然空空如也。闻秋啧啧两声，这装饰物可有点昂贵。
宋然轻握着拳，看着女孩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感觉既温暖又痛心。他知道，这一时的温馨，早晚会消失。
他多希望，她没有令他患得患失的能力。可是他已深陷其中，且，不想自拔。
耳边传来熟练规律的切菜声。宋然靠着厨房门框，看着闻秋忙活的背影，开始期待一餐美味。
呵，可悲就可悲吧。
看着坐在对面安静吃饭的女孩，宋然夹菜送进嘴里，动作悠然。“真难得。”他淡淡说。
闻秋愣了一下，听明白他的意思。是啊，真的很不容易，这样心平气和地一起吃饭，好像他们刚认识那会儿。
其实人生最美好的状态，便是，莫不静好。只是太多人不懂，又有太多人执念太重。
闻秋心里笑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放不下执念。不然，她和宋然，也许会是另一番情景。
“若你不是这么有钱成功，我也许就喜欢你了。”她看着宋然帅气的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她就立刻后悔了，赶紧埋头扒饭，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宋然漆黑幽邃的眼睛明显起了波澜，他放下碗筷，定定看着她，呼吸紧促。
“咳咳！”闻秋只顾躲着宋然的目光，呛了气。
“若我愿舍弃我的身家，你可愿接受我？”宋然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一片光阴，目光灼灼，语气低沉急迫。
闻秋对上宋然漆黑的眼睛，因太过惊愕而失语。
然宋然寸步不让，眼神认真得令人无法忽视。
几十亿的身家，真的可以放弃？闻秋的心瞬间坠进涨潮的大海，任浪拍打，却无法清醒一点。她惊觉她一直低估了宋然的认真，他对她的喜欢，也许……
“你一直是认真的？”
惊异之下问出口，却迎来男人自厌的眼神。他随即苦笑，重新坐回椅子，低叹，“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败了。你竟从没当我是认真。”
闻秋桌下的手掌蜷紧。“刚刚你说的话是一时冲动。”语气的强硬，似像逼迫宋然承认。颤抖与慌乱，却在她眼中显露无疑。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便是如此。”宋然的回答不经思考，也失去坚持的兴致。
“我吃饱了，我……”闻秋站起身，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吱嘎一声。
“你没吃跑。最起码吃完这碗饭。”
闻秋看着宋然清湛沉寂的眼神，重新坐下。
饭吃到一半，宋然突然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平静地往卫生间走去。闻秋看了一眼他优雅的背影，没有多问。可当房门关上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一声干呕。
随即，卫生间传来一阵水声，水柱拍打水池的激烈声响，像是被刻意放大。
闻秋心头闪过担忧，但还是平静地咽下碗中的米粒。
过了很久，宋然还是没有出来，水流声亦没有断。闻秋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前，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哗哗的水声。格外寂寥。
闻秋慌了，用力推了一下门，推不开！她双手狂乱地拍着门，大喊，“宋然！”
水声戛然而止，随着一声抽水马桶声音，门被打开。宋然虚喘着气，靠着门框站着，他的额前的发丝还挂着水珠，应该是用水洗过。
脸色比刚刚更加憔悴苍白。可他的神情，仍旧闲适沉静。
“还好？”闻秋定不下心。
“嗯。”轻不可闻的一声应。
“你吐了？要不要我陪你去休息？”两个问句，都被闻秋当成陈述。说着，她伸手去扶看起来随时会倒的宋然。
宋然向后退了一步。说句“放心”。
“对了，”他像想起什么对闻秋清然一笑，“医生说我现在只能吃流食。”
闻秋愕然，“宋然！”
“但我想吃你做的。”男人随即垂下长睫，苦甘参半。
闻秋咬牙切齿，“你是在自虐！”
宋然看她，似笑非笑，苍白的脸上一副“那又如何”的神情。
“你，你是不是就想看我为你内疚难过的样子？”
宋然“呵”了一声，表情享受，“我不否认。”
闻秋停顿，压低声音艰难地吐出，“你真是疯了。”
宋然苦笑，他可不是疯了么。若是不疯，他现在就该在D城的家里舒舒服服吹着空调喝着咖啡。而不是为了她买醉、纠结、疯到失了理智。
“曼陀罗。”闻秋跑出公寓用力阖上大门时，隐约间似乎听到宋然低声这么说。
曼陀罗……她走在傍晚热风拂面的马路上，心里默默念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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