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朱明拖长了声音制止,有些羞郝:“墨月在这儿呢,如果她醒来听到多难为情啊。”
朱太太扑哧笑了:“你这小子,妈这是为了谁操心啊,真不识好歹!”
朱明无奈的眼神扫过来,朱太太赶紧又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墨月应该还没吃饭,一会退烧醒来,肯定会饿,我去给她做点吃的。”
“好,幸苦妈妈了。”朱明松了一口气。
墨月醒来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睁着眼睛,东瞅西瞧,看到床旁矮几上,放着两本书和一架相框。相框里一个二十出头的阳光帅哥和小美女。帅哥神色腼腆,灿烂的笑容,淡淡地书儒气质。帅哥旁边的小美女则是人工粘贴了剪裁精致的半截照片,看得出来是用扫描打印出来然后修剪的照片。那不正是小时候的自己么?
墨月看到这张照片,几疑回到少年时代。
这个帅哥则是朱明。
她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方了。倏地坐起来,头仍是昏昏沉沉的。
有人推门进来,正是相框里的帅哥。朱明见到她醒了,话未出口先露笑:“墨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朱明哥。”看到真人,墨月突然感觉陌生和拘谨。“好久没见。一见面就给你和家人添麻烦。”
十年不见,除了稍沉稳些,他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仍是高瘦白净的样子,文文弱弱,笑起来,有些羞涩,却很灿烂。“是啊,足足十年了。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前几天我还在猜想,你现在在哪个城市生活、工作。没想到今天你已经在我面前了。”
“我的工作不固定,经常东奔西跑,你要找到我很难。让你们这样担心,我真是过意不去。”墨月向来内敛,不喜欢过多透露自己的处境。微微一笑,把多年的颠沛流离归纳短短“东奔西跑”四个字。
朱明也感觉到她的疏远客气,知道十年的间隔早己让彼此陌生了。也不再深入话题,只是轻声道:“你该饿了吧?起床吃点东西。还有,妈妈在洗手间里给你备好了毛巾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我出去等你。”
“好。”
客厅里,朱挺教授已经回来了,看到墨月,即惊又喜,激动得好久说不出话来。显然是朱太太和朱明有意瞒着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好一阵嘘寒问暖,墨月在这样热烈的关怀下,十年寒凉造着的心脏硬壳,渐渐暖化了。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酒足饭饱已是夜深人静,收拾妥当后,一家人围在一起聊天。朱太太坐在墨月旁边,突然试探着问。
墨月像是突然从美梦中又被拽到现实中,淡淡的笑容隐匿了,轻轻摇头:“不,我这次就是回来看看,那边工作还没断。”低下头,心里惊讶自己的说谎天赋。不然怎样呢?跟大家说失业了,老宅抵押期限到了?
听到墨月这样说,朱明脸上现出一抹急色。“妈,昨天李阿姨来的时候,她不是提到学校里要招美术教师,说你人脉广,让你帮着物色吗?”
朱太太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默契接口道:“明明不说,我差点忘了这茬。墨月,你从小不是特爱涂涂画画吗,我记得你在学校时美术作品还获过奖,你的画还选入少年宫画展之堂呢?江源中学的李老师你是认识的,当时李老师还只是个美术老师,常常说到你就赞不绝口。如果你能接下这份工作,那她不知多高兴呢。”
“那个……我暂时……”墨月对朱太太的热情帮助有些招架不住,咬住嘴唇,似在考虑。回江源……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十年前的约定犹在耳边,她怎么能忘?
朱挺教授见墨月面有难色,解围道:“这事得给墨月时间,哪有刚一回来,就逼着她换工作的。不过墨月,你朱阿姨对你一向热心,再说这次机会也确实难得。在江源学校做美术老师,一来不会荒废特长,二来以后离得近,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三来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弄进职位编制,这样就有一份长远稳定的工作了。李老师那边让你朱伯母去打理,这事你慢慢考虑,不着急。”
见朱挺教授说到这一步了,墨月也不好再说什么。轻轻点头。
“对,天色也不早了,墨月,你今晚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明天让明明带你出去走走。”朱太太见墨月点头应允了,眉开眼笑的道。
朱明会意,笑着点头:“好。”
第二天清早,墨月在朱家夫妇盈满笑意的目送中跟着朱明出了门。朱明开着一辆银色皇冠,墨月打量了下,觉得这车倒是与朱明的气质挺配。干净、斯文。
墨月跟着他到了医院,把她安置在他独立办公室里:“墨月,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请个假,交接一下工作,几分钟就好。”
“没关系,你去吧,不用管我。”墨月轻轻点点头。
等朱明走后,她百无聊耐地环顾这间办公室。室内光线很好,窗明几净,阳光充盈。视线落到朱明的办公桌上。办公桌物件非常整齐,右边除了一些医学书藉,就是工作文件病人资料之类,分类摆放,有规有矩。左边是一台液晶电脑,旁边摆着一架相框。照片上阳光明媚,夏季特有的青郁草坪在阳光下,愈发青葱。草坪上站着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少女巧笑倩兮站在二者中间。两边少年均比她高出一个头,左边的少年俊眉朗目,眉宇微锁,有一种不符年纪的沉着,嘴角的微笑淡漠到似有似无。右边的少年眉清目秀,浑身散发书生的斯文气质,表情带着微笑。
墨月怔怔凝望着相片,手指触觉到玻璃上一片冰凉,这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把相框拿在手上了。轻轻抚摸左边少年的脸,指尖只有框镜的冷硬。看着三个熟愁的面孔,思绪不由自主飘进照片里青涩岁月。
照片是她在初中毕业那天拍的。
每一届学生毕业,学校都会请专业摄影师来学校拍摄毕业照,拍完毕业合照后,就是自由拍摄时间。同学都聚集在校园各地,留恋着熟悉的记忆,寻着美丽的背景用来拍照。
那天,早她一年升入高中的古尚云和朱明来学校接她。空空落落地教室里,古尚云帮她整理着课桌里零零散散的东西,她偶尔打打下手,挑出一些不必带走的物件。朱明则站在旁边,坐立不安的样子。室外离别前地欢笑相聚与口哨声不时传进教室。那花一样的年纪,虽然有淡淡离愁,却并没有领会离别真滋味。因此,该笑的时候笑,不该笑的时候还是没心没肺地笑。
像是被室外的热闹感染了,朱明终于坐不住了:“墨月,你怎么不去拍照啊?”
“昨天就拍过了。”墨月调皮一笑,昨天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在学校后山坡上,拍了许多照片。
“今天不拍了吗?”朱明有些失望。“我今天还想着跟你合个影呢?”
古尚云静静看了朱明一眼,没有说话。
墨月沉吟一下,说:“对耶!在一起长这么大,好像还从没合过影,要不,去拍一张?”
“那好,让你哥哥在这里帮你收拾,我陪你去拍照。”朱明立时阳光灿烂起来。
“那怎么行?”墨月转头扯住古尚云的衣角道:“尚云哥,你也去吧。就这点东西,一会再来收拾。”
“好啊。”向来不爱掺和热闹的尚云,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让墨月好一阵惊喜。
她顾不上留意朱明晴转多云的脸色,乐呵呵的一手拉一个,冲出教室。于是,三人在校园草坪里站成一排,有人欢喜有人忧。摄影师在镜头里盯了他们三人良久,始终不摁快门。最后,皱着眉头从镜头后探出头来说:“你们三个还真是一个表情组合,‘喜怒哀’都凑齐了。俩男生都给我笑起来,茄子!”
闪光灯亮了,摄像师一声“OK”后,一左一右站在墨月身边的两男生,像是两块负极磁石相斥,瞬间离得远远的。各做各事,各走各路。
墨月至今仍不明白,从不惹事生非、争执脸红的两个学业拔尖、人品优秀的男生,怎么就是融洽不起来。但尽管如此,想着这些逝去的美好岁月,墨月心中仍是荡起一阵阵涟漪。
这成了他们三人唯一的一张合照。
手机很不识时务地在这时响起,安静的空间里充斥着这突兀的铃声音乐。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
墨月放下相框,迟疑一下,按了接听键。“你好!”
“你好,是墨月小姐吗?我姓张,江源土地管理局的。”对方是一个沉稳的男人。
“什么事,请说。”墨月心脏一阵紧缩。
对方公事化的语气,无任何情绪波动:“你签押的房产十年期限还有三天时间,政府为了落实开发规划,扩增城郊经济效益,将会把到期的房产土地进行拍卖。如果你在三天内没能按合约规定还上抵押款项,想要收回房产,就只能参与拍卖会以高价竞拍。谨此通知,再见!”
阳光热烈地照进医院,金色的光穿过树影,再透过窗外的玻璃,印在办公室里,空气悬浮着一束束光芒,让室内变得扑朔迷离。
朱明回来时,看到站在窗前那抹朝阳照射下的剪影,让他半天移不动步子。他一动不动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纤瘦的背影,墨月在听电话里说着什么,没注意到门口的他。接着挂了电话缓缓蹲在地上。阳光从她头顶射过来,落在地上,长发随意绑在脑后,随着她隐忍的哭泣,而微微晃动。
发生什么事了?他心里衍生深深的疼痛和怜惜,不知道此时该上前安抚,还是像十年前一样,远远看着她,感受她的悲伤。看着她伤心难过,他心里比她还难过。他对她的这份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消逝,不过是被埋藏在深处。一旦了有希望,它就像破土而出的种子,滋意成长,兀自盛放。
十年前,她的身边总有另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占满了她的时间、她的生活。阻隔在他与她之间,让她看不到身后痴痴关注她的目光。那个人的身影也阻隔着他的脚步,始终无法鼓足勇气把她的注意力抢回来。现在,她就在眼前,那个身影在十年前离开了。她的身旁空出的位置,是老天故意腾留给自己的吗?
他突然有了莫名勇气,脚步下意识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你怎么了?”朱明停在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双眉含着忧伤。
“朱明哥。”她回头看着他,眉宇间稍微敛露的愁结。眼睛很清辙,漾着水光,却也戒备——任何时候都害怕有人探思的戒备。“我没事,只是眼睛里突然进了沙尘。”
“发生什么事了!”他突然有些烦躁,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声音很清朗。他不喜欢这份疏离,这份戒备。
第八章 同病相怜
就算时光飞逝,万事变迁,他是明明,她还是他的月月。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两人童稚话语:
“墨月,你为什么叫墨月呀,月亮都是白色的,又不是黑色的。”
“我奶奶说我生下来脖子上就挂着一枚小月亮,就给我起名月儿,谁让我正好姓墨呢。”
“咦?我妈妈说《红楼梦》里面有个男孩生下来就带着玉,所以叫宝玉。你是戴着月儿生下来所以叫墨月,像故事一样神奇耶。”
“但我没见过那枚小月儿。”所以对她来说,那就是一个故事。
“月儿哪去了呢?”
“嗯……可能小月亮回天上找妈妈去了。”
小朱明煞有介事的道:“诶,我爸妈都叫我明明,你干脆也叫月月好不好?”
“为什么?”
“我们的名字里都有月亮咧,你叫月月,我叫明明,我们的名字加起来就有四个月亮、两个太阳了。”
“嗯,好像是不错啊。可是,你有两个太阳,我没有呢?”
“没关系,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太阳就是你的太阳。”
“呵呵,谢谢朱明哥。”
墨月定定的看着他。记忆里他常常比女生羞涩。总是往她手里塞了东西就跑,总是躲在身后看着她,总是在她忘了带笔他就会多出一支笔送给她的小朱明。自从古尚云出现后,他就再也没机会再做这些。
十间苍桑,心境早已封闭。就算青梅竹马,也早是前尘往事。
“朱明哥,真的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不愿敝开心怀;此时的她就像一只竖起刺抵御危险的刺猬。她不愿意别人靠近,不愿意卸下坚硬的外壳。“你忙完了吗?”
朱明看到她眼底的求饶,求他别干涉她的生活?朱明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僵,良久,他有些无奈:“忙完了,走吧!”
两人走出江源医院。
“我们现在去哪?”墨月问。
“带你到处转转,看看江源的变化!”去哪儿不是关键,关键是跟你在一起。
墨月神色不安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要走太远了,因为工作的问题,我下午就得回CC市。”
“这么快?!”朱明刚刚上升的热情,慢慢降温。
“嗯。”她黯然。这么快,这么快就要永远失去家,失去心里的依托,失去所有记忆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怎么就忘了期限已到。
不,她没忘,只是毫无办法。
这样苍凉的初秋,每当想起都让她疼得心尖发颤。她怎么会忘?
“墨月,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让你心神不定,那何不接受我妈妈的提议,辞职回江源?”朱明见她脸色难看,嘴唇咬得发白,忍不住担忧。
“我还没想好,没想过这么快要换工作。”墨月低下头,语气里强压着情绪。她是那么骄傲,不愿别人看到她的狼狈,不愿别人践踏她的自尊心。可那些辛酸屈辱的过往,无时无刻的刺痛着她的心,把她的骄傲击碎。
沿途风景很美,但两人各有心事,车内被沉默填满,谁也道不出,入眼的都是些什么。
江源镇的变化很大,规划整齐,环境建设自然。
当那条似曾相识的林荫街映入眼帘,墨月悄悄坐直了身子。从车窗望去,这里还是那样寂静,寂静得能听到十年前的脚步声。
少年的她和古尚云,常常在周末便踩着这条街的落叶,去找前方左拐角那个飘着荷香的点心坊。那薄荷的味道,似乎又漫溢在舌尖齿间,萦绕不去。
人已各奔东西,点心坊还在否?
“等等……”
车子刹车微急,朱明惊讶道:“墨月,怎么了?”
“我想下去走走,可以吗?”
“好。”朱明应着,把车靠边泊好。
墨月走得很急,水泥地面的很干净,踩上去没有松软的感觉,却比想像中还要寂静,整条街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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