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山豆腐和淮王鱼羹,你,中午未曾用餐吧?”
直到这句最平凡不过的话从那个叫做慕容紫英的年轻人口中不经意的吐出,重楼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一下子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中,他才发现,自己并未强大到无所求的地步。
活了万年,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关心他重楼是否曾按时进食。
如果那时紫英回头,会看见重楼眼睛里弥漫着的水雾。
即便是当初唯一的朋友飞蓬被贬下世,也未曾让我重楼如此不能自持。强大到可以与神界抗衡的重楼,只有暴怒,没有过眼泪!慕容紫英啊,你只是六界最底层人界中的一个平凡修道之士,为何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是他吗?你真的是他的转世吗?
我是为他而来,为他而接近、认识你,但是我认识的你,却与他如此、如此的不同……
于是,为了你慕容紫英,那个曾以一人之力与神界百万雄兵对峙的重楼,陪你去劝服人界的一个普通人娶妻,哪怕他在我眼里比微尘还不如。因为,这是陪你,这一次,不再是为了飞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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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裴剑对面,紫英和重楼都感觉到此人精神恍惚,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妖气,但是可以肯定,他并不是妖。
“裴兄,”疑惑的紫英不好直接询问,“梦璃的事你都知道了,如果你能开始新的生活,梦璃想必也会少一分牵挂。”
“下官心系小姐,此生不做第二人想,多谢两位好意。”裴剑一副倔强的样子。
“你身上的妖气怎么回事?”重楼却直接的很,“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柳梦璃!”
惊讶的不只裴剑,还有紫英。看着两人瞪大的眼睛,重楼撇撇嘴,“虽然我灵能尽失,此时无法知晓个中因果,但这点还是能感觉出来……”
“阳!”怕重楼说穿自己魔尊的身份,紫英急急的打断了他,“裴兄,呃,在下是梦璃的好友,也是昆仑琼华弟子,裴兄是否曾遇到什么蹊跷之事?”
“没有……”裴剑的头低了下去。
“裴兄!”紫英焦急的等待着。
“不说算了,管他作甚?”重楼又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要死随便。”
“小姐也是妖,却也从未害人,怎能说沾染妖气就是要死呢?”楞楞的眼神没有什么生气。
“你!”重楼气得手心升起一团红光,如果不是紫英敏捷,一把拉住他,只怕裴剑已经灰飞烟灭了。
“阳,你去外面走走,我和裴兄单独聊一聊。”魔就是魔,随时都可以杀生!后怕的紫英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哼!”重楼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离开,啪的一声甩上房门。
“裴兄!”紫英的眼神清朗、坚定。让人没来由的信任。即使精神恍惚的裴剑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安。
“其实……小姐没离开之前,我就知道她是妖了。”裴剑话一出口,倒是让紫英吃了一惊。
“什么?”
“小姐在时,寿阳上至大人,下至百姓,多年无梦,只有我,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位长袍白发的仙人,生的端底俊朗,又极为斯文儒雅,是我这样的武人一辈子学不来的……”裴剑的神情开始变得愉悦。
“仙人每次都在梦里对我笑,像天神下凡一般,他告诉我,他和小姐都是梦貘一族,是妖,但,我只当他是仙人。他不让我对别人说,于是我就不对别人说,他托我照看小姐,说小姐早晚是要回他们幻瞑界的。我每时每刻关心着小姐,都是因为仙人的嘱托,可是,柳大人还有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和别人一样是觊觎小姐的美貌和地位,是迷恋小姐。”
“那么,裴兄其实是受人所托?但裴兄又不认识此人,为何愿替他……”
“这样的仙人,要我为他做什么都可以,即使是要我的命,裴剑也绝无二话。”
“嗯,”紫英皱着好看的眉,“但这与裴兄不愿成家立室,又有何干?”
“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那般出尘的仙人,又怎能一生常伴庸脂俗粉?何况奚仲仙人最近更是天天与在下梦中相会,在下又何必……”
“等等!你,刚才是说奚仲?!”惊讶至极的紫英忘记了礼仪,一下子握紧了裴剑的胳膊,让这个常年习武的捕头也疼的皱紧了眉头。
“你认识仙人?”
“在下曾与奚仲有一面之缘,他是幻瞑界六将之一,你说他最近天天出现在你梦境之中?”
第一卷:起之卷 第十三章 讲过往狐三湮灭
“那一定不是奚仲!”紫英焦急的望着重楼。
“……”重楼不睬紫英,显然还在为刚才被赶出来而不满。
“奚仲虽是妖,却也是男子之身,裴剑真是荒唐!”
“哼!”重楼瞪了他一眼。
“今晚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紫英像是对他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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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三更。裴剑卧榻前。
熟睡的裴剑满足的鼾声四起,全然未察觉卧榻前站着白日里见过的两个人。
“我们要进入他的梦境。”紫英悄悄对重楼说。
“本座自然不在话下。”重楼挑眉。“你懂入梦之法?”
“离开幻瞑之时,为防万一,梦璃教过我!”
“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念动,方化生幻境,令吾~往~梦~之~中!”紫英低低的吟诵着咒语,而重楼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两人进入的世界小桥流水,繁星闪烁,远处一座木屋极为别致。
“一定在那里。”重楼说。
“我们过去看看,你切莫上来便毁了屋子,弄清缘由再说。”紫英一边说,一边使出“风归云隐”隐去自己和重楼行迹和脚步声。
透过窗纱,榻上明显是两具□交缠火热律动的男子身体,屋子中的暧昧呻吟声,木塌吱呀的响声一声声传到屋外。紫英只看了一眼便羞愤的转过头,连耳根都红的像烧透一般。
“无耻!□!”
似乎是恼怒,又似乎是急于摆脱尴尬的局面,紫英忍不住脱口而出。只是这一声,却也暴露了两人的行迹。
“是谁?”屋内的人显然发觉了异动,一个身影迅速窜出屋外。虽然仓促间衣着狼狈,头发散乱,但仍能看出奚仲那清秀的模样。
“你?又来坏我好事?”此人看着紫英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一闪身,已幻化出十几个□。
“我……你认识我?还会梦貘幻术,难道,你真是奚仲?”紫英讶然。他只能分辨出妖和人的区别,却分不清有着强大妖气的妖本身是否该人。
“这杂碎变的而已!”重楼挑眉,“乱刃风!”一挥手腕刀已出,刃气在月色中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华,罡风将冲过来的几个奚仲劈成两半。
重楼已没有之前强大的魔力,紫英不敢怠慢,“千方残光,秉受无形!”纯正刚猛的剑气化为无数剑光刺向奚仲□。那场面,像极当年太清和婵幽的对决。只是,这次多了一个重楼。
一时间风起云涌,树残花落,可惜了一个田园世界,被剑气刀光砍劈的七零八落。
当奚仲□被清除干净,其真身在紫英身边悄悄现行准备偷袭之时,“天空雷破!”重楼一招把那真身打倒在地。那真身口吐鲜血,被仙术定身而动弹不得。
“你不是奚仲,你到底是谁?为何认识我?”紫英把剑架在“奚仲”的脖子上,“说!”
“奚仲”清秀的脸粲然一笑,扭身过来,却变成了一张妖媚之极的白皙脸庞,两条细长上挑的凤眼微红,薄薄的红唇下沾满了鲜红的血,邪魅妖冶之极。
“狐三?!”
今日太多的惊讶让紫英感觉有些无力。“你,把裴剑怎么了?”
“当然是我,老朋友,又会□之幻术,还能是谁?裴剑,你放心,我只是让他睡过去,免得打架误伤他。”
“你为何变化成奚仲的样子?”
“柳梦璃归幻瞑前,奚仲那妖怪给裴剑这傻小子托梦,这傻小子迷上他,他说个棒槌都当成针来纫,结果柳梦璃一走他就再也不来,我看这傻小子害相思病害得形销骨立,就快要死了,做做好事救他一命而已。”
“……你们刚才行那苟且之事,还找出救人的堂皇理由?”
“啧啧,两个相爱的人行其天伦,到你嘴里就成了苟且。”狐三的脸上一脸不屑,“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一再破坏我的好事?”
“一再?”
“当初在即墨,你们强生把我和小夏分开,如今又打扰我和小裴,我狐三上辈子和你有仇吗?”
“小夏?夏……夏元辰?”紫英觉得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唉,正是啊。反正我也快死了,别看我现在说话流利,只是凭提着一口气,梦中的是元神不是肉身,元神被你们伤成这样,我也活不过一柱香去了。我和小夏的事,再不说,只怕要带进棺材了,你们愿意听听我和小夏的故事吗?”狐三脸上去掉了戏谑的表情,换上一本正经的脸色,显得有点悲伤的怪异。
知道狐三所言不虚,紫英心里竟也感到一丝伤感,看了看狐三越来越白的脸色,他扭头看向重楼。
一直未开口的重楼似乎也有所触,默许的微微颔首。
“讲吧……”紫英收起剑,语气也没了刚才的冷冽。
“咳咳,小夏是隐香山的山神,他能活好多年,不老不死。在五百年前,我还是只普通的小狐狸时,小夏就已经在哪儿了。”狐三邪魅的凤目里一片憧憬之色,显然已经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那一年,我被一个猎户用捕兽夹夹住,要把我带回去剥皮吃肉,那个大胡子猎户说,我的毛皮很光滑,很漂亮,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那时还小,怕的要死,心想这下死定了,谁知道小夏出现了,他穿着蓝色的衣服,书生打扮,憨憨的忠厚样子,他花了半年的伙食钱买下了我,带我回去,治好伤,又把我放归山林。那半年,他过的穷苦极了。”
“如果没有小夏,我早就被剥皮了,我狐三是讲义气的狐狸,我每天都偷偷的去看他一眼,然后努力的修行啊修行啊,就是为了能比他厉害,有能力报答他,为了能活得长久,可以陪着他。”
“我成功了,我修成了散仙,我比小夏更厉害。披上狐仙的皮,可以任意变化,有很多人想要我的皮,可是这时我很厉害,没人能再剥我的皮了,我也不会给任何人我的皮,我的皮,我的命,都是小夏的!我去找他,可是……他已经不认识我,他身边多了个女人,夏天,他和那女人坐在山上,打开光纪寒图,放出漫天的星星,那女人笑,他也笑,我很难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小夏了。”
“你说,小夏那么笨笨的,怎么会有女人喜欢他?”狐三茫然的看着紫英和重楼,似乎要他们给一个答案。
“……”紫英难过的摇了摇头。重楼也若有所思的盯着地面。
“我终于等到小夏女人死掉,我去找小夏,我告诉他,我要代替那女人陪着他,可是小夏根本不领情,他说他忘不掉那女人,那女人没人可以代替。他以后再不找女人,也不要别人陪。”
“那女人不漂亮,比不上我半点,小夏为什么会那么迷恋她?”狐三的声音愤愤然。“我为小夏做了很多事,但是他总是淡淡的,跟我说谢谢;我跟他说起他救我的事,他说他不记得,还说就算有这事,他也不要我报答。小夏的眼里根本没有我,根本没有!”
“后来,小夏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痴儿,叫莲宝的那个,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你说,难道我狐三连个痴儿都不如吗?!”
“我很生气,我想小夏注意我,于是我开始骚扰即墨的百姓,偷他们的东西,恶作剧,把他们扒光了扔在山里,兴起风浪不让他们打渔……小夏是那的山神,要护佑一方百姓,我这样做,他就不能不理我。”
“可是,他只是每次去平息我惹的祸,根本不想想我为什么这么做!他那傻乎乎的样子让我看了就有气,于是,我拐了他那个痴儿,我想小夏这次不会不理我,他一定得来找我,那我,就跟他说个明白!如果他不要我陪他,那狐三就把皮剥下来送给他,狐三一定要报答他!而且,狐三,也不想这样活下去了……”
“然后,你们来了,你们自以为替天行道,仗着人多势众,打败了我,我没机会跟小夏讲我的苦,我答应你们我再不回来……”
“……”紫英难过的低下了头。
“你就真的没有回去?”一旁抱臂在胸的重楼挑眉。
“当然回去了,可是小夏已经走了,带着那个痴儿,我发疯一样到处找他,可是,哪儿也没有他的踪影,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山神,不是不老不死么……”
“那是他在隐香山旁!他是山幻化出的灵,他离开了隐香山,就是离开了他的本体,他走的越远,法力就越小,日子也越不好过……”
“我有时想,也许他宁可失去法力,也要离开我?我就那么招他讨厌吗?或者,他是受够了没有那女人的日子,想要失去法力,渐渐老去,死掉,灰飞烟灭……”狐三细长的凤目微合,纸一样白的妖媚脸上染上深深的悲伤颜色,再加上嘴边鲜红的血迹,看起来异样的邪魅。
“也许他只是怕莲宝再次受到伤害……”紫英心中一阵酸楚。
“我真的还不如一个痴儿?哈哈哈哈。”狐三忽然放声大笑,一股鲜血随着笑声从他口中喷出,纷溅飞舞。“你说,我对他的感情,真的比不上一个痴儿?他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
“……他,毕竟是个男人,男人之间,有违天理伦常……”紫英低低的说。
“难道性别那么重要吗?”狐三显得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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