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崖想,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又看瑨璃,她是受刺激过度了么?茅屋中静静的,只听得绿萝突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捶着那那干草:“江天昊,你,你这个狠心短……”那个命字,已经被哭泣声掩埋。
沐瑨璃霍得站了起来,看一眼霍司崖,“我要去看看。”
“外面下雪。再加上天黑了,路难分辫。”
“我要去我要去!”她尖叫,仿佛这样能让她发泄少许似的。她执意要去,他不肯,她就对着他拳打脚踢,下手又狠又猛,霍司崖躲避几招,握住她的拳头,“雪停后我陪你去。现在不行。”
沐瑨璃红了眼眶,却硬是不哭泣,也不管他,转身就出茅屋。霍司崖只好和于莹莹与绿萝交待:“你们俩好好待着,我陪她去看看就回来。”
出了茅屋只觉风像刀刃一般迎面割来,瑨璃也顾不得这刺骨寒冷,就往山下走。霍司崖知道挽她不回,再加上她好不容易寻回了亲人此时又失去,心里的苦可想而知,她不哭闹,想是那痛到了极点,使她无从宣泄了。又或者她还不相信,非得亲眼见了,才肯死心。
他到茅屋一边把马牵出来,刚刚用稻草铺到它们身旁挡风和雪,好在不曾被冻坏。二人策了马,那风更加凛洌,雪一直飘飘荡荡个不停,直往脖子里钻。沐瑨璃浑然未觉,只俯着身,一个劲催着马往前冲。她的眼神空洞,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这么冷的天,料想着万涉谷的人也不会派人在那儿埋伏,霍司崖也就由着她。
将到那片被炸过的废墟,瑨璃已经翻身下马,火红的衣服在黑夜中飘舞,她疯狂地朝那儿奔去,然后没有一会儿,她就停住了脚步。只看着地上,脸上的神情,有痛苦有灰丧,更多的是不敢相信。霍司崖看了看地上,月光很好,足以让他们看清地上都是什么东西。
白天还好好的人,现在支离破碎地在地上,尸骨难全。霍司崖捂住她眨都不眨一下的双眼,喉头滚动两下,苦涩地道:“别看了。”
瑨璃颤抖着拿下他的手,觉得全身发软。她咬着牙,一个个看过去,“姐姐呢?”
“我不知道。当时只在附近搜寻一圈,没有找到她。”同样也没有找到青绮。这两个人去了哪儿?
瑨璃呆呆地看着大师兄的脸。他已被雪覆盖,浑身僵硬,除了肤色和往日有异之外,就只是像睡着了。瑨璃的心猛得像被雷霹了一道,这才有痛楚的感觉在四肢百骸蔓延,她捂住嘴,在雪地上狠狠地捶了一下,拳头有尖锐的痛苦传来,鲜血滴进白雪,诡异而妖艳。走到分不清面目的沐易面前——之所以知道他是爹爹,是因为那衣服。
她跪在地上,心里的苦痛波涛汹涌。好不容易找到了爹爹和姐姐,为什么他们又要离她而去?爹爹永远地走了!大师兄也永远回不来了!她的喉头仿佛有刀在割,手紧紧地拽着一团雪,有一双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入夜了太冷,身体会吃不消。我们把江兄弟和沐前辈……葬了吧。”
瑨璃这才觉得他们真真正正离自己远去了,大师兄永远不会假装呵斥她,之后再摸她的头说:傻丫头。爹爹也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温柔慈爱地看着自己!她觉得好苦,满眼满腹,都是巨大的悲痛,她没有眼泪哭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好紧,快要裂开似的疼。
霍司崖看她这个样子,止不住心疼。“璃儿。你坐到一边去,我来。”
瑨璃艰难地爬了起来,眼里竟温润润的,一点眼泪也没有。霍司崖以为她会泪雨滂沱。她看起来很压抑,他宁可她大哭一场,也不希望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吸了口气,清晰无比地说:“你有带火褶吗?”
“有。”
“烧掉。”沐瑨璃这时方觉得眼眶里有热意,说话已带有哭腔:“我要带他们回太恒山。”
霍司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紧紧一收,柔声道:“不论如何,你还有我。”
瑨璃用手背抹了一下脸,在附近收拾一些柴火,看着那火光开始绵延,火苗触到江天昊和沐易身上的时候,瑨璃忍不住迈步向前,撕心裂肺地喊:“爹,大师兄……”
连霍司崖都感到鼻间有一阵酸意。他按着她的肩膀,她一个转身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泣,这种细细的啜泣声与号啕大哭又截然不同。身后火光四起,霍司崖抱紧她,心里不是不难过的——以的再不会有江天昊以命令地口吻说:你必须娶她。再也不会和他说:咱们璃儿可从小就是个大美人儿呢!
瑨璃咬着嘴唇,抬头看霍司崖,泪水纵横,眼睛无比清亮。她的声音清冷坚定:“总有一天,我要让谷靖血债血偿!”
………【第二十一章 再到京城】………
日已隆冬。
这山谷之中早已银装素裹,一座格致的屋宇停立在山谷之中,流觞飞泄,落瀑就在屋宇旁边,哗哗水流,在这幽静之中一点繁喧,方有了人世的感觉。
有琴音飘渺,是极悲凉的曲调。
白衣公子信步上了亭阁,抚琴的人手腕轻扬,花指轻柔流畅,音色由亮至弱,缓缓地收了尾声。霍司崖伸出手指轻轻拨弦两声,“你的琴弹得很好。”
沐瑨璃解了指套,微微勾嘴角,“很久不弹,生疏了。”
“只是这调子太悲切。”霍司崖看她的眼睛,“最近心情可好一点?”刚来到嘉风楼的时候,她不吃不喝,整日闷头大睡,不过一个月时间,她整个人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脸上已经不复京城遇到她时那种红润和甜美。
瑨璃略显苍白的唇往上提了提,“还好罢,横竖就是被你们逼着吃吃吃。莹莹姐姐呢?”
“在屋里做事。”霍司崖道,“她总留在这儿不是办法,但是看她似乎一点也不愿意离开。”
一个月前他们到嘉风谷时,于莹莹便向这儿的药师要了堕胎药,瑨璃觉得她对胎儿分明有眷恋的,只是考虑到前后因果,仍是咬了咬牙下决心堕胎。绿萝服侍了她几日,她方能下床走动。
绿萝因江天昊的死而变得沉默许多,经常看着她坐在床畔呆呆出神,连瑨璃看着都觉得忍不住心疼。她对大师兄的感情,大师兄知道么?他们同住一屋的时候,又是否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呢。
她轻轻叹息。似乎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大师兄已经不在了。她的胸口划过钝痛,失去亲人的苦痛,是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忘却?过了一个月,那种痛,仍然不能让她减轻少许。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们的音容笑貌都还在眼前,笑眯眯的,活灵活现地,仿佛睁开眼,随时都可能出现在面前。可是这一切,原来只不过是幻想。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垂下眼睫,霍司崖递过手来,手掌间是那个玉坠,“暂时可能不会有人在意它了。你在那场爆炸中,已经‘死去’。至于它关系到的秘密,是否去追究探寻,都由你决定。”
就是这块玉坠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瑨璃拈起它,忍不住幽幽叹息,“如果把它沉入瀑布底下,你说好不好?”
“不好,如若有一日你想要知道它与你的身世有什么相关的话,就找不到了。”霍司崖道,“不如还是帮你收起来吧。”
瑨璃拿回来,“替我戴上罢。从小戴习惯了,这阵子睡觉时摸不到它,还觉得失落。”
霍司崖只好替她戴上,“我准备去京城一趟,想把你带上,可是又怕像之前一样,引来无数目光。”
“不是大家都觉得我已经死了么。”
“终究也会有不信的人。”
“你去京城做什么?”她话峰一转。
“有些事务要去处理一下。”霍司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的脸,“你若想和我去,就准备一下,明日晨时我们便出发。”
绿萝听说他们要去京城,她自然也想随往。经历了生死劫难,两人的关系靠近了不少。只有真正经历过才懂得惺惺相惜罢。众人都商量着于莹莹应该怎么办。于莹莹突的抱着一叠衣服进屋子,“你们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去处。”
听她这么说,方才放心下来。瑨璃心里挂记瑨瑜,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有青绮。这两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霍司崖说吩咐下去搜索他们的讯息了,只是一个月过去,仍然没有线索。只有两个可能。一,死了。二,故意避开他们的耳目。青绮是嘉风楼的人,最明白他们的侦查手段,她想要避开,那么便寻之不着。
是要避开嘉风楼么。如果是这样,就耐人寻味了。
等绿萝和于莹莹出去,霍司崖对瑨璃道,“这次回京,你是否要找些人把话说清楚?”
瑨璃抬眼看他。好一会儿方才明白,他说的是司马楠。她垂下眼睑,“我会找他谈的。你在京城办事,我便回太恒山一趟吧。”
霍司崖微眯了眼,“等我京城的事情完了一起去。”
“那岂不是又耽误你许多时间。”
“不要紧。”他说道,“反正就是在路上也能一样处理楼里的事务。”
“那麻烦你。”
霍司崖摸了摸她的头,“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瑨璃低垂下头。以后要如何,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她甚至没有了方向,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好。是她错了么?她坚持去找爹爹和姐姐,可是却让他们没了性命,连大师兄也搭了进去。
她自责。想到爹爹和江天昊心里还是止不住瑟缩。她轻轻叹口气,霍司崖道:“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日子还要过的不是么。”
瑨璃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转瞬即逝。霍司崖见她一直不言语,也不再说什么,站了会儿便出去了。
次日一早他们离开嘉风楼往京城走。因江湖盛传沐瑨璃已被火药炸死,他们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天寒地冻,瑨璃因有孝在身,穿着素白的绫袄,缎般的头发只松松地挽起个髻,一样发饰也无,只在鬓角的发插一朵白色小花,那是戴孝的标志。
虽是如此,看起来却无比素雅。霍司崖望着她清冷的面容,有点恍若隔世的错觉。三个月前看到的那个女孩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红扑扑的脸蛋,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一副机灵促狭的样子。这些单纯天真的快乐,是不是从此都不会再在她脸上显现?
见他正看着她,她低头看了下自己,并未发觉不妥之处,问道:“怎么?”
霍司崖摇摇头,瑨璃回头来看绿萝。“我有哪里不对劲?”
绿萝微笑:“想是你瘦了,霍公子心疼呢。”
“胡说什么。”瑨璃低斥一声,脸上有点微微热意。再看霍司崖一眼,早就往前走了,白衣飘袂,无比轻逸灵动。
走了约莫半个月方才到达京城。回到这儿,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就入住到书院对面的平安客栈,原来那店小二看到瑨璃愣了一愣,直盯着她看。沐瑨璃淡淡道:“你这小二好没道理,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
那小二红了脸:“只是看姑娘与以往一位客倌长得颇为相似,对不住,小的失礼了。”
沐瑨璃笑笑:“不要紧。去吧。”
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面。“还算这小二有眼力。”绿萝笑道。
沐瑨璃却有一筷没一筷地拨着,没什么胃口。近来总是这么懒懒的,吃饭提不起精神,毕竟还未从至亲离开自己的打击中走出来。霍司崖将一盖子药丸递到她面前,“不管怎么样都要吃一点饭,身体越发瘦了还怎么有精神去计划未来的事。把这药吃了。”
瑨璃点点头,绿萝碰了碰她的手臂:“小姐,有人一直盯着你看。”
瑨璃抬头,与一束目光撞在一起。不由微微一笑。
PK结束了,成绩虽然不理想,但仍然非常谢谢大家这一个月来对我的。我爱你们。
………【第二十二章 遇到故人】………
那是孙浩生。
他原犹疑不定,此时见瑨璃微笑,方才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大步走过来:“江……江姑娘。”
“我姓沐。”瑨璃呵呵笑道,“许久不见,孙兄可好?”
孙浩生的眼睛仿佛生在了瑨璃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我还是老样子,马马虎虎。你呢——当时就和司马猜测你是姑娘家来的,只是不敢冒昧,不想果然被我猜中了。你一去就是数月,叫我……叫我们好想。”
绿萝扑嗤一声笑,瑨璃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她一下,她又耐不住笑起来。瑨璃不由皱眉,这绿萝是怎么回事,怎么当着人家的面就笑开了。
“不知孙兄京试考得如何?”
孙浩生笑道:“不如何,只险险地考了个末尾,家人捐了钱,在朝廷弄了一个小官当当也便罢了。既是沐姑娘回来,少不得叫他们也出来聚聚——你突然就不见了,大家可都想念得很,就这么说定了,联系他们的事包在我身上。”
瑨璃倒也不拒绝,好歹在书院里呆了些时候,朝夕相处的同窗,既然来了也不能不见。孙浩生这才注意到霍司崖,不由有点尴尬:“原来霍兄也在。莫非你们一直在一起……”
瑨璃只道:“嗯,家中有些事情需得霍司崖的帮助,所以一直在一起。”
孙浩生止不住有点儿失望,心想人家孤男寡女地,指不定早已暗生情愫,他还哪里有机会呢?又看瑨璃穿素白衣衫,与霍司崖说不出的登对,就是说他们是新婚夫妻也没人不信。如此一想,那失望便越发深浓,只说待联系到同窗,便还来这儿通知她,便匆匆走了。
绿萝笑道:“这人有意思,想必从前就喜欢小姐吧?”
“我哪儿知道。”瑨璃淡淡地,看一眼霍司崖,“他们若请吃饭,你可去么?”
“为何不去。”霍司崖道,“也是该见见的。”
用过饭便回房去歇着。没人追杀,他们自然没有再住一间屋子,绿萝倒和瑨璃睡一起以方便照料。瑨璃洗了澡,绿萝便将衣服都收去洗,瑨璃道:“留着我自己洗罢。”
“岂有让你洗的道理,这是我们做丫环的本份。”
“我没把你当丫环。”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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