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让你洗的道理,这是我们做丫环的本份。”
“我没把你当丫环。”
“我知道,但终究这是我的本份。”绿萝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如果不是在我困难的时候你拉我一把,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光景。”
“还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是也令你失去了最宝贵的人。”
绿萝的眼圈儿一红。别过头去,抹了把泪。瑨璃呼吸滞涩,却再哭不出来了。兴许是之前哭过太多了吧,又或者,眼泪并不是发泄悲伤的唯一法子。“都过去了就别再想。”
绿萝强笑道:“要不要歇一会儿?我看你最近吃睡不好,人也容易疲倦。”
瑨璃午休一个时辰后,绿萝推她醒来:“外头有位司马公子找。”
瑨璃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司马公子?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应当是司马楠。穿了衣裳出来,只觉得一阵冷风扑来。司马楠正在走廊踱来踱去,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听到身后有动静,顿时转过身。
瑨璃望着他。他看起来有些激动与热切,漆黑的眸子有喜悦的光芒。“瑨璃。”
瑨璃微笑:“司马公子。”
他微愣了愣。很快便将她生疏的称谓置诸脑后,细细地打量着她。清瘦了不少,浑身素白,衬得她面如满月。眼睛明媚,水汪汪的,带着一点忧伤。司马楠看到她头发上那朵白色的花,心里一惊。“沐掌门……”
沐瑨璃只低下头小声说,“家父去逝了。”
司马楠的心一阵锐痛!怪不得她清减了这么多,想必这段日子她相当难过吧。“为何不曾通知一声,也好让我们去祭奠。”
瑨璃牵牵嘴角,“人都没了,还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做什么呢。”她打量他,穿着银红绣金莽的朝服,想是还来不及换了衣服就往这儿奔了。“新状元,这身行头不错呢。”
司马楠有些不好意思,“才下了朝就听孙兄说你在这里,忙忙地赶了来。沐掌门偏又去逝了,我穿成这样实在不敬。住在客栈不便,到我们府上去罢。”
瑨璃摇头,“不必了。在这儿颇为自在,这样很好。”
司马楠却执意道:“家父刚刚与我一同下的朝,得知你在这儿,若不去见,只怕说不过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瑨璃和司马楠一同回头,司马楠见是霍司崖,脸色变了一变。还是他……瑨璃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似乎总见到她和他在一起,莫非这一个多月,也是他陪着她的么?前次听到她说要退婚,心里有很多慌乱,以至连问也没问清是谁陪她去万涉谷便分开了。直到思绪回神想要追回她,她已经不知去向。
霍司崖低声和沐瑨璃说了几句话,司马楠听不到,只是见他们举止亲密,心里有点隐隐难受。与霍司崖打过招呼,霍司崖点头淡道:“既如此,璃儿去你府上小住几日也无妨。”
他叫她璃儿。他的语气神情,都像是平时替她做主惯了似的。
司马楠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听得沐瑨璃说:“那我回屋收拾收拾。”
顿时走廊只剩司马楠与霍司崖。司马楠看霍司崖道:“不知霍兄是否知道我与瑨璃有婚约?”
“知道。”
他知道?!瑨璃与他说了的,是么。司马楠眼眸里有一丝寒芒。“原来是知晓的,如此我就放心了。”
霍司崖淡淡一笑,放心么?只怕他的心此时悬在半空中罢。“那这几日,璃儿就托你照顾了。回头我就去接她。”
司马楠有些许不悦,“霍兄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如让她与你说。”霍司崖微笑,“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司马楠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蹙。瑨璃退婚的因素,除了她说的那些,是否还有霍司崖?心里有些失望和难过。莫非他与瑨璃,当真无缘么。正胡思乱想,沐瑨璃和绿萝从屋子出来,雪白的衣裳,细瘦的身段,楚楚可怜地牵动人心。她手上拿着包袱。
司马楠接过包袱,默默走在前面,瑨璃心想他必是介意自己与霍司的关系,看他笔挺的背影,有些儿愧疚。随即又想,她是已经提过退婚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意……也不知爹为何要将她许配给司马家,如果没有这门亲事,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烦心事了?想到沐易,不禁又是一阵黯然失神。
到司马府上,守门的家丁见是前次来找司马楠的姑娘,又见少爷将她带回府上,顿时明了。合府上下都传未来的二少夫人提前到司马府上了。
绿萝笑道:“你这孽缘不知何时了。”
沐瑨璃沉脸道,“没良心,你怎么不替我分担忧烦,还取笑我?”
“我哪里是取笑你。”绿萝牵扯嘴角,“只是在替司马楠担忧。”
瑨璃奇道:“替他担忧什么?”
“你心不在他身上,退了婚事自然没有影响。可是我看他时时刻刻眼睛里倒着你的影子,只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了。”
瑨璃的脸微红,“哪有这样的事。”
二人在司马楠安排的卧房,不一会儿司马楠来,“我带你去见见我母亲。”
………【第二十三章 重提退婚】………
沐瑨璃起身随往,一点儿也没有要见公婆的紧张——兴许是因为从来没想到要当这家媳妇,所以才可以如此从容。
她与司马楠并肩,一路上有丫环远处偷看他们,等他们走近了,又忙低头屈膝行礼。到了一处抱厦,有个长得很漂亮的绿衣姑娘打帘子出来:“是二少爷呀。这位是沐姑娘吧?”目光停留在瑨璃身上。
“你怎么就知道了?”司马楠笑问。
“打沐姑娘一进府,合府上下都传遍了。”唤水烟的绿衣姑娘笑道,“快请进,夫人等着呢。”
沐瑨璃走进屋子,只见一个妇人端坐在美人椅上,此时面目含笑打量瑨璃。想必是司马楠的娘亲了。她虽已中年,却保养甚好,一股大家闺秀风范,穿着织锦长裙,说不出的华丽尊贵。
司马楠引见,沐瑨璃便稍一屈膝:“见过夫人。”
司马夫人手轻轻一抬,“勿需多礼。”便叫他们坐下说话。司马夫人很温和,说话也柔声细语,她没看见沐瑨璃头上戴的白花,又问她家里人好。
司马楠从旁提点夫人,知道沐易去逝,她顿时流露伤感,“没想到十年前的见面,竟成诀别。”
瑨璃低垂着头,心里一片凄然。随即司马夫人又笑道:“以后哪儿也不用去,就留在这里——反正他心里念念不忘的都是你。”司马夫人嗔看司马楠一眼,“皇帝将小公主指给他,他还冒着砍脑袋的危险拒绝了。你们也早有婚约在身,你家里长辈不在了,我们做主也是一样的。”
沐瑨璃万万没想到司马夫人一见面就会说这个,不由窘迫。但是退婚一事,还需得由司马楠开口才好,由她来说,就显得太过不敬了。司马楠沉着半晌,方道:“娘,这事儿以后再说罢。瑨璃才刚失去亲人,自也没有婚嫁的想头。”
司马夫人啧道:“你知道什么?有极亲的亲人过逝,百日之内要成亲,不然就得等孝满三年之后。三年你们能等得么?就算你们能等得,我还等不了呢。”
司马楠继续说道:“那也不应一见面就提这事。多唐突啊。”
“有什么紧要?”司马夫人笑着走过来,摸索瑨璃的手,“你看瑨璃多好一个姑娘,配你是再好不过了,你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眼,难道这次你还不允么?你成日念念叨叨的不都是她?”
司马楠涨红了脸,瑨璃也觉得尴尬。司马夫人说几句便不再谈论婚事,只拉着瑨璃问一些往事。“第一回见你,你才这么一点儿高。长得可水灵可讨人喜欢了,他当下就要娶你做娘子,所以才有了这门亲事。”司马夫人笑着指了指司马楠。
司马楠和瑨璃都吃惊地不得了,小时候他们就见过?司马夫人道:“也怪不得你们不记得,那时不过才五六岁光景。你爹爹和我们老爷素来交好,又喜欢你喜欢得很,自然是当场交换了信物,就把这亲事定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瑨璃始终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小定的亲事,如何做得数?而且爹爹是直到今年才告诉她有这门亲事的。过去十年,竟掩得严严实实,真叫人猜不透。
看一眼司马楠,他正看着自己。心想,似乎事件越来越复杂,得找司马楠说清楚了方好。退婚一事还得由他来提,司马丞相和夫人方能信服。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先说服司马楠才成。又与司马夫人闲话了几句家常,方才回客房去。
路上沐瑨璃低低对司马楠道,“既是皇上指婚,你为何不顺水推舟应承下来?”
司马楠淡道,“娶谁我都不娶公主。那不是平白让家人受委屈。”
瑨璃心想公主大多野蛮骄纵,总算不骄纵,也丝毫不能得罪,有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合府上下想必都不能过得舒心。所以不娶公主也是有道理的。她听得司马楠道:“去花园走走如何?”
瑨璃点了点头。
司马府屋子全城最大,其花园自也是无与伦比的,虽是隆冬,这园子里却别有一番风景。一丛丛寒梅迎香扑鼻,白色红色皆有,开得灿烂至极。风把梅花打得落了一地,满地芬芳,厚厚一层,看上去好似花的海洋。
瑨璃看梅花开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折了一朵,在鼻间晃了晃,顿时有清悠香气萦绕。司马楠看着远处道,“退婚的心思,你仍然不消退?”
瑨璃看他的样子,有点儿愧疚,仍坚定道:“原由我也是与你说过了的。你和我不论哪一点,都不相称。我粗鲁不训,从小在山里野惯的,实在不合你们大府规矩。而且……”
“退婚的原因,大多还是为了霍司崖罢?”司马楠眸光一凛。
沐瑨璃有些讶异,但随即道:“我想退婚时并没有他的因素——但是今时今日,指不定有。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她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司马楠心里越发难受。因为感情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如他一般,几时对她突然就有了那难以言表的情愫,不见她,便日日牵肠挂肚,这一个月来,他怎么也吃不着睡不好,心里念的想的都是她——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沐瑨璃见他不语,却知道这事情如果再不挥刀斩乱麻,将来只会更加复杂而已。“司马公子,我知道才见面就说这些实在不合规矩。只是一直拖着,我心里也不安。若是见了司马丞相,他不知内里,也像夫人这样立刻着急安排婚事,那如何是好。”
司马楠心知她是铁了心要退婚,他不舍,又不愿为难她,只低头不言不语,心中百般酸苦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原来情字伤人,是这么一个意思,他算是体会到了。
见他仍不说话,瑨璃更急了,正欲再接着游说,他突的转过身,直直望着她。“当真的不想嫁于我?”
她歉然道:“对不住。”
司马楠心碎神伤。“我知道了。”他回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回客房歇着罢。”说罢拂袖而去。
瑨璃知道任何人面对这事总不会笑嘻嘻乐开怀地接受,对他有愧疚自不必说。司马楠有君子气度,他此时心里不好过才暂时离开,等他想通了,应当会接受退亲一事罢。她幽幽叹了口气,才往客房而去。
………【第二十四章 梅林谈话】………
当晚自是少不得与司马玉等一起用餐。司马玉听闻沐易去逝,也是止不住伤心,末尾也和司马夫人一样,催着他们成亲,让她宽心住下。瑨璃看司马楠,见他低垂着头,也不说退婚,心里不由有些儿着急。
直到司马楠送她回屋的路上,几次犹豫方道:“请容许我考虑几天。”
瑨璃轻轻点头。他又道:“明儿晚上浩生做东,约麓山书院的旧同窗们在凌嘉阁小聚。”他说完,深深看瑨璃一眼,方才离去。
瑨璃只觉得对他不住,这样一个状元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成,为何就偏在自己身上碰了壁呢。回屋子,见绿萝正坐在窗边发呆,问道:“你怎么了?”
“没,”绿萝抬手抹了抹脸。
瑨璃看到她隐约有泪光,心想她想必想起大师兄了?大师兄对她,可曾有过一点点情义呢?瑨璃的心一阵绞痛,那个从小就守护着她的大师兄,兄长般疼爱宠溺她的人,也因为她而逝去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径直上床歇息。自从爹爹和师兄去逝以来,她都睡得极不沉实,有时就这样翻转着到天明。这夜仍是一点睡意也无,直到天亮方睡了一小会儿。次日早上霍司崖托人来传口讯,说是要务缠身,晚上的小聚不能参与。
瑨璃有点浅淡的失落。和绿萝在屋中实在无聊,便一起上街走走,只觉得不过二三个月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看着熟悉的大街陌生人潮,仿佛还能看到江天昊影子般跟在她身后,而她跺脚生气,嫌他总是跟着她。
二人在京城逛,直到傍晚方到凌嘉阁。因霍司崖有事缠身不得来,已托人传了口讯。进门时一个人匆匆赶来,撞到了她。抬头四目相接,瑨璃不由微笑,那人则瞪着她看半晌,“你……”
“曹兄。”是曹极。
“江兄……呃,江姑娘。”曹极虽早知道瑨璃是女子的身份,毕竟第一次见到她的女装扮相,惊讶意外,更多还是惊艳。原来扮作男子可以那么英气,还回女装,一样的娇柔妩媚。
沐瑨璃道:“我姓沐。沐瑨璃。”
曹极干笑两声,让道:“里面请。”
沐瑨璃心想,他贵为太子,为何能经常一人出宫呢?还是那些侍卫,都藏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暗中保护?
雅致的屋子中有六七个麓山书院中的同窗,见到沐瑨璃,无一不是摇头顿足,赵行之笑道:“当时我就觉得古怪,你一个男儿家,为何脂粉气那般重。我们还只当你有那……有那僻好,不曾想原来真是姑娘。失敬失敬。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瑨璃笑笑,席间有人问到江天昊,瑨璃不由黯然失色,众人看她这个样子,又突然见到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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