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里谋事做,张大叔舍不得侄儿,只得出让此店,我原是*镇一家大酒楼的伙计,想着为人打工一辈子无出头之日,就顶下张大叔这店,希望各位大官人也提携小的发财啊,呵呵。”听这店主解释得滴水不漏,李寻欢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在下在此也祝老板你发财兴旺哑。”说完挥袖举杯,一饮而尽。那老板看着李寻欢的目光中笑意更浓了,一揖之下,返回柜台坐下。李寻欢微笑着自顾自吃菜饮酒,不再言语。渐渐地酒壶渐空,酒意渐浓。李寻欢左摇右摆,自言自笑,最后伏在台上。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旁边的猎户们已经个个抬起了头,目光闪闪。忽然,最接近李寻欢的一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精钢缅刀,抡起一团雪花,向李寻欢头颅斫去。眼看雪亮刀锋堪堪触及颈发,突然,众人眼睛一花,接着一黑,店中三支灯烛竟同时灭了。“夺”一声,刀已入桌,但显然不似人头中刀的声音。店内众人一遍惊呼,“快出去守着,莫让他跑了。”有人沉声道。于是掌柜、伙计与四个猎户,纷纷从门窗闯出,只见屋外空地上,梅花之旁,李寻欢正悠然负手独立,望向众人的目光湛然:“各位对在下痛下杀手,所为何事?”那掌柜手持铁笔,伙计拿的是盾牌朴刀,四个猎户装扮的人,一个双手握定一把铁枪,一个双手各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个站得稍开些的,正挽角弓,撮羽箭,箭头正指正李寻欢,最后一个手持缅刀,正是首先向李寻欢发难的黑长汉子,双目如刀,寒声道:“与阁下有仇的,是另有其人,我等六个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说完一挥手,六人从四周围了起来,形疾而定,看来都是高手。李寻欢环顾四周,悠悠一笑:“你等与我既无宿怨,又何必性命相搏?我劝诸位说出背后主使之人,再速速离此是非之地,可保无虞。”那六个人也不回话,只是环伺虎视,蠢蠢欲动,黑长汉子目光闪闪,再次首先发难,缅刀向前横挥,一招“玉带环腰”,刀风飒然而至。李寻欢只退一步,身形微顷,双脚不丁不八,好似刚做准备姿势,但已将对方凌厉破空的一刀之势消于无形,黑长汉子一触即退,却挥手道:“大家一齐上。”于是铁笔、朴刀、铁枪、匕首寒光闪闪,冷气道道,如毒蛇群舞,齐向李寻欢缠去。李寻欢在刀光剑影中身形时快时慢,竟合乎节拍,仿如舞蹈一样,分明游刃有余。黑长汉子见此,手持缅刀揉身再上,他的刀法有如毒蛇吐信,只拣有利机会,猝然出手。而持弓箭的,也时不时觑得机会,便“嗖”的放一枝冷箭,好不阴险毒辣。李寻欢突然身形一快,只听“叮当”连声,铁笔、盾牌、朴刀、缅刀、匕首落了一地。星光一点,赫然现诸李寻欢手上,小李飞刀!是小李飞刀,再战江湖!接着,“啊”一声惨叫,只见那个拿弓箭的痛苦的捧着自己的右手,一柄薄而窄的飞刀正穿在他的右掌上,弓箭早已抛落在地。谁也看不到这飞刀是如何飞出,再插入他左手弓弦所挡的右掌之上。其他人也都已手上挂彩,此所以兵器尽皆堕地。一时众人面面相窥,色如死灰,僵立当地。李寻欢寒声道:“诸位如再坚不吐实,莫怪我刀下无情。”手掌一翻,又一柄飞刀现于掌端,冷光闪闪,慑人心魄。李寻欢平举右手,刀锋对正黑长汉子,那汉子脸色刹那雪白,正嗫嗫嚅嚅有所欲言。忽然茅店内一声长叹,草帘卷处,走出一个人来,只见他眉目可算英俊,面色却太苍白,隐隐一股精悍阴鸷的神色,显然并非易与之辈。身形颇高,却稍显寒背,左手笼于袖中,微抬下颚淡淡对李寻欢说:“李大叔好久不见,还记得小侄吗?”李寻欢莫名的心一沉,瞳孔一缩,眼前英俊少年的面目,与内心深处隐藏的一张面孔若合若离,“小云,龙小云?”他发觉自己声音已然稍有嘶哑,说出的话也好象没有经过自己思考一样。“难得李大叔还记小侄哪”龙小云冷冷盯了李寻欢一眼,好象他的目光比小李飞刀还要犀利一样,李寻欢只觉后背一股寒意。“来来,我向李大叔介绍几位江湖上的好朋友。”龙小云脸色变得好快,竟然满面春风,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指着黑长汉子及三个猎户道:“这位是川北血手帮帮主冷锷,及其下三位堂主刁风、赖有方、李大魁。”又一指那扮作掌柜与伙计的,“云南盐帮长老尤华、劳干。来来,大家来拜见名动江湖的“小李飞刀”李寻欢大侠。”那冷锷等人面色尴尬,拱手道声“久仰”便低头不语,李寻欢也只好苦笑拱手,却不说话。龙小云眼珠一转,满面堆笑地说:“李大叔真好本事,小侄在酒中兑下了些无色无味的寒鸡散,旁人到这时怕早毒发身亡了,记得李大叔初见侄儿时就是不慎中了此毒正在求医,此刻李大叔居然若无其事,看来十年不见,叔叔的功夫又上层楼,真是羡煞小侄了,这功夫能不能教教侄儿呀。”看着龙小云的神情,真好象李寻欢是他至亲至爱之人,而他正在撒娇装可爱讨便宜一样。可惜李寻欢从他小时候已领教过他的“可爱”,此刻也只能摇头苦笑,咳嗽几声后无语了。而旁边六个凶手,是与他一齐多时谋划刺杀事宜的,无数次见过他对李寻欢恨之入骨的表情,于是一见此情此景,简直心里大喊受不了,只觉蹩着气真想大呕大吐一场。但龙小云的笑容更显甜蜜,竟向李寻欢靠近过来。李寻欢心一寒,竟产生要逃跑的念头。但龙小云右手已牵着李寻欢的衣袖,“李大叔,告诉侄儿你是怎么做到的,好吗?”李寻欢无奈地苦笑着道:“小云,酒喝在这里。”说完一展右袖,只见上面果然酒渍斑斑。同时似有意似无意,已甩开龙小云的双手,身形略向后倾。龙小云举手骤然向前,“李大叔,我母亲……”话未讲完,笼在袖中的左手突然伸出,竟然是一段乌铁,刹那间奔出数十点寒星扑向李寻欢全身。其实李寻欢早已警戒非常了,但当龙小云提到林诗音时,身心仍不禁一窒,于是数十点眨眼已到面前,眼看着无可避免了。龙小云笑颜中忽然现出既兴奋又残酷的表情,仿佛看到猎物就要入口的野兽一样,口中竟还继着说:”……很想见见李叔叔你”。但寒光一闪,李寻欢的衣袖似有似无的向上甩动了一下,数十点星光仿佛碰到一层离李寻欢肌肤只有三寸左右的无形防护罩,激射,窒碍,陨落,无迹。好比天上的流星,一闪则逝,仿佛向世人吝啬他的光芒一样。李寻欢双臂一振,人已在十丈之外,正要飘然远逝。龙小云在稍一鄂然之后,反应也很快,他大声喊:“李大叔,莫要走,我母亲有事找你。”果然不出他所料,李寻欢长叹一声,跃回三丈开外,沉声对他说:“小云,你母亲现在哪里?她,她还好吗?”龙小云得意地冷笑一声:“如果李大叔真还关心我母亲,请随小侄而来。”说完不顾带来他人,一跌足,反身跃上松林,再攀岩扪石,径投雾雪苍茫的西北方而去,轻功竟极高明。李寻欢暗自叹息,袍袖一挥,凭空御风,仿佛一只翅如车轮的横江孤鹤;在松颠雪崖间鼓翼向云雾深处而去,不一会踪迹全无。余下六人惊骇莫名,不仅是惊于李寻欢的绝世武功,而且也第一次见识龙小云的轻功高绝如此,六人心中隐隐感到后怕,觉得这次能捡回一命实属幸运,恐怕自己只是被人当作棋局中的一只棋子而已。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故人(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诗经。秦风。蒹葭》)
有人说:时间可以治疗一切心灵创伤。但时间可以让人暂时忘记过去的一切,但时间又何曾能让人永远忘记过去的一切?那些旧日的累累鹅卵石,为时间之水冲刷,只是沉积下层而已,只要一被翻出来,又见到那触目惊心的旧日疮疤。或许只有那些真正豁达得道之士,才能真正放下,让过去的回忆,成为手中永远散失掉的泥沙。“林诗音”,李寻欢嘴里轻唤这十年来已渐淡忘的名字,那深藏久锁的苦涩,仿佛又泛涌上来,缠绵迂回于舌底心间。“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李寻欢心里温柔地叹息,仿佛一刹那间又回复少年时代那些颤抖与悲伤。他这边心灵虽极怨艾缠绵,脚下却是一点未曾放松,紧蹑前面龙小云的身影不放。穿过几许松林雪谷,李寻欢忽感惊讶,龙小云这些年来竟武功大进,看他在前边的身形飘忽诡异,时凝时幻,有时在松林中忽左忽右,有时在雪地里时起时伏,有时在长空中如一溜轻烟,有时在山藤谷蔓间腾跃无迹。看来当年王怜花的功夫,并未随《怜花宝鉴》与龙啸云的一齐湮灭而失传,此刻正活现在龙小云身上。李寻欢心底一寒,脚步一紧,与前面龙小云的身影就拉近了一点距离。只觉渐行渐高,罡风已厉,割面生疼,前面几座孤峰已高出层云,而浓密云层就在眼前,龙小云与李寻欢的身影毫不疑钻进云雾,地形起起伏伏,两人出云入云几回,终于来到一个山谷,此地四面环山,只有一溪流出,溪水此时已冰锢了。小路沿溪而入,道旁多栽梅花,此刻有些开花吐香,有的初吐蓓蕾,有的却花蕾都无。龙小云至此放慢脚步,不再急驰,却也不回头说话,只在前面走。李寻欢亦默不作声跟着,但心里已又兴波澜。眼前仿佛见到一个少女,在楼台梅林间欢笑,折梅,向他跑来。摇头叹息一声,一路经过过稀落散布,静阒异常的十几户山野人家,路折向上,来到一个处所。只见梅花更密,羊肠迂回,远处一个冰封的小瀑布,本来冲泻下的水被一个高出小丘中分两道,一道流入左手的小山村,另一道弯入右侧山坳,不知何去。当然于今水都冻结住了。此地四面冰崖密迩,高耸云天,故虽积雪堆,却无罡风之患,右溪岸边一大片平地梅花隐隐,杂以丛立山石,仿佛后面藏有一大户人家。水中央小丘上,长着一株古梅,此刻虬枝上裘雪披冰,不著一个花蕾,不知枯了没有。龙小云忽然冷然开声:“此地名唤梅谷,是我母与我十年来隐居之所。”言罢跨过一座小桥转入右边梅林石丛,左穿右拐,倏忽不见。忽然几只寒鸦怪啼四散飞去。李寻欢一呆,只得默默跟从,来到山石之前,不禁眯缝双眼。只见许多下丰上锐的巨岩犬牙交错,仿佛暗含什么阵势。而且梅花处处,遮人眼界,分明一座迷阵。好在龙小云的足迹在地,李寻欢也就信步跟从而入。里面左盘右转,杂以泥沼草丛,地形繁复异常,有时前行无路,竟得从孔隙豁口中斜身躬爬而入,此时如有敌人从暗处忽施偷袭,简直九死一生。李寻欢一一坦然随足迹而入,也不施展绝世轻功,从石顶树颠掠过,以免对主人不敬。穿行片刻,出了石阵。来到一片空地,只见竹篱疏落而整齐,围着几重高矮房舍,虽然木石粗陋,顶盖茅檐,但亦有一两层小楼,分明颇经匠心,不像山野匹夫所制。李寻欢忽然双眼湿润,心有所悟。眼前分明是故居兴云庄冷香小筑形制,只是规模稍小而已。他心中感慨:“诗音啊诗音,看来你虽十年隐居于此,却一刻未离开对过去的回忆,只是孤儿寡妇,放逐天涯,形单影只,情何以堪?”如履故地,李寻欢默默绕过左边,他知道林诗音卧室一定在那后面,果然一座长窗竹帘的小轩,此刻帘慕低垂,里面透露灯光,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隐约有坐在台边烛下,仿佛正在缝纫寒衣。李寻欢呆住了,少年时代的欢乐时光,十年前锥心刺骨的相思苦痛,经过十年的淡忘,竟又如长堤乍决,汹涌心头。他不敢动,也不能动,欲有言,却忘言。眼前身影仿佛云间,而自已又犹如梦里。任此刻雪花纷纷,飘上发际眉间,一时尽染。正在迷惘、苍黄、苦涩,帘内身影一颤,若有所感,却未转身,只听幽幽一叹:“你来了?是你么……”后语细不可闻。李寻欢喉咙如梗,嘎声道:“诗音,是我。想不到十年来你我密弥邻居,到今天我才来探你。”林诗音沉默了一阵,才颤声道:“十年前我与小云来此地隐居,我也是不久前听小云说起,你和孙姑娘在几十里外的秘谷隐居。”李寻欢暗叹一声,又道:“诗音,这十年来,你过得好吗?”林诗音又沉默半刻,才又道:“我过来时,身上还带有些积蓄。小云很聪明,又长大了,经常随人打猎,收获很多。我也帮人缝缝补补,这梅谷人心淳朴,和衷共济,日子还过得去。”李寻欢闻言释然,又复惘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空气仿佛凝固,天地间只听到雪花落下悉悉瑟瑟的声音。李寻欢忽然道:“我……”。林诗音打断他的话,幽幽道:“你又要走了么?就象当年你弃我而去?”李寻欢胸中如遭重锤,几乎要吐出血来,却又无言以对。林诗音又似略含怨怼的道:“你要走了,也起码进来给你的义兄点一炷香再走吧。”李寻欢剧烈的咳嗽起来,面声一抹病态的嫣红,“好好,我给大哥上炷香再走。”于是一掀竹帘,跨步入去。奇怪的是,掀开竹帘时,似有一些灰尘和着些微霰洒散下来。李寻欢心下苦笑,抬头望向左边桌傍女子,她却未转过头来。李寻欢叹息回头,只见正对门户一张小桌,上供一灵牌,写着“先夫龙啸云之灵位”,香炉已熄,旁边放着香枝火折。李寻欢更不迟疑,点香插上,脆下合掌垂首道:“大哥,小弟李寻欢今来探你,愿你保佑诗音与小云平安喜乐。”言罢起来,正要向林诗音告辞。这时林诗音不知何时竟已在桌上斟下两杯酒,转过头来对李寻欢说:“李大哥难得一来,不喝两杯再走吗?”只见她面容惨白,眼蕴泪光,正盈盈站在烛光之旁。李寻欢不敢细看,上前取过酒杯,一饮而尽。略一拱手道:“诗音,你善自珍重,大哥有闲再携小红来探你。”说完强忍心中惨澹,一掀帘子,跨了出去。这时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