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是你……”半空中有人衰弱无力的道,语气淡淡的,却不脱一股冰冷嘲讽的味儿。唐俪辞叹了口气,“你说话真是像他,听说被人扒光了衣服,怎还会有无影针留在手上杀人?”这满地的尸首,都是死在沈郎魂“无影针”下,自眉心射入,尚未察觉就已毙命。
“我的无影针一向插在发中,听说暗器高手能把几十种暗器揣在怀里,我可没有那本事,还不想莫名其妙被揣在自己怀里的毒针要了命。”笼子里的人咳嗽了两声,暗哑的道,“我听说……池云死了?是你杀的?”
“我杀的。”唐俪辞柔声道,“你怕么?”沈郎魂似乎是笑了一声,“杀人……不就是杀人而已……咳咳,你什么时候把我从这笼子里弄出来?”唐俪辞自地上拾起一柄长刀,跃起身来一阵砍杀,铁笼外的毒蛇一一跌落,终究是看清沈郎魂的模样,他的确是全身赤裸,但好歹还穿了条裤子。但见他靠着笼子坐着,一动不动,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也不知受了多少伤,唐俪辞持刀在手,拈个刀诀,眉目含笑,“看伤痕,千刀万剐的。”沈郎魂笑了一声,“受了三十八刀……但还没死……”
“三十八刀,他们想从你身上逼出什么?”唐俪辞叹了口气,仍是拈着那刀诀,刀锋似出非出,“留你一条命,又是为了什么?”沈郎魂苦笑了一声,“当然是劝我趁你不备的时候给你一刀。”唐俪辞叹了口气,“看守你的人呢?不会只有地上这几十个不成器的死人吧?”沈郎魂沙哑的道,“白素车出门去了,原本院子里还有两个人,但现在不在,我听着你和官儿那死丫头在前面说话,出手射死了这群饭桶。那小丫头明知道后院没有人手,所以才要和你做游戏拖延时间,咳咳……”
“你劫走了柳眼,再见我的时候,不怕我杀了你?”唐俪辞的声音微略有些低沉,一阵风吹过,他眉目含笑,刀诀拈得很轻,仿佛全然没有出刀的意思。沈郎魂静了一静,“很早之前我就说过,在他把你害死之前,我会杀他。”他的语调淡淡,“到现在我也还没杀他,难道还要向你道歉?他妈的!”
“当”的一声脆响,唐俪辞挥刀断牢,挂在半空的铁笼应声而开,“你骂人的时候,真是像他……”他一句话未说完,躺在铁牢中半死不活的沈郎魂右手一抬,将一柄一直压在身下的短刃插入了唐俪辞腹中。
“啪”的一声响,长刀落地。唐俪辞站住了一动不动,反倒是沈郎魂满脸惊诧,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握住短刃的手,鲜血自伤口微略溅了些出来,喷上了他的手背,他瞪大眼睛看着唐俪辞,“你——”
他以为这一刀绝不会中,所以他很放心,他刺得很重、很有力。
唐俪辞脸上瞬间没有什么表情,沈郎魂低声问,“你怎会——避不开——”
庭院中突然多了许多人影,有抚翠、有白素车、也有那位神秘的黑衣人。沈郎魂愤怒的看着唐俪辞,“你他妈的怎会避不开?你明明起疑了!你明明知道要问我为什么他们不杀我为什么只割我三十八刀,我明明告诉你他们要我趁你不备的时候给你一刀,你他妈的怎会听不懂?你怎会避不开?你怎会……”
“啪、啪”两下掌声,白素车冷冷的鼓掌。抚翠咬着只鸡腿,笑眯眯的看着沈郎魂,“不愧金牌杀手,这一刀刺得又快又准,就算是一头猪也给你刺死了。你老婆的尸体就在左边客房里,拿去葬了吧。”
沈郎魂咬牙看着唐俪辞,唐俪辞对他笑了笑,探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按入他手中,低声道,“去吧。”沈郎魂全身都起了一阵痉挛,“你——你——你他妈的,就是个白痴!”他大吼一声拔刀而起,鲜血喷出,溅在他浑身伤口之上,凄厉可怖。唐俪辞顺刀势跌坐于地,手按伤口,咳嗽了两声,略有眩晕之态,身前鲜血点点滴滴,溅落在沙石地上。
沈郎魂低头一看唐俪辞按入他手中的东西,那东西缀满绿色宝石,黄金为底,竟是一支华丽发簪,“啊——”的一声他纵声狂叫,全身瑟瑟发抖,这是春山美人簪!这就是能将荷娘的尸身从落魄十三楼里换回来的宝物!他紧紧握着春山美人簪,闯进左边客房,只听“碰”的一声他撞烂了一扇窗户,穿窗而入。抚翠哈哈大笑,只听房内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吼,一只母猪的尸身自屋里横飞而出,尚未落地,已轰然被切割成糜烂的血肉,四散纷飞一地。沈郎魂手握春山美人簪,双目血红,自屋内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他浑身是血,也分不清楚是人血猪血,犹如厉鬼上身,僵直的走了出来。
“东公主。”白素车淡淡的道,“杀了他以绝后患。”抚翠呸的一声吐出鸡骨头,单掌一扬,对着沈郎魂的头颅劈了过去。白素车拔出断戒刀,一刀向地上的唐俪辞砍去。
轰的一声白雾弥漫,众人眼前突然失去目标,只恐乃是雷火弹,一起拔身后退。一串红色火光冲天而起,抚翠大喝一声,连劈数掌将浓雾逼开,却见庭院中空空如也,沈郎魂竟然沉得住气没有冲过来拼命,而是将地上的唐俪辞救走了!她颇觉诧异,悻悻的呸了一声,“没想到姓沈的溜得倒快,对唐俪辞竟是有情有义。”白素车喝道,“他们身上有伤,分四个方向追敌!”妖魂死士应声越墙而出,向四个方向追去。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低沉的道,“沈郎魂是江湖第一杀手,隐匿行踪之术天下少有,今日不甚让他脱逃,要找到他非常困难。庆幸的是……”他冷冷的道,“他刺的那一刀,刺得的确很卖力,唐俪辞就算不死,短期之内也绝无法行动。”
“是属下失职,未能一刀杀了此人。”白素车肃颜道,抚翠斜眼看她,“素素,你刚才那一刀,很有争功的嫌疑啊……”白素车低下头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眼神淡淡的。
沈郎魂背着唐俪辞翻出望亭山庄,几乎是同时,身后妖魂死士列队追来。他浑身是伤,体力远不如平时,背着一个唐俪辞更是举步艰难,奔出去数十丈已经力竭,心念电转,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逃生的法门,情急之下低声喝道,“怎么办?”
唐俪辞手按腹部伤口,咳嗽了一声,“直走,转向左边的山丘。”沈郎魂振作精神,奋起一口气奔向左边的山丘。那山丘看来虽然不远,奈何以他现在的体力,腾跃之际只觉自己胸膛火烧似的难受,每呼一口气都像是死了一回。好不容易一路施展隐匿之术到了山丘之后,沈郎魂忍耐住胸中的气息,伏在草丛中抬眼一望。
树林草地之中坐着几人,两位女子一位书生,甚至还抱着个孩子。沈郎魂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血沫,唐俪辞心中的救星,难道就是这几个连江湖第三流角色也算不上的男男女女吗?
听到他剧烈的咳嗽,山坡上的男女转过头来,沈郎魂背着唐俪辞踉跄的走了出去,那山坡上的人他全都认得,和林逋虽然没有见面,但他跟踪柳眼的行迹,林逋和柳眼的邂逅他一直看在眼里。
阿谁尚未看清楚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人是谁已经蓦地站了起来,玉团儿惊呼一声,“沈大哥……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沈郎魂喘了几口气,暗哑的道,“风流店的人在后面,咱们必须……马上逃……”
阿谁紧紧地抓住唐俪辞,“唐公子伤得如何?”沈郎魂低声道,“伤及……内腑……”阿谁脸色惨白,“怎会如此?”沈郎魂低沉的道,“是我受了抚翠的怂恿和挑拨……呸!是我刺了他一刀,多说无益,我们这许多人要怎么逃?”
“改……装……”唐俪辞微微睁开眼睛,手指着乘风镇许多民宅,低声道,“寻一间最……平凡无奇的,闯进去……把男女老少都绑了,然后我们……住进去……”他手指玉团儿,玉团儿并不笨,连连点头,转身飞奔而去。江湖之中,最陌生的面孔就是她,纵然风流店对书眉居长期监视,但玉团儿的面貌是逐渐变化,越来越变得年轻,所以此时此刻她最不易被人认出。
“我的伤……不要紧。”唐俪辞细细的道,眉眼并不看沈郎魂,靠在阿谁怀里眼帘微阖,“刺中了……那颗心……而已……”他颤抖了一下,唇色显得苍白,脸颊仍然红晕,“但它仍然在跳。”阿谁紧紧抓住他的手,唐俪辞一下挣开,“我们逃不过风流店的人马追踪,只能冒险……”
他受伤的时候,特别排斥有人接近。阿谁叹了口气,“我来替大家改装吧。”
未过多时,玉团儿很快回来,指着镇边的一处小屋,“那里。”当下沈郎魂背起唐俪辞,背上匆匆披着林逋的长袍,一溜烟往镇中掩去。林逋和阿谁等他们离去之后,再慢慢的跟上,他们两人不会武功,怀抱婴儿比较不易引起注意。
到了那民宅,沈郎魂暗赞一声小丫头聪明。这小屋在乘风镇的边缘,和其他人家还有少许距离,非常不引人注目,但房屋却是不小,显示家境并不太坏。玉团儿已把住在这屋里一家五口点了穴道缚在床底下,擅闯民宅这等事她是做得惯了,半点不稀罕。沈郎魂将唐俪辞放在屋内床榻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己往地上一坐,半晌站不起来。
阿谁很快的将这户人家橱子里的衣裳翻了一遍,取出两件女裙,自己和玉团儿先换上了,再翻出两件男人的衣服,让沈郎魂和林逋换了。这户人家乃是农户,衣裳都很粗陋,阿谁从灶台里敲了些煤灰,拍在自己和玉团儿脸上,林逋略有书生气,瞧起来比年龄更小些,只是沈郎魂面上那块红蛇印记无法消除,玉团儿从灶台里夹起一块烧红的炭头,“我把它烙坏了就谁也看不出来了。”阿谁吓了一跳,连忙阻止,玉团儿这说法却让她另有想法,她将自己的白色方巾撕成几条白布,沾了沈郎魂身上的血迹,把他半个头包了起来,装作头上有伤,连刺有红蛇的脸颊一并遮住。
玉团儿拍手叫好,但阿谁心里清楚,这等拙劣的变装,若是撞上了白素车或者抚翠,必定当场揭穿,此时此刻只能盼这些人都不来。四人匆匆忙忙将自己收拾好了,一起望向床上的唐俪辞。
要将他改扮成什么好?若是改扮农夫,唐俪辞相貌秀雅皮肤白皙,委实不像;若是不扮农夫,那要扮作什么?他腹部有伤,不能行走,风流店必定针对腹部有伤之人展开搜查。阿谁跺了跺脚,“唐公子,我看只能把你藏起来,就算你改扮成农夫,到时也必定被人看破。”
唐俪辞手按腹部,那一刀刺中方周的心,然而人心外肌肉分外紧实,沈郎魂的刀刃刺入其中并未穿透,所以血流得并不算太多,此时已渐渐止了。眼见四人草率改装,唐俪辞摇了摇头,抬起手来,“谁身上带了胭脂……水粉……”
玉团儿探手入怀,脸上一红,“我有。”阿谁不施脂粉,身上从不带胭脂,倒是没有。唐俪辞接过玉团儿递过来的一盒胭脂、一块水粉、一支眉笔,示意阿谁从灶台上取来一个鸡蛋。他腹上刀伤刺得虽深,却并未伤及他本身的脏器,当下坐了起来,眼帘微微阖上再缓缓睁开,“沈郎魂。”
沈郎魂抬起头来,吐出一口气,淡淡的道,“你难道会易容之术?”他虽是杀手,但罕遇敌手,对于乔装易容之术并不擅长。唐俪辞浅浅的笑,这等勉力维持清醒的神态沈郎魂见过几次,“我不会易容……”他扯下沈郎魂包头的白布,让沈郎魂坐在他身前的椅上,“我只会上妆……”
林逋和玉团儿面面相觑,不知唐俪辞要将沈郎魂如何。只见他敲破鸡蛋,将蛋清和水粉调在一处,手指沾上水粉,缓缓涂在沈郎魂刺有红印的脸颊上,那水粉的颜色原本盖不住胭脂刺上的红,但唐俪辞等水粉干后,再往上涂了一层,如此往复,当涂到第四遍的时候,沈郎魂脸颊上的红蛇已全然看不出来,只余一片戴了面具般的死白。
这张死白的脸只怕比刺有红蛇的脸颊更引人注目,玉团儿心头怦怦直跳,只怕风流店的人突然闯进来,幸好喧哗声渐渐往远处去,白素车喝令妖魂死士往四方追去,此时越追越远,一时半刻不会折回。唐俪辞将沈郎魂的脸涂成一片死白之后,微略沾了些胭脂,自脸颊两侧往鼻侧按,那胭脂本来大红,但他沾得非常少,按在脸上只显出微微的暗色,那片死白顿时暗淡起来,林逋惊奇的看着唐俪辞的手法,经他这么一涂一按,沈郎魂的脸颊似乎瘦了下去,下巴尖了起来。唐俪辞将红色的胭脂抹在指上,轻轻按在沈郎魂眼角,随即用眉笔在他眼睑上略画。
沈郎魂只觉浑身僵硬,唐俪辞的指尖温暖柔腻,那眉笔画在眼睛上的感觉刺痛无比,等唐俪辞眉笔离开,他松了口气,对面三人一起“啊”的一声低呼,满脸惊奇。
玉团儿张口结舌的看着沈郎魂,沈郎魂相貌普通之极,但经唐俪辞这么一画,竟似全然变了一个人。唐俪辞把他画得脸颊瘦下去,鼻子似乎就尖挺了起来,眼睛仿佛突然有神了许多,突然让人辨认出沈郎魂那双眼瞳生得非常漂亮,对着人一看,就像窗里窗外的光彩都在他眼里闪烁一般。“天啊……你把沈大哥画成了……妖怪……”玉团儿低低的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俪辞额上已有细碎的冷汗,手上合搓了少许蛋清,拍在沈郎魂脸上,那些粉末的痕迹突然隐去,仿佛沈郎魂天生就长着如此一张俊美的脸。唐俪辞食指一划,在他右边脸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沁出,很快结疤,沈郎魂经他一番整理,已是面目全非,判若两人,尤其脸颊上一道血疤引人注目。唐俪辞浅浅的吐出一口气,微微一笑,指着林逋刚刚换下的儒衫,“你……你可以走了……给自己编个名号,就算施展武功也不要紧。”
林逋骇然看着面目全非的沈郎魂,玉团儿扑哧一笑,“我给沈大哥起个名字,就叫做‘疤痕居士’潘若安怎么样?”沈郎魂苦笑,拾起林逋的儒衫穿好,待他一身穿戴整齐,真是人人瞩目,任谁也想不出这位俊美书生就是沈郎魂。阿谁为他整了整发髻,“沈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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