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别有愁- 第10部分

　　　　当年的伤雪城，在武林中本是声名显赫，和缺月山庄的实力都差不多。杜天成的大名，龙释北和凤飞南自然知道，只是没有想得到，堂堂伤雪城主，竟然让妻子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们两个就带上那女婴，准备启程赶往雪峰山。

　　　　再往下游，走了不足三里，又听到了孩子的啼哭，走去看的时候，发现有个男婴，正在竹篮里，饿得奄奄一息。他的身上有一颗痣，月光一照时，颜色是暗红的。而且竹篮里还有一封信，里面大致说：

　　　　她本来是岳阳城北，某姓李人家的媳妇。怀子七月的时候，丈夫却突然暴毙而亡，没有多长时间，她就生下了儿子。哪里知道，这姓李的人家十分刻薄，硬说这个儿子，不是他们李家的骨肉，并且对他们母子百般刁难。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有带着孩子，逃出了李家。可是没有想得到，两个月后，她竟然得了瘟疫，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又害怕把病传给了儿子，就只有投江自尽。

　　　　她临死前写了这封信，希望有好心人能够救活孩子，并能抚养他长大。

　　　　龙释北和凤飞南看完后，觉得那个孩子可怜，就有心收养他，于是就把他也带在了身边。

　　　　他们继续沿江而下，听着浩荡不息的江水，望着皓洁无瑕的明月，龙释北有感而发，就吟起了诗。诗句里面有一句，吟做“临水须为得月先。”

　　　　凤飞南听了后，就以诗句里的字，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男孩子就叫做得月，女孩子就叫做临水。

　　　　到了伤雪城后，杜天成悲痛欲绝，但却追悔莫及。原来他本来是陪着怀孕的妻子，来到江边散心的，后来有手下来报，说是他的师弟想趁他不在的时候，暗中夺取城主之位。他一时心急，就先扔下妻子，赶到伤雪城去与师弟争斗。

　　　　没有想到，师弟算是被赶出了伤雪城，但是他的妻子却因为难产，而未能保住性命。

　　　　杜天成一气之下，就此解散了伤雪派，散尽家产并发誓再也不参与江湖争斗。

　　　　龙释北和凤飞南本来想自己收养李得月，但后来他们决定相伴去浪迹天涯，一路上只能以行医糊口，根本不可能照顾好这么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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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临水得月】………

　　　　当时的楚凤歌夫妇，之前本来生有一个儿子，但却因为天花之疾而早早夭折。龙释北和凤飞南听说以后，就把李得月送给了他们抚养。楚凤歌的妻子那时有病，已不能再生育，夫妻两对于李得月的到来自然很乐意。

　　　　李得月很杜临水的生事凄惨，让几个人听得不免心情低落起来。但无意心里清楚，此刻最为悲伤的，当属李得月了，他甚至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等吃过晚饭后，杜临水还醒不过来，白玉箫正在和龙凤双侠闲聊，说的大抵都是这几年的变化，以及有关音乐方面的事情。

　　　　李得月不见了，吃饭的时候，他就默默无闻。

　　　　天渐黑，月渐明。

　　　　无意无聊，就来到屋外踱步，小童正在屋子里，咿咿呀呀地念着唐诗：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慢慢转到屋后，那里有一条小径，幽暗寂静，似乎通往山顶。无意静静往山上走，山顶月很明，风也很大。

　　　　有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背着手，迎着风，哀伤地望着明月。

　　　　无意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李得月看他一眼，说道：“吹风。”

　　　　无意低低问道：“你很伤心吗？”

　　　　李得月说：“对。”

　　　　无意看他一眼，说道：“你在想着一个人，是你未曾蒙面的娘亲，对吗？”

　　　　李得月说：“嗯，可我总也想不起来，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

　　　　无意抬头望月，他说：“我知道，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

　　　　李得月很惊讶，他看无意说：“你怎么……难道你也…？”

　　　　无意抢着说：“是啊，我和你一样，也是没有爹娘的孩子。”

　　　　李得月的脸上，明明沾满了泪水，可是，他却笑了起来。

　　　　无意也想笑来着，但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背着手迎着风望着月。月儿很美，里面似乎有个人，她仪态万千，俯瞰着大地嫣然的笑。

　　　　无意闭上眼睛，他竟想起了檠儿，檠儿的眼神是那么多情，檠儿的身姿是那么婀娜，她在轻盈地跳着，舞着，唱着……

　　　　李得月突然问：“你说，没有娘亲的孩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无意有些吃惊，他低头想了他一会儿，才说着：“有，一定有，若是这个人有了女人，他一定会很珍惜她。”他说完后，就笑了起来。

　　　　李得月也笑了，他说道：“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个有许多相似之处。”

　　　　无意叹息起来，说道：“是啊，我们是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你却要比我幸运得多。”

　　　　李得月不解，他问：“你怎么这么说呢？”

　　　　无意深望着夜空，他说：“你的心里没有仇恨。”

　　　　李得月说：“你的心里有恨？”他接着说：“那有了恨，又怎么样呢？”

　　　　无意幽幽的说：“一个人要是有仇恨，他的心里就永远不会平静。”

　　　　李得月问：“所以你宁愿走遍天涯，也要查出当年的事情？”

　　　　无意点头，“我只要找一个结果。”

　　　　李得月说：“你要一个结果，但有了结果又怎么样呢。就如同我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徒增悲伤而已。”

　　　　无意摇头说：“有了结果，我的心里才会变得平静，就再也不会有恨了。就如同你一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后就会伤心，伤心过后；你的恨就消失了。”

　　　　李得月也摇头了，他说：“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恨。”

　　　　无意说：“你有。恨有时候就是一种渴望，你一直渴望着了解自己的过去，所以你就无时无刻想着去证实。你有了这种渴望就不得不去追寻，这种有关恨得渴望，就变成了一种责任。一个人活在世上难道没有责任吗？就如同我活在这个世上，难道没有责任去寻找武当灭门父母被杀的原因吗？”

　　　　李得月低下了头，他已经陷入了沉思，无意太激动，一口气说得太多了。

　　　　无意的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悲伤，无明却有强烈的悲伤。

　　　　从小的时候，他就不时有这种感觉，所以他很早就学会了喝酒。他喜欢在喝了酒以后，尽情地练武，他觉得这样的方法，能够让人挥洒，让人释怀。

　　　　这里太清净，并不是他喝酒练武的地方，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就破坏了这里远绝尘埃的优雅安恬。而且，他们四个的到来，本来就已经打扰了“龙凤双侠”的生活，毕竟来说，他们是些江湖中人，不免带有江湖的浮嚣和庸俗。

　　　　无意走了，李得月还在发呆。他一直走下了山，要去找有个有酒喝的地方，他不愿意再回去，更不愿意其他任何人再到那里去。那里是个普普通通的地方，和这风起云涌的江湖，没有丝毫的关系。

　　　　他走的时候，月亮更加明了，小童已经熄了灯，龙释北和凤飞南还在与白玉箫说着话。

　　　　山下的酒肆中；无意喝了一些酒；然后就来到了江边。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释怀的舞剑；放歌了；一直到累。

　　　　白玉箫和李得月次日中午也下了山。无意正在吃饭；远远就看见白玉箫在前；李得月抱着杜临水在后；向酒肆这边走了过来。

　　　　白玉箫还是不能歇；他得为杜临水吹箫；补天箫。有了箫音的调节；她的伤才能好得快。酒肆中的人；一生怕也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声音；自然就不会去怪白玉箫打扰了他们喝酒。

　　　　一起吃了饭后；几个人复乘车回到了岳阳城。知府院内一战的后果不知怎么样了；而且；杜临水姨父一家的后事；尙需要人去办。

　　　　到了城里；知府院内死了很多人；上级官府查办；也只是草草走了个过场。城门外张榜；说岳州知府朱彦辞不守本职，纠集江湖人士滋事惹非；在知府院内聚众斗殴；死伤不菲。又说抄朱其家；得大量不明财务；经百姓告发乃朱贪赃枉法搜刮民膏所得；一律充公；等等。

　　　　无意几人大模大样走在城内；这里依旧那样热闹；没有任何阻碍。到第二日早晨；杜临水总算醒了过来；听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后；她后悔莫及。回到烧毁的茶馆；把表妹的尸体同两位老人葬于一处；又简单立了碑文；也算给死者一个安栖之所。

　　　　一切结束后；杜临水很是郁闷；也不似以前那么活泼了。毕竟引起这一悲惨的后果；亦源于她行事鲁莽；未经深思熟虑就去刺杀朱通性。

　　　　杜临水一不高兴；李得月也忧心忡忡。晚上四人约伴去游岳阳楼；气氛就不是很好。等到无意和白玉箫发现时；那两人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知府院内；夜深人静。

　　　　杜临水硬拽着李得月来到这里；说是要去看看狗贼朱彦辞的下场。他们在整个府邸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朱彦辞的影子。这时候恰碰到两个巡夜的官差说话；便在暗处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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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万香高楼】………

　　　　“哎；你说这万海福万大人能在朱家查出多少银子呢？”

　　　　“我听差不多有一万五千两；朱彦辞这狗贼；心也真是够黑的。。26dd”

　　　　“嗨；我就知道你还被蒙在鼓里呢。这一万五千两的数；只是万大人向上头报的；据我听说；连同朱家的一些名贵物品；总共五万两都不止。”

　　　　“啊！这是真的吗？万海福他也太黑了吧？办一次案子就抠这么多油水。我们跟了他这么多年；何曾捞到过丁点好处？”

　　　　“行了行了；这话可不能乱讲；再说了；那些银子还不是朱彦辞贪的吗？”

　　　　“唉；这些当官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贪得无厌；到头来还不是人财两空。”

　　　　是啊！就拿朱彦辞来说吧；如今儿子死了；自己也疯掉了；现在活得连狗都不如呢。”

　　　　“照我说他是活该……”

　　　　杜临水和李得月听到这里；互使眼色飞身出了府院。

　　　　往前走了几步；杜临水突然停下；转着眼睛说：“既已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你在这里别动。”说着便飞身跃入院内。

　　　　李得月等了不久；杜临水飘出院墙；身上竟多了一个包裹；显得神气十足；原来她进去将那脏物偷了一些。李得月看见她那样子；低下头笑了出来。

　　　　杜临水微嗔道：”你笑什么；这些银子不都是赃物吗？”

　　　　李得月更是忍不住；捧腹笑得更厉害：”我只是觉得；你像极了一类人。”

　　　　杜临水不解；挥拳追问道：”哪一类人啊？”

　　　　李得月逃远说道：”女飞贼。”

　　　　杜临水脸色略红：”好啊！你敢嘲笑我。”说着就给李得月一拳道：”我可不是什么女飞贼；我是劫富济贫的女侠。”

　　　　李得月见她生气了；只好说道：”那么请问杜女侠；在下一直和你在一起；又是什么人呢？”

　　　　杜临水明知他话外之意；却转身埋头说：”你嘛；虽然剑法还过得去；但轻功却差得太远；勉强就做我的跟班吧？”

　　　　李得月心里高兴；又问道；”那又请问杜女侠；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杜临水飘身走远；头也不回的说：”万香楼。”

　　　　微风知意；夜色温柔。

　　　　万香楼；岳阳第一豪楼。共五层；自下而上空间渐小；至顶层惟有一间小屋。小屋四周建有廊亭；夏凉时大开四壁；便是一个空中小阁。人于此处吃酒；风雅自然不同。尤其到了晚上；清风淡月；下观万家灯火；上仰良辰繁星；仿如仙镜。

　　　　当然；能上的起顶楼的人；在这岳阳一带必能挥金如土。当初杜临水正是在这里刺杀的朱通性。

　　　　两人刚进来；伙计就认出了杜临水；偷偷跑去告诉了掌事。万香楼的掌事到底见过大事面；为人圆滑聪警；知道这些江湖中人的钱好赚；碴却难找。便亲自陪笑迎道：”二位侠士是来吃酒的吧；不知要往哪一层入坐？”

　　　　杜临水听到”侠士”二字；心里美滋滋的；一挥手道；”入最好的坐；拿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菜。”

　　　　掌事面带难色说；”最好的座是顶楼；最好的酒是’醉八仙’；最好的菜是’英雄抱美人’。可是女侠也知道；我们做吃食生意的；哪能赔得起这个本呢？”

　　　　杜临水明白她的意思；随手将银子丢在桌上道：”这一包银子你看够了吗？”

　　　　掌事面不更色；扬声叫道：”查点银两；让两位侠士入座顶楼。”

　　　　李得月和杜临水来到楼上；不多时酒菜上齐。伙计拿着刚才的包裹；哈腰说道：”两位侠士；方才银两共计一百八十两；用去一百两；还剩八十两；请查收。”

　　　　李得月和杜临水差点没有跳起来；一道菜一坛酒一个座地；竟值一百两白银。不过这也难怪；像他们这种江湖中人；确是很难见到这么大的排场。

　　　　杜临水故作不屑道：”好了好了；赶快走吧；这里有三两银子；就算是打点你的小钱吧。”

　　　　伙计不动声色的拿了银子；施了礼陪笑说：”掌事说了；女侠若是想走；楼上的通道专为您侯着呢；千万不能再从楼顶往外飞了。您前日撞的那个洞；今天早上才修好。”

　　　　李得月低头窃笑；杜临水却还挺得意；转过头打开酒封道：”本姑娘今日若是高兴；自然就不会从楼顶走了。”

　　　　这伙计走下顶楼；到四楼才愤愤说道：”才三两银子；打发叫花子也不会这么少吧？以前哪位客人的小钱少过十两呢。”

　　　　酒封一开；浓郁诱人的酒香就飘了出来。杜临水斟满酒；递给李得月说：”李少侠；多谢这几日相助之恩；我先敬你一杯。”

　　　　李得月正色接起酒杯说：”杜姑娘不要可气。”他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哽在喉里甚是难受；惟有仰头而尽。

　　　　酒是苦涩的；就如他苦涩的心情；但这苦涩却能让他鼓足勇气。

　　　　杜临水看着他；也似欲言又止；她喝了酒；两个人的脸都立时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