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表了一番决心,嘉琳终于走出科长办公室。
回家把这事儿跟靳慧一说,靳慧不以为然:“人家都说是你该得的了,你还瞎想什么?”
“我总琢磨这事儿有些蹊跷,那么多人,凭什么是我?论才干,我不是最出色的;论资历,我是最年轻的;凭什么是我?”嘉琳翻来倒去的想。
靳慧盘腿坐在地板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擦擦水果刀认真地切着黄瓜,“我说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在事业单位待了两年,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一点儿风吹草动你都能琢磨半宿。”
嘉琳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着天花板:“枪打出头鸟。任何事情的发生总是有前兆的,秦科无缘无故忽然整这么一出,这不是害我吗?到时候万一要引起‘公愤’了,他上下*随便一搭完事儿,我倒霉了找谁哭去?”
“想那么复杂干吗?这不是看你踏实么。”
“不是理由。”
“你勤劳肯干?”
“你是说我傻吗?”
靳慧把切成片的黄瓜小心翼翼地一片片往脸上贴:“那只有最后一个原因:你们科长看上你了。”
嘉琳愣了两秒,等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踢过去:“你怎么不去死?”
“哎呀,哎呀,掉了。”躲闪间切好黄瓜片掉了满地,靳慧慌着满世界地找散落的黄瓜片,找到后拿起来看看,“都沾灰了。死丫头,害得我又要重新切。”
“拜托您老人家说话靠点儿谱,先过一下大脑,成么?”
“我怎么不靠谱了?”
“事业单位中间的弯弯道道你不了解就不要乱讲。”
靳慧笑嘻嘻地把弄脏的黄瓜丢进垃圾桶:“我不了解?我这是旁观者清,其实我看得比谁都深入透彻。”
“满脑子的黄色龌龊。”
“你们秦科才三十多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纪,又在这样的要害部门,说他多么高风亮节打死我都不信。”
“稀罕你信?”
靳慧正襟危坐:“之前我一直都想提醒你,不要当局者迷。**分子你以为出在哪儿?都在你们这种机关单位呢。包大奶、二奶、三奶的不都是政府要员?有钱人的小情儿搅黄的充其量就是一家庭,机关人的‘红颜知己’败的可是整个体系。所以说,你可不要被这些事情给连累了。”
“那你就该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我这不是举个例嘛。”
见靳慧说得严肃,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嘉琳还是忍不住辩解:“或许你说的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戈言就不是!哪怕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都**,那剩下的一个肯定是他!”
“戈言?”靳慧斜睨她,“就是你常常提到的那小相好?”
嘉琳皱眉:“正经点儿。”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在你们市的消防支队,是吧?这么捞钱的一个部门,我就不相信他就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嘉琳想说什么,被靳慧打断,“再说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就算想清白也抵不住有心人在背后暗地里使劲儿啊,长久下来,他还招架的住?”
“不可能。”
“他又是个队长,官儿不大,权力可不小,你们市哪里的建筑不归他管?哪个商铺、酒店想开业,还不得先过他这一关?这要是捞起钱来简直能往家里抬……”
“你闭嘴。”嘉琳喝断靳慧的兴奋劲儿。
“OK,OK,我不说了。”靳慧举手投降,“你就见不得戈言身上被溅上一点点儿的唾沫星子。”
嘉琳低声说:“他是我在这个世上除了妈妈外最亲的人。我想他好好的。”
………【Chapter 10】………
靳慧的话让嘉琳上了心。
在她心中,无论发生任何事,戈言都能一肩扛起,他就犹如一座大山,稳稳地伫立在那儿,踏实,坚强。无论他做什么,也都会稳妥至尽善尽美。他是个聪明人,更是个有头脑的人,在他们高中的这拨好友中,就数戈言最有主见,看问题的眼光也最长远,这样的人会为了一时的蝇头小利而放弃自己辉煌的未来?戈言贪污受贿?嘉琳从未想过,她也绝不相信。
这个想法搅得她一晚上不得安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贴烧饼,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她依稀觉得戈言在向她微笑,等她向他走去想拉住他的手时,却发现他的双手被一件衣服遮盖,她掀掉那件衣服,手铐反射出的明晃晃的银光刺激得她止不住地战栗:戈言被捕了!
戈言笑了:“丫头,记得来看我。”那一句话,那笑容,在嘉琳心底爆炸,惊心动魄,宛如诀别。
“不!”嘉琳哭喊着,“戈言,戈言,我只剩妈妈和你了,你别丢下我……”
戈言笑着跟她挥手告别,离她越来越远,“来看我,记得来看我……”
嘉琳一骨碌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看看表:十二点四十五分。她想都没想,直接拿出手机按下快捷键。
“宝贝?”戈言的嗓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慵懒低醇,“怎么还没睡?”
“吵醒你了?”
“没呢,”听筒那边,戈言伸了个懒腰,“刚出酒店。”
“应酬?”嘉琳警觉。
“嗯。”
“什么应酬搞到这么晚?”嘉琳想起靳慧的那句“这要是捞起钱来简直能往家里抬”,想起梦里的情景,忍不住问:“你,你没收人家钱吧?可千万别和那帮人同流合污,会出事儿的。”
“呵呵呵……”戈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浓厚的笑声从胸腔传出,透过听筒震得嘉琳的耳朵嗡嗡作响,“你知道我无聊,特地给我找乐儿来了吧?”
嘉琳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怎么成了墙头草,别人说一就是二了?
“我也就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我心里有数,放心。”
“戈言?”
“嗯?”
嘉琳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戈言。“我相亲了。”
两三秒后,戈言说:“挺好啊,对方人怎么样?”
嘉琳怀抱心形抱枕盘腿而坐:“还行。”
“你满意就好。”
“戈言?”
“嗯?”
“你什么时候找对象?”
戈言这次沉默许久,嘉琳也不追问,静静地等待着。
“我是男人,怕什么,还早着呢。”
“你比我还大一岁。”
“那又怎么了?”戈言笑起来,“你能跟我比?我的事儿你就甭*心了,我有谱。”
嘉琳闻言一动:“你有对象了?”
戈言觉得胸闷得很,梗得难受,“有跟没有一样。”
嘉琳心里不舒服,她绝对不会阻止戈言找对象,更不排斥这一事实,但为什么听到戈言似是而非的回答后,反而有种私有物被抢夺的感觉?好半天她才记得问一句:“那到底有还是没有?”
“你别管了。”
“谁啊?我认识吗?”
“傻子,逗你玩儿呢。”戈言想着如果此时嘉琳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早就伸手揉乱她的头发了,他看向自己略带薄茧的手掌,那是常年训练的结果,他记得嘉琳的手很*,如果他牵她的手,会不会刺痛她?
嘉琳的神经放松下来,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只觉得压力陡然放空:“胆儿肥了,敢糊弄我?哎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对这次相亲的看法?”
戈言一愣,条件反射地接了一句:“那你对这次相亲怎么看?”
嘉琳扑哧一声笑出来:“有点儿诚意好不好。”
戈言把制服脱下来单手勾住搭在肩上,“好,那么,我这么问:你想好了吗?”
嘉琳勾起嘴角:“还是你最清醒。”
“我只是比别人多了解你那么一点点而已。”
嘉琳抱起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我没想好。我怕。”
“怕你会负了他?”
“讨厌。”嘉琳笑骂,仅有的一点儿伤感让戈言刻意的笑言给冲淡,她勉强止住笑意,说:“其实你说的对,我就是怕因为自己的原因最后导致这份恋情的不完整。我感觉得出来他是个好人,但又有什么用?他能好一时,能对我好一世么?于其到时候痛苦,不如现在就断得干净,没有开始,就不会难受,一了百了。”
嘉琳的纠结迷茫反而令戈言轻呼一口气,肩上的重担好像也卸掉了大半,他坐在路边花坛的台阶上,也不管肮脏,空着的手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两口,眯起眼睛,“宝贝,你知道的,我最不希望听到你用这么冷酷的话说自己。你不相信未来,是否能相信一下现在呢?”
这就是欧阳说的“活在当下”?
“那你是希望我相亲,然后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嘉琳突然有点儿莫名地冒火。
“相亲不是目前的重点,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尽快打开心扉。”戈言避重就轻。
“我没有信心。”
“你不能永远这么藏着。”
嘉琳沉默片刻,低低地开口:“我也只有藏着才觉得自己是自己。”也只有藏着,才觉得是安全的。
戈言轻叹,他何尝不知?想着她现在一定是紧紧地环抱住双腿的模样,他的鼻子忽然觉得酸酸的,她总是能轻易地吊起他的心,任何时候。戈言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对嘉琳说,“这不还有我吗?”
“什么意思啊?”嘉琳从腿间抬起头,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你看你一直一个人,我也是单身,实在不行,我就委屈自己将就一下,咱俩凑合凑合得了。”戈言的提议,半真半假。
嘉琳没听出他话里的凝重,觉得好笑,戈言总是有本事逗她开心:“哪能让您老人家将就啊?”
“那不然你将就?”
“不成,不成,”嘉琳沉重的心情被戈言三言两语的插科打诨给搅散,“我们太熟悉了。”
“熟悉不好吗?”
“太熟悉都没有神秘感了。”嘉琳顺嘴一说。
戈言沉默,嘉琳不明所以,“喂?喂?戈言,你还在吗?”
“在。刚刚信号不好。”再次开口,戈言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醇,“太晚了,早点儿休息,做个好梦。”
………【Chapter 11】………
和戈言通话之后,嘉琳连续几天的心情都特别轻松,就像是有了退路,不再需要一个人破釜沉舟,独自面对。本来想找欧阳问个明白的事情也被她抛之脑后。期间,王主任又打电话过来探听她的想法,也被嘉琳模棱两可地挡了回去,其实她的答案再明了不过:让我们自己解决吧。想来王主任也听出了背后的意思,唏嘘一番之后,从此再不提。
连续半个月,欧阳也未来过任何只言片语,哪怕一个短信。嘉琳松口气的同时隐约也有一丝丝的失落。她真的喜欢上欧阳了吗?绝对不是。嘉琳很鄙视这个说法,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女性的自尊心作祟罢了。要说她对欧阳有多么不一样的感觉,也不尽然,至少最后她仔细地想了一下,他至多是她枯燥生活的一剂调味品,保证了最基本的需求,他,可有可无。
欧阳就这么云淡风轻地飘过,挥挥衣袖,一丝云彩也没有带走。
*************
嘉琳用手遮挡着阳光小步跑进办公大楼,几个转弯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秋老虎简直有愈演愈烈之势,早上还好,到了中午,烤得人口干舌燥,她把臂弯里的宝蓝色西装抻平,搭在座椅背上,往马克杯里放上几片荷叶,倒上热水。
隔壁桌的刘景从嘉琳进门起就盯住她不放,这会儿,嘉琳端着水杯回来,她往旁边科长办公室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才又回转头小声地问:“嘉琳,又被科长支去给老色棍送资料啊?”
“是啊。”热水顺着食管滑向胃里,顿时一股暖流蔓延至全身,虽然额头还隐隐有些薄汗,嘉琳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刘景撇撇嘴:“那老色棍忒不是东西,上次我过去他竟然摸我的手,把我恶心的咧……”说着还直甩手,仿佛沾染上细菌。
老色棍大名王维,经贸科副科长,虽然和唐朝的那个大诗人同名,却没有一丝文人气息。五十三四的年纪,也不指望再往上升,整天端着一张弥勒佛似的圆脸,逢人三分假笑,做足场面工夫,就等着到年龄安安稳稳地退休了。嘉琳想,或许就因为升职没指望了,他对一些小细节才如此地不避讳,譬如,色心。
王维的“色”并不是明目张胆、为所欲为的,真正的大色他压根没胆,也就时不时借助说话的间隙搞些小动作,介于性骚扰和“长辈的关怀”之间,让人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碰到刘景这类沉不住气的,直接面红耳赤地跳起来:“王副科长,有事儿您说话,没事儿我先走了。”
临了,王维还向秦科长提意见:“你们科的小姑娘太不懂规矩了,有时候我话还没说完呢,人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秦科长自然知道王维的品性,玩笑似地打着哈哈“回头再教育,回头再教育”,也就算糊弄过去了。
嘉琳也曾受到过类似“待遇”。当初刘景气鼓鼓回来,指天骂地、赌咒发誓,死活再也不愿去经贸科那边。对于秦科长来说,不去行啊,简单,换个人送资料。科里就嘉琳和刘景的资历浅,刘景一撂挑子,这副“重担”就自然转交到嘉琳身上。
记得当时,王维先是言语试探:“小沈啊,你说你皮肤怎么这么好啊?平时都是怎么保养的?传授点儿秘诀,回头我也教教你嫂子。”
老的都快进棺材了,还大哥嫂子的靠近乎,整平辈关系至少也先做个拉皮儿吧?嘉琳敛眉顺目,不冷不热:“是遗传。”
“哟,那谁以后娶了你可是有福了,主要是下一代有保障了啊。”王维笑眯眯地拍拍嘉琳的肩膀。
嘉琳大脑拉响警报,肩膀像是有条肉虫在爬,她不动神色地调整一下坐姿,晃掉王维的色爪,“王副科长说笑了。”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绝对没开玩笑。”王维急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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