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其他两组休息,不少来围观这两个小孩儿的。孟倪假模假式地上前握住寒凌的手,关切问道:“你……”
忽然他双目圆睁,惊叫道:“天哪!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比死人的手还要冷!”
寒凌一愣,他似乎天生对于热就比较敏感,一直还以为是这身体怕热。至于接触,寒肃把他病态圈禁,和他有身体接触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还是在寒肃的监控之下。
小少年们一片哗然,一个个好奇得要死,想上前摸一摸这稀罕的娃娃。寒凌不断挣扎,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身为武道巅峰之人,耳力自然过人。孟老夫子早就听清了发生何事。天生异体的人也不是没有,那就对于先天的天赋有极大影响,就是也不知这影响是好是坏。
这种事情虽然极为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
因为——
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而这个异常,让他备受折磨,却也让他笑到了最后。
老夫子看着那被团团围住的孩子,不由得一阵恍惚。
也是同样的场景,一群少年围着中间蹲着的小孩子,群情汹汹。
“他的眼睛带毒,杀了他!杀了他!”
中间的孩子面色苍白,眼神却冷然地看着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少年,双眼一阵奇光闪烁。像是情人温柔的低语般缱绻缠绵,却又暗藏了剧毒无比的锋锐。
那少年忽然捂住眼睛,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周围的少年又惊又惧,退了两步。只见中间的那个孩子侧着头,微微笑着看着他们,这群少年便吓得大叫,连同伴也顾不上撒腿就跑……
那小孩踉踉跄跄起身,东倒西歪地跑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藏好。
他坐在一棵歪脖树上。叶儿深深浅浅,沉默了喧嚣。
天边的云霞很美,翻卷出谜一样的粉紫色。
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人喜欢他。
……
孟老夫子回过神来,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毕竟是铁石心肠。他藏在树后,想看看这四岁的小娃娃如何应对。
寒凌只觉天上挥舞的都是手——
“哎呀卧槽把手拿开呀,我有幽闭恐惧症!!!妈的!”
然而依旧没有什么卵用。许多人已经掐到小盆友的包子脸,惊喜叫道:“真的诶!冰冰凉!”
寒凌心如死灰,大声怒吼:“都给我滚开!”
说着拿起花枝一片乱抽,不管不顾,眼睛嘴巴,哪软扎哪。
这招还真是管用,很快人群就骂骂咧咧地给他让出一条生路。
寒凌在前面跑,喊道:“听我说!听我说!”
人群稍微静了静,寒凌趁势又说:“如果你们愿意,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来历的故事。”
于是所有人全静了。
寒凌为这群小屁孩儿编造了一个天花乱坠的冒险故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他不是没有对自己的身世怀疑过。
根据那一声“寒凌”映出的景象,那应该是极北之地。然而极北之地向来是一片禁地,也是死地。很难想象,这衣衫单薄的父与子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越过千山万水去了那个地方。
根据多次对寒肃寒先生的盘问,寒凌从只言片语中初步了解了一些事情。
比如寒肃去那里是出于无奈。
比如寒肃似乎能够给予他铸的刀剑一些神奇的力量。
比如寒凌好像出生于那里,又无意中获得了什么雪山的馈赠。
比如寒肃的妻子,寒凌的母亲,好像就在这场逃亡中消逝……
虽然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提到他的母亲,然而这并不妨碍寒凌自己脑补出一个温柔而又伟大的母亲的形象。作为一位神奇铸剑师的妻子,她也是注定的不平凡,或许她有极高的武功,跟随父子两人在茫茫雪原上飞快行走。又或许她是名门望族之女,永远地埋葬在雪崩之下,让这场私奔甜蜜而又残酷……
寒凌前世那个冷酷无情的母亲,在寒肃看似漠然实际温暖的情怀中渐渐远去。
怀着对这一世父母的感念,寒凌在众生期待的目光中充满伤感地讲述着开头。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被人追杀,一家三口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马匹行不动了,弃掉。行李背不动了,扔掉。锋锐的宝刀利剑,被风雪掩埋……”
少年们都认真地听着,仰头看着那个站上讲武台的四岁孩童。
然而寒凌眼角余光却紧张地注视着另一边。
夫子已经从树后走了出来,站在树荫下,看不清表情。
他面前是孟倪,此时正仰着小脸,似惧怕又似邀功:“夫子!夫子!他是妖怪啊!妖怪……”
孟老夫子再也忍不下去,面色冰冷。
“能学学!不学滚!”
孟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孟老夫子却已经露出了像当年那个倔强的孩子一样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孟倪。你从此刻,被孟氏私学除名。限你两天之内,离开樊阳县。”
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被触碰的。
总有一些伤疤,你以为它好了,其实它只是在假装。
寒凌终于放下心来,将他心中的两个形象捏在了一起。
双月不减清辉亘古未变,极北之地的雪中,不知是否她是否幻化成风。
众星如谜闪耀在日落的群岚,不知是否千年以后,她的美丽仍在雪山下冰封。
为数不多的少女早已泣不成声,而少年在他激动人心的讲述中虽面露伤感,心中却渴望着一场冒险,渴望着像寒凌那样的奇遇。
夕阳西下,花色荼蘼。天地间一片嫣红,有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
寒凌牵着孟老夫子的手在众人的目送中走过大黄,走进了草庐。
他回头冲面色惨白的孟倪邪魅一笑——
我就是妖怪你来咬我呀!
第十二章 他要吃我
下学后,孟老夫子又一次将寒凌带到了自己价值连城的草庐中。
寒凌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虽然你在街上看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实际上他的财富数目可以给你这种中产阶级带来成吨的伤害。最有钱的不是看上去很有钱的,最穷的不是看上去很穷的,因为这两种人你根本看不到……
孟老夫子一直没有说话,寒凌也并不能猜出这个有时看上去很古怪的老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至少现在,暂时,这个老夫子似乎还蛮向着自己。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斜斜地挂在一地落英中央。
夫子突然间回过头来,漠然道:“看着我的眼睛。”
寒凌立刻捂住眼睛:“不,我不看。”
夫子:“……”
老夫子不依不饶,斥道:“叫你看你就看,不然你就滚回去。”
寒凌无法,只好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突然由正常的黑色变成了一种浓重的墨黑,然而在这如同天幕一般深邃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星光,璀璨潋滟,仿佛沉淀了千年。
通过他的眼睛,寒凌看不到自己,只能在恍恍惚惚中看到一片星空。以前他很喜欢躺在床上看这个世界玄而又玄的星图,总觉得里面隐藏着一个冰冷而又强大的秘密。
就在这一刻,他似乎看清了一种叫做规则的东西,然而只有一瞬间。
刹那过后,脑后传来崩裂般地刺痛,眼前一黑,他就晕了过去。
孟老夫子一下子就愣了,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出现了些惶急之色,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我明明……”
寒凌在黑暗中不知沉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颊,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唤“寒凌?寒凌!醒醒了!”
他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慢慢扶起身来,茫然道:“我这是在……夫子!?我刚才怎么了?”
夫子心中暗道,难道这小子不记得了?哦甚好甚好。
然而寒凌下一句就是:“夫子?你的催眠术已经很好了,你成功地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寒凌表示自己得罪不起孟家老宗主,实在是言不由衷。被这种奇怪的东西扫到谁都会抓狂好吗!
孟老夫子只觉心塞,只好干笑道:“你看到了什么?”
寒凌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夫子:“……”
老人已经陷入心塞中无法自拔,从书架上找了一本看上去十分破旧的古书递给寒凌。
“把第六目看了。弄坏一页一块上品灵石。”
寒凌随手一翻,哗啦啦掉出几十页。
夫子倒抽一口冷气,用脚把它们都接住了,大怒道:“谁告诉你古书可以那么翻!”
寒凌表示真是对不起,小心翼翼问:“我爹就是这么翻的,另外,学生没有见过上品灵石。”
“……你爹不是一位技艺高超的铸器师吗?”
“可是他只收大钱。家里的地下室堆满了大钱。”
夫子:“……”
寒凌从他的表情中猜想大概上午夫子对他爹的印象还不错,现在就说不准了。
孟老夫子缓了缓,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你家有古书?你家?”
“是啊,怎么了?”
这显然是一位爱书之人,夫子急切道:“是什么书?叫什么名字?”
寒凌想想道:“学生也不知道啊,那几本都没有书皮,好像是我爹自己订装的,都是当睡前故事给我讲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些。”
这种事情……一想就是被他给翻坏了!
夫子捻了捻胡子,深沉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粗鄙之人!”
寒凌忙道:“夫子息怒!”
孟老夫子眯了眯眼睛,似奇怪又似欣慰地看了寒凌一眼,叹道:“你且去吧!别忘了把那孩子带走。”
寒凌点头道:“是。”便退出了草庐。
大黄在吃晚饭。寒凌看了一眼差点摔书——
妈的!冰屯鸭!
寒凌想,他终于明白那些历史上农民拼上身家性命也要推翻一个皇朝的斗争因何而起,明白为什么人们在那个年代希望赤色大旗席卷全球……
孟老夫子,虽然你是我的老师,可是我依旧很想呵呵你一脸。
友尽!
寒凌愤愤地走到偏室,把那个比他似乎还大一点儿的孩子领走。那孩子一脸平静,只知道听着别人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学堂里隐隐约约还有人,寒凌并没有在意,只是带着那个孩子走出了孟府。
已是黄昏,街道上车马横流。寒凌二人谢过一路护送的下人,便登上寒肃来接的车子离去。
寒肃正欲问今天在学校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却发现多了一个小屁孩儿,奇道:“哪里来的?”
于是寒凌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寒肃恍然,便放柔了眉眼问那孩子:“你是哪里人?”
那孩子理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玩耍。
寒肃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有了些反应,他抬头,一张苍白的小脸。
“贾明胜。”
寒凌皱眉道:“你的父母呢?”
贾明胜呆滞道:“什么是父母?我没有父母。我只有一个哥哥。”
寒凌又问:“那你是安庆人吗?”
这孩子一脸茫然。
父子二人皆感觉这事情好像有些大条,急切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哥哥怎么不看着你?”
接下来是一句让人震惊的答复。
“我哥哥是贾暗输,他要吃我。”
这兄弟二人名字让人啼笑皆非,然而车厢里顿时气温就低了。寒肃寒凌两人毛骨悚然,却又不得不问下去。但那个孩子再也没有吐露出一点有效信息。
这句话简直像是恐怖电影的精华浓缩,一直带着即视感在两人脑中回荡。
晚上,寒凌点灯翻书,直接从第六目开始看起。
古文字和齐文有很大不同。但是因为家中有古书,所以从老书生那里抄录了一些常用字的转换。
寒凌熟能生巧,倒也能零星看懂,但还是拿了对照表来。
那古书墨迹暗淡模糊,纸张上已经起了毛。寒凌看的是相当费劲。
“世有……异者,或官异,或……异?其人百万中无一,为……者所掠?”这只是开头一小段,后面还有一大片。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寒凌深吸一口气,拿来纸笔逐字对译。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灯火熄灭,人声渐悄。
终于明白大概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书上说,世界上有一些天生与常人相异的人,这些人小的时候受人敌视、排挤,很多或不长久。然而他们的异是因为领悟了一些东西,这个词寒凌翻译不过来。总之如果不被人发现,可能安稳一世,但如果被人发现,尤其是修真者,就会被掠走,生挖出有异能的部分用来制作法宝。
这样制作的法宝因为沟动了天地之间的玄机,往往能够使宝物越级杀人发挥更大的威力。所以修真者疯狂地寻找着这样的人。
凡人而已。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蝼蚁。
所以说百万中无一其实还有水分,除去那些被杀的或是致残的,恐怕亿中无一也是说不准的。
下面还列出了一些人的异处,和他们最后所制成的法宝。
最多的是眼,还有心、足、发、皮……甚至还有整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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