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道:“这个钱嘛,其实老子……呃,老道我是不太计较的……”
“老子?”秦苏听他说得粗俗,吃了一惊。 ; ;从来没听说过哪个道士自称‘老子’的,难道这道士不拘小节竟到了如此地步?一时面上疑惑,看向道人的眼光也带了几分警惕。 ; ;她却没有看见,此时立在她身后的贺江洲,脸色早已变得如同猪肝一样。
道人兀自不觉,还在得意洋洋说话:“我道人云游四方,身在方外,要那么些钱有什么用?我只不过是觉得……觉得……这个……凡人……呃……百姓……受苦比较多,不象我们一样快活……不对不对,怎么说来着,贺公子?”他偏头问向贺江洲。
贺江洲哪料到他有这一问,面上‘腾’的登时红成一片,直要挤出血来。
道人被他恐怖地眼神吓坏了,后退一步,连忙摆手:“呃……呃……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凡人……凡人……都有病,我们做道士的应该怜惜……他们,要对他们好,有药就给他们治……那些大官王孙就算有钱,我也不卖给他们地。 ; ;”
秦苏听他说得错漏百出,语句全无章法,眼中不信之意更甚。 ; ;只是兹事体大,关乎胡大哥地康健,心中宁愿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 ; ;当下说道:“那是道长厚德,关心天下百姓疾苦……小女子想借道长地宝物看一下,不知道长能否答应?”
那道人呼了口气,抹了抹脸,道:“当然!当然!宝贝就是卖给你们地……呃,我是说,你们有病,我才卖给你们,没病的我自然不卖……”
秦苏大皱眉头:“什么我们有病才卖给我们……这道长当真不会说话。 ; ;”见那道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摆到酒肉狼籍的饭桌上。
绸布一一抽开,四颗指头大小的乳白珠子便呈现出来。 ; ;这些珠子圆润之极,几乎都一般大小,聚在一起,似乎笼着一层雾气,散着淡淡的柔和光芒。
“这便是保一泷珠么?当真能够聚复元气?”秦苏心中想着,拿手捏起一粒。 ; ;那道人却不阻拦,只把眼睛看向贺江洲,被贺江洲狠狠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了。
“贺公子,你帮我看看。 ; ;”
贺江洲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跟秦苏一起验看。 ; ;秦苏检视了片刻,不得要领,抬头问那道人:“道长说这些珠子是南海螭龙所结,却不知道长怎生得到的?”
“我……”那道人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又把脸看向贺江洲。 ; ;贺江洲摆过头,自己又欣赏窗外风景去了。 ; ;道人讷讷半晌,才说道:“是……我打的,好大一条龙啊,费了我三天三夜工夫,才把它杀了。 ; ;”答完,不耐烦的问秦苏:“喂!问了这么多,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人啦!”
“要!要!”秦苏道,她心里可不怎么相信这道长真的能够独自杀死螭龙。 ; ;想了想,问道:“却不知道长要收多少银子?”
“既然你家中有病人,那就好说了,刚才这位公子求了我半天,情深意切,道长我也很感动,不过为了确保他没有骗人,我才让他回去叫你过来……这样吧,银子我也不收了,看在这位公子的面上,把宝珠都送给你。 ; ;”道人说到这里,上前拍了拍贺江洲地肩膀,道:“年轻人心地善良,不错!不错!天下间象你这样地好人可不多了。 ; ;”说完也不向秦苏告别,竟自扬长而去。
秦苏见他前后两番说话,神态大不相同,心中本已奇怪。 ; ;待听到他竟然不要银钱,更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 ; ;“原来他不是想骗我银子……”秦苏喃喃说道,“我倒错怪好人了。 ; ;”
只是这位道长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兼且满面酒肉之色,灵气半点也无,实在太象骗子了,难免让人猛生疑心。
贺江洲看着那道人出门去,下楼不见了,那张紧绷地脸才总算放松下来。 ; ;暗自吐了口气,转回跟秦苏笑道:“这位道长……说话当真……当真……风趣,哈哈。 ; ;”
秦苏点点头,道:“我先前听他说自己杀了螭龙,还以为他是个骗子呢。 ; ;却没料到他竟然不要我们的钱……我倒是太过小心了。 ; ;这位道长不拘小节,胸襟宽广,想来也是个江湖异人,唉,险些错怪了他。 ; ;”
铜炉正传 正传 第十四章 狭路(下)
正传 第十四章 狭路(下)
贺江洲仰天打个哈哈,道:“哈哈,是啊……刚才他还夸我情深意切,实在叫人惭愧。 ; ;我只是崇敬胡大哥,心里盼他早日康复回来罢了……倘是别人得了病,我可未必能对他们这样。 ; ;唉,也是我跟胡大哥一见如故,只愿自己些微绵力,能助他减缓苦痛。 ; ;”
秦苏低声道:“嗯,你对胡大哥怎样,我心里也明白。 ; ;那位道长说的没错,你心地……真的很好。 ; ;”
贺江洲费尽心计,要的便是这句评价。 ; ;当下听秦苏说完,快乐得心都要蹦跳出来在地上画圈跳舞了,一张脸笑成牡丹花形状,连连谦辞:“哪里!哪里!秦姑娘你可愧杀我了,我只是见不得胡大哥难受……我觉得他就象我亲兄长一样,一奶同胞的弟兄,怎能看着他受折磨。 ; ;”
秦苏低头微笑,道:“他能有你这样的好兄弟,真是他的福气。 ; ;”
贺江洲大声咳嗽,笑的嘴都咧到耳根了。 ; ;满身上暖流荡漾,手尖脚趾,无不受用。 ; ;但觉得生平之美,再无过于今日。
秦苏收拾珠子,把包裹提了,道:“珠子拿到了,咱们赶紧回去吧,别让胡大哥等得太久。 ; ;”
贺江洲‘啊!’+无+错+小说 M。quLeDu。Com的一声,急忙拦阻:“不用这么着急回去吧……咱们饭还没吃呢?”
“不吃了。 ; ;”秦苏道,“胡大哥一个人在家里,我不大放心。 ; ;”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让四个丫头伺候他。 ; ;决不会有事地,你还担心什么?”
“我……”秦苏答不上话来。 ; ;她也知道,胡不为现在无意无识,照料起来并不太困难,有四个丫鬟在边上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 ;可是一年来朝夕相伴不离左右,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 ;眼下乍然离开,她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 ;少了一大块东西。
贺江洲见她犹豫,赶忙趁热打铁:“这家酒楼的饭菜极有特色,来了不尝一尝多可惜。 ; ;何况,你还没见着她们的女掌柜呢,这女掌柜可是个传奇人物,长得很漂亮……是江宁府大大有名的呢。 ; ;”
秦苏还没应答,那花花公子又转向小胡炭开刀了:“炭儿。 ; ;想不想吃酸梅糕?这里的酸梅糕可好吃了。 ; ;保准你一吃就喜欢上。 ; ;”
“吃!我要吃!”胡炭道。 ; ;他自进门来,早让酒楼里弥漫地酒饭香气给勾得馋涎三尺了,食虫儿入脑,现在满心里只有旺盛的食欲。
“你看,炭儿也想吃,咱们就留下来吧,难得出来一遭。 ; ;”贺江洲看向秦苏。
一大一小,两人地眼神满含着企求。 ; ;秦苏又怎能拒却?当下无可奈何。 ; ;只好答应。 ; ;贺江洲喜上眉梢,赶紧向外招呼:“来人啊!把酒菜给我上了。 ; ;”
门外店伴答应了,不大一会,房门拉开,六七个清秀的女子鱼贯而入,收拾清桌子。 ; ;摆上酒菜。 ; ;这些菜肴都是贺江洲早间吩咐过了的,色香俱绝,滋味佳美。 ; ;一时间房里异香扑鼻,小胡炭急得从秦苏怀里挣脱下来,两手并用,顷刻吃成小油脸。
“这道菜叫‘范郎横笛’,这道是‘羞见西子’,这道是‘丽姬扶花’。 ; ;”贺江洲一盘盘指点着菜肴给秦苏介绍。 ; ;“这道菜叫‘决骤’,秦姑娘,你知道是什么肉么?”他含笑问秦苏。
秦苏摇头。 ; ;伸筷夹了一口。 ; ;觉得肉味甚是鲜美。 ; ;却不知是牛还是羊。
贺江洲面有得色,摇头晃脑说道:“鱼见之深入。 ; ;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他看了一眼秦苏:“知道了吧?”
秦苏笑道:“啊?原来是鹿肉啊,我以前从没吃过呢。 ; ;”伸筷又吃了一口,滋味介乎牛羊之间,但鲜美过之远甚。
贺江洲停下了手中筷子,道:“这是《庄子》形容绝色女子的用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秦姑娘,这些辞赋用在你身上也合适啊。 ; ;”
秦苏羞涩一笑,道:“你又说笑了,我算什么绝色……”
“怎么不是?”贺江洲正色道:“‘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 ;若是曹子建有幸活到今日,定然要作篇《淮神赋》给你。 ; ;可惜我贺某人才疏学浅,要不然也仿一仿名士,给你写一篇赋文,好让后世之人知道今日有佳人,姿色不弱于毛嫱和宓妃。 ; ;”
秦苏听他夸赞自己美貌,心中自然喜欢。 ; ;虽然明知这样被他评价不大妥当,但天下女子,谁不愿意别人夸自己容貌美丽呢?当下含羞低眉,不说话了,也不敢再看他。
可这一番绝妍之态,又让贺江洲心旌摇荡,几乎不能自已。 ; ;花花公子努力压抑着胸中怒涛滚滚的爱慕之情,猛喝一大口烈酒,低声吟道:“殷其雷,在南山之阳。 ; ;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殷其雷,在南山之侧。 ; ;何斯违斯,莫敢遑息?”
秦苏眼波流转,含笑看他,问:“贺公子,你学问大,这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贺江洲摇头不答,这是出自《诗经》的诗句,原句本来是“殷其雷,在南山之阳。 ; ;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说地是一个女子天天盼望着丈夫回到身边。 ; ;可贺江洲心中想的下句是:婀娜女子,归哉归哉!这话可不能跟秦苏表白了。
两人这么引经取章,一捧一受,乐也无穷。 ; ;待得回过神来时,胡炭早把满桌的“貂禅月下”“范郎横笛”还有什么“决骤”都吃成了残肴。 ; ;贺江洲见计谋达到,满心欢喜。 ; ;重新整治杯盘。 ; ;努力劝饮,不时的旁侧夸赞秦苏两句,让单纯地姑娘喜悦不胜。 ; ;这一顿饭直吃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完了。
下楼的时候,看见一个宫装****在酒柜后面迎客,姿容甚艳,贺江洲说这便是“青琴酒楼”的掌柜,秦苏看了两眼。 ; ;也觉得这女子气质不俗。 ; ;只可惜席间她一直没到雅座来。
三人沿着淮河慢行。 ; ;看看天色还早,贺江洲便要带胡炭去看花船。 ; ;秦苏本拟不去。 ; ;但见小胡炭欢呼雀跃的样子,心想小娃娃这些日子当真憋坏了,只得暂收了对胡不为地牵挂,跟着贺江洲向桃叶渡方向行去。
桃叶渡为江宁府名胜之地,相传东晋大家王献之有爱妾名桃叶,一日渡江而回。 ; ;王献之到渡口相迎,写了一首诗:“桃仙复桃叶。 ; ;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 ;”此事传成千古佳话,桃叶渡的名称由此而来。
渡口水面极阔,望远去长天射水,点帆飞鹜。 ; ;近岸汀芷逐波,锦鳞跳跃。 ; ;美景悦目,果然不愧秦淮第一景。 ; ;贺江洲将桃叶的故事跟秦苏说了。 ; ;秦苏道:“以前在山中练功。 ; ;师傅跟我们说过王公地故事。 ; ;说他曾为练字,写掉十八缸墨水,其人毅力坚忍,实非常人所及。 ; ;却不料他还有这样儿女情长的时候。 ; ;能写出这样委婉诗句,想来这位献之大人也是个真情真性地。 ; ;”
贺江洲道:“是啊,你道这桃叶是谁?她本姓陶。 ; ;是个砚匠之女。 ; ;子敬在购砚时看见了,爱她姿容,竟不顾门户之规,将她娶回家去了。 ; ;这位王公地脾气和我爹一样,敢作敢担,当真豪迈呢。 ; ;”
秦苏幽幽叹息。 ; ;心想桃叶何其有幸,遇着这样的一个男人,恩爱珍重如斯,她的一生过的不枉了。 ; ;再想起自己和胡不为,境遇坎坷。 ; ;年来所受实称离奇。 ; ;都说恩爱从来是患难中生。 ; ;不知自己同胡大哥未来是否也有这样妾往郎迎的时候,一时柔肠百结。 ; ;看着烟柳间跳跃的雀儿,竟又痴了。
那边贺江洲极目远眺,心中也别有一番滋味。 ; ;想象当年白衣才子临水投目,舟上红袖舒招,这一幕****之剧,羡煞天下人了。&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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