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 ;两天。
时间从来就是个奇怪的东西,同样时长,有的人会觉得很久远,有的人会觉得很短暂。 ; ;且不论现在天下百姓如何深受煎熬,过两日时间如若经年了,在江宁府,两次日升月落之后,给胡不为塑魂地日子终于到来。
这一日是七月廿一。 ; ;入晚,从戍时开始,贺家庄便开始闭门拒客了。 ; ;一应家眷仆役,全都赶到东厢房呆着,与设了法坛的西厢房保持距离。 ; ;逆天改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贺老爷子纵然性情粗豪,也不敢拿家人弟子的性命开玩笑。 ; ;他召回了方圆百里内所有外事堂的门人,守在院内各处,负起守护之责。
秦苏也被这肃穆的气氛搞得紧张起来,怀着一腔忐忑,只想:“原来塑魂这般紧要,先前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 ;”她把胡炭托付给贺老太太照管,自己打叠精神,从天一入晚就开始盘膝打坐,养息灵气。
到亥时,夜寒渐重。 ; ;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各人便分赴其位,范同酉把三百六十个守命灯都点燃了,吩咐秦苏把胡不为放进阵图中央的水缸中,待秦苏和丁退、贺老爷子在蒲团上坐定后,便合上法室木门,让贺江洲在外面用灶膛炉灰横着堆堵门槛。 ; ;门板上密密封贴铁幕符和阴法调魂符。 ; ;再用红线勒死。
“都不要慌,出什么事都别离开自己位置。 ; ;听我地话去做就行。 ; ;”看看室内布置再无遗漏,范同酉便跟众人说道,自己回到蒲团上坐倒,低头默息,指上慢慢捏起天罡诀。
整个庄院在一瞬间都安静下来,虽灯火通明,却绝无一丝杂响。 ; ;人人贯注精神。 ; ;等待子时到来。 ; ;法室里面,秦苏四人阖目调息,连呼吸声都听不着了,只有守命灯里燧石末燃烧发出的‘嚓嚓’微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梆—梆梆——”
庄园外雇请的更夫终于敲响了更梆,拉长声音喊道:“子—时—已到—,夜—行—小心—!”
“梆—梆梆——”
乾坤倒换,天地间最阴之时来临了。
“老栾。 ; ;江洲,开起火焰术!”范同酉蓦然张目喝道,门外等这个命令已经多时,应声发出轰鸣,明亮地焰光从窗格射入,法室里骤然亮起许多。
“天幽幽兮地灵灵。 ; ;檀香一柱敬神明,乾坤合我扭阴阳,速降坛前不留停!”指诀飞快转换,范同酉在一息工夫,换了金刚指,鬼神指和三昧真火印。 ; ;法力显功,他蒲团下地符咒便微微冒起了青濛的微光。
平地里似乎一阵风刮过,房间里冷了许多。 ; ;九宫锁魂阵地开口处,焰火逐一摇动起来,火苗仿佛被人一点点吹气。 ; ;沿着通路方向一个接一个慢慢倾斜偏移。 ; ;到第一个绝路时。 ; ;停住了。
“拜请五阴神,五阴来降临。 ; ;绳法来降下,寸尺起风云。 ; ;”天罡指戳入地面,蓝光闪了一下。 ; ;从范同酉并起地两指指尖,一道极亮的电光贴地向前直飞,沿着狗血连通地线路一个个激活地面符咒。 ; ;只一息工夫,所有的符咒由暗显明,都亮起了青绿的光芒,房间里仿佛在刹那间又点燃了百盏纱灯,烛光,咒光红绿交映,亮极一时。
“法破可破法,咒通绝通咒。 ; ;”蘸起一点朱砂,砂粒在指尖瞬间熔化,范同酉一指点在胡不为的印堂之上,原本僵如木偶的胡不为,立时浑身大震。
“胡大哥!”秦苏险些叫出来,满脸紧张看着他,见胡不为象得了疟疾打摆子一般,两唇不住颤抖,脸上皮肉上下抽动,然后,那双一直空洞睁着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阴极阳长阳长阴生!布下阴阳道,教令听从!”范同酉喝道,食指变成碧绿之色。 ; ;一点冷光突进胡不为的额头。
风波不兴,似乎很安静。
但秦苏不知道,在她看不到地胡不为体内,一场巨大的替换变革正在迅速进行。 ; ;接通了天地阴气的法力如同水灌河渠,正在冲刷胡不为的奇经八脉,正面一道,阴气从印堂下注人中,过承浆,绕廉泉,穿过天突穴后通入任脉。 ; ;背面一道,上涌神庭,沿着卤会,上星,百会直落脑后风府,注进督脉。
双龙交会,气海翻腾。 ; ;两股法力重合于丹田,如两头缠颈交绕的飞龙直扑五宫,心火受不住至寒之压,逐渐隐伏熄灭了,而后,肝、脾、肺三宫渐次安平,独有肾水被法力引导,再沿着已被扩通的道路流遍全身。
循环三次流通无碍,水缸中胡不为的面色,手足开始变得莹白光润,隐隐有通透之象。
至此,他的身子已成全阴。
而此时地门外,整个贺家庄庭院,已经不复安静了。 ; ;一门隔断阴阳,室内四人专注于给胡不为改形,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息。 ; ;但正如范同酉前日所说,他这次逆道塑魂,要重置阴阳乾坤,一旦至阴之地生成,定会招来附近的游魂离鬼。 ; ;随着九宫八卦锁魂阵吸收阴气渐剧,左近所有游荡的阴物,已被强烈的气息吸引过来。
有细心的弟子发现,贺家庄院地墙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几道时隐时现地淡白影子了。 ; ;夜中的寒气,全然不似中秋时节,反有初入隆冬的迹象。 ; ;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墙头上飘忽着的,只是众多异物中极少部分而已,更多看不见的东西,正从他们眼皮底下穿过。 ; ;裹着冷气,堂而皇之的飞进偏院。 ; ;慢慢围住法室。
门前,栾峻方和贺江洲一左一右立着,两人平摊掌心,都催起火焰。 ; ;但栾峻方掌中地火球仿若固化之物一般,亮光稳定,绝无摇动,足见其掌控火候。 ; ;而贺江洲手中的就差多了。 ; ;花花公子正想着来日怎生****秦苏。 ; ;郎情妾意,绵绵消魂。 ; ;随着情绪波荡,手掌上那个黄不拉叽象鸡蛋又象桃子地东西便一忽儿上蹿下跳,一忽儿装死雌伏,时而明光暴涨,时而奄奄一息。
空气冷冽起来了。
感觉到肌肤被冷风砭得突起鸡皮,同时也感觉到内心隐隐地焦躁不安,栾峻方知道不该来的东西已经到来。
他轻轻呼了口气。 ; ;扫一眼庭院。 ; ;面前仍然空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 ;但心中无端涌出的悲哀、凄切、愤懑感情,告诉他,身边的确有异物存在。 ; ;鬼魂依托执念而生,它们无时不刻不在把临死前的情绪散发出来,侵扰人地心神。
“炎浪。 ; ;燃!”栾峻方双掌快速交擦一下,掌面霎时变得如同通红的铁块。 ; ;他忽然俯x下来,两只手掌带着风声重锤一般拍入地面。 ; ;“砰!”强大的气浪带着灼热气息向四面排去,指缝中万千火星乍闪。 ; ;泸州“火绵掌”的赫赫声名,岂是虚假功夫博来的?随着“哗啦!”的爆鸣之声,仿佛燃起千堆火,偌大的庭院瞬间变成火海,汹涌的火焰象排岸地巨*一般,贴地向前方奔涌直去,一重推着一重。 ; ;怒涛相拍。 ; ;直扑到四丈外的雪墙之上,被墙壁阻碍了。 ; ;火焰瞬间扬起九尺许,长长的火舌‘伏!’的舔上天空。
五名站在墙上警戒的弟子暗暗咋舌:“栾师叔好厉害!”
火堆之中,六七团透明之物再无处遁形,奋力的扭曲摆动着,在烈焰中翻滚。 ; ;栾峻方和贺江洲耳中同时听到了如歌如泣地嘶鸣。 ; ;悲哀的感觉再次袭进两人心头。
贺江洲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啊?啊!来了?!”他大惊失色,直直的瞪着火堆中的几团似人非人的形状,猛力催发灵气,手掌上那团本来快要熄灭的火球瞬间蓬勃,又大又亮。 ; ;他惊恐的扫视四面,惟恐看不见的东西会偷袭自己。
不期然,一缕如冰寒冷的气息象丝带一般,从他后腰穿过去了。
“空!”
立在贺江洲后面,门枢前地一只青竹桩炸裂开来。 ; ;两点仿佛****地东西洒在门槛前的炉灰上,袅袅冒起黑烟。
“别分心!守好了!”栾峻方喝道,换动指诀,两个食指架成十字,冒起炽烈地白光。 ; ;“我让它们都显形出来。 ; ;”
白光入目欲盲,贺江洲惊慌的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 ;一只,两只,三只……十余只茶杯大小的火蝶从骤烈的光芒中飞出,列成一队绕飞一个大圈。 ; ;然后,四散飞去,它们轻盈的舞着,亮翅带着流光,在空中灿如飞灯。
一团冷气从屋檐慢慢滑下,立时便被贺江洲头上的一只火蝶感应到了。 ; ;那蝶快速拍翅,瞬间划成一束流焰穿了过去。
“啊!”贺江洲叫了一声,看见一滩软泥般的东西熊熊燃着向头顶扑落下来,忙不迭的向外跳一步,掌中火球击了出去。 ; ;“破!”
“噗哧!”鬼魂烟消云散了,火球余势不尽,又炸穿了厚重的铺地石板。 ; ;石屑飞扬过后,阻灵篱的竹桩却也被震倒了两个。
“厉害!”栾峻方说道。 ; ;贺江洲老脸一红,情知栾叔叔不是夸奖自己火球术放得高明,而是破坏阵法的力度比所有鬼魂都厉害。 ; ;讪讪不敢答话,跟着飞蝶去扑杀被火焰附着的鬼魂。
房间里,范同酉的塑魂已到要紧关头。 ; ;右手按在胡不为脸上,食中两只,点在两眶中间,而拇指和无名指在下面捏住鼻翼。 ; ;他的整个右手掌都变成了通碧之色,丝丝青线透进胡不为的鼻目中。 ; ;左手结成山神印。 ; ;扣在胡不为地胸间,五指分拿五宫。
缸中的水已经沸腾了,水泡‘咕咕’的不断冒出,蒸汽密如帘幕,几乎看不见被裹其中的胡不为了。
胡不为却全身冰冷,象块坚冰一般坐在沸水之中,秦苏还惟恐有丝毫热气侵蚀他的身体。 ; ;让新塑的精魂不能留存,把手掌按在他头顶上。 ; ;源源催动灵气,施放控冰术给他降温。 ; ;塑魂法颠倒阴阳,胡不为变成纯阴之体,他体内的热气尽被缸中水吸收,所以会有这样一冷一热地怪象。
“空!空空!”这三声响得怪异,是竹桩爆了。 ; ;丁退和贺老爷子都展眉看向大门外,见外面又是红芒暴涨。 ; ;隐隐传来栾峻方的沉喝。 ; ;阻灵竹桩在顷刻间破了三只,可见阴物冲势更切了,阵中阴气越来越盛,对鬼物地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
还没来得及琢磨,又‘嗡!’的一声震鸣,门窗俱被摇动,向室内突了进来。 ; ;梁上簌簌落灰,三张封住窗隙的符咒也被激爆了。 ; ;无火自燃。 ; ;两个老头子都暗抽一股冷气,贺老爷子想:“姓范的弄这法术有点门道,声势搞得不小。 ; ;”
“火鸟!”门外栾峻方气喘吁吁大喝,接着尖锐的鸣声响了起来。 ; ;敌人太多,太难应付,他连火鸟术都施展出来了。
范同酉遭遇阻碍了。 ; ;发狠叫了一声,额头青筋隐现。 ; ;从老头儿焦躁不满的脸上可以猜想出来,事情似乎不大顺利。 ; ;“怎么这么难?!”他低声骂道,“他地神魂真的被拍散了么?往时我塑魂可没这么费工夫!”
一道白气从胸口延伸,一直到胡不为的印堂,紧贴肌肤浮动,这道魂线象一条白色蠕虫般。 ; ;似乎有表皮,还有内容之物,蠕蠕动着,体内光华流转。
“神庭关口这么难开。 ; ;我送进不进他的识海。 ; ;”
秦苏心中一跳。 ; ;赶紧说道:“范老前辈,就差一点了。 ; ;等你把胡大哥救醒,我再给你买几瓶好酒。 ; ;”
好酒!几瓶!
这句承诺带来的动力是显而易见的。 ; ;范同酉喉头‘阁!’的响了一声,咬牙使劲,指尖青芒再炽。 ; ;胡不为额上的魂线又升起半寸。
“范老前辈,差一点了!”秦苏欣喜地叫喊,“等开坛完成,我就去问问谁家还藏有翡翠冰……”
“啪!”——便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炸响。
范同酉,丁退,贺老爷子同时听见这个声音。
秦苏也听见了。 ; ;距离很近,象茶碗撞碎的声响。 ; ;她感觉自己的怀里,似乎有只小兔动了一下。
刹那间的沉静。
“轰隆!”狂飙突起!
浓密的白气象一把巨剑怒拔而起,剑锋直指天空。 ; ;一股强大、充沛、无可抵御地冰冷气息,如同沉重的铁块,涌生出来,瞬间扫荡了整间法室。
“砰!砰!砰!”头顶悬着的七柄至阳神兵,刹那间散成了万千碎铁向四面射去。 ; ;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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