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好一阵暴雨击岩!两个胡人的土木之术激得硬地流沙般翻动,腥湿的泥土气息和木枝碎裂的新鲜香味,混着蛙液腥味传入鼻中,耳中雨声不绝,身旁气流翻涌,众人恍惚间直生出错觉,觉得如同置身于山间石洞之中,躲避突临的骤雨一般。胡炭和秦苏对望,均感骇然,天可怜见!若不是路遇的这两个胡人执意同行,这一番姑侄二人只怕要糟糕了。瞧这铺天盖地的毒雨,覆盖范围达五十余丈方圆,二人若是发觉有异之后再跑开躲避,只怕跑不到安全范围。
毒蛙的箭雨虽猛,毕竟数量有限,尽数倾泻下来之后,也无法将两个胡人生生不息的土木尽数蚀穿,被护壁挡在外面,汇流淹积成大片绿沼,蚀得一大圈范围地下草根蛇虫尽化焦烟,这阵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挨了不过片刻工夫,雨散云收,听的河那边有人愤怒大声呼喊,杂着数人的唿哨声,显然敌人见蛙群无功,又生出新动作。
这时胡炭心中已经对敌人的身份有了判断。
“罗门教!”胡炭心中又惊又怒,又是疑云涌生,“这王八蛋狗教怎么这时候也来趟浑水?!”自思这数年来与罗门教可从未有过交集,虽听说父亲与罗门教旧有嫌隙,只是逃亡数年来各自相安,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此时堵截自己发难。
穆穆帖把几匹马拉到后面安置妥当,才震碎了土层。这时河那边的景况便落入众人眼中,就在众人躲避毒雨的这阵工夫,埋伏在河桥之下的几人已经跃到了桥面上,六高三矮,九个人身着黑袍,笼着头罩,隔远看去,也不知是不是蒙着面,九个人的脸上都是黑糊糊的混作一团,看不清轮廓。
一个高个汉子侧对着胡炭几人,面向河中正张手作势,口中“呜呜”吹哨,也不知在召唤什么怪东西,其余众人都盯向这边,最左边的一个矮胖子侧头与身边的高个低声商量。
敌人既是预谋设伏,想来手段必不止于此,雷闳等人可不会傻乎乎的就这样与他们摆阵对抗,有心算无心,胜负自不待言。是以一见对方攻势暂缓,雷闳便沉声说道:“是罗门教设伏!咱们先出了埋伏圈再说!向下游跑去,只要有个河湾,咱们就有路过路,有桥过桥!不用硬抗,只要过了对岸,就不怕他们!”众人深觉是然,可是此时前后左右,全都是被蛙液侵蚀的地面,白雪尽化碧液,烟气袅袅未绝,阔达五六丈的距离,马匹可跃不过去。雷闳哼了一声,踏步走上前去,抽拳鼓荡劲气,就要出手开道,不料坎察从旁伸手,按住了他的拳头,道:“让我师兄来。”穆穆帖微一合掌,咒声颂出,众人前头的地面便如被一只无形巨掌揉搓一般,泥沙翻覆,瞬间新泥换旧土,开出一条宽两丈的通路来,众人大喜,一齐翻身上马,连声喝驾,撒蹄向东狂奔。罗门教众人这时也意识到不妙,那说话的矮胖子惊怒交集,从桥上纵跳下来,居然甚是敏捷,隔远隐约听见他叫喊几声,那边便分出几人沿着河岸急追,胖子俯x下来,未已,近岸处地面便突然耸突出十余道土线,几有半人高,“嗤嗤”急响,斜刺里也赶着马匹追来,也不知什么东西在土下飞速爬动。
“哼!花样倒还真多。”雷闳瞥目看见,也不以为意,偏过脸在胡炭秦苏和郭步宜几人脸上略转了转,心忖这鬼教到底是冲谁而来的,这般大费周折设伏,究竟有何图谋。只是眼下未暇多想,捡准了道路继续打马狂奔,谁知跑不多远,前面再次传来土地震动,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瑟瑟摆动,如同一个巨大筛面一般,平整的雪块纷纷崩碎,竟又有物在前方地底钻拱出来,他座下马匹最先察觉到异常,急冲之下陡然收步,“希聿聿”的人立而起。
“这里还有埋伏!我们被包围了。”胡炭叫道,勒缰止马,此时右后方河岸近处,十余条土线急速起落,正如箭矢一般朝众人袭来,瞧这光景,不过片刻便能追上众人前后夹击,而桥头那几个黑袍之人,也各自跃下地面,从后方掩杀。
“隆隆隆”,前头十数丈之外,两座挨在一起的土岗此时尘泥四溅,从中坍裂开,十数只巨大的雷电蜘蛛刀牙磨动,从土下翻身上来,虎视眈眈围成扇形拦在前面。胡炭见那十余头比马还大的虫豸浑身色彩斑斓,恶意昭然,拳头大的电光在皮甲表层闪烁滚动,忍不住心中叫苦:“没完没了啦!这怪物长这么凶恶,只怕不好对付!”一手摸进怀里,眼珠急转,也不知是不是该做些布置。
这时雷闳已经将马匹勒停下来,见座骑兀自扬脖怯步,不住的圈转脖子想要回跑,一时怒气难抑,反手一巴掌拍在马颈上,喝道:“怕什么!畜生!有老子你身上,你还怕他吃了你!”见十几只蜘蛛只钳在前路,并不着急上来攻击,显然只想封堵众人的去路以待后援,便猛然夹镫,马刺扎入坐骑腹中,那马匹受痛,咴咴鸣叫,舍命奋蹄向前奔去。雷闳在背上虎然起身,默诵咒语,身上青黄光气纵横,大力咒与破坚咒已经加身。“大伙儿跟我冲!看我开出一条血路来!”说话间光头壮汉兀自未歇手,双掌一搓,一个赤红色的碗大光环便在右手腕关处亮了起来,雷闳横眉立目,并起左手食中两指,重重捺在右手腕上,恶狠狠的瞪着前方硕大的蜘蛛,“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惹老子!不叫你们见点真章,只当雷某人真怕了你们!”说着双指向上引动光环,顺着经脉将咒法引到大臂上,顿时,众人只听“嗡”的一声,那条手臂看在眼里便有了不同。
雷闳单手圈转臂膀,虎目绽光,大声喝道:“今天老子就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惊雷箭!”
胡炭满目放光,见雷闳人狂马怒,豪兴飞扬,蹄声雷响般的冲击直去。心中佩服已极,这才是真好汉!千军众里,单人只马一往无前,这是何等快哉壮烈之事!也不知来日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时候,锋芒毕露,万众瞩目。到时候甚么宋必图邢人万,全都不够看!
见雷闳加完咒法的右臂红光莹然,筋肉高鼓,似乎比先前大了一圈,壮汉微微摆拳之际,那整只臂膀竟然生出巨大的吸力,带动得左近气流嗤嗤直响,不住压缩晃动,离肤表两三寸处,水汽被吸聚凝结,笼成了一层薄雾。
这时却听见坎察大声惊叫:“后面!后面!新的很快!虫子的!”
胡炭扭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只刺得少年心头恶寒,周身麻皮皆起。那是何等丑陋的怪物!数十条半身似蜈蚣半身似蝎子的巨大爬虫正从木桥下面飞快爬出,疾向众人追赶。这虫子身躯前粗后细,形体可比马匹大得多了,生着百足,没有蝎子那样的鳌夹,前端却似田鳖一般多长了一对黑漆漆的锋利伪足,爬行之际,说不出的别扭,甩头甩尾的,后面的长尾不住的大幅扫动,将雪层扫出一个又一个扇状痕迹,少年看见它们青黑色的甲胄之上生满疣突,如同赤红色的脓疱一般,甲片连接处,不时的显出浅青色软膜,隐约见到里面流动的绿色肚肠。
“姑姑!我们快走!”小童叫道,见秦苏开始夹马加速,一振缰绳,打马也朝着前方的雷闳追去。
秦苏面色微显苍白,也被这形貌可怖的怪物搅得思绪不宁。罗门教这次是抱着必得之志而来,前后左右都有伏兵,声势如此骇人,可怜的玉女峰弃弟对突围而出几乎已不抱什么信心了,便是她未被三纲禁手所害功力全盛之时,遇到这样的局面也只有死路一条,更别说如今!咬着唇策马跑到胡炭身边来,与其并驾,略一倾身,抓住了小童的手臂,低声吩咐:“炭儿!等一下……等一下……你听我说……若是待会儿大伙儿抵敌不住,你就赶紧往水里跑,姑姑给你拦住追兵……你闭气向下游漂去,料想他们看你是小孩,不会太过为难你。”
胡炭小脸立刻涨红,手臂一挣,叫道:“你又想让我独个儿走!”却听雷闳大笑方歇,壮汉也看到了后面的大群怪虫子,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对众人笑道:“别担心!跟我向前冲!雷某人学了几十年武术,好歹不是太窝囊。对付剧毒我是没有办法,可是这几只小爬虫却还没放在雷某眼里!”
“走了!别掉队!”壮汉喝完,不由分说,继续夹马往前路猛冲,半立镫上又作出虚拉弓箭的姿势,正是惊雷箭的开手。
“喝!中!”
“喝!中!”
“喝!中!”
一声接着一声的震喝,暴雷也似在当空炸响,踞在前方土丘上张牙舞爪的几只巨大蜘蛛便遭了殃,惊雷穿空,大地光寒,怒潮翻卷了风云!这加持了三重咒法的惊雷箭又岂是先前击杀风猴子时可以相比!三道闪耀着剧烈白光的气劲已经响极失声,破空直去,瞬息即至,这气劲明明离地四尺有余,可是拳箭过处,地面泥石竟被激得高高披扬,分成两片百余步长、三人多高的巨大泥浪冲上天空,旷野这一瞬间突显奇观,若从高空俯视,便看到地面上在一瞬间立起两壁,气箭过处,大地立起反应,碎泥滔天,如同一道百步长的微小峡谷瞬间生成一般,而地面深壑骤现,被横穿上空的气流犁出深丈许,一人宽的深沟!胡炭和秦苏几人跟在雷闳身后,还有着两个马身的距离,可是箭气激射出去时反漾回来的气流仍然将几人激荡得身子剧晃起来,胡炭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一只巨大无可抵抗的拳头狠狠推搡,胸口窒闷,呼吸难继,随着雷闳三箭齐出,身子更突然被激飞起来,惊骇的少年只得抓紧了缰绳,几个人座下马匹向前激冲之势被硬生生的遏慢下来,几乎顿步!
好霸道的劲气!秦苏睁大秀气的眼睛,这雷师兄的功法竟然狂猛如斯!这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噌!噌!噌!”只是几声轻响,紧接着地皮微颤,那坍塌了半壁的土丘瞬间消失,近二十只蜘蛛护成的扇形从正中破开,原先挡在那里的几头八足恶虫已不见了踪影,左右就只余下惊慌躲避的十三四只了,其中一只还伤了半边长足。以惊雷箭如此威势,天下什么还有甲胄可以直撄其锋?那几只倒霉虫子被光箭连体贯穿,杂泥带土的化成飞灰。
胡炭欢喜之极,拍掌哈哈大笑:“雷叔叔好功夫!惊雷箭一出,天下无敌!”哪知他在一个“敌!”字刚说出口,惊变突起!骤然间只觉得肚腹间一麻,少年眼前青光闪耀,一直伴在他左边的郭步宜猛然一脚踹在少年的手臂上,将他踢得翻出五步开外,重重扑落在雪地上。
“小心!”郭步宜这时才来得及说话。
一截从半空中挥下的黑色弯状长物一现而忽收,护主物化出的青龙像穿过烟气一般穿过它的残影,竟然一击无功!胡炭的坐骑已经被齐颈斩断。当少年惊怒交集的翻身起来的时候,正看见那匹被斩去头颈的黄骠马奔势未遏,四蹄起落,跑出两步后才倏然跪倒,肉山倾下。
“炭儿!”秦苏惊慌的大叫。
“这是……控虚之术!”看见空中青龙飞舞,胡炭这时才醒悟过来,原来不是郭步宜要暗算他,而是间不容发之际救了他一命!他这时才感觉到肚腹间钉子传来的剧烈热气。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就已经变成亡魂,少年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及多想,天王问心咒急转,气盾、蚁甲、护身咒尽数加身,然后坐起,念起土咒,身子周围气流转动,一层致密的土壁破土而出,像一个巨大的蛋茧一般将他包拢在内,就在土层成功合璧的瞬间,一个水汽莹然的水盾又在少年身上刚好成型。
五层防护术,这已经是胡炭眼前能够施展出的最强的防守方式了。少年心里何等机敏,从刚才虚空行者的袭击中便迅速得出结论:敌人的目的,是要他死!
控虚之术,其特点就是出人之不意,攻人不备,这样来去无踪的攻击,往往在第一次出手时才最收到奇效。敌人放着那么多的人不去杀,却将第一刀挥在自己头上,这目的还不是昭然若揭么?醒悟过来的胡炭哪还敢托大,盾甲尽出,缩在护壁中又捏破了封魄瓶,在自己身上融上了天牛之魄。
两三天之内,接连数次在生死边缘游走,饶是少年素来胆大,到这时也不由得有些害怕。前两次是在赵家庄,被奇案司众捕快集刃重创,以及夜行偷听被曲妙兰识破行藏的那一次,性命拿捏在那个美貌女子的一念之间,若非当时机警,只怕已遭毒手。而这一次更加惊险,若不是郭步宜反应得快,姓胡的小贼已经到莫名其妙的被传到枉死城门口,稀里糊涂的前去叩关了。
“当!”一声金铁交鸣,郭步宜已经迎上了那虚空刀客的第二次袭击。这过程说来话长,其实当时电光火石,从胡炭被踹飞,到反应过来激起盾甲护身,也不过眨眼之间的工夫,郭步宜踢飞胡炭后还没坐稳身子,那节曲折的黑色长物便已经再次劈下,郭步宜急忙间偏转身子,举臂向上架住了,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黑幽幽的短尺,正好护住臂上。
激越的交鸣声远传里许,火星迸发,可见这一次敌人的下劈力道之大。郭步宜功法特殊,反应也得当,这般举臂架刀原来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他反应得过来,座下的马匹却承受不住这样的大力,刀剑才一相交,那匹膘肥体壮的健马便惨嘶一声,矮x下挫,重重趴伏在冰面上,这马是胡人花高价购来的健足,腿脚力原比常马要强,但这时竟也被一压之力挫得四足齐断,膝盖处被生生撕裂,血肉骨茬断裂错位,惨不忍睹。
“畜生!”郭步宜从马上侧身翻下,脸色一寒。他握着铁尺,冷冷的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似乎已经动怒了。
对这样的控虚之术,秦苏跟两个胡人都没经历过,谁都没有办法。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