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如急火煎熬,喉中干涩非常。心中只道:“怎么办?怎么办?出去?还是不去?”一瞥眼间,又看到怀中的油布包裹。脑中忆起早前二人的对答来。这蜈蚣内丹似乎有增加人功力的好处,吃下便能增长三年功力。却不知他胡不为吃下去以后会有何变化?长得三年功力……他长三年功力便能怎样?能不能与门外的两个恶贼斗上一斗?电光火石之间,脑中迅疾无伦的转过许多念头,数月前家破人亡之惨,单嫣被恶道人肆意ling辱的许多情景又浮上心来。仔细想来,这许许多多的苦难灾害,皆可归因于一处:自己法术太弱,没有保护家人周全的能力。
若是自己早年痛下苦功修习法术,学得一两样厉害武功,那三名黑衣人又怎能轻易夺去赵氏三人的性命?自己和单嫣联手拒敌,烈阳的卑鄙毒计又怎能得逞?江湖如此凶险,天下如烈阳、如那几个黑衣人这般奸恶贪婪之徒正多,自己护着一个幼子,千里迢迢去寻活命宝丹,若是法力低微,连自保都尚不能够,却又如何能够带得宝贝如愿归来?
正如门外二人,觊觎自己身上宝物,便不择手段的逼迫抢劫。看眼下这等情状,若让他们抓住了,他胡家父子两必然无幸。两人欲念如炽,抓住自己以后决不会只满足于只要内丹的,看到镇煞钉,必然会下手夺去。他胡不为没了钉子,又有何能力再去杀犯查夺取还丹?
一时乱想纷繁。但心中一个念头却逐渐清晰明朗起来,便是:他胡不为必须变得更强壮,法术更厉害,才能存活在这乱世当中。单嫣说的诗词未尝没有道理,天下万物,俱为铜丸,每人每物受苦正多,又何必再互相折磨?只是这数月来经历,他胡不为已知道世间正道颓废,铜丸们不知其苦,乐于互相挤压倾轧,孜孜不倦陷害往来。一粒铜丸想要立身天地间,需得不断磨砺,使自己更强壮些,更耐得住冲击碾压。若是铜丸瘦弱无能些,别说要脱出天地铜炉熔炼,便是压在这些铜丸当中,挤也给挤死了。
反复思虑之下,心意已决,当下一只手抽出包裹,解开了。取出那粒乌黑发亮的蜈蚣内丹来。便在此时,听见那****哭喊道:“痛死了!……我说,我说,他望……去了……”胡不为一惊,她到底抗不住折磨,把自己的行踪给招出来了。形势危急,厄运顷刻就到,再不下决定怕就晚了。当下长呼一口气,暗道:“罢了,形势所逼,胡不为今日不得不拼死出去,只为争得一线生机。若是老天怜我,便给我留下活路,不然……不然……我胡家满门,也就这样完了吧。”眼一闭,将那细小之物扔入口中,咽了下去。
那物又苦又腥,顺着咽道滑入肚中。
门外那****披头散发,坐倒在地大声号哭。师兄弟俩得了消息,着急追捕胡不为,倒不十分难为她。当下便欲举步。哪知巷道深处一阵急乱的銮铃声响。三人举目看时,却见一队骑兵得得策马出来,转过弯道,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勒!’的一声,十余骑齐齐停住了。三人看得明白,那十余个官兵甲胄鲜明,满脸酒色之气,腆胸叠肚骑在马上,傲慢蛮横态度尽现。这正是西京城的巡城兵士,眼下城中颇不安宁,他们奉了留守大人的命令,正在各处街道巡查,却刚好碰上采桑女子被两名术士欺侮。
那首领模样的军士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女人怎么会哭!?”师兄弟二人哪答得出来,瞠目结舌,相对无语。便在此时,那女子张嘴大喊:“大爷救命啊,这两人是强盗,想要非礼我,抢我东西!”那军士眉毛一轩,吩咐左右:“给我拿下了!”
当下两名骑兵跳下马来,手拿绳套,便欲绑缚二人。师弟是个直性子,身怀厉害法术,也不怕几个官兵来惹麻烦。只嘿嘿冷笑,只等二人过来行动时便放手开打。几个官兵镇日沉湎酒色,狐假虎威,当真动手便是再来十人也不在话下。
哪知师兄抢前一步,抱拳笑道:“将军且慢动手,我们二人不是强盗,只是追拿妖怪经过这里,向这位大姐问话罢了。”
那军士首领道:“胡说!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妖怪?!你别要信口开河!”话是这般说,一张胖脸也早变成青天白日,双手攥紧缰绳,不住的四面张望。却不知他因何事对 “妖怪”二字这般害怕。
那师兄甚是识趣,点头应答道:“是是是,将军说的极是,不过小的适才在妖怪身上抢到这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眼睛明亮,见多识广,定然知道它的来历。”说着,躬身趋前,将一个黑布小包递了上去。
那军士将包裹打开,低头一看,登时眉花眼笑,连声道:“好!想不到在此地遇见你这样的良民。马勇,丁三,你们回来。”
那农妇哪知他们捣了什么鬼,眼看这官差老爷瞬间态度大变,对两个恶人突然亲热起来,全然摸不着头脑,又放声大哭起来:“官老爷啊,你可得给民妇做主啊,这两个强盗欺负我,你看你看,他们把我抓的……”说着,将一支左臂伸出,掳了袖子,但见两道紫黑的印痕赫然其上,却是那师弟逼问胡不为行踪时下的狠手。
那军士眉头一皱,待要说话,却听那师兄说道:“将军,适才我们看见这****与一个长毛妖怪说话,追过来后,那妖怪便不见踪影了。我们疑心她与妖怪有甚么联系,便下手逼问她,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望将军明查。”他年纪较大,对江湖世故也远比他师弟懂得要多。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虽然凭着二人法力,将这十余个草包收拾干净并不费事。然则当此大乱之时,官府严查。若要被不相干的人漏逃出去报官,那师兄弟俩从此也不用再行走江湖了。西京是当朝重镇,奇人异士所在多有。便在府衙之中,学会法术武功的能人也颇不少。惹了他们,那真是初一十五都不好过的。眼见这几个官差双目昏昏,肚腩肥大,定是酒气财色通统喜欢的人物,于是便将二人的盘缠都奉了上去,果然,那官差口风立改,将二人从强盗身份升格到良民了。
那军士听了他的话,想也不想,当即喝道:“丁三!你快把这个串通妖孽的女人绑了!自己干了坏事,反倒诬告良民。给拿到大牢里去,竹签板子伺候,看她招不招出妖怪来!”这些人作威作福,草菅人命,这般颠倒黑白之事从来也不知做了多少,又怎会以此为意。当下两人如狼似虎,不顾那女子的凄厉叫喊,用粗绳捆了个严实。临了,又用破布堵住她的嘴,不让她放声哭叫。可怜这好心女子,满以为看见官差便遇到了救星,哪知天道****,人心日下,金银之力已远远胜过天理公道。几个官差收了贿赂,竟然反而对她下毒手。人世浊恶如此,岂不是叫人感叹?
师兄甚是满意,又向那军士道:“将军果然目光如炬,这妖妇还有一个同党,却不知被她藏到哪里了,那人身上似乎带有许多偷来的财宝……”话没说完,听见后面土屋里 ‘嗵!’的一声闷响,又有一阵孩子的哭叫声。片刻,看见胡不为抱着胡炭摇摇晃晃出来,面上红得似要滴出鲜血。不住的大口喘气。
师兄弟二人大喜,齐声欢呼道:“便是这个小贼了!”便要冲过去拿他。哪知那军士听他说这人藏有财宝,贪心大起。呼喝一声:“你们二人停了!这人是官府追捕的犯人,不劳两位动手,马勇,你们把他擒来,跟这女人一起押入大牢,严刑伺候!”
铜炉前传 第二十章 (风波)寒背惊睹非生人
丁马二人答应,上前扭住了胡不为。
师兄弟俩心头大怒。本以为这个贪婪官差吃了二人银子,多少做个顺水人情。哪知他刚吃完手里的,又将爪子伸到锅里。才一见面之下,马上就将胡不为说成是官府追捕的犯人了。其意不言自明,当然是贪图胡不为身上的财宝。师弟性子急躁,当即横眉立目,怒骂起来:“你这狗官……”话未说完,又让他师兄给拦住了。
听他说道:“将军怕是认错人了吧?这个小贼只是跟我们有些误会,偷了我们的银子,怎会是逃犯呢?”他刻意在 “银子”二字上加重语气,便是提醒狗官,莫要忘了刚刚二人奉上的贿赂。看在银子的面上别要做得太过。
哪知那官差心中自有想法,面沉如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冷说道:“官府批捕犯人,旁人无须多嘴!再敢多言,捕到牢里,按同案犯论刑处置!”一句话说来,气势凛然,官威十足,当真是掷地有声。那师弟听说,哪里还按捺得住,提起钵大拳头就望前冲去,这狗官见利当场便忘义,翻脸不认人,当二人是软柿子,好捏得很么?
十余个骑兵见有人竟敢冒犯长官,齐发一声喊,纷纷抽出腰刀,策马上前,在那首领面前围成一个半弧,刀锋直指干犯者,刃光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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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兄到底冷静,见一番吵闹,又引得左近的住民远远观望。当此情景,杀官劫丹之事已成空谈。当下喝住了要施放法术的师弟,向那官差抱拳道:“如此便不打扰将军办案了,山长水阔,若是有缘,我们日后再见。”拽着气鼓鼓的兄弟,转过弯道,投往他方去了。
一行官差将胡不为父子绑得紧紧的,向城东府衙驰去,此时天色明亮,观者众多,他们却也不敢当场剥他衣服搜刮财宝。
胡不为被一名官差揪在马上,脑中浑浑噩噩,全不知众人将他捉向何方。蜈蚣内丹性子属火,补力何等猛烈,他身体单弱,法术底子也薄,又不会象一般术士那样运用气息慢慢转化补力,在阁楼急切吞咽之下,便已被猛力伤害。丹丸落下腹中后,才不过半枝香工夫便迅猛发作开来。胡不为但觉自己身子成了一座火炉,热力如火柱般升腾而起,上顶咽关,经口舌鼻眼,直冲顶门百会。又有许多强弱不同的热气在五脏六腑间四蹿,延着经脉四肢奔腾直去。只片刻间,无数热流如熔岩激冲开来,登时催动他的气血运转。胡不为周身麻木,感觉手臂腿脚,并二十个手脚趾头仿佛瞬间肿大了几倍。这一番煎筋煮髓的历练,可比什么刀棒伤害猛烈得多,他长这么大以来,却何曾遇过?周身难过非常,胸中窒息,脑门突突直跳。只不多时,热力冲击脑海,登时 ‘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脑中昏沉,神智已经有些糊涂。
只是心头到底存着一念,别要让那好心****枉送了性命。凭着一线清明,迷迷糊糊便从楼梯爬下来,哪知腿脚不甚爽利,爬到中段便仰面摔下了。适才的一声闷响便是他从楼上翻落的声息。阁楼只一人多高,他又正值丹力发作的时候,不觉疼痛。只苦了小胡炭,震荡之下,登时放声大哭。
亏得胡不为这数月来勤奋学法,到底立了一些根基。法力运行之道已粗具其形。这内丹进入体内后,顺着渠道一番强力冲击,便自行散化了,透入他各窍灵气中,与原本法力互相融合。只是热力郁结,脑筋一时却还不能马上复原回来。
得得声中,十余骑穿过小巷,回到大道上来。官差们高声吆喝,挥鞭驱赶挡道的人群。只不多时,便回到城东的府衙院内。那官差首领辟了一间密室,仔细搜刮胡不为。本来还满怀希望,盼能搜出许多金珠宝贝来,哪知他通身上下,只一个油布包裹藏有东西。翻开来看,也没见到什么精彩物事,一棵乌黑硕大钉子,两张人皮也似东西,一本木封书,看不出值什么钱。只一面白玉牌似乎能当得几两银子。另有许多黄纸符咒,是胡不为照《大元炼真经》书画之物。那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大怒之下,一把将胡不为搡倒在地,骂道:“你这狗头骗子!怎么身上一点值钱东西都没有?金珠宝贝呢?你藏哪去了?!”胡不为哼哼连声,双目痴呆,哪里知道答话。官差狠狠踹了他几脚,见他即不躲避,也不呼痛,分明便是失心疯模样。正无计可施之际,忽然想起骗子是从那农妇家中出来的,说不定把珠宝藏在她屋里了。当下唤来两人,将胡不为暂时送进牢里关押。自己翻身上马,点了几个手下,又向桑农家中奔去,定要把藏着的珠宝都搜出来。
一顿折腾下来,胡不为精神倒略略恢复了些。两个禁军兵士将他送到牢扣交接,被两名胖大狱卒领进牢里去了。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脚下渐行渐低,似乎正向地底走去。胡不为探头探脑跟在狱卒后面,不住眼打量这个新鲜所在。此时已不见天光,只凭着前行狱卒手中的火把微光观看四周。但见头顶及两侧都由巨大青石砌成,略微用灰泥固住,并不着意摆放平整了。许多石头突将出来,边缘棱角甚是锋利,若不小心行走,只怕要被伤害。石面上甚是潮湿,许多水滴凝在石上,粒粒分明,便跟虫卵一般。在甬道行了不过一会,他的头脸早让顶壁滴下的水珠淋得精湿。倒补了他早晨未曾洗脸的功课。
行不多远,转过一处弯道,前面一片火光跳跃,却是几支火把插在墙上,熊熊燃着,照亮前面一排并立的十余个巨木牢笼。西京是临近皇城的重镇,人员又多,这牢房也造得分外宽大。装得下几百号人。
腐味、霉味、便溺臊气一同灌入鼻来,胡不为登时皱眉。抬眼过去,但见十几个牢笼里装满了人,内中男女老幼,尽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见两个狱卒到来,众囚立时鼓噪,不住的拍打牢柱镣铐,嘶声叫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冤枉啊!大人,我是被人陷害的啊……”
“行行好,把我放出去吧,行行好……”
又有许多幼童妇女悲声号哭,一时间,牢里各种声息齐作,哭喊斥骂与哀求诅咒杂作一团。两名狱卒老大不耐烦,声如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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