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奉迎。六丁六甲。听召为用,急急如律令!”
“呛呛!”金铁盔甲相撞之声响起,空中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金色光芒从顶上洒落下来。庭院中亮如白昼。四个丁甲神像从虚空跨步出来,感应阴煞之气,立时便有动作。四柄巨大的兵刃激荡风声。场面何等激烈!那红衣刚刚被火鸟三才剑逼得忙乱,又让四个混身金光通透的巨大金甲神像夹击。顷刻间形势转危。
“嘭!”最后一只火鸟从下往上斜飞,正中下颚。火星迸射开来,烈焰突起向头顶蹿升,瞬间包裹住了红衣的头颅。
一个甲神大剑也劈中了右边肩膀,巨大的伤口腾腾冒出白烟,红衣发出了哀鸣,青空子、贺老爷子、秦苏同时感受到了鬼魂发出的哀伤和愤怒。
“不要……”猛烈的咳嗽声再次打断秦苏的呜咽乞求,秦苏恨得一把扣住咽脖,手掌狠命挤压气管,用变声的嘶哑音调厉声哭喊:“不要打!他是胡大哥!住手!”
青空子吃了一惊,原来这个红衣竟然是人化的么?仓促之下不及多想了,看见一丁一甲两个神像正抡圆手臂,一人操刀向红衣腰间横斩,一人腾空高跃,双手握着足有两人身高的巨大叉戟向头颅直劈,这两式任一样都足以将红衣击得魂飞魄散形神不留。青空子双手齐相动作起来,喝令三才剑分向拦截。
“当!”这一声交击当真震耳欲聋!斩向腰间的阔剑被硬生生挡住了,而当空那一劈更是惊天动地,两柄分去拦截的人才和地才剑被砍成四段,翻卷的气浪把劫后留存的几间房屋瓦片掀得一块不剩,蓬然炸开的火焰,灿如满城灯火堆积,更将众人面孔都照成一片雪白!
“甲神丁神,消解除形,疾!”
刚好一柄剑刺向红衣面目,消解令及时生效,那巨大宽阔的金剑晃成一团虚烟,穿过胡不为的头颅消散去了,六丁六甲又隐入虚空里面,庭中又恢复到先前的沉暗。
“胡大哥!”秦苏捏着喉咙叫,挣扎站起来,向落到地面嘶鸣挣扎的胡不为奔去。胡不为肩部受伤甚剧,白烟一团团向外冒出,浓密却又冰冷。秦苏奔行愈近,愈感觉到附身红衣的不甘和强烈恨意,那是个怀着多大怨念的鬼魂啊,生前遭受了巨大的冤屈,受过难以想象的折磨,所以一直到死,她都不肯归附幽冥而留在人间游荡。她想要报复,她想要毁灭,她悲伤而愤怒,然而长久的岁月使她积蓄起疯狂的仇恨,却让她失去了报复的方向。
她的强烈怨恨完全没有目的,只是纯粹的哀伤愤怒。
秦苏越跑越慢,红衣残剩的怨气侵袭心脉,让她心里也生出一股愤恨来。她有种想要仰天尖呼的冲动,又想畅快淋漓的痛哭,然后操起刀刃,将身边的所有活物都刺成对穿,将所有器物都剁得粉碎。
白烟慢慢淡了,胡不为身上的红色绫布象是正被无形的火焰吞噬,跳跃着越变越小,最后终于完全消失。秦苏这才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心中仍然萦回着莫名的哀伤,摸摸脸颊,泪水已经把两边都濡湿了。
胡不为的伤口没有血。刚才是红衣附身,是她承载了绝大部分伤害,但作为载体,受一剑之击的胡不为也难逃筋骨断折的厄运。眼见着一道创口几乎将胡不为的右臂砍断离了,秦苏的心又象是被扎了一刀,咬着牙奔回屋里。也来不及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镇煞钉,翻开包袱拿出玉犀散。从衣匣抓出碎绢衣回到庭院中包扎。
那边青空子帮栾峻方几人推血过后,也快步走到这边来。要看看被红衣附身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咦?!他……他……”青空子指着胡不为熏成油黑的脸发出惊呼。“他是胡道友!”
那张脸,被火鸟的烈焰焚净了胡须,鬓角也有几处被烧卷了。眉头皱着,似乎还在抱怨着造化不公。四年的颠簸流离,让这张脸发生了许多变化,老了,瘦了,更沧桑了。然而那唇边眉角,深深眼目。依稀仍是故人模样。
“胡道友……想不到我们竟会在这里重遇!”青空子慢慢蹲下身来,面上是掩不住的震动。贺老爷子跟他转述塑魂时发生变故,却没告诉他受塑者正是胡不为。
胡不为,那个在定马村拿着灵龙镇煞钉阻杀铁貂的汉子,那个愤怒不禁,伤痛胎儿之逝的父亲,青空子在这两年中不知曾为他感叹过几回。阳城被诬投敌杀人,沅州遇上隋真凤灵魂被禁,命运让这个庄户汉子碰上一连串不幸的遭遇。想想就觉得可怜。
青空子相信自己的识人之能。他与胡不为见过两面,绝不相信胡不为会有实力和胆量杀掉阳城几十名江湖豪客。他也曾试图给胡不为正名,然而困难太大了,身为北方术界领袖的中原大侠刘振麾言辞振振。说亲眼看见胡不为和许是非联手杀人,更有十余个门派的弟子跳出来作证。以一舌对百口,青空子又怎能对质得过?
青空子只能藏下自己的怀疑。深深同情胡不为的遭遇。
想不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再遇见那个冤名缠身的汉子。眼见胡不为模样凄惨。还在承受着苦难厄运,他心中的唏嘘感叹。三言两语不能尽述。
“胡道友在这里,你一定就是玉女峰高弟秦苏秦姑娘了。”青空子低声问秦苏。
秦苏哽咽着点头,却答不出话来。
“你很好。”青空子肃容说道,“能够洞明是非,力排万人诬斥,只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份勇气实在难能可贵。胡道友能遇上你,是他的福气。”
秦苏一听,心中油然涌出委屈。赶紧把头低下来,然而片刻,急速耸动的肩头和压抑的呜咽声便怎么强压都压不下去了。
青空子见她哭得悲伤,叹息一声,运指如风,指上闪耀白光,依次点中胡不为创边天池、胸乡、云门、气户几穴。又从背囊中取出一瓶黄色粉末,洒在了伤口之上,一粒淡红色丸药喂进了胡不为口中。
“玄阴之体……”感觉到了胡不为仍然冰冷的身体,青空子喃喃说道,面上愁郁之色更重了。他搭起胡不为的脉搏,替他细诊脉象。
凌乱,狂暴,毫无头绪,时塞若沉沼,时急如泻水,这些脉象在医学一道中任一个都是致死之征。他忧郁的看了一眼秦苏,后者也正满怀期望的看着他。青空子无奈的摇摇头:“很不好,他……被很多野魂寄生了。”
秦苏身子一颤,两条热线从眶中涌出,又一次模糊视线。她问青空子:“道长,那怎么办?”
“我没有法子。”青空子说,“对魂魄一道,我知之甚少。不过范老先生应当有办法,他既然能开阴阳之门重造魂魄,定然有办法驱逐鬼魂。我去看看他吧,或许可以帮手一二,让他早点醒来。”
青空子站起身,看胡不为面上憔悴之极,憋在心中很久的一句话终于说了出来:“令师青莲神针名传侠义,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错得太大了。让一个无辜百姓受到这样的苦难,岂是我辈所为?!”
“若没有你代师补过,坚持照料胡道友,青莲神针的名声只怕要蒙受许多污点。”青空子扫了一看秦苏,叹息一声,“我看得出你的想法,你是担心师傅背上滥伤无辜之名,所以坚持照顾胡道友,以减轻师傅的罪责,是吧?”
“只是你一个年轻姑娘,这么做实在太难为你了。若是撑不下去……你就别坚持了,等胡道友痊愈之后你就回到师傅身边吧,我看青莲神针全不理解你的苦心,她还跟我抱怨过你呢。唉!作师傅的一心刚硬,徒弟却纯善纯孝,可惜啊可惜!可叹啊可叹!”说罢,振袖离去。
秦苏没有答话。
直到青空子扶起尤平,和栾峻方等人进到范同酉的房间里去了,她才轻轻的说:“我……不是代人补过。”
青空子误会了。他以为秦苏是为了师傅才来照顾胡不为,他并不知道胡不为和秦苏之间发生过的往事。出家人修道养性绝情惯了,又怎会理解男女之间的情爱?
这个男人……秦苏哀伤的看着胡不为,这是她的胡大哥啊,她还用为了别人才来照顾他么?
“胡大哥,你快点好,我等你……”
秦苏闭上了眼睛。一个让人激动的世界在她闭合的眼帘内展现出来了,逐渐鲜明。那是秦淮河璀璨的灯火,身边过客似水,船中清歌如烟,如星如尘的光里,万丈广幕之下,只有两个人在深情凝望。
不离不弃……秦苏刹那间充满了期待。
铜炉正传 正传 第二十三章:其言也难(上)
翌日一早,贺家庄便被看热闹的闲客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正门两面高墙都被震塌,院内处处残垣,几乎片瓦无存,每一个看客都在心里感到震骇。昨天夜里接连响起的爆鸣声,满城人都听见了,也不知是什么神秘力量,将偌大的贺家庄毁成如此创痍之地。
传言在悄悄流传,无数版本在茶客俗妇的牙舌之间越传越离谱。
一个说,贺家庄院所占的这块地皮,正是鬼门关,是阴阳两地的出入口。昨天夜里,月华大盛,已经封闭很久的鬼门关不知怎么竟突然打开了,无数厉鬼从地底下冲出来,咬死咬伤了贺家庄里的许多仆役家人。不过幸好贺老先生及时察觉,把周围堂口的弟子都召回来守护了,所以庄里人并没有死绝。
持这一观点的人言之凿凿,说可以找到某某某来作证,曾在夜里看到无数白色鬼魂围满贺家庄,哭叫了一晚上。
又有人说,贺家庄现在正在建立召魔之坛,想要召唤地底妖魔到人间来作乱。昨夜里开坛做法,使得妖气冲天,终于引来天兵天将,杀退妖魔,把贺家庄里野心勃勃的老东西恨得直抓狂。不相信?来来来,某某某昨晚某时看见妖气冲天,到某时又看到天降神兵,将贺家庄砸成稀巴烂……
昨;无;错;小说 m。quledU。夜里,看到千鬼之云的百姓实在不少,使得这些传言越说越恐怖,越来越象是真有其事。
江宁府府尹派人前来查问,幸得贺老爷子多年行商。在官口上路途还行得通,一群兵丁到后来。居然变成帮贺家庄维持门外秩序了。
左近大大小小的门派自然也听到了消息,赶来了解真相。然而贺家庄弟子仆役人人守口如瓶。谁都不说一个字,贺老爷子更是拒绝见客,让所有人都失望而归。
到时近中午,贺老爷子拒绝见客的禁令终于打破了,不是自愿,是有人硬闯进庄。
两道白影凌空跃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轻飘飘落进警戒线之内。贺家庄的几名弟子奔过来拦阻,却让其中一个白衣女子两掌推得翻跌开。
“师傅,咱们这么做不好吧?同是术界同道。我们这样硬闯不太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那推翻贺家庄门徒的女子喝道,“他们先坏了规矩,私藏起我玉女峰门徒,我担心弟子的性命过来问问,有什么不对?贺老头拒不见客,哼!闯进庄去,我倒要看看他见不见我!”
“师傅……”那年轻的女子还待哀求,被她师傅一声喝断停住了。
“白娴!你到底在想什么?!一路上你就三番四次的劝阻,你是到底玉女峰的弟子还是他们贺家庄的?你在帮谁说话?!”她沉着脸瞪了一眼白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歪七歪八的道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听师傅命令,好啊,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出玉女峰!”
这样刚硬的口气。除了玉女峰掌门人隋真凤,还有谁能说得出来。
大弟子这下真的寒心了。她咬住嘴唇,强忍半天才没让眼中泪水洒落下来。当着大庭广众。师傅竟然要把她赶出师门!原来,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努力和小心都是白费……在师傅心里,自己整个儿都不及秦苏的一根头发!
“秦苏!秦苏!”白娴面上呆板僵硬。看不出一丝表情,然而双目之中蕴藏的杀机,越来越浓。
“我看看谁敢拦我!”隋真凤面沉似水,掌中扣着一团雷火大踏步向庄内走去,四名奔上前拦阻的贺家弟子全让她击得昏厥倒地。“别找罪受,把你们庄主叫出来。”
一个人影斜刺里飞出,挡在大门口。
“隋掌门请止步,我们庄主闭门养伤,谢绝见客,你请回吧。”这次出来的是个分堂的管事,两足微分,拱着手在门前挡住了去路。隋真凤哼了一声,冷冷对着他的目光,脚下更不见丝毫滞慢,向着大门急步走去。两人眼见就要撞上了,那管事弟子微喝一声:“站住!”伸臂去格隋真凤。
才一触到隋真凤的手臂,隋真凤五指间的雷球便突然一缩,电光如蛇,瞬间把跳跃的青蓝之光都导到他整条手臂上去了。那弟子面色大变,大喝一声,灵气从心宫涌出,全身骨节‘啪啪’作响,一条手臂瞬间变成通红。激发的红色火焰围着手臂环绕对合,在外面结成一层屏障,散发的高温把衣袖上下都焚烧殆尽。然而隋真凤成名多年,雷火掌岂是虚致,强烈的电花闪亮一下,渗破焰火之罩,仍然导入肌肤之内。
那弟子虎吼一声,抽身急退,片刻向后滑出了四丈距离,‘扑’的单膝跪倒。全身麻痹,他不能再站起来了。
“苏儿!你出来!”隋真凤纵声喊道。再不看那弟子一眼,大步向后院走去。
左右房门齐开,一群丫鬟仆役听见声音,都涌出门来查看究竟,其中一个小童引起了隋真凤的注意,她顿住脚步。
那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