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日可再赶不上了。”
群豪哄堂大乐,赵东升也揪须直笑,道:“哈哈哈,多谢众位!八方豪杰集聚隆德府,敝庄无以为谢,就只能略尽地主之谊,做些土产酒肴招待了。大伙儿吃好喝好,不必拘礼,喝醉了自有我赵家庄负责。”当下便持着酒杯下来挨桌敬酒。
众人面酣耳热,逐渐放开,猜枚行令之声不绝。席间谈论的话题也渐渐包罗万有,塞外牛马秦楼风月,再无丝毫顾忌。这时便有人打趣生儿子那汉,说别等回去后发现老婆孩子全成别人的了,那可糟糕。那汉子性本鲁莽,嗓门又大,说话如同炸雷一般,满院人都听见了:“怕什么!我那婆娘要是守不住裤裆,老子回去就把奸夫淫妇剐了,一刀一个,把那不安分的东西斩掉。我的鬼头刀难道是吃素的?割人卵蛋那是一等一的锋利,扯出贲子,把他娘的割成阉货。”
这话说得粗俗不堪,一众人都听得喷酒大笑。
只秦苏暗皱眉头。秦苏从小被师傅训诫极严,礼仪教化,对这些粗陋之语颇为反感。纵然流离江湖已经多年,可是少时的喜恶,仍然保留在身上。
而同席的几位似乎也不喜这样的场面,各各饮酒吃菜,互不相涉。
与外间各座颇为不同,秦苏这一桌客人实在闹不出什么气氛。一个倨傲自大,一个木讷不语,有女人,有小孩,诚难共欢,所以六个人都是默默喝酒吃菜,话也不多说一句。秦苏怀有心事,眼见席宴已半,金角麒麟却始终没有出现,不由得暗自着急,酒食也吃不下去了。自取了藤杯,倒杯茶慢慢啜饮。
然而就在她捧着茶杯,放到膝上慢慢旋转的时候,秦苏发现了异常。
一个小小的,柔软的东西,从她的手指间隙慢慢蠕动出来,秦苏的手指感觉到了轻微的麻痒,心中一惊,只担心是什么不知名的虫子咬人,赶紧把杯子放到桌上。
然而,等到她定睛看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了一惊。无论盏上附着什么,都不如眼前这个东西这么让她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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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炉正传 四十一章:千花(一)
一个蓓蕾从藤杯光滑的表面慢慢鼓突,如同一个会呼吸的小肉虫,浅绿的柔瓣带着微紫色,涂了油一般光润,细软的白色茸毛在它慵懒的伸展中慢慢针立。它就在秦苏惊骇的注视下慢慢突起,抽条,发芽。
秦苏如着梦魇,万分不可置信眼前之象,揉了揉眼睛,那东西却仍还在,这不是幻觉。
没错,那是一个鲜活的,还在茁突的骨朵,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从一个干枯的藤杯上长出来了!
“姑姑,你怎么了?”胡炭首先发现秦苏神色的异常,然而话刚问完,他就惊讶的嗅起了鼻子:“好香啊!这是……桂花香?还有茉莉,木香……哎呀!”胡炭从凳上跳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梨花开了!”
庭中原来植有一株老梨树,粗及人腰,高达三丈,寒冬时节已经凋光花叶,然而胡炭此时看见,万千冻成黑色的枯枝之上,如同骤雨落平江,无数雪白的梨花纷纷冒起,绽开,吐出幽香。
不惟如此,须臾后,甚至连皲裂的枝干上,也开始密密的冒出许多骨朵,红的绿的黄的,紫的粉的靛的,大大小小,挤挤挨挨,便似有谁不小心扔了一幅百色灿烂的绣锦,将整棵树都包裹住了。
“开花了!奇怪,开花了!”群豪这《无〈错《小说 m。QulEdU。coM时也都发现了庄中的突然变化,都停了饮食,纷纷叫嚷。盛着饭菜的食盒,托酒盏的木盘,明漆抛光的藤杯。此时纷纷抽开嫩绿的枝叶,星星点点的小骨朵便在枝叶间展萼吐蕊。向远看,不说那些桃树杏树梨树了。前厅的大红漆柱,从上到下再看不见一丝本色,全是或绽或合的花,雕花门扇上,精细的假花假叶开出了真朵真枝,繁若星河,向四围展目望去,窗槅,帘栊。横槛竖楣,檐梁檩椽,乃至堂中椅俎几案,盆架,箱笼笤帚,一应草编木制之物,此时都像抽了疯似的一枝接一枝冒出柔蔓,然后又不分什么纲目科属,兰花菊丝芍药。昙花桂米海棠,一朵挨着一朵绽放,正门题着“熙和兴业”的泥金字木匾,如同江蛇过水般。长长的探下一枝迎春,然而枝上开的又不只是黄花,凤仙立在蓝菊之上。丁香拥在杜鹃周围,大红的牡丹。压着雪白的玉兰,清瘦的栀子。傍着肥圆的绣球。又许多木香、石榴、山茶、紫薇、芙蓉,种种奇品怪种,尽皆献蕊展瓣。只不过顷刻之间,整个赵家庄便如暖春骤回,成了天下花卉聚集的瑶圃,百芳齐放,浓香熏人。
众人见识虽广,可是谁又曾见过这样奇异的场面,或坐或立,或赞或疑,全不知因由何来。片刻后,到底还是赵家庄的弟子恪守职司,那为首的知客弟子快步走到门前,抱拳向四方致礼,朗声道:“不知哪位前辈如此雅兴,既然大驾光临,就请现x下来喝一杯水酒如何?家师今日七十大寿,恭迎四方宾客,前辈如果不弃,请来上座,赵家庄扫席以待。”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那催花盛发的人若藏在左近,定然听见了。众人都屏息以待,都要看看到底是哪位前辈高人,能使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法术。然而过了半晌,却始终没人应声出来,花还是一朵一朵的冒出来,生长,开放,片刻后突兀刮来了一阵寒风,将高处的娇花嫩蕊都扫荡了,一场花雨纷纷扬扬飘落,彩色花瓣绵密之极,几乎遮蔽了天光。
“该不会是妖怪吧?”静默中,人群里开始有人悄悄嘀咕了,这声音虽小,却迅速获得了大伙儿的认同。群豪开始切切嘈嘈,真的在思索:“该不会是妖怪来了吧?”
众人的怀疑并不是没有根据,生木之术,向来不在五行功法之列。人间流传下的法术,不外金、水、火、土四途,江湖常见的控气术与控雷术,也分属水火二道,在座的各帮各派掌门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人可以催动草木生发的。若不然,这一场冬季百花盛开的奇景也不会如此让人轰动。
便在人人生疑,群情浮动的时候,庭院中央的雪地上,又慢慢凸起了一个巨大的鼓包,长到半人高便止住了。未已泥块剥落,一个大如簸箕的紫色花骨朵亮了出来,瓣如龙鳞,花茎粗逾人臂,生满针状细刺。
“这是佛国的大无相花,送给,寿星。”随着地底传来的这声生硬祝寿辞,一个人便从无相花旁的土堆中冲天飞起来了,在空中几个翻滚,站到了中庭梨树的树顶上。风吹树摇,他的身子便随着脚下细枝一荡一荡的上下起落。
众人尽皆错愕,见此人出场如此古怪,也不知怀着好意歹意,离花树近的赶紧逃席跑到一边去了,凝神戒备,只担心这怪人有什么动作。不期想那株老梨树的粗干这时又倏然中分,继而顿合,另一个人从开裂处钻了出来,如一只迅捷的壁虎“哧溜”游到顶上,翻身与先来者并立。
皮帽狐裘,珠串满胸,这却是两个西域胡人。
“花剌子模,通天法师座下弟子,我,穆穆帖,大弟子,恭贺赵东升寿星,寿辰吉祥。”
“通天法师,座下二弟子坎察,见过各位,中原英雄,祝老寿星百年吉祥。”
语调刻板生硬,两句祝寿的话更是说得缺乏文采毫无新意。然而底下众人却没人在意这个,大家被更惊人的事实震动了。
掌握生木之法的竟然是两个西域胡人!
群豪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眼见来者二人高鼻深目,面如峻崖,打扮虽异于中土,但已经可以确定不是妖怪,可是树下每一个人心中的疑问和惊骇却不减反增。
生木之术出现人间,这本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然而所持者却是两个花剌子模的胡人,这叫知闻者情何以堪!大宋向称天下术法之源,刀圭丹气,器武法术,究源皆有玄经,中原术士并因此鄙薄契丹吐蕃诸部,可眼前二人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个认知,如何叫众人不为之震惊万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MFU。,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铜炉正传 四十一章:千花(二)
花剌子模远在西域万里之外,与大宋中间还隔着西夏、吐蕃、黄头回纥,西洲回鹘、黑汗数国,中原之人向来知之甚少,每有论及,便多以番邦蛮夷,未开化之地来称呼,谁知今日两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不啻于给众人当头棒喝。
两人自称是通天法师座下弟子,通天法师是谁,在座众位更是谁也没有听说过,但是显而然之,弟子都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法术,当师傅的必定功力更上层楼。荒寒西域,什么时候竟然出现这样厉害的人物了?既有一个通天法师,会不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思虑愈远,众人愈觉此事之重大。
碎玉刀到底姜老弥辣,惊奇了片刻过后,立即镇定下来,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两位吉言,如此别开生面的大礼,老夫生平未见。二位旅途劳顿,应该也累了吧,如蒙不弃,就请下来喝杯水酒如何,小庄饮食粗鄙,难以招待贵客,请二位多多包涵了。”
那个子稍高,长须微黄的胡人自称穆穆帖,当下点头道:“大无相花,在佛国天竺,也很非常少见,你一定,没有看见过。我们兄弟,走南闯北作生意,在路上听说你先生的寿筵,就过来了,没有打招呼,没有别的礼物。”他扫了一眼庭下,道:“而且你们的菜和酒,很好,不粗鄙,非常美丽,<;无>;<;错>;小说 M。qulEdU。COM漂亮。”
众人都暗暗偷笑,这胡人所学汉语有限,老爷子随口的一句客气话,他也当真回应了。把菜肴夸成非常美丽漂亮。也算颇有创新。
只是两个胡人却仍不肯下来,站在树冠上打秋千。穆穆帖说道:“我们不觉得累,也不想喝酒。行走天下,不求钱财,不要名利,我们只喜欢比武。听说中原法术,很厉害,所以特意过来,要比武的,这里,有很多高手。很好。”看他两眼放光,满面笑容,果然是真的欣喜。
赵老爷子眉头微皱,心想:“这二人在我寿辰上如此直言无忌,启衅想要比武,难道是有人派来故意搅局不成?”可是看看两人,目光中没有丝毫恶意,却又不象。赵家庄背后有蜀山派顶着,术界之中几乎无人不知。老爷子实在想不出来有谁敢如此当众挑战。想来这只是两个醉心法术的胡人,不通事务,故有此言。当下拱拱手,说道:“两位致力钻研法术。不远万里寻找对手,当真值得敬佩,只不过今日是老夫寿诞。两位既然来到敝处,怎么能让赵家庄不尽尽地主之谊?下来喝杯水酒再说吧。至于较艺切磋,有的是机会。两位意下如何?”
哪知穆穆帖摇头道:“我说过了。我们不想喝酒,只想比武,你自己喝吧。”他所学汉语有限,又口直心直,心里想的什么便都说出来,并无他意,然而底下众人却不这样想了,此话听来生硬无礼,无异于直驳赵东升的面子,群豪登时哗然。赵老爷子胸中微怒,心想:“这两个番邦蛮人当真不可理喻,老夫用如此口气说话,卖了多大面子,试问天下,还有何人可值得老夫如此低头。”不过他涵养极深,面上并没有看出丝毫不愉。
老爷子胸藏城府,轻易不动怒,然而却不能指望其他人都能象他一样包容,赵家庄的弟子因知本门与蜀山派的关系,素来眼高于顶,看见两个胡人当众如此侮辱师傅,如何忍得下这口气,纷纷出言喝斥,赵东升的三十九弟子费克用性最急躁,当时便飞身出来,甩手向树顶掷去一物,喝道:“好自大的东西,下来!”
穆穆帖看见有人动手,满心欢喜,笑道:“来得好!”眼见那团拳头大的白物瞬息已掷到面前,只担心是什么古怪武器,胸中聚气,护住了手掌,双手合成门扇向外一拍,哪知那物触手却松软之极,穆穆帖心中一怔,弹开后撤去劲气,反手把东西捞住了,一看却是个馒头。
“我不要馒头。”穆穆帖摇头道,“我们要比武,你换武器来。”
费克用一愣,想不到这胡人心思如此简单。一转念过后,便存心戏弄他以博众人一笑,以洗前辱,当下说道:“馒头好啊,馒头是送给你的,吃完再比武,你吃馒头以后会变得很聪明。比武更厉害。”
“用儿,不可胡闹!”赵老爷子沉着脸喝斥弟子,转身向穆穆帖拱了拱手,道:“老夫今日寿辰,八方宾客集聚一堂,此时动刀动枪未免有伤和气。况且宾客众多,场地也施展不开,两位如果存心较艺,请明日再来吧,届时赵某人不辞劳动,必定与两位好好切磋切磋。”这句话说得已经非常明白了,也是赵东升涵养极高,视荣辱淡如烟云。以他今日的地位,对人说出这样的忍让言辞,真是舍出老大面子。晓得时务的,这时便知情而先退,改日再登门比较,也不会因此伤了交情。
哪知两个胡人全然不识抬举,穆穆帖摇头道:“不!不好!明天人就少了,人多,高手多。你怕我们打坏你的桌子,不要怕,我赔偿。”他捋下右手食指上的三枚戒指,晃了晃说道:“这三个戒指,可以买几百张桌子,比武完,就送给你。”
话说及此,赵家庄众人哪里还能忍耐得住,这胡人不惟要强逆群情比武,还以财轻人,连赵老爷子也都沉下脸来。费克用骂道:“番邦野人,学了几招三脚猫法术便如此猖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