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了,连简方叔买回的毛笔朱砂黄纸,也一并卷起塞进衣内。然后,伏低身子出门,借着果木的掩护,快速向南面的树林跑去。
十余名皂衣捕快策马翻过山坳,沿着小道一路奔来。当先一人,正是光州名捕张传鹰。这两日之间,他们察访了临近的许多村子,得到线索,追到这边来了。也是胡不为见机得早,若不然,就要被堵在草棚里了。胡不为大病初愈,法力运转不灵,说不定便被擒下也未可知。
众捕快挥鞭急赶,只片刻便来到了草屋之外,纷纷下马。老捕快一脚踹开虚掩的柴扉,里面空空荡荡,哪还有胡不为的影子?
“刚刚还听到有人叫喊,怎么这一会儿就不见了?”一名年轻捕快满脸疑惑问道。
张老头不答他,跨进门里,看到了地上散落许多黄色碎片。那是胡不为书画定神符时,剪碎的黄纸边角。老捕快看了看,不禁面色一沉。快步走近床前,探手入被,温热的气息传到指尖。
“向四面搜索,他还没有走远!”张捕快扬声大喊。连跑到树林边上的胡不为都听见了。
一众捕快齐声应诺,抽出腰刀,三人一组向四面搜查。只片刻之间,空地上种植的数百棵果树便被他们砍得七零八落。若是胡不为藏身在这里,只怕难逃被捉的厄运。
胡不为伏在一丛茅草之后,留神观察众人的动向。见一干捕快四面找了十余丈,又都回去了。刚刚松了一口气,看到那须眉雪白的老头儿从门里出来,向四面张望。片刻后,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果园四面都是山峰树林,但胡不为这边的树林却是距离最近的。
胡不为屏住气息,把脑袋缩到草后。虽然明知这么远的距离,那些人定然听不到声响,看不见自己,但不知为什么,胡不为对那身着黑衣的老头儿深怀戒惧,心中惴惴,不敢有丝毫大意。透过草叶缝隙看去,老头儿正吩咐手下,不知低声说了什么,立时,八九名捕快飞身上马,向着这边猛冲过来!
胡不为大骇,哪还想到其他,霍然站起,忙不迭的向树林深处逃去。他怎么也想不到,那诡异的老家伙是怎么找到自己踪迹的。
身后蹄声越来越响了,胡不为惊慌失措,在树木间七拐八拐,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走。再过得片刻,那伙捕快终于追近,看到胡不为经过时触动的草叶仍在摇晃,不禁大喜,一名捕快从怀中摸出哨箭,向天空放去。这是给后面的同伴放讯号。
“站住!看见你了!”
“不要跑!”
听得身后不远处蹄声骤烈,一众捕快已经追近了来。胡不为胸中气血浮动,上气不接下气,接连几个跟斗,把胡炭也颠得大哭起来。他的元气尚未回复,一番动作过后,直感周身欲裂,脑门突突直跳。
人终究是跑不过马匹的。胡不为心中绝望,他已经能听到身后马儿的喷息了。
突然,脑中一个念头升了起来:“你不是会疾捷术吗?笨瓜!”慌乱之下,他竟然忘了这条逃命的绝好法术。胡不为心中大骂自己该死,一面强提灵气,沉入腹下,灌注****。
九名捕快兴高采烈,不住的挥鞭策马。那个逃犯眼看就要不行了,一瘸一拐的跑在前面,也不会找林木杂密的地方躲避。他难道不知,在这样树木稀疏的地方最好施展马术?他真是死定了。
望前一射之地,还有一条宽有三四丈的深沟,众捕快心中都知道,除非逃犯突然生出翅膀来,否则,说什么也跑不到沟壑对岸去了,那处深壑就将是他的被擒之地。
奔波了好几日,今天总算到头了。想到捕回逃犯,知州大人和震将军定会好好嘉奖,设宴庆功,说不定还有银子奖励,一干捕快都是心中炽热,恨不得立时提住那逃犯的颈脖,锁上十道八道沉重木枷,缠上十条八条粗大锁链,带回光州巡街,好让满城百姓都知道他们的丰伟功劳。
追得片刻,已将距离迫近过来。一名捕快从鞍前的皮囊中取出捕叉,形如细长剪刀的铁制之物闪着乌光,顶端裹上牛皮。这正是骑马捕人的绝好工具。他已经看到逃犯那条苍白瘦弱的颈脖,藏在散乱如草的黄发后面,也不知这一夹会不会把它掐断了。捕快心中欢喜,举起夹来,满拟这一叉下去,这该死的逃犯便立时跪倒,细脖子也该断得两三成了。
谁料想,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听得 ‘嘶’的一声轻响。逃犯脚下突然冒起两团白光。在暗黑的树影下极为刺目。九片菱形之物有若莲花瓣,自地下缓缓生成,一层一层的合拢开来,融入逃犯的足踝之中。
“咻!”胡不为身形骤然加速,一步迈去直有两丈。
那捕快一叉下去,竟然夹空,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鸭子奔行如风,一下子抢到前面五六丈去了。九名捕快做梦也想不到会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成败就在一息之间,哪知逃犯竟然象是突然变成另一个人,行动敏捷之极,几步起落,又将距离拉远了,与胯下的骏马跑成不胜不败。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众捕快慌忙叫喊,猛夹马肚子。然而胡不为的疾捷术既然发动开来,已不是寻常的健马所能赶上。看着他脚下两团流星交替划动弧线,三两步起落,已跳到深沟跟前。
然后,双足一蹬,象头大鸟一般飞到对岸。几名捕快齐声大喊,心中着急,但见那狗贼直如脚不点地,嚓嚓几下,便蹿入林木之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见鬼了?!”几名捕快心中大骇,在沟壑前勒马停住了,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事情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众捕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胡不为怎么看也不象个法术高手,可谁竟能想到,就在抓捕成功的瞬间,逃犯突然如同鬼上身一样,只呼吸之间就逃得影子都不见!
这可不是做梦!九名捕快就这么傻坐着,一个看着一个,心中古怪之感油然而生。
胡不为自不知身后众人的心思。耳旁风响,景物飞快转换,他猛催灵气,脚下的白光越来越盛,行动也变得越来越快。这番夺命施法,疾捷术发挥到了极致,胡不为但觉身轻体快,闪避树木时也敏捷之极,再跑得片刻,终于兴发,胡不为浑忘了被人追捕之事,只一心一意催气跳跃奔跑,体会急速奔行的快乐。
等到沉暮笼下,圆月上天。胡不为的灵气也损耗殆尽,找到一处树窝躺下,心中快慰已极。身后,追兵已被远远抛开数十里了。
铜炉前传 第四十章(野游)深山避绝人间恶
浑身酸痛。
胡不为靠在树干上,抚mo手臂****,疼得呲牙咧嘴。
休息了三个时辰,非但没有恢复气力,连愈合的伤口都开始崩裂了。手足酸疼,轻微的活动都引得骨肉打颤。
“该死!这些杀千刀的狗贼,为什么要追赶老子!老子杀过你们老娘,要来报复么?”胡不为心中恶毒的咒骂,两手翻开衣襟。
借着叶隙间投下的淡淡的月光,他看到肚皮上的创口又开始流血了。早上定神符本已将伤处收拢住了,谁料想,一顿狂奔之下,又将肉皮扯断开来。
“到哪里寻些水来?”胡不为心中焦躁,游目四顾,却只看到一丛丛灌木的暗影,如同静伏的怪兽般伺立四方。这破林子古木参天,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进人了。胡不为先前跑得兴发,全没发觉自己竟然跑到这样荒无人烟的深山中来。眼下后悔,却已晚了。
“不行,须得赶紧找到水流,要不然,这伤可不会自己愈合。”胡不为咬牙站了起来,抱起儿子,向南面走去。他的灵气损耗巨大,火球术也燃不起来了,只能籍着月亮的微光寻找路径。
所幸怀中的灵龙镇煞钉还在,并没有随着奔跑被颠落下来。胡不为感觉到怀中那根坚硬的长物,略略放=无=错=小说 M。quLEdu。coM宽了心。
走了三个多时辰,月亮已经偏到西面去了。胡不为没有找到水源,伤处的疼痛却愈来愈甚,五脏庙也开始聒噪了。这几日昏迷,他粒米未进,当然饿得厉害。只是先前忙于逃命,忘了这一回事。
高大的衫树,樟树和柞树,如同一排排铜墙铁壁拦在四周。无论向哪个地方看去,景物都几乎相同。阔叶的野菜,如巨蛇般的老藤,丛生的矮树。胡不为感觉自己跑进一个迷宫中去了,走得昏头涨脑,也不知出路究竟在什么地方。
再走得半个时辰,他终于泄气了。抱着胡炭缩到一个草窝中,忧郁的打量四周。黑夜之中在密林里寻路,那是疯子才干的事情。没法子,只能等天亮再说了。胡不为自怨自艾了一阵子,终于熬不住疲乏,在夜枭‘呜—呜—’的叫喊声中沉沉睡去。
夜间胡炭哭闹了一次。胡不为将他搂在怀里,轻拍他入眠。小家伙一向很懂事,跟着他爹闯荡江湖餐风饮露,却很少啼哭。
****间无话。
第二日早晨,天色微明,天空却下起雨来。胡不为睡梦中被雨水浇醒了。咒骂着逃离那露天的栖身之所。林中山风很大,胡家父子给雨水浇成落汤之大小公鸡,冻得直打哆嗦。胡不为嘴唇发紫,弓着身子,用后背给儿子遮挡雨水。
前行了一顿饭工夫,终于让他看到了理想的避雨所在。前方土地上,横突着一块巨岩,象只老龟般斜望天空。巨岩离地有半人高,底部被两块巨石托住了,前探出三四丈长,形成一个天然的屋檐。石块下面刚好塞得下人,虽然局促了些,到底比立在露天挨雨水冲刷强得多了。
胡不为脚不点地,抱着儿子钻了进去。等到身上寒意稍减,他又跑进雨中,摘了一片阔大树叶折成漏斗承接雨水,又抱回大捧枯枝枯叶,放在地上,用火球术点燃。就着雨水服下定神符过后,胡不为伤口又收拢回去了。衣衫在篝火的烘烤下,也慢慢变干。
石屋里外,分明两个世界。一面是焰火跳荡,温暖如春。带着树木焦味的温热的气息在岩石下翻涌,驱走清寒。另一面则成了水的天地,雨水不间断的刷刷而下,如万千白色的箭矢射落下来,阔大的野芋叶子在打击下发出‘扑!’‘扑!’的声响。地上堆得厚厚的枯叶下面,许多小虫在忙碌着,蚯蚓们蠕动身躯,将被雨水浸漫的泥土拱得更松软。
胡不为恍惚又回到年轻时节,那时还是少年,跟单枕才和单嫣到山里采摘果子,也是这样遇到骤雨。三人躲在巨树下面,兴致勃勃讨论日后打算。单枕才说,日后要当一名厉害猎手,捕捉虎豹,把他爹的遗志给承传下来。让定马村上下都知道,老单家还是后继有人的,而且一代更胜一代。
单嫣却不说话,只微笑着看他们两人,那时,她已经不是原先的嫣儿了,是狐狸精化身过来的。
胡不为自己呢?当时说了什么,他已经忘了,只依稀记得,似乎念过一首诗,那是几日前私塾先生教授的的功课。里面有一句:“……奋提银弓射霄汉,敢叫日月换新颜。”
好大的口气!记得当时兄妹两都不说话了,吃惊的看着他。诗句果然很有豪气,但那可是反诗啊!要是让官府听见,只怕要杀头的。只是胡不为当时年少气盛,也不理会诗中真义,随口说出来,假装一下豪迈。
不过从那以后,单嫣两人看他的眼色却变了许多,平时笑闹,也多了一些拘谨。也许狐狸精真的以为他胸怀大志,是个能扭转乾坤的好汉子吧。
胡不为摇头苦笑,想起前事,只觉得心中惭愧。英雄!嘿,看看现在的样子,是什么英雄好汉?被人追进这样鸟不拉屎的深山密林,饿得前心贴后背,算是狗熊到家了。若要诌一句诗来描绘此刻心境,当是“长捧瓷碗瞄桌上,敢叫肉饭一扫光。”
肉。这个字眼一进入脑海,肚肠立时抽动,胃部剧烈收缩,锐利而清晰的饥饿感焚心摧骨,实在难熬,然而眼下却上哪里去找充饥的东西?
逃亡的生涯,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胡不为叹口气,双手捧腹蹲了下来。这样挤压肚子,饥饿的感觉便不那么强烈。
夏日的急雨,来得快散得也快,胡不为冻饿了四个多时辰,外面雨声渐渐小了。老天爷终于开了笑颜,满天的阴霾尽都消散掉,露出一轮白日来。胡不为急不可耐,抱起儿子赶紧冲了出去。他要寻找食物。
空气中有湿漉漉的新鲜草叶气味。头顶不时滴落下水珠。胡不为瞪眼张望,只盼能找到一只野兔或者山鸡什么的。只可惜,豪雨过后,动物们都不爱走动,胡老爷子象只没头的苍蝇般四处逡巡,两个时辰下来却是一无所获。
他有点后悔年轻时没跟他爹学习捕猎的技巧了。
“小兔儿,快出来。”胡不为饿的更慌,心中胡乱的念叨。蓦然,他顿住了身形。
前面十余丈处,碧绿的草叶后面,一团黄色之物正站立着,黄澄澄的眼睛望向他。
漆黑的纹路如若剑戟,印在灿烂的皮毛之上,鲜艳刺目。
那是一头成年的大虎。
胡不为吃了一惊,他可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大家伙。眼看猛虎膘肥体壮,怕不能有两千多斤。这肉是够多的了,但胡老爷子却还没胆子要想消受它。
‘嗷!’猛虎咆哮一声,腥风顿起。胡不为心神一震,忙不迭的提升灵气。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先求自保要紧。随着灵气渐聚,蚁甲护身咒快速施放,空气中便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