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远远的离开了码头,怪船外表虽然破旧,速度快的超乎想像,眨眼间,乘风破浪的驶到了江心,湿润的江风冷冷的扑面而来,耳中唯有波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响声。
英剪梅努力适应着起伏不定的甲板,定了定神:“何方高人?请亮个名号。”
独眼船夫笑眯眯的摆摆手,指着一个渔夫:“蓝宰牛,是不是你个狗娘养的乱扔死鱼?”他所指的是戴着斗笠,赤足短裤的彪形大汉。
那人连连摇头否认。
英剪梅大吃一惊,江湖确实有过蓝宰牛这号人物,当年绰号巨灵神,据说力可拔山,是称雄太行山十余年的独行大盗。
独眼船夫语气不屑,分明有意揶揄,但蓝宰牛却俯首贴耳,连一点脾气都没有。
在此之前,英剪梅没有留意到蓝宰牛这个人,他一直蹲在渔网后面没有露面。此时方看清他身形极其高大,健壮的像一头公牛。
英剪梅出生在镖局,更在镖局中长大,江湖行镖这个行当,当然要对武林人物有相当的了解和认识。走镖除了靠真本事,更需要人面广,面子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机行事。
不但必须对黑白两道的暗桩堂口,各个山头,诸多营寨烂熟于胸,更需仔细斟酌,随机应变方能走得仁义镖,驶得顺风船。
英雄山的把兄弟,龙晟记镖局的创建者之一、副总镖头封金戈,曾经将三山五岳的黑白两道人物编撰成册,配以图像,各家武功路数、兵刃详解,交由镖局中的趟子手、镖师牢记在心,如此一来,极大的避免了诸多棘手问题。
这项举措,无疑是奠定当年龙晟记江湖地位的关键一点。
英剪梅自幼除了念书习字,学习女红以外,也时常翻阅父亲书房里的这些人物脸谱。她天资聪慧,对诸多盗寇传奇琐闻了若指掌。毕竟这些人都是行镖者最大的威胁。随时都可能成为她父亲的心腹大患。
(二)
独眼船夫毫不理会她的惊诧,又指向另外一个粗短的汉子:“胡蠡,是不是你?”
听到这个名字,英剪梅又骇了一跳。
‘九尾狐’胡蠡,十一年前闽浙一带的头号采花淫贼,毁在他手里的良家妇人不计其数,遭人重金悬赏追缉,困死在武夷山上,不料竟然出现在船上。
胡蠡黑矮结实,两只老鼠眼闪闪发亮,唇上两撇小胡子甚是整齐,他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是。。。不是。。。是我。”
独眼冷哼一声:“杜姜,莫非是你?”
唤作杜姜的汉子瞽一目,瘦的像根竹竿,右颊一道疤痕自眉尾划下来,直将半张脸庞分成两爿,狰狞可怖。
杜姜抗声道:“不是老子。”他的目光像把刷子,在英剪梅身上刷个不停。
独眼船夫哈哈大笑:“这兔崽子绰号叫针眼。因为他总喜欢看不该看的东西。”
他继而狞笑:“既然不是他们,那就只好是我了。老子就是鲨通天!
英剪梅倒吸一口凉气,一颗心霎时沉入深渊。怪不得船上露面的几人都是恶贯满盈之徒。
鲨通天更传说中的凶神恶煞,独霸东海二十余年的猖獗海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如今亲眼见到,怎能不叫人心惊肉跳。
按理说,鲨通天一向称霸海上,又怎会跑到了长江中游?
看来,她和尉十三无意之中闯进了贼窝,这条船根本就是海盗船。
杜姜忽然道:“鲨老大,小妞晚上归谁?”
鲨通天拍拍脑门,阴阴道:“上了我的船,自然是老子的。”
胡蠡舔着嘴唇,淫笑不止:“看她圆鼓鼓的屁股,准是生儿子的命。那奶子,那脸蛋。。。那腿脚。。。”
他眯着眼睛盯着英剪梅眼角,啧啧称奇:“这妞还是个雏儿。”
杜姜两眼放光:“骚狐狸阅女无数,眼力应该不差。”
胡蠡急急道:“鲨老大,我出一千两,小妞归我。”
鲨通天竖起大拇指:“龟儿子有眼光,老子玩够了,卖给你。”
胡蠡咽了口唾液:“要。。。活的。。。”
英剪梅简直气炸了肺,她强忍着一口恶气,暗自提醒自己要镇定,现时绝不能自乱了阵脚。
擒贼先擒王。她打定了主意,动起手来,第一目标就是鲨通天。
不料,鲨通天毫无动手的意思,其他人也都若无其事盯住她,粗言秽语的越发肆无忌惮。
与他们僵持的同时,英剪梅警惕的瞥向尉十三那边。
兄弟之争
(一)
眨眼的功夫,范海石竟然又跑出了船舱,尉十三气喘吁吁的紧追不舍,他几次挥剑都差点削到范海石的屁股,可是那厮大呼小叫,滑稽的扭动屁股,居然鬼使神差的避了过去。
范海石被追的走投无路,先是顺着梯子爬上了船舱,紧接又抓住绳子荡到桅杆下面,撅着屁股爬了上去。
尉十三心一横,将剑衔在嘴里,紧随其后。
范海石兀自喋喋不休,与脚下奋力向上攀登的尉十三调侃。
“你媳妇长得挺俊,就是凶巴巴的吓人。”
“咱们干嘛跟仇人似的?我又没杀了你全家!不如大家坐下来喝一杯?”
尉十三口中衔着剑,当然无法开口说话,他闷不作声,只是抓住桅杆的手指更加用力。
他几次从嘴里取下长剑,奋力砍向头顶上的两只脚,无奈始终差了一点,只得继续咬着剑身,呼哧呼哧向上攀爬。
不知不觉,两人爬到了桅杆顶端的横杆上,横杆有小腿般粗细,黏满了厚厚的鸟羽,鸟粪,滑不溜秋的难以立足,一不小心就会失足坠落,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横杆距离甲板足有十余丈的高度,再有两丈就可到达桅杆顶部,上面巨大的鸟窝里隐约传出雏鸟鸣叫。
站在高空,尉十三才发现江面的风很大很急,冷飕飕的呼啸而来,匆匆掠过脸庞,只能勉强眯着眼睛。
范海石翘着脚尖踩在横杆上,晃晃悠悠的走向一端。
尉十三咬着牙,小心翼翼的向范海石靠近。
此时除了强劲的冷风,还有船身乘风破浪的剧烈颠簸。
总之,他们已经是在玩命。
范海石眼看无路可退,却并不着急,冷眼瞅着逼过来的尉十三。
尉十三根本没有把握制服对方,毕竟范海石身形比他高出一头,虽然瘦削,却绝对是一个强健的男人,况且两人都处在岌岌可危的高处。
尉十三低头看了看脚下,顿时一阵心惊肉跳,身子也随之一阵摇摆。
这种高度,莫说是想去抓一个人,就是站也站不稳。
范海石笑眯眯道:“我要是你,就把手里的剑扔掉,双手抱住杆子。”说着话,他慢慢矮下身子,蹲在横杆上瞅着尉十三。
此时,尉十三的手臂加上剑的长度,刚好够到范海石。
范海石歪头道:“你会不会飞?”他指了指空中的江雁。
尉十三倒是一怔。
“我飞下去等着你。”范海石闭上眼睛,猛然跳起来,跳的极高,直挺挺向后仰倒,摔下了横桅。
尉十三看的目瞪口呆,这种高度摔下去落在甲板上,纵是有十条命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二)
千钧一发之际,船舱里冲出两名少年,猛然跃起捞住了急速坠落的范海石,一人捉脚,另一个抓肩,稳稳的接住了他。
两个少年腰佩长剑,年龄大约十二三岁,面目白皙清秀,五官轮廓都似玉琢,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
少年是一对孪生兄弟。
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兄长柯独是左撇子,擅左手剑。
而弟弟柯双,则和大部分人一样用右手剑。
他们将范海石放在甲板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范老大又喝多了。”
“这是他今天第九次自杀。”
“我们救了他九次。”
“我觉得他并不想死。”
“难说,一个人做的坏事太多了,难免会吃不消。”
“说的也是。”
柯双抬头看了看高处的尉十三,登时雀跃不已:“那柄剑不错。”
柯独道:“你眼光不错。那柄剑通体发青,世上唯此一柄。”
柯双的眼睛闪闪发亮:“青爵剑?”
“好眼力,算你识货!”
“这柄剑我要了!”
“呸,凭什么归你?”
“是不是我先看到的?”
“你想跟我争?”
“跟你争又怎么样?”
“看来只有宰了你!”
“正有此意!”
两人一言不合,立即拉开架势冷冷瞪着对方。
“开始了!”
“少废话!”
柯独突然伸手,伸出两根手指。同时,柯双也伸出两根手指。
两人大声的叹了口气。
原来,他们在猜拳。
再次开始时,一个是剪刀,一个是拳头。
柯独道:“你输了!”
柯双不屑一顾:“谁说我输了?”
柯独大声道:“石头赢剪刀,天经地义。”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混蛋,难道剪刀能赢石头?”
“不错,我的剪刀可以赢石头。”
柯独不可置信道:“我明白了,你疯了!”
柯双抗声:“你放屁。”
“放你娘的臭屁!”
“你骂我娘,我也骂你娘!去你娘的臭屁!”
柯独大怒,反手拔剑,闪电般刺向对方咽喉,出手毒辣无情,居然要致胞弟于死地。
柯双也毫不示弱,左手在肋间一探,‘唰’拔剑反刺对方心窝。两人的剑若是同时刺中对方,势必双双毙命。
就在剑尖将要刺中对方时,两柄剑突然相交,‘叮’,迸出耀眼火星。
两柄剑的剑刃都出现了深深的豁口。
“啊?你坏了我的游龙剑。赔给我!”
“放屁,分明是你故意伤了我的凤求凰!”
游龙剑、凤求凰,都是难得一见的古剑,虽然不及尉十三手里的青爵剑年头久远,但也都算上不俗的名器了。
两人身形快如急电,叫人眼花缭乱,出手狠辣,恨不得一剑刺死对方。
高高在上的尉十三看的头晕目眩,几欲失足跌下横杆,但始终不肯扔掉宝剑,更不愿意俯身抱住污秽的横杆。
他在上面摇摇欲坠,却让英剪梅感到极大的不安。
其实,从他们一起踏上这条船开始,两人的命运就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殊死一搏
(一)
更让英剪梅目瞪口呆的,是眼前的一对亲兄弟竟会为了一柄剑大打出手,以命相博。更离谱的是,他们年纪都还很小,却都算得上真正的一流剑手。
他们除了一个左手持剑,另一人右手使剑,几无区别,根本无法分辨彼此。
她自信可以战胜两名少年中的任何一人,但若是同时对付两人,纵是不致落败,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胜负。
而他们仅仅是两个孩子,船上还会隐藏着什么人?
英剪梅不敢想下去,她决定速战速决,先控制船老大,然后见机行事。
她掠向桅杆,同时甩鞭卷向鲨通天。
目标是鲨通天的脖子。
“嗖!”鲨通天凭空一抓,抓住了鞭梢。
英剪梅大吃一惊。
这条鞭子是父亲赖以成名的武器,由五种异兽的兽筋织成,其中搀了金丝,鞭梢隐藏着一根利刺,如同蝎子的尾针,名曰惊蛰,破金如土,锋利无端。
可鲨通天非但毫无所觉,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双手一抻,想要扯断鞭子。
“嘣!”那截鞭子在他手里绷紧,毫发无损。
鲨通天的独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惊讶。
英剪梅抖手间,鞭子发生了变化,柔软的鞭身如波浪涌动,‘啪’快速的打了一个结,套中鲨通天的脖颈。
鲨通天忍不住‘咦’了一声,手臂一屈护住脖颈,鞭圈将他的脖子和小臂一同套住。
英剪梅心里砰砰直跳,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无论如何都算成功了。
这招是英家鞭法的不传之秘。鞭子蓄着暗劲,三丈之内,纵是一株碗口粗的树干,也会被绞断。
然而,鲨通天的举动让她大吃一惊。
鲨通天反手握住鞭身,突然发力冲过来,瞬时冲到她身边,她根本不及扬起羚羊角反击,只侧了侧身,鲨通天猛然撞在她肩头。
英剪梅恍似被一头犀牛撞中,登时飞出船舷,直直坠入江中。
‘呸’,鲨通天吐出一口浓痰。
蓝宰牛俯身抓起甲板上的渔网撒向江面。
英剪梅落入水中的瞬间,渔网兜头将她网住。
“噗通”,英剪梅被渔网裹住沉入水中,她奋力的挣扎却徒劳无功,渔网柔软坚韧,根本无法脱出。
鲨通天解开鞭子,扔到一旁,淡淡道:“让她多喝几口。”
快船拖着渔网急速行驶。
“畜生!你们放开她!”尉十三愤怒的七窍生烟,声嘶力竭的骂不绝口,他在横杆上居高临下,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眼眦目裂的同时,两条腿却开始发酸发软,手里的剑脱手坠落,紧接着脚下一滑,身子晃了两晃,失去了平衡,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伸出双手抱住横杆,身子垂在空中摇晃不已。
杜姜大叫:“开赌咯!”
范蠡站在船舷,瞅着江里随着渔网浮沉的英剪梅,头也不抬:“一百两,赌他脑袋开瓢。”
鲨通天慢悠悠道:“差不多了,收网。”
(二)
蓝宰牛急忙点头,三下五除二将渔网拉上甲板,网中之鱼自然就是湿淋淋的英剪梅了。
胡蠡猛扑上去骑在英剪梅身上,双手捉住她的手臂。英剪梅大约呛了水,毫无抵抗的余地。胡蠡正面露得意之色,冷不防英剪梅躬身屈膝,膝盖结结实实撞中他小腹,胡蠡惨嚎一声,抱住下身滚翻在地。
蓝宰牛疾步上前扯住英剪梅的一只脚,岂料她突然翻身,另一只脚的脚尖猛然一勾,戳在蓝宰牛左腿的膝窝间,他大叫一声,单膝跪地。英剪梅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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