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怒脱口说道:“你胡说,那画并不是我们画的。”
我盯着他:“颜掌门的意思是,除了画其他都是你们干的?”
颜怒涨红了脸道:“我并没这样说,你少断章取义。”
张泰然苦笑道:“萧公子这番推断,连我听了都差点信以为真。只是泰然很好奇,我们为何要杀盟主,杀方正云,还有这么多六剑的弟兄?”
我自嘲道:“这个,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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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谜语江湖(48)
台下许多人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颜怒更是哈哈大笑。
我说:“人心的确是世间最难了解的东西。我方才断定司马盟主杀人的心思,那么理直气壮,事实证明却是大错特错。因此,我不敢再妄言我知道。
“我只能猜测。
“两年前你们用残荷听雨杀泰山程掌门和华山姚志,然后又借此要求司马盟主将盟主大会改到剑枯台。杀姚志我不知是何原因,但是我猜,杀程掌门是为了让张泰然当上掌门。
“至于想在剑枯台嫁祸司马盟主除去他,是为了野心吗?六剑选盟主历来以武功为准,司马治理严明,又是闭关长老岳风亭力挺之人,要想在武功和为人上取而代之几乎不可能,因此只能嫁祸除去。
“又或者为了不满?就像无酒前辈说的,司马作为盟主并不清醒。你们对他没有带着六剑在江湖上处处出头立威而心怀不满?
“只是,两年前你们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万荷山庄还有后人,会在盟主大会之际出现,并直对当年盗剑谱之人而来。
“这一来,想必更是非嫁祸不可了?为了让我认定司马盟主是当年盗剑谱之人,你们才又在一路上制造了多起杀戮,好让我怀疑到他?”
我轻轻叹道:“但这终究只是我的猜测,我真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时,岳泉石也冷笑着问道:“你方才说,盟主听到对面房中有人被刺,却没有冲出来。这又如何解释,难道盟主如此不顾门下安危?”
只听得无酒沉痛答道:“我想我可以解释。”
岳泉石:“前辈?!”
无酒道:“说到底,是我害的司马。”
无酒的第二个酒囊已经空了,现在正解下第三个。
无酒道:“虽然现在已无法证实,但既然方正云背着司马写信,一定路上有事发生,难道是司马心里已经有疑虑?
“我只知道,司马的书法造诣很高,对你们几个掌门的字迹又极为了解。两封信,不管是谁写的,他一定能认出。就像他认出方正云的信是岳泉石写的一样,因此所谓伪造张泰然的信,到底谁写的他应当也是心中有数。
“但他却都做了隐瞒,这是为何?
“司马虽然性情温厚,为人行事也常让人三分。但这并不代表他糊涂。恰恰相反,他于人世的洞察,比世上大多数人都锐利几分。所以,若凶手在六剑中,他一定早比我们都明白。
“以他的性情,他一定是不忍决断,唉,从这点看,当这么多年盟主确是相当为难他的。
“没想到,老酒鬼却在这剑枯台上和他说了一堆劳什子的废话。说什么他当盟主不清醒,什么世人各有立场,野心也不全是坏事,什么这世上也是需要英雄的。”
无酒问我:“你记得司马那天最后说的话吗?”
我说:“记得。司马盟主最后说,音律的事对习武之人终究是无谓的事。说你的话,让他想明白许多事情,说他对本派有愧。”
无酒点头叹道:“他定是知道了凶手,也知道凶手要嫁祸自己,却无法明白为何要这样做。老酒鬼一番话,竟让他把六剑相残都归罪到自己身上。这不是我害的又是什么?!
“昨夜的笛声,花开听了,认为释然和悦。花谢却说分明藏着大悲,仿佛受困已久,终于作出决绝决定。花无常这对活宝,虽然看事情总是走两个极端,但综合起来往往就是真实的两面。
“因为想到自己一死,将换来杀戮停止,所以释然和悦;因为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心藏大悲。这也是花谢认为他的笛声与当年萧独活最后一曲箫音相似的原因。萧独活当年,为天下太平,一曲而亡。没想到十八年后,司马空谷也走了同样的路。
“十几年前,司马曾为老酒鬼奏一曲。当时,司马说,抚笛应在空旷处。若深夜在房中,最好熄灯站在窗前,远眺于外,这样笛意才能开阔悠远。我想,昨夜司马定是熄灯立于窗前,而他的窗正对着对面张泰然的门窗。笛声一停,房中人被刺,但司马却没看到任何人进出。他本已心如明镜,那时当然更是明白。所以,才没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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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谜语江湖(49)
张泰然道:“如此说来,前辈也认为泰然是自己刺自己了?”
无酒无语,拿着酒囊痛饮不止。
正在这时,听得有人悲声对颜怒道:“这画确实不是你们放到石生的画里。”
花谢。
无酒吃惊道:“你说什么?那又会是谁画的?”
花谢悠悠道:“司马空谷。”
台下一片哗然。三个掌门也不禁变了脸色。
花谢走上台来,指着画道:“你看这片梅林,寂寞凄清,片片含悲。看久了,竟似有笛声断肠。一个人若胸无笛意,又怎能在草木中画出笛声?又有谁的笛意能做到让天地含悲?何况我听说司马本来擅长书画,尤其醉心于唐代画风。”
无酒动容道:“也就是说,他不仅在萧公子面前事事承认,就连这幅让我们认定他为凶手的画,也是他自己准备的证据。只不过他并不了解石生的画,才将自己的面目也画得极为清晰。”
花谢道:“正是。”
花谢走到司马空谷的尸体前,作揖道:“司马,老头子和你历来各走其道,势不两立。你曾险些让我失去性命,我也曾重伤于你。虽然花总会谢,人终要死,但你今日的这种死法,着实让老头子佩服。请受花某一拜。”
好一会儿,岳泉石道:“既然连无酒前辈都认定我们为凶手,不知又有何证据?”
我摇头:“我没有证据。”
这时,只见张远墨脸色越来越苍白,扶着张泰然的手也开始颤抖。
张泰然问:“墨儿,你不舒服么?”
张远墨看着父亲道:“爹,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张泰然避开他的眼睛道:“连你也不相信爹吗?”
张远墨握住湛庐剑,脸上十分矛盾苦痛,似是在做一个极艰难的决定。良久,张远墨低声道:“今日清晨,盟主曾交给我一封信。”
张泰然失声道:“你说什么?”
张远墨道:“这封信盖了火漆印章。盟主交代我,明日盟主大会后才能交给爹。说此事事关本派机密,在此之前,对任何人包括爹都不能走漏风声。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我问,明日盟主不在吗?盟主说,明日他要赶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张远墨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张泰然正要接过,无酒喝道:“且慢!”
无酒将信接了过去。
“三位掌门见信,空谷已不在人世矣。
“赴羌城途中,正云师兄与我一谈,言道愧对本派,容他到羌城后再细细禀报,不想竟遇不测。
“空谷所接书信,实为泰然师兄亲笔,两位掌门师兄弟亦极力为其隐瞒。空谷实不知何故。而今夜被刺,为泰然师兄自戕更是确定无疑。
“空谷接任盟主,虽非所愿,但始终兢业,不敢有半分疏漏。现在想来,空谷实在做错良多,以致六剑相残至此。
“泰然、泉石两位师兄,为人素来刚正良善。颜怒师弟虽脾气暴躁,但也不缺侠义心肠。今日出此行径,自是对空谷失望已极。空谷既无为六剑雪耻之心,又无为六剑扬威之意,实为本派罪人也。
“萧莲苦终将认定我为凶手。我死之后,六剑与万荷山庄仇怨勾销。望三位掌门,从此齐心合力,将本派发扬光大,空谷在泉下亦可心安了。
“更望三位掌门,忘却前尘,从此莫生杀戮之心,亦不要有负罪之累。想唐太宗一代明君,造福天下,夺位前亦曾弑父杀兄。世间功过,若能做到如此,便已算不负天地。
“空谷绝笔。”
全场寂然。
无酒读到一半时,颜怒已忍不住大放悲声。
只听得颜怒道:“颜某愧对盟主,愧对本派。”
张泰然和岳泉石也终是怔怔地落下些泪来。
张远墨更是含泪跪下,道:“爹!爹素来教导远墨为人端正,心有无私,为什么?!”
张泰然道:“爹是不得已才走这样的路,爹自然希望你能在世间做个真正的堂堂男儿。”
残荷听雨
张泰然道:“岳师兄和颜师弟虽然知情,但用残荷听雨杀人,全为泰然一人所为,理应由我一人承担。”
◇。◇欢◇迎访◇问◇
第50节:谜语江湖(50)
岳泉石惨然笑道:“张师弟不必如此,事到如今,泉石反而觉得心中坦然。”
无酒问:“两年前为何杀程掌门?”
张泰然已恢复平静。傲然道:“程师兄懦弱无能,自然是为了夺掌门之位。”
“为何杀华山姚志?”
岳泉石道:“姚师弟是我求张师兄杀的。他有一日喝醉,闯进华山脚下林家村林有福家,将其十六岁的女儿奸污。怕事情败露,又杀了他们一家三口,罪大恶极。我欲清理门户,但华山出此孽徒,传出去只能落得江湖耻笑。因此,假借残荷听雨杀之,武林自然不疑有他。”
“为何杀曹浩然?”
张泰然道:“有一次,我练残荷听雨被曹师弟撞见,我当时搪塞过去,他也不及多想。没想到万荷山庄真的出现后人,又直言为盗剑谱之人而来。我怕他接触萧莲苦时间一长,自然会怀疑到我。”
“为何杀方正云一行人?”
“方师兄确实为我们同谋。没承想,那天竟接到他书信,说对所做之事产生怀疑,劝我们不要再嫁祸盟主。说想到了羌城后,偕同我们一并向盟主认错。我们自然不能留他,也自然不能留下其他活口。再加上,夏伯卿等人本就一贯支持盟主主张,六剑这许多年,在江湖上无所作为,他们也难逃其咎。”
无酒长叹道:“看来,我也不必再问为何要杀司马了。”
张泰然坦然道:“想当年,六剑在江湖上何等威名,连少林、武当也要敬我们几分。这二十年来,前辈可知道六剑弟子行走江湖,有多少人因二十年前往事遭受羞辱,无法抬头。
“要成就霸业,总是要有牺牲。我们一心重建六剑尊严,并不觉做错什么。若不是万荷山庄又如阴魂重现,我们本来也并不要杀这许多弟兄。”
他说完,慢慢从怀中掏出一本帛书。
残荷听雨的剑谱。
他对着剑谱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事终究是成王败寇。若非这本剑谱有假,今天世人看到的,恐怕就是泰然在为二十年前的六剑声讨公道了。”
他哈哈大笑。大笑间,已用内力将剑谱撕得片片粉碎。一阵狂风吹来,转眼就失去踪迹。
只听得有人沉声道:“你错了,那本剑谱是真的。”
无酒!
张泰然变色道:“前辈说什么?!”
我亦看着他,说:“你的那本剑谱确实是真的。”
无酒道:“当年萧独活上少林,听了整整七天的佛法,又与无难方丈密谈五天五夜,终于心有所悟含笑离去。为了能让少林以无上佛法参破残荷听雨的不祥,萧独活将剑谱留在少林。但因为原本乃他已逝亲人所抄,不忍舍弃,因此重新誊写一本,交给方丈。你盗去的正是原本。而萧莲苦所练,却是存于少林的那一本。
“当年萧独活只说借与少林,万荷山庄后来上少林讨回,自然得物归原主。”
我说:“你没有真正练成残荷听雨,说那本剑谱是假的你自然相信。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你能毁掉它,就像我功成之后毁了另一本一样。世间没有了残荷听雨,恐怕会更好些。”
张泰然道:“可是为什么?”
无酒道:“你是想问为什么你练不成残荷听雨?”
无酒道:“老酒鬼今年七十有余,行走江湖五十多年来,为抢夺一本武功秘籍大动干戈的事实在见过不少。武林中,那些得到秘籍马上成为绝世高手的传说更是比比皆是。
“好像只要得到一本劳什子的破书人人都能成为高手,这竟然还成为武林中普遍的共识,实在是要让老酒鬼笑掉大牙。
“天下读书人,十年寒窗读的是一样的圣贤书,为何有人连秀才都考不上,有人却能状元及第?
“天下女子,学的是一样的女红,为何却有巧妇和拙妇之分?
“同门兄弟,师承同一个师父,即便一样勤奋,照样有人武功高强有人武功平平,这是为何?
“因为资质和悟性。
“若悟性资质不够,再绝妙的武功秘籍在手中也与废纸无异。
“更何况,剑法的成败还取决于习剑之人是否能与剑意相通。这就像花开琴艺再高,他也永远无法拉出花谢那样的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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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谜语江湖(51)
花开大笑道:“除非花不再开,春不再来。”
无酒喝空了酒囊里的最后一口酒,继续道:“方才萧莲苦说,湛庐剑是天地间最光明磊落的剑,只有光明磊落的人才能将它练到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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