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霆猜得一点都不错,缉凶盟的确没有放过益州祖园。在歙州激战之后,关思羽不顾少林天山的反对,派出了中原十杰和浣花派的人马径直杀到益州,准备将祖悲秋的父亲祖思谦拉到关中刑堂问话。他的心思是,即使问不出祖悲秋的行踪,也将祖思谦困在刑堂中一段时日,或可引得祖悲秋前来救援也未可知。
浣花和嵩山剑派的领头人欧阳飞和谷北客在歙州之战中一个被打得口吐白沫,一个被射得脚底生洞,心中早就想要报复,如今这两个人找不到,找他家人的晦气也是一样。陪同他们一起前往祖园的还有名侠连青颜。他对于提审祖思谦这件事心中大大不以为然,之所以跟在二人身边是怕他们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伤及无辜,有他在现场还可以救急。
两派高手闯入祖园的时候,一个个黑着脸、拧着眉,就差在脑门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了。祖家出来驱赶他们的家丁护院还没近身就被他们震倒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祖思谦在哪里?关中刑堂关爷发下拘捕令,有请他老人家到关中刑堂走一趟。”欧阳飞和谷北客随手击飞了阻拦他们的祖府家丁,畅通无阻地一路走到祖园会客厅,同声道。
“是哪一个找我祖思谦?”威风凛凛的声音从会客厅后堂传来。剑南第一富豪祖思谦挺着他满是福相的大肚腩,迈着四平八稳的四方步,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目的老家人。虽然面对这群赤手空拳就让祖家家丁全变成滚地葫芦的高手,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
“你是祖思谦?”欧阳飞冷然问道。
“正是。”祖思谦在他面前的太师椅上不慌不忙地坐下,身边的老管家立刻从旁递上一杯清茶。祖思谦端过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你们是哪里来的?”
看着祖思谦不紧不慢的样子,两个人也不愿失了礼数,同时一抱拳。
“浣花剑派欧阳飞。”
“嵩山派谷北客。”
祖思谦一翻白眼,哼了一声:“没听说过。”将这两人气得脸色铁青。
谷北客运了运气,沉声道:“祖先生,令郎在扬州闯下了天大的祸事,他伙同师兄郑东霆火烧仁义堂,血洗洛家庄,洛家数百口惨遭屠戮。缉凶盟盟主关老爷传下话来,让我等带你到关中走一趟,查明令郎下落。”
欧阳飞接口道:“祖先生,这就和我们上路吧。”
“我那宝贝孩子别说是人,连苍蝇都不敢杀一只。你们凭空捏造这许多罪名到他身上也就罢了,居然敢到我祖家借题撒野,啧啧啧,真是胆子不小。”祖思谦皱起眉头,满是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
“祖先生不是江湖人士,我等本不想动强,不过你若是执意违抗缉凶盟,就莫怪我等出手无情了!”欧阳飞站起身,做势就要动手。
“且慢,”连青颜连忙同时站起,“祖老爷子不知江湖规矩,凡事需要慢慢解说,莫要如此毛躁。”
“还有何可说?这老儿摆明了偏帮自己的亲儿子,看我们把他拎到关中用刑,准能审出祖悲秋的下落。”谷北客沉声道。
“凭你们几个后辈小子也配和我说话,先让你们看几样东西。”祖思谦慢条斯理地一抬手。他身后的两个老家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走出行列,将手中的两个托盘分别递给欧阳飞和谷北客。
欧阳飞和谷北客掀开蒙在托盘上的红布,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风雨如晦庄师伯的风雨铁剑!”欧阳飞失声道。
“豹师赵师伯的獠牙刀!”谷北客脸色煞白。
第四卷 前功尽弃之卷
妙手空空总难防
欧阳飞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怒火:“庄师伯十年前突然下落不明,浣花子弟寻访多年未有音讯。想不到他居然折在你这个老贼手中。”
“还有我赵师伯,七年前突然无故失踪,嵩山上下多番搜索都毫无音讯,难道他……他老人家竟然死在你手中?”谷北客说到这里,心中一阵深深的颤抖。豹师赵如刚在嵩山派中曾经号称刀法无双,獠牙刀使将出来当者披靡,乃是嵩山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是这祖思谦真有本事将他击杀,今天带来的这点儿人够不够用又得另说了。欧阳飞心中也是一样的心思,他们互望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生生死死?”祖思谦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些江湖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难道我又成了杀死你们长辈师伯的凶手了?”
“哼!”欧阳飞拧眉怒目道,“我江湖中人对兵器爱若性命,除非丢却性命,否则成名兵刃从不离身,你这个老贼可看清楚了!”他一把提起风雨铁剑,将剑背一翻对准了祖思谦,“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写的什么?我不认得篆字。”祖思谦笑着转过头对身边的老管家问道。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老管家看了一眼,细声细气地回话道。
谷北客也怒气冲冲地将獠牙刀刀面一翻,对准了祖思谦。
祖思谦探出头看了一眼:“这个我认识,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哈哈,你们江湖人真是晦气。”
他的话更让欧阳飞、谷北客二人勃然大怒。欧阳飞手臂颤抖地戟指祖思谦:“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看我等今天取你性命,为师伯报仇。”他的话说得虽狠,但是却没见有何动作,似乎有些惧怕祖思谦深藏不露的本事。
“哎,后生小子莫要冲动。我取出这两样兵刃本是想和你们套个近乎,谁知道江湖上荒唐规矩这么多。现在赵如刚、庄若云这两个老不修不知去向,死无对证,难怪你们不买账。你们嵩山派的掌门是不是还是魏彪啊?”祖思谦问道。
“是……是啊。”谷北客迟疑着答道。
“你们刚才提过的关老爷是不是叫关思羽啊?”祖思谦又问。
“是……”欧阳飞戒备地说。
祖思谦转过头去,对着身后飞快地说了几句话,立刻有两个老家人跑入后堂,片刻之后,托着两个托盘快步走了回来。
“给他们,给他们!”祖思谦挥了挥手。这两位老家人连忙将托盘分别交到欧阳飞和谷北客手中。欧阳飞和谷北客二话不说,分别将托盘上的红布一把掀开,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
托盘中分别装的是嵩山掌门白龙魏彪名震江湖的白龙九子鞭,和关中刑堂赤面判官关思羽早年的成名兵刃艋剑。
“魏彪、关思羽都还活着吧?”祖思谦笑着问道。
欧阳飞和谷北客互望了一眼,犹豫了半晌终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谷北客忍不住问道:“他们两位老人家的成名兵刃如何落入你手中的?”
“嘿嘿,魏彪、关思羽想当初都是一掷千金的豪侠少年,好赌成性,一看到骰子就不要命。当年他们不走运撞入了我的赌场,输得一败涂地。哈,没有他们这种赌鬼,我祖百万的生意也不会做得这么大。”祖思谦得意地哈哈大笑。
“你……你是说掌门师伯和关老爷都曾经用他们……他们的成名兵刃抵债?”谷北客脸色铁青地问道。
“那还用说,当年他们还跟我拍胸脯保证,以后有了钱就来赎回兵刃,求我千万不要把它们卖出去。想不到他们转个头就换了把兵刃。最有意思的就是关思羽,居然自己去打了一把又不像刀、又不像剑的怪武器,还用它混出个响当当的名号。他们这些昔年的旧武器就一直占着我的库房,直到如今。”祖思谦朗朗道来。
欧阳飞和谷北客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祖思谦忽然一抬手,笑着说:“你们可以把武器翻个个儿,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欧阳飞和谷北客下意识地将手中兵刃一翻——“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鞭在人在,鞭亡人亡”。
“哈哈哈哈,人输急了,真的连命也不要。”祖思谦哄然大笑,“我祖思谦赌场开过三百间,手中不知握着多少人的性命宝贝。别说你们什么缉凶盟不敢动我,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跟我作对。这一剑一鞭麻烦你们带回给你们的头儿,就说这个面子我还给他们,但是这人情须记一辈子。我儿子就算真的杀了洛家满门又怎样,你们若是抓住他,给我好酒好菜伺候着,莫要惹急了我。”
魏彪的白龙九子鞭、关思羽的艋剑在谷北客和欧阳飞的手中重逾千钧,几乎令他们抬不起手来。他们只得沮丧地向祖思谦躬身作别,灰头土脸地从祖园落荒而逃。月侠连青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忍不住好笑,但是也怕自己派中前辈早年做过类似的荒唐事,随即跟在二人身后率领缉凶盟盟众铩羽而出。
从两湖启程,昼伏夜出,在丛林沼泽、江南丘陵之间穿行不息,避开数十次江湖人物的围捕和搜索,经过长达月余的艰苦跋涉,郑东霆和祖悲秋终于到达了逃亡生涯中的第一个城镇——徐州。
徐州古称彭城,乃是南北交汇之地,自古有北国之锁钥、南国之门户之称。古黄河曾经穿城而过,隋末兴建的京杭大运河傍城而流,东西南北的交通在这一城汇集,令这座城市成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徐州风光奇特,兼有南国的秀丽和北国的雄健,徐州土地也多出侠骨柔肠的英雄儿女。在唐代,徐州隶属河南道,也是整个中原北国风光的始发地,人到徐州始知恩仇荣辱,平生抱负,所以徐州从古到今都躁动着一股壮怀激烈的不安分气息。仿佛在引诱着人们从碌碌无为中破茧而出,成就一生的威名。
“我们到了,师弟。”郑东霆朝周围指了指,“……呃,徐州。”
“徐州,也就是彭城。”祖悲秋兴奋地朝四周观看着。
“你居然知道?”郑东霆挑了挑眉毛。
“我读过些关于彭城的书籍,对这个地方曾经非常神往,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到这个英雄辈出的胜地,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能够真正踏上这块传奇的土地。”祖悲秋说到这里激动得两眼发光。
好汉帮在徐州安排的临时避难所就在城南郊的南山附近,令祖悲秋和郑东霆想不到的是,这个临时据点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好汉帮潜在的招募对象在此处避难。
此人灰巾蒙面,全身上下穿着青衣,双手手腕上挂着青灰色的护腕,两只手掌上的大拇指被一根坚韧的红色蚕丝紧紧捆绑在一起。他虽然中等身材,个子不高,又藏头露尾,看起来贼兮兮,但是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无法掩藏的傲气,似乎放眼天下并无何人足以放在他的眼中。
郑东霆、祖悲秋和这个怪人都是正在潜行的江湖逃犯,相对之下自然无话可说,只得大眼对小眼互相望着。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良久,这个怪人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郑东霆和祖悲秋。你们是杀了洛家满门,在歙州激斗缉凶盟的中原双凶。想不到你们这样灭绝人性的暴徒,也被好汉帮招揽了?”
“哼,”郑东霆冷冷一笑,“我们再不济,也总比阁下妙手空空、夺人钱财、盗人珠宝来得光明磊落。”
“你竟认出了我?”青衣灰巾蒙面怪人微微一惊。
“北方有个天下无头柯偃月,南方有个天下无宝轩辕光。你和太行山寨的总寨主齐名,号称南宝北头,天下谁不知道你轩辕光的威风业绩。”郑东霆说到此刻,神色已经凝重了起来。
“哈哈,果然不愧是江湖捕头,眼光犀利,不同凡响。轩辕公子我灰巾蒙面,弃穿锦衣,你从哪里看出我是轩辕光的?”轩辕光傲然道。
“听闻你从小就有偷盗恶癖,一日不偷就浑身难受。你因为盗取了越女宫宫主的私房书信,被白道武林下了诛杀令,人见人杀。而北方的太行寨主柯偃月又嫌你和他齐名南宝北头(难保北头)意头太差,对你下了绞杀令。你为了躲避黑白两道的追杀,不得不收敛性情,暂戒偷盗。但是你恶疾缠身,无法遏制,只得自捆拇指,强行自控。你绑在拇指上的红丝正好泄了你的底。”郑东霆充满戒备地说道。
“好毒的眼,好细的心思。以你的本事,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为何到现在才出头?”轩辕光朗笑一声,“好汉帮看上你,嘿嘿,眼睛也够毒的。”
就在这时,好汉帮的引路人:一位相貌普普通通毫无奇特之处的壮年汉子从门外走进房中。他朝轩辕光一抱拳:“轩辕公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可以启程去敦煌了。”
“敦煌……”郑东霆、祖悲秋、轩辕光都是一愣。
“我真要躲这么远?”轩辕光忍不住惊道。
“你惹的麻烦值得跑这么远。”这壮年汉子温和地一笑。
“唉,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手痒去偷越女宫主昔日的情信。”轩辕光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到壮年汉子的身边。
这神秘汉子转头对郑祖二人道:“轩辕公子的形势比较危急,我会先陪他去敦煌一趟,月余可回。两位公子的麻烦近日就可解决,所以请宽心在这里暂住。”
“我们的麻烦能解决了?”郑东霆和祖悲秋一齐站起身,激动地问道。
“正是,请两位少安毋躁,一切等我回来再作打算。”这位壮年汉子说完伸手往外一请,带着轩辕光走出了避难所。
直到轩辕光走了数百息之后,郑东霆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浑身轻松地在椅背上一靠,轻轻地喘着气。
“师兄,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如释重负一样。”祖悲秋不解地问道。
“你懂什么。这个轩辕光还有个外号叫做无宝不偷,乃是天下第一的妙手空空儿。和他共处一室岂能不加倍小心?”郑东霆说到这里,得意地一笑,将手从怀中伸出来,“幸好我一直在严密注意他的动向,还用手握紧了自己的钱袋……”话说到一半,他的神色一僵,却发现自己手中紧握的不再是钱袋而是用一块麻布包裹的石头。
祖悲秋见状知道不好,连忙伸手到怀中一掏,顿时脸色煞白:“不好,师兄,我的钱袋全被他摸走了,我们……我们分文没有了!”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郑东霆和祖悲秋眼睁睁地瞪着避难所庭院中的大门,殷切地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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